《老公被魔王抓走后[西幻]》 第1章 《老公被魔王抓走后[西幻]》作者：恒矢【完结】 在一个普通的晌午，奥菲娜出门给婆婆送顿饭的功夫忽闻噩耗。 十年前被打败的魔王再度苏醒，并掳走了代表王室在视察民情的“王国之花”……以及当时站在附近的十几个倒霉蛋。 很遗憾，她的新婚丈夫就在那十几个倒霉蛋里…… 听完全过程的奥菲娜默默解开围裙，揣着一把菜刀来到婆婆家告辞，准备去魔王城救夫。 婆婆大惊失色，并极力阻拦。 奥菲娜亮出菜刀：“实不相瞒，我就是在十年前打败魔王的前勇者。” 她寡居的婆婆沉默了，随后拆下一条造型诡异的桌子腿。 婆婆手握法杖：“好巧，我就是五十年消失的前魔王。” ***+ 魔王一觉睡了十年，醒来后发现这个世界又重新好起来了。 十年前打败他的勇者被王国自己搞死了！大快人心！ 正当他在王座上摇着红酒杯，美滋滋地准备享受搜罗来的美人时，驻守在王国各地的属下纷纷发出凄惨的哀嚎。 两个疯女人一边喊着“还我丈夫/儿子”，一边把他们剁成了肉酱…… 还不等魔王做出反应，魔王城的大门抢先被婆媳二人踹开。 在死对头和前上司的双双凝视下，魔王当即把怀里的“王国之花”推出来当人质。 僵持中，因为厨艺太好，从囚犯混成魔王亲信的新任厨师长端着盘子路过，并对他的前上司喊了一声“妈”。 魔王：？？？ 我又看不懂这个世界了.jpg 1.非正剧，沙雕文 【同冒险类长篇见专栏《论去世的合规性》】 1 梦境、新婚与坍塌的厨房 ◎牛肉起司三明治1◎ 001 克拉克看着握在手中的短弓，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他站在一片非常眼熟的乡间小道上，两边是茂密的树林，一根木制的路标立在眼前。 只要顺着脚下的土路往前走，不到半个小时就能走到诺雷堡的东门。 这时的他才刚满十七岁，还处于发育期。 尽管身高已经不矮了，但比起现在，整体身形略显消瘦。 克拉克还记得，此时的他正因为某件事与父母大吵一架，冲动之下毅然决定离家出走。 然而，任何没有准备的行动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少年摸了下咕咕直叫的肚子，不禁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一枚铜币都没带的他，连去镇上买块面包都做不到。 于是在看到路牌后，他并没有按照指示的方向往大路上走，反而转身进入茂密的树林。 今日的森林似乎格外安静，连一点鸟叫虫鸣都没有。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投射到地面，形成一个个边缘模糊的光斑。 少年轻手轻脚地在树丛里穿梭，淡蓝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狡黠，视线在周围的景物间快速扫过。 突然，某处静止的灌木晃动一瞬，成功吸引了少年的全部注意力。 克拉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搭箭拉满弓，牛筋制成的弦紧紧绷起。 随着向后的力道消失，弓弦骤然将箭矢推出—— 然而，之后的场景与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羽箭没入灌木丛，其后的枝叶猛烈摇晃一瞬，随后便安静下来。 克拉克蹙起眉，鼻尖动了动，感受到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箭头入肉的声音，没有猎物被射中发出的悲鸣……可他却隐约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焦的糊味？ 周边的空气安静到有些可怕，却激起了少年的好奇心。 他悄悄将短弓背到身后，一边抽出绑在腿侧的匕首一边弓着腰，轻手轻脚地靠近那片诡异的灌木丛。 他伸出手，试图扒开那片枝叶，变故却在那一瞬间发生了。 一只满是伤痕的手抢先一步从灌木中伸出，狠狠掐住少年的脖子。 咣当————！ 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克拉克的手腕处便传来一阵剧痛。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被人死死压制在地上，紧握的匕首也轻易脱手，落到不远处的地面。 脖颈上传来一丝刺骨的凉意，少年蓝色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倒映出一个狼狈的人形。 压制住他的人身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麻布裙，光着脚，活像一个野人。透过裸露在外的左肩，克拉克看到一把造型特殊的银白色剑柄。 “野人”全身上下的都布满伤痕。有的伤口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已经开裂，在脏污的皮肤上划出一抹鲜艳的亮色。 深褐色的头发十分杂乱。有的地方长一截，有的地方短一截，简直像是刚被狗啃过。 一缕发丝垂到克拉克的眼前，发尾像是被火撩到一般，焦黑而卷曲，同时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那人大喘了两口气，凌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双琥珀色眼眸，此时正死死盯着被自己按在身下的少年。 克拉克很难形容那双眼睛。 焦躁、愤怒、激动……人类该有的情感那里统统没有。 反而像没有智慧的动物般，剔除了多余的东西，只留下最原始的杀机。 冰凉的手指正准确掐在他最脆弱的咽喉处，他甚至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在对方的手中跳动。 第2章 凭借这人的手劲，完全可以赶在自己发声前扭断他的脖子………… “咕噜————” “咕————” 无声的较量、紧张的对峙，都被这阵突如其来的腹鸣打断。 两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场面一时变得尴尬起来。 少年能感受到那只压在脖颈上的手指一顿，如野兽般冷漠的眼中飞快闪过了什么，转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克拉克觉得自己很奇怪。 此时他正被一个陌生人压在身下，最脆弱的咽喉完全掌握在他人的手里。 他应该感到恐惧，他理应感到害怕……可精神先一步挣脱了那些情绪，压制住了身体的本能。 天蓝色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一种别样的神采，少年的嘴角也跟着扬起一个弧度。 “我家就在附近，在这片森林的深处。如果您愿意，我和我的家人都会很乐意招待您……嗯……起码，我们都能填饱肚子？” 少年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语调却是与之相反的明快。 穿过杂乱的发丝，他一眨不眨地与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对视，在对方迷惑又警惕的目光下举起双手。 “克拉克·阿鲁基缇。很高兴认识您，美丽的小姐……” *** 清晨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仅仅是呼吸便让人的心情十分舒畅。 伴随着暖光照到身上，克拉克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另一边的枕头。手臂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搂，却只搂到一床空被子。 微凉的床铺和鼻尖传来的玫瑰露香气都在提醒他，原本睡在身边的人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真遗憾……还以为能得到一个早安吻…… 半睡半醒间，他一边任由自己的思绪无规律地乱飘，一边无意识地拥着被子蹭了蹭。 克拉克在上个月就把两个月内的订单都处理好了，为的就是能跟新婚妻子多腻歪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但他的妻子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明明是休息日，却依旧起这么早…… “咔嚓——” “啪—————！” “砰——————！！” 经过一连串的怪异巨响，结尾的那声爆炸把青年最后一点睡意震没了。 克拉克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双天蓝的眼睛迷茫地眨了眨，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此时他才察觉到，除了那股属于妻子的玫瑰露香气，似乎还有种焦糊的味道…… 原来梦里闻到的味道是真的！ 一种不妙的预感从心底窜起。男人根本来不及套外衣，揉了把凌乱的短发，连鞋都没穿好就跨着木阶奔到楼下。 事实也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刚下到一楼，克拉克就听到厨房的方向传出一连串的咳嗽声，自己也被扑面而来的黑烟呛得咳嗽起来。 “奥菲娜！” 男人当即捂着嘴冲进厨房。眯眼简单扫视一遍里面的情况后，立刻上前将烟雾中的那点明火踩灭，这才拉着咳嗽不止的妻子来到屋外。 林间的空气非常好，夫妻二人走出来后就停下了咳嗽。克拉克又急忙从外面把厨房那侧的窗户打开，终于彻底舒出一口气。 “你没事吧？”他这才有时间将妻子拽到身前，伸手将对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双手捧起她的脸，“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一大早就……噗——” 此时女人脸上的烟灰还没来得及擦。几块黑灰抹在她的脸颊和鼻头，配合着那双无辜眨动的琥珀色眼眸，活像一只刚钻了床底的小花猫。 想到这，克拉克实在没忍住，“噗哈哈”笑出了声。 被他捧住脸颊的女人羞到不行，克拉克都能感受到手掌接触到的温度正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升高。 “……我只是想为你做一次早餐……” 女人挣脱开他的双手，有些不自在地偏头躲过他的视线：“我作为妻子，总不能一直不做饭……” 奥菲娜是个高挑的女人，即使她丈夫的身材已经足够高大，两人站在一起，身高也没有显得差太多。 她的声音始终很沉稳，甚至语调也没有太多起伏，仿佛只是在对某件事做情况汇报。 如果是不熟悉的人站在这里，也许还会觉得她的语气有点冷。配合着那张几乎没有表情的面孔，即使这是位美人大部分人也会选择敬而远之。 当然，克拉克并不在这“大部分”的范围内。 尽管奥菲娜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他还是敏锐察觉到对方的失落。 克拉克嘴角的笑容也跟着收敛了些，扯下对方的手，轻轻握入自己掌心：“这是谁说的？” 奥菲娜感受到他的不悦，一边回忆一边不太确定地歪歪头：“镇上的人，似乎都这么说……的？” 男人闻言立刻撇嘴“哼”了声：“别听那些人瞎说，这都是那群懒汉不想早起的借口。” 见厨房内的浓烟散得差不多了，他便顺势牵着妻子的手走进屋。 “我们既然已经是夫妻了，以后也要一起生活，各取所长才能过得最舒服。”他一边走一边认真说道，“你不擅长的事就由我来做，你只要去做你擅长的就好。没有什么事是‘作为妻子’必须要做的。” 奥菲娜愣怔间被他拉了下手臂，居然踉跄一步才跟上。 想到对方刚刚那孩子气的表情，她的眉眼也不禁弯出一点弧度。 第3章 平时没有什么表情的人笑起来杀伤力总是格外大……这一点，克拉克在很久以前就见识到了。 从相遇的那天开始，即使一同生活了近十年，奥菲娜每一次露出这种表情总能让他的心跳失控。 男人的喉结动了两下，突然毫无预兆地扶住对方的肩头，倾身吻了下去。 这一举动惊得奥菲娜睁大眼眸。 但很快，震惊从在那双琥珀色的眼中渐渐融化，像甜丝丝的蜜糖，单单是触及便让人沉醉。 克拉克便沉溺在这池蜜糖中无法自拔，不由自主地便想往深处汲取更多…… 只可惜清晨的林间还是有些湿冷，一阵凉风让只穿了睡裙的奥菲娜恢复理智。 她匆忙与丈夫分开，伸手在他的肩膀上锤了下：“你真是……太不卫生了！” 克拉克身上还好一点，她脸上的烟灰还没擦干净。 克拉克倒是没这种顾虑，甚至非常幼稚地将脸凑得更近：“哪里不卫生？快让我看看？” 这种行为的后果就是，小夫妻一大早就双双成了一对大花脸。 奥菲娜突然庆幸自己是住在森林而不是城镇。 否则这种事被邻居看到，她至少一个月都不会想出门了…… 克拉克在外倒是个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稳重青年，不管是手艺还是人品，起码在诺雷堡中没有人不称赞的。 但在自己这里，他反而像是没有任何变化，依然跟当年那个提出带她回家的少年一样活泼。 “……快回去，小心着凉。”她一边推开丈夫嘟着嘴的脸，一边催促道，“快去看看厨房，里面可能要重新修一修……” 克拉克从小便继承了父亲传授的技艺，是这一带有名的铁匠。 但比起锻铸铁器，他讨人喜欢的口才似乎更让诺雷堡的镇民们印象深刻。 作为镇上人人夸赞的五好青年，在家哄老婆自然也很熟练。 看到妻子再次露出歉疚的表情，克拉克立即搂住她的肩膀，一边帮她挡风一边将人往门里带。 “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调皮地眨了两下眼，“不就是炸了一口锅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你也不是没看我修理过，就算下面烧出一个洞我也能补…好……” 一切轻松的气氛结束在两人回到厨房的瞬间，那张令诺雷堡人人称道的巧嘴也在此刻没了声响。 遮蔽视线的烟雾散去，克拉克终于完全认清了屋内的情况。 奥菲娜原本已经被安抚好的心又揪了起来，与对方交握的左手因紧张而加重了点力道：“……克拉克？” “亲爱的，烧穿锅底的原因我大概能猜到……”克拉克的目光略过炸裂的铁锅，指向碎成渣渣的操作台，“不过这个倒是挺罕见，我很好奇你刚刚做了什么。” 黑烟散去，看着厨房里的一地狼藉，奥菲娜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我想切点牛腿肉放到汤里……可是那个，有点硬……” 她的左手被丈夫牵着，只能动作僵硬地举起另一只手。 握在右手的厨刀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银光，锋利的刀尖直指露出碎石堆的半根风干牛腿。 “所以我，稍微用了点力……” 作者有话说： 存稿时悟出一个真理 人要是咸鱼起来真的会一直咸鱼下去……所以我来开坑啦！ 虽然看起来是爽文的配置，但本质上还是慢悠悠的冒险故事【在冷坑里疯狂刨土 没有特殊情况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有特殊情况会挂请假条），其余时间是修文 ———————————— 2 惩罚是早安吻 ◎牛肉起司三明治2◎ 002 视线顺着那道银白色的刀尖落到碎石上，克拉克难得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力气也算是比较大的……可显然，自己妻子的“稍微用点力”与正常人的计量方式有些差别。 看着久久不语的丈夫，奥菲娜的心也跟着不断往下沉。连那双始终沉静的琥珀色眸子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就当她鼓起勇气想要再次道歉时，就听到身边人发出一声夸张的哀嚎。 “这就是神明对我的警示吗？在告诉我这就是不勤劳的后果？”克拉克突然仰头“哭嚎”一声，随后张开双臂压向妻子，像只大狗般在对方的脖颈处蹭了蹭，“我只是想安静过个蜜月而已啊！这有什么错？！” 奥菲娜想说的话在对方压下来时瞬间被打散。 看着埋在自己颈侧撒娇并逃避现实的丈夫，内心只剩下哭笑不得。 “对不起，”她同样将下巴搁到丈夫的肩头，双手环上对方的身体，在脊背处有节奏地轻拍着，“都是我的错。” “嗯哼，当然是你的错。” 克拉克抬起头，难得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捧住奥菲娜的双颊，强制她与自己对视：“做坏事就要被惩罚，你说对不对？” 奥菲娜被他的正经表情感染，立刻也端正了态度，郑重点点头。 她脸上的烟灰因为克拉克刚刚的猛蹭变得更花了，再加上现在又露出这种正经脸……实在是可爱到有些过分了。 克拉克只感觉胸口一下子被什么击中，好不容易端起的严肃表情差点一秒破功。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感觉自己真是格外受爱神的偏爱。 第4章 否则，为什么奥菲娜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和表情都能让他感到如此欢喜呢？ “至于惩罚——” 忍住差点溢出喉咙的笑声，克拉克俯身飞快在她唇角啄了下，声音随着心情飘起，带着再也无法抑制欢快：“——就罚你每天多给我一个早安吻，你觉得怎么样？” 奥菲娜认真的神情在他俯身的那一刻便崩裂了。 她呆愣着偏头，对上丈夫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又在不知不觉间被调戏了。 “你真是……怎么能这样！” 奥菲娜的脸红到连烟灰都遮掩不住，一边伸手将对方的脸推远，一边无奈地看向周围。 “现在厨房变成这样，我们还是快点收拾一下……”似是想到另外一桩事，她有些为难地揉了下太阳穴，轻叹口气道，“而且按照之前说好的，今天是去拜访梅莉女士的日子……不然我们先去一趟镇上买点食物再去吧？” 提到自己的母亲，克拉克也不禁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不过这点烦恼也没有持续太久，机灵的青年很快便再次展开笑颜。 “唔，先去仓库看看吧。”他再次牵住妻子的手，侧着半张脸调皮地眨了下眼，“过来帮我一把。” 诺雷堡上的老人都知道，克拉克的父亲是位厉害的铁匠，否则也无法教出克拉克这样一位优秀的手艺人。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克拉克的父亲传授给他的知识可比单纯的打铁多多了。 就比如新婚夫妻现在居住的二层小楼，便是克拉克自己一点点盖起来的，连家具都不例外。 大到衣柜木床，小到壁炉上摆放的陶制小狗都出自他手。 因此，即使厨房炸了对克拉克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完全可以自己修好。 麻烦的是厨房的操作台被一刀劈成了碎渣，拼都拼不起来，只能重新砌一个新的。 他拉着妻子绕到小屋背后的仓库，清点了一下盖房子时剩下的材料。 确定现有的材料还不足以修好厨房后，便利用仅剩的石料在院子里简单搭了个小石灶。 “还好还好，大部分香料和食材都放在这边的柜子里……哦哦，还有这个！” 克拉克双眼一亮，从碎石里抽出一块带把的铁板，“有这个就好办多了！” 他一手拎着铁板，顺手也将那根半插在碎石堆中的牛腿抽出来。 奥菲娜手中的厨刀确实锋利，一刀下去不但劈碎了石制的操作台，也确实将坚硬的牛腿剁成了两半。 连最坚硬的骨头都与周遭的肉一样，断得整整齐齐。 克拉克选择先处理带着大腿骨的下半部分，刀刃在偏下的地方划出一个小口，然后便像刮土豆皮一般将牛腿侧边的牛皮削掉一竖条。 “处理牛腿要先把外面的皮刮掉，里面的肉就可以一片片刮下来吃。”余光瞥见面露惊讶的妻子，克拉克哭笑不得指着断骨的横截面道，“牛骨是最坚硬的部分，既然砍不动就留到最后，吃完肉扔掉就就好了啊。” 这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奥菲娜却仔细思考了很久才郑重点点头：“我明白了。” 没有波澜的声音吐出这句话，她的视线再次凝聚到刀尖和牛腿上。 克拉克的手法非常娴熟，明显是平时经常做这类事。 那把刀落到他手里，仿佛刀刃都变得灵活很多，刮皮看起来跟刮蜡一样简单。 奥菲娜一眨不眨看着他的动作，耳边听着他向自己讲解分割的要领。 如果没有亲自尝试过，她还真会觉得这项工作就跟切新鲜的奶酪一样轻松。 青年一手握刀一手握着骨头，快速旋转着手中的牛腿，不到两三分钟就把两块牛腿肉都清理干净了。那神乎其神的手速，看得奥菲娜几乎要拍手喝彩。 “正好新买的奶酪还没有变硬……今天就做点简单的食物凑合一下。”克拉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抬手在妻子面前打了个响指，“来做牛肉三明治吧！” 说干就干。 虽然奥菲娜并不擅长处理家务，但生火是个例外。 在克拉克处理食材时，她手中捧着的卷木屑已经亮起明火。 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摆好木柴的石灶，架上那块带柄的铁板，接下来便把空间让给准备好食材的克拉克。 刚刚从牛腿上刮下的油脂还有不少，从中取出一片，在铁板上的水珠完全蒸发后快速抹上一层。 那块小一些的牛腿肉已经被切成薄片，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边的木盘里。当达到一定温度后，克拉克便好不犹豫地将其一一摆到铁板上。霎时，牛油和肉类的香气立刻弥散开来。 “咕噜——” 奥菲娜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立刻红了个彻底，条件反射地捂住肚子。 余光瞥见丈夫的注意力还在食物上，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边，顿时小小松了一口气。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她顺手拿起一块薄木板，开始冲着灶洞认真扇风，于是也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见妻子确实饿得不轻，克拉克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不少。 在切好的面包片上抹层油，再用木铲压到炙热的铁板上。等底面变得微焦后再抹上自制的黄酱，让其慢慢与面包片融为一体。 鼻尖嗅到些许甜香时，他又轻轻切下一片浅黄色的奶酪，盖到略焦的面包片上。 第5章 这是克拉克特地在集市上订购的未熟奶酪。因为在制造中没有完全去除水分，所以比一般的成熟奶酪口感更绵软顺口，也更易于溶解。 就像此时，下方的那边已经隐隐有了融化的趋势，带着奶香味的黄白色流体慢慢与酱汁融合。 肉的香气与浓郁的奶香缠绕在一起，不急不缓地霸占掉周边的空气。本就腹中空空的奥菲娜感觉更饿了，煽动木板的频率都下降了不少。 虽然现在依旧是面无表情，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明显已经失去控制，直勾勾盯着铁板。 克拉克没有再为难两人的肚子，快速卷叠起的牛肉片被放到顶着半融化奶酪的面包上，这才被另一块面包压实。 “当当————！” 他将最后一块面包片盖好，将木盘举到奥菲娜面前：“今天的早餐做好啦！” 奥菲娜空着肚子忍到现在，自控力几乎快被这股香味逼到极限。 这时也不再说什么废话，当即双手拿起一块便往嘴里送。 一口咬下，她的双眼立刻闪出明亮的色彩。 也许是制作的面包的小麦粉没有筛得太细，里面总会残留些许较完整的麦粒。 只是这些麦粒经过烘烤，被牙齿碾碎时，反而能在口腔中迸发出一股谷物特有的清香。 不过很快，这股清香便被牛肉加黄酱的霸道鲜美驱逐。 风干的牛肉本身就很有嚼劲，但因为切的够薄并不难咬，而微甜的黄酱将肉类的鲜味再次提升了一个等级。 面包的边缘有些酥脆，咬下去，内里还保留着柔软的面包心，结合分外浓郁的奶香，奥菲娜不禁享受地眯起眼。 手上的三明治还是温热的，正是最美味的时候。 但克拉克并没有急着送到嘴边，反而一手拿着食物，一手托腮看着身边人。 “好吃吗？” 他轻笑着发问。 “唔——” 尽管已经被手里的三明治征服，奥菲娜还是保持着良好的用餐礼仪，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才快速点了好几下头：“非常好吃！” 似乎是这么说还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想法，她歪头想了想，又认真重复道：“只要是你做的食物都非常美味。” 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惊喜、睁得很圆，阳光从树叶间洒下，像是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漂浮、环绕在奥菲娜身边，不断向周围传递喜悦的气息。 她的情绪随着清风荡来，克拉克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嗯，那就好。” 克拉克也跟着低下头，将温热的面包片送到口中。 两人吃饭时都比较安静，但森林里从来不会没有声音。 伴随着太阳高升，叽叽喳喳的鸟鸣越来越多。 时近时远、时高时低，宁静的森林瞬间增添了些活泼的氛围，心情都随着那些清脆的声音开朗不少。 “快到雨季了，老房子那边的阁楼漏雨点太多，要修的话需要花不少时间。” 克拉克先一步吃完手里的三明治，将手中的面包渣拍到地上：“你跟母亲商量一下，让她来咱们这住一个月，我也能好好给她修整一下屋子。” 奥菲娜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听到这话又有些苦恼地蹙起眉。 按照她对自己婆婆的了解，奥菲娜直觉对方不会答应……但思考了几秒后她还是点头了。 “我会好好劝说梅莉女士。”她补充道，“但我不能保证她会答应。” “不答应就不答应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克拉克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起身揉揉她的发顶：“你就跟她说，只要她能接受每天早上都会被雨点砸醒就行。” 想到婆婆那晚睡晚起的作息，奥菲娜也跟着笑了。 “好，我收拾一下就出发。” 用餐完毕，这对普通的小夫妻再次忙活起来。 奥菲娜洗了把脸，换上一身干净的外裙，将凌乱的发辫散开后重新辫好，再取出头巾一丝不苟地包住头发，这才取出一只篮子走回石灶旁。 刚把半根牛腿和剩下的三明治放进篮子，克拉克也换好外出的衣服出来了。 克拉克肩上挎着个皮革缝制的小包，披了件深色斗篷，腰带上除了挂着钱袋还别着一把匕首。 “既然要进城，我就先去把工会的订单交付一下。”他拍拍身后的皮包，“正好收回来的钱可以订些修补厨房用的材料，去的时候就不用带金币了。” 奥菲娜将最后一包油纸包放进篮子，上前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路上小心些，一定要走大路。”她似是想起什么，有些担忧地看向丈夫腰间的短剑，“我感觉最近森林里的野兽变多了。你要是遇到，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硬来……” 克拉克低头耐心听完她的唠叨，这才温声笑起来：“放心。这条路我走了二十多年了，不会有事。” “而且比起去镇上的路，去老屋那边的路上才更危险吧？”他的视线从清洗好的厨刀上一掠而过，伸手帮对方整理了下头巾，“你也小心点。” 男子轻声的叮嘱如羽毛划过耳畔，带来微微的痒意。 奥菲娜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热了。 她下意识偏过头，用手背贴上颊边散热：“我明白……” 第6章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落稳，一个比手背更加冰凉的东西贴上额头，激得她打了个机灵。 “既然带了牛肉怎么能少了这个？” 看到她微微睁圆的眼角，克拉克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晃晃手中的酒瓶：“之前酿的葡萄酒已经可以喝了，顺便给母亲带一瓶吧。” 深红的酒液在玻璃瓶里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瑰丽的光芒。 奥菲娜再次被他的笑颜晃了下，愣愣接过酒瓶。 青年对她时不时出现的愣怔表情已经习惯，正想着要不要再捉弄一下他这位容易害羞的小妻子，突然领子一紧，嘴角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 在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后，克拉克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连林间的鸟鸣都变得模糊遥远。 奥菲娜红着脸松开对方的衣领，在看到对方依旧保持着半俯身的姿势呆愣时，琥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和小得意。 “惩罚是早安吻，对吧？” 作者有话说： 克拉克，天选之子，短短两章就有了三次亲亲！ 我：多幸运的宝，隔壁百万完结都没亲上三次 基友：是啊，然后他就被妖怪抓走了：） 3 深林之中 ◎牛肉起司三明治3◎ 003 克拉克捂住半边脸，带着荡漾的笑容离开了，那表情让人有点不忍直视。 也幸好去诺雷堡上的林道里也不会遇到什么人。否则以他现在的样子，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哪家傻子从家里偷跑出来了。 奥菲娜看着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远，直至那道背影也消失在密林里她才回到石灶边，把手中的葡萄酒放进篮子。 林中多杂物，为了防止尘土和落叶飘到食物上，奥菲娜又从屋中取出一块大小合适的白布。 她一边确认篮子里的东西是否摆放整齐，一边非常仔细地将白布盖在篮子上，掖好每一个角落。 要带的东西终于准备齐全了。 奥菲娜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 只要慢一点、不着急，她相信自己还是能做好日常家务的。 挎起篮子，正准备离开小院时，她的脚步还是顿了顿。 想到这两天夜里听到的奇怪声响，女人的眼睫下垂落一片阴影。 她快步返回石灶，抄起与其他小刀摆放在一起的厨刀塞进篮子，这才迈开步子走出小院。 *** 越往森林深处走，树木间的间距便越小。 奥菲娜走在只有一人宽的林间小道上，即使头顶洒下的光线逐渐被茂密的树叶遮盖，她的脚步依旧如往常一般平稳。 微风吹过树梢，头顶传来接连不断的“沙沙”声。 昏暗的树林里，似乎连鸟儿都比其他地方稀少，清越婉转的鸟鸣随着她的深入愈加遥远。 奥菲娜眯起眼，侧耳倾听这些声音。 她迈出的每一步都很小心，同时一直用右手拖着篮子的侧边，使其尽量保持平稳。 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其实与海浪冲击沙滩的声音很类似。 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一层盖过一层，是令人舒适的、有规律的乐章。 只是，这样和谐平静的时刻终究是短暂的。 一阵稍大的风传过林间，头顶树叶的摩擦声也比之前大了不少。 正在此时，身后侧的某个灌木突然传出一阵不和谐的“沙沙”声。 一道黑色的影子忽地从树木间掠过，却又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影子里。 奥菲娜似是毫无所觉，依旧挎着篮子往前走。 木制的鞋跟与地上的石块碰撞，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哒哒”声，逐渐成为这片树林里最响亮的坐标。 身后的几处灌木又分次晃动了一下，借着风声的遮掩，有什么再次往前靠近了一点。 树影里，黑色的大嘴缓缓张开，露出一排森白的犬牙。 黏稠的涎水滴落到地面，形成一块深色的印记，又被一只只巨爪分次踏过。 走在前方的女人还在无知无觉地往前走，背影放松，踏出的脚步声非常平稳。 梳理整洁的发辫垂在左侧的肩头。随着行走的动作，头巾和发丝间露出一节若隐若现的纤细脖颈，完全没有发现危险已经离她越来越近…… 隐藏在暗处的黑影终于按捺不住那股冲动，在再次转换位置的瞬间骤然冲出灌木，迅速又无声地向目标的后颈扑去。 双方间的距离在眨眼间变近。 属于野兽的竖瞳兴奋地紧缩，双颚也随之张得更大了几分。 然而，就在黑影即将得手时，发辫扬起，那双竖瞳中映出的人影突然转过了头…… 唰———— 一道视线捕捉不到的银光忽地闪过，眨眼间，黑色的脑袋便顺着那道轨迹飞上了天。 温热腥臭的血液随着那颗头颅在半空打了好几个转，这才发出一声闷响，放大的瞳孔中似乎还残留着即将捕食成功的欢愉。 兽类的尸体倒在身边，奥菲娜下撇的眉眼却皱了起来。 黑色的硬毛，尖耳，健壮的四肢，以及细长的吻部和尖利的牙齿。 这只野兽的外表怎么看都像黑狼，但如果自己刚刚没有看错的话，对方扑来的动作与狼并不一样，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似乎它平时并不是四肢并用着爬行，反而有点像人，习惯直立行走一般…… 第7章 可奥菲娜并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其中的关窍，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还在继续。 头颅落地的闷响就像一个信号，灌木中的黑影们纷纷不再掩藏自己的身形，开始肆无忌惮地借着树木转换位置。 它们四肢健壮，速度也非常快，从现身到消失都用不到一秒。 但它们全速在林间穿梭时，人眼也只能捕捉到几道极快的黑色残影，根本无法看清其具体的样貌。 奥菲娜依然挎着篮子，立在狭窄的林道中央。 如果忽略那把还在滴血的厨刀和脚边的尸体，确实很像一位准备去集市的家庭主妇。 “嗷呜————！” 突然，随着一声高昂的兽吼从密林深处响起，黑影们纷纷冲出藏身的灌木，直直扑向同一个目标。 黑影们从四面八方袭来，奥菲娜却没有看它们任意一个，只微微侧身，让近在咫尺的利爪扑了个空。 泛着寒光的钩爪几乎是擦着她鼻尖划过，带起的劲风将一缕发丝高高扬起…… 噗呲———— 银色的弧光再次闪现。在女人的发丝归位前，黑色的利爪已经永远离开了它的主人。 “嗷嗷嗷嗷嗷嗷————！” 失去前肢的野兽发出凄厉的痛嚎。奥菲娜不再迟疑，一脚踹向它的胸部，瞬间将其踢飞，顺带着将另一道扑向自己的黑影撞倒。 与此同时，她快速蹲下身，顺便将挎在臂间的篮子置于身下，半伏其上，又刚好躲过一道从身后扑向自己的黑影。 不等那黑影落地，右手一转，刀尖立时借着对方的冲式在其腹部拉开一道口子。 腥臭的鲜血喷溅一地，奥菲娜却没有在意。 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中，属于人类的柔情和怜悯完全消失，此时只剩下冷漠和狠厉。 随着越来越多的黑影窜出，女人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最后完全放开身手，再也没无暇顾及其他。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恰到好处。每一个转身都能恰好躲过袭击，每一次挥刀都能精准命中敌人的要害……精准到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再次挥刀斩下一只手臂，还没来得及收回刀，又一张大嘴冲到眼前。 奥菲娜没有犹疑，伸手抓起露出篮子的半根牛腿，直接捅进野兽的口腔。 这条间接毁掉大半厨房的牛腿确实硬得有些过分，竟成功卡住了那排可怖的尖牙。 趁着这个空隙，奥菲娜已经抽出卡在另一具身体里的厨刀。 银光闪过，叼着牛腿的头颅霎时滚落。 野兽凄厉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大多甚至来不及嘶吼出声就死不瞑目地跌落在地。 银光好似一道流畅的弧光，没有间歇地在树影间划过。 茂密的树叶遮挡住天光，也掩去这血腥的一幕。 终于，当最后一只野兽倒下时，银色的刀刃也随之停下。 握住刀柄的手随意向下一甩，一颗颗血珠擦着刀刃飞溅到地上，银白的刀身竟没留下一点血迹。 站在一堆尸体中的女人半阖着眼，右手机械又流畅地挽了个剑花，就打算往左侧的腰间送。 熟练的动作做到一半，在发现腰间并没有佩戴刀鞘时，奥菲娜猛然惊醒。 她有些茫然地眨眨眼，视线扫过自己不久前才换好的新裙子，又瞥到不远处那颗叼着牛腿的脑袋，最后落到侧翻的篮子和油纸包上…… 奥菲娜：………… 小心谨慎走了一路，她最后还是没能护住这个小篮子。 *** 诺雷堡位于索罗王国的东北端，也是东北边境中最大的城镇。 穿过半包围着城镇的耐威伊大森林，另一边便是拥有大面积冻土北方大陆。 耐威伊大森林的占地面积非常大，树木繁密的地方甚至终年见不到天日，不熟悉的人进入很容易迷路。 再加上树林中多有危险的野兽出没，除了猎人和伐木者，很少有人会踏足更深的区域。 而此时，森林深处的小木屋前迎来了一位狼狈的访客。 “……谁啊？这么早就来敲敲敲……奥、奥菲娜！” 奥菲娜双手提着篮子，一脸尴尬地看向门后的老妇人。 “早上好，梅莉女士……”与平时不同，她的语调虽然还是没什么波澜却有些气弱，“我来给您送午餐……” 门后的老妇人，也就是奥菲娜的婆婆梅莉女士，此时还穿着睡袍，身上正披着一件暗红色的毛毯。 她是位满头银发、背脊有些佝偻的矮个老太太，即使站直才堪堪到奥菲娜的肩头。 这个形象再加上她居住的环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童话中居住在森林深处的老巫婆。 老妇将女人上下打量一番，立刻嫌弃地皱皱鼻子，问题像是连珠炮般弹出来。 “臭死了，怎么搞成这样？克拉克呢？没跟你一起来？” 奥菲娜张张嘴，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我不小心弄塌了厨房，他去镇上买修补的材料了……” 声音随着解释越来越低，奥菲娜最后有些丧气地低下头。 她知道克拉克一直很期待这次的休假，她自己也非常期待，否则也不会去悄悄挑战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只是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可惜惊喜变成了惊吓，两人都被迫结束了这个假期。 第8章 不但如此，就送饭这点简单的工作也让自己搞砸了……这更加深了奥菲娜的沮丧和内疚。 “啧。你们这些麻烦的小东西，都长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对面传来一声嫌弃的咋舌，一只满是皱褶的手一把握住她的小臂。 见女人一脸空白地看向自己，梅莉女士又狠狠瞪了她一眼，一把将人拉进屋子。 “看什么看？还要在外面站多久？要是感冒了我可不会给你端水端饭！” 作者有话说： 忘记说惹，还是老时间，不出意外每天中午12点更新_(:3_」∠)_ 4 童谣与通缉令 ◎松子硬糖1◎ 004 克拉克的母亲——梅莉·阿鲁基缇女士，就算以儿子的视角来说，那也是位性格专横、又非常别扭的老人。 就比如，她明明喜欢吃甜食，平时却非要装出不喜欢的样子。 可要是真不给她，老太太又会气哼哼地闷声不理人……除了儿子和丈夫，很难有人能猜到她的真实想法。 过去只有一家三口时，基本上就是儿子老子唯唯诺诺，她一个人骂骂咧咧地指挥两人。 后来这个家多了个奥菲娜，大体上也没有太大改变，只不过是唯唯诺诺的干活人又多了一个罢了。 然而，这种家庭形态在克拉克的父亲、也就是梅莉女士的丈夫，格雷·阿鲁基缇去世后改变了。 数年的相处中，奥菲娜终于被克拉克的真心软化，两人走到一起也算是水到渠成。 但就在他们即将捅破那层关系的时候，老格雷却突然病逝了。 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阿鲁基缇一家都很受打击，两位年轻人自然也不会在那时候提出结婚。 直到最近不久，三人都渐渐从失去亲人的阴影里走出，克拉克才牵着奥菲娜的手，向母亲说出自己的心意。 梅莉女士一开始还很惊讶，不过很快就接受了。 她不是那种古板的老太太，儿子想娶谁她不会干涉。 只是她也明白，自己的性格和奥菲娜有点不相容……简而言之，就是聊不到一起。 过去有丈夫和儿子做润滑剂，一家人一起说话的时候气氛还算和谐。 可要是让她们两个单独待在一起，空气里大概只有尴尬和更尴尬。 于是，年迈的梅莉女士在他们准备结婚时便搬回了森林更深处的老屋，态度强硬地表示自己要一个人生活。 作为一名常年站在家庭最高位的老太太，梅莉女士真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像此时，她根本不等奥菲娜做出任何反应，直接强硬地将人拉进门，一把推进浴室。 “哒哒”的脚步声走远又靠近。没过多久，浴室的房门再次打开，奥菲娜被迎面扔了一头浴巾和衣裙。 “好好把你身上的东西洗干净再出来，可别弄脏我的地板！” 砰————！ 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随着关门声戛然而止，奥菲娜这才将盖头顶的浴巾扯到怀里，渐渐从愣怔中回过神。 她叹息一声，习惯性地解开头巾和衣领，这才感觉呼吸顺畅不少。 身后的木桶里冒出热腾腾的水汽，手指伸到其中撩一下，温度正好适合沐浴。 女人的手背上，一道未擦干的血痕随着温水慢慢化开，在水面留下一道蜿蜒的红色絮缕。 温热的水汽让她周身的血腥味更加明显，奥菲娜突然抽出手指，面色苍白地倒退两步。 这个味道……她很熟悉…… 怎么会忘呢……她根本不可能忘记…… 指尖仿佛被黏腻的液体包裹，腥甜的气息如灵蛇般钻进鼻腔，流入胸腹……深埋在心底的恶心感忽地涌上喉头。 奥菲娜的视野里，周围的场景开始变暗，渐渐转为赤红色。 天空、阳光、树林、她和克拉克居住的小屋、那双牵起她的手……温度渐渐流逝，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被染成鲜血的颜色。 似乎这样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她的世界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之前那段如梦境般美好的生活，才该是她的幻想…… 碰————！ 正在翻篮子的梅莉女士一回头，就看到刚被自己塞进浴室的儿媳又出来了，立刻瞪眼叉起腰：“让你好好洗澡没听……喂？！” 面对婆婆的质问，奥菲娜根本没理。 她径直从对方身边走过，速度快到周身都带起一道劲风，还顺手抄起放在桌上的厨刀。 “……不行，树林里有危险……” 她小声呢喃着，汗液打湿发丝，紧紧黏在脸颊上，双目空洞地看向前方。 “那些是魔兽……魔物又出现了……必须清除…我必须去看看……” “等等。” 梅莉女士一把拉住即将冲出房门的女人，顺势将人拖到沙发上，使劲按住她的肩膀。 奥菲娜此时的状态很不对劲。 琥珀色的双眼空茫茫地看着前方却没有任何焦距，好似理智和思维都被剥离，只能依靠本能行动。 明明近些年已经很少会出现这种状态……可再次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梅莉女士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那时候她还不到二十岁，理应是人类最鲜活的年纪。 可少女衣衫褴褛，全身上下布满刀伤和烧伤。本该明亮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情绪，活像是从地底爬上来的狱鬼，几乎丧失对信息的处理能力…… 第9章 那时候，克拉克……格雷是怎么做的来着？ “啪————！” 一双手同时拍在奥菲娜的脸颊上，轻微的疼痛感让那双眼终于有了焦距。 她顺着那双手的力道抬起头，与老妇对视的眼中充满迷茫。 “不可以，奥菲娜。” 梅莉女士捧着她的脸，眉眼下耷，语调低沉又严肃：“看看你现在的状态，是适合去镇上的装扮吗？” 奥菲娜的眼睫轻轻眨动一下，这才缓缓低下头。 刚刚她已经解下头巾，可外裙还没有换。 大片的黑红色喷射状污渍格外显眼，更别说她身上散发的味道…… 遇到不认识的人，估计会觉得她是哪来的变态杀人狂。 奥菲娜回过神，脸颊猛地涨红，立刻用双手捂住脸。 “看清楚了就赶快去洗澡。” 见她和缓过神，梅莉女士再次不由分说地将人塞进浴室，仿佛她多停一秒都会污染自己的地毯似的。 尽管如此，奥菲娜还是不放心地按住门把手：“但、但是，我来的时候遇到了魔兽，那克拉克……” “他是我和格雷带大的孩子，奥菲娜。” 梅莉女士高高挑起眉，语气中隐隐带着炫耀：“你要相信，区区魔兽，就算他遇到也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没再给她逃脱的机会，老太太按着她的脑门推进门缝，终于将门关上了。 *** 作为一个位置偏远的小城镇，没有集市时的诺雷堡会显得相对冷清一些。 站在瞭望台的守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与交接同伴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回去补觉。 他实在太困了，以至于路过公告板时带掉一张画像都没管。 索罗王国的领地中到处都有这样的公告板，上面张贴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按照索罗王室的规矩，各地的通缉令每三个月就要将上面的画像换上新的。保新的同时，也是为了让各地的守卫对这些通缉犯留有印象。 计划很美，但实行起来便是另一码事。 不管王族在王都如何三令五申，都不能阻止偏远小镇的守卫摸鱼。 无人在意的的通缉令随着风卷上半空，又缓缓掉落，正巧拦住一位年轻人的脚步。 那人似乎是对上面的人像有些兴趣，弯腰凝视片刻，居然将那张破纸捡了起来。 破旧到泛黄的通缉令上画着一个留着短发，眼神凶厉的……少年？ 克拉克的目光下移，看到那个位于最下方、属于这位通缉犯的名讳。 【奥菲纽斯·纳吉】 【犯有叛国、谋杀、越狱等罪行。由大圣堂裁决，于光辉历154年8月判为王国一级通缉犯】 守卫一边揉着不断下耷的眼皮一边走下台阶，一抬眼，便在门口遇到个熟人。 “嚯！看我遇见了谁？” 守卫立刻精神起来，一把搂住来人的肩膀：“克拉克？你不是说要在大后天的大集才会来镇上？今天可没有集市啊！”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需要在镇上买点东西。”克拉克不懂声色地对折起手中的薄纸，笑着与对方碰了下拳，“顺便交付一下做好的订单。” 守卫顿时开心地吹了声呼哨，接过青年从皮袋里掏出的剪刀：“真是太好了。多亏你会修理这个，尤妮可喜欢这把剪刀了，这两天一直在念叨……这又是什么？” “我记得前天是小杰米的生日，帮我说句生日快乐。” 为了掩盖将纸张塞进皮袋的动作，克拉克又从中取出一只油纸包，打开，数出几块半透明的小立方体塞进守卫手中：“昨天新做的松子糖，你也一起尝尝。” 对诺雷堡这样的小城镇来说，糖果可是个稀罕物。 除了像克拉克这种有些家底铁匠，一名普通的守卫显然没有闲钱买这种东西。 切割整齐的小方块在阳光下呈现出浅淡黄色，一粒粒碎松子包裹其中，比琥珀的色泽更诱人…… “谢了！” 守卫没有丝毫犹豫地往嘴里扔了一颗。 刚入口，浓郁的松子香就随着呼吸攻占了他的味觉和嗅觉，连蜜糖的甜腻都甘拜下风。 守卫立即一脸幸福地眯起眼，对克拉克竖起一根大拇指：“我敢打包票，这放到集市上肯定会受欢迎！” 青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恭维，也只是礼貌性地笑笑。 还算熟悉的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在大街上，随意说着最近发生的趣事。 突然，一群小孩子嬉笑着跑过。 他们手里拿着不知那里捡来的树枝，挥舞着，嘴里大声唱着流传已久的童谣。 “穿着白裙的女人，架在干柴上——” “赤红的铁钉没入木桩，叮、叮、叮！是审判的乐章——” “火焰向上！向上！吞没她的衣裳——” “看哪！白衣变成红衣，魔女在哀声歌唱——” 孩子们欢快地跑远，消失在克拉克的视线内。 《穿着白裙的女人》，这是一首有名的童谣，调子在索罗王国很流行。 就像他身边的守卫，已经被那些孩童们勾起童年的记忆，跟着哼唱起来。 尽管流传度很广，但这里很少有人关注童谣中的台词。 那些孩子们也许都不知道自己天天挂在嘴边的是如何残忍的故事，只是觉得曲调朗朗上口，这才一直流传下来。 第10章 孩子们的嬉闹声渐渐远去，克拉克也随之收回视线。 太阳渐渐升上高空，他想着工会的门也该开了，便准备跟守卫在下一个岔路口分开。 “嘶————！” “前面的人快让开！！” 突然，冷清的街道上传来一连串的惊呼，随后便是一阵纷杂的马蹄声。 两人寻声看去，便见一队穿着相同制服的士兵手持兵刃、骑着马从远处的街角转出。 一片蓝灰色的制服中，中央那抹明亮的红色袍角便显得分外惹眼。 被众骑兵簇拥在中心的年轻人看起来都不到二十岁，不论是体格还是衣着都与身边所有人截然不同。 他的身材格外纤细，甚至称得上是瘦弱。过分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趋近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般。 克拉克眯起眼，想要仔细看清那人的样貌。 可惜骑兵的人数太多，他也只从缝隙中看到一抹淡金色的发顶，一队人便已经消失在了巷子的转角。 “哎，对了！差点忘跟你说……” 守卫及时按住克拉克的肩膀，一边朝骑兵消失的方向努嘴一边凑到他耳边道：“上周镇上来了贵客，领主大人亲自接待的那位……你知道是谁吗？” 克拉克上次来镇上的时候遇到过那位“贵客”的排场。 但那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和奥菲娜度过一段快乐的蜜月，根本没多余的精力关注其他事，自然也不会特地打听什么贵客的身份。 “是谁？” “就是那个，那位传说中的‘王国之花’！” 守卫的声音虽然很低，却难掩其中的兴奋：“他们进城时我正好看到了，可真是名不虚传……除了美神普利珂拉的神像，我还没见过那么精致的脸蛋！” 作者有话说： 克拉克：是年轻的老婆！【捡起通缉令收藏 *** 纠结很久还是抛弃了羞耻心，改了个顺应时代的书名【拿烟的手微微颤抖.jpg】小天使们不要抛弃我！qaq 5 王国之花 ◎松子硬糖2◎ 005 守卫是本地人，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诺雷堡。这句夸赞算是他能想到的、最高规格的赞美了。 只是克拉克并不关心那什么“王国之花”美不美。但那是与王室有关的人，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感到警惕。 “王室的人来这里做什么？”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理了下包带，语气淡淡道，“像我们这样的乡下可没有太精细的食物，那位殿下居然还能呆这么长时间” “哈哈哈哈哈——说是来代国王巡视领地的。以前也不是没有，只是很少来我们这儿而已。” 守卫大笑两声，又勾着克拉克的脖子小声道：“你居然还担心他的伙食？哈哈，就算王城的食物再精细也进不了这位的胃里，他在领主府里吃得估计都比王城里的好……我说，你不会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见克拉克一脸迷茫地回看过来，守卫立刻一扫刚刚的困倦，兴奋跟对方分享自己所知道的八卦。 要了解这位小王子，就不得不先说说索罗王国的现任君主——埃苏皮特二世那丰富的婚姻史了。 这位国王换老婆的速度堪称史无前例，上位不到三十年就前前后后娶了四任王后。 其中第一任王后、第二任王后和现任王后都出身大家族，算是比较正常的政治联姻。 只不过前两位的身体都不太好，分别因为遗传病和难产去世了。 但夹在中间的第三任王后与她们不太一样。她的出身并不高，可相貌出众，在当地是非常有名的美人。 老国王在某场舞会上对其一（jian）见（se）钟（qi）情（yi），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将人带回王宫。 虽然成为王后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但这位过于年轻的王后当时只有十几岁，根本无法接受一个年龄差近三十岁的丈夫。 国王虽然垂涎王后的美貌，但他也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这个美人不理他，还有无数美人等着见他，根本不差这一个……各种因素加在一起，这位年轻的王后很快便被厌弃了。 她怀孕时便有些郁郁寡欢，生完孩子后更是变得疯疯癫癫，之后也没挨到孩子成年就病死了。 而传说中的“王国之花”，便是第三任王后所生的孩子。 克拉克了然：“陛下厌弃了他的母亲，所以连她生的孩子也一起讨厌上了？” “这倒没有，毕竟那也是他自己的孩子……但他越长越像他的母亲，所以陛下也没多喜欢。”守卫赶紧摆摆手，脸上并没有怜悯和畏惧，满脸都是属于吃瓜人的快乐，“听说之前陛下也只是无视他，没有特别偏颇。可据说他之前干了好几件蠢事，在那之后陛下越看他越不顺眼，否则也不会任由别人给他取了那样一个别称……” “王国之花”——听上去像是赞誉，但仔细去品就能感受出其中包含的恶意。 不过，因为做了“蠢事”而遭到厌弃的王子吗…… 克拉克的眉头越皱越紧，记忆碎片从脑中一一闪过，却仿佛一团乱麻，总也抓不住重点。 见他表情十分凝重，守卫有些不明所以地拍拍青年的肩膀：“喂，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起一些过去听说过的事……” 第11章 克拉克的脊背慢慢挺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 “你说的那位小王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啊？”守卫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摸摸下巴，“弗欧雷还是弗罗兰什么的？我也记不清啊，反正是跟花有关的……” “……‘盛开的花朵’，是‘弗洛里斯’。” 克拉克轻声念出一个名字，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弗兰殿下……原来是指‘他’吗？” 守卫惊讶地看向他：“原来你知道啊。” 克拉克摇摇头：“只是听过名字。” 说罢，他没有再理会絮絮叨叨的守卫，开始跟着那群吃瓜群众一起往骑兵消失的方向跑。 被扔下的守卫：“…………” 真没看出来，克拉克居然也有八卦到不顾工作的时候。 守卫摇摇头，又扔了颗松子糖到嘴里，这才慢悠悠地往家走去。 *** 对索罗王国来说，诺雷堡是一个远离权力中心的偏远地区，但这座城镇的历史却丝毫不比王都短。 按照现存的史料来看，诺雷堡作为中古时代的魔法研究院，其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 那个时代，人人都可以使用“魔法”。 那时的神明对自己的子民怀有仁慈，祂们愿意将自己的力量分享给人类，尽力去满足他们的愿望。 只是后来，所有绚烂的文明和奇迹都留在了过去。人类的贪婪耗尽了那份宽仁，最终失去了全部。 弗兰抬起头，淡金色的发丝下，浅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不远处的遗迹。 崩坏的石壁上，曾经精致的浮雕已经风雨抹平，逐渐被新绿的藤蔓层层覆盖。一眼看去，仿佛这只是一座普通的破损塔楼。 过去的辉煌、过去的荣耀，终究会被新的事物取代，最后变成无法追溯且毫无意义的东西…… “咳、咳咳咳——” 弗兰深吸一口气，却被林间刮来的冷风呛到，不住地耸肩咳嗽起来。 可能是因为青春期时的营养没跟上，他的身形本来就比普通男人小一圈，披在身后的斗篷又过分宽大，便显得他身形更加纤弱。 跟在身后的骑兵队长有些不屑地撇撇嘴，面上却还是策马上前，恭敬地低头询问道：“您感觉还好吗，殿下？” 弗兰并没多解释什么，挥挥手表示自己无碍，视线落到另一名穿着白色祭司袍的人身上。 那人正拿着一柄金属制成的杖，在遗迹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镶嵌在杖头的宝石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非常有趣的反应，看来这片土地上遗留了一些很了不得的东西。” 白袍人举起手中的金属杖，又将杖头贴近地面，众人便见到上面的宝石闪烁频率又加快了几分。 “看来我们得到的情报并没有错，弗洛里斯殿下。”他对坐在马上的年轻王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这片土地上确实有国王陛下想要的东西。”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士兵都露出惊喜的神色。 虽然现在的人类都无法使用“魔法”，但一些从中古时代流传下来的魔法道具依然残存着不容小觑的能量。 超越常规的力量总是最吸引人的。 魔法消失的数千年中，遗落在世界各地的“中古遗物”一直很受各方的追捧……弗兰的父亲，索罗王国的现任国王也不例外。 “殿下，我们必须尽快将其回收！” 不等弗兰开口，骑兵队长便提高声音，语速极快地催促道：“我们这队已经因为殿下的身体耽误很久了。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等回到王城，您一定又会被陛下责骂！” 聒噪的声音钻进耳蜗，弗兰只感觉头更疼了。 他对下属僭越的行为毫无反应，或者说是早已习惯到麻木。 手指随意牵着缰绳，眼角下耷，歪歪斜斜地坐在马背上。 不过漂亮的人做什么都是美的。 就算弗兰周身常年包裹着一层颓废厌世的气场，在旁人看来依旧赏心悦目。 只是很可惜，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欣赏美人的精力。比起美色，权力和金钱更令他们心动。 于是还不等弗兰说出什么，已经有士兵拎起铲子，自发往白袍人所指的方向小跑而去。 属下这么猴急，骑兵队长多少也有些尴尬。不过也只是有些尴尬而已，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站在一旁的白袍人更是无所谓，已经先一步走向遗迹周边，开始指挥挖掘。 弗兰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冷眼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林间的清风照常吹过，让他的唇色更淡了几分。瘙痒感从喉间溢出，弗兰不由自主地蜷缩起上身咳嗽起来。 “既然都安排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不等骑兵队长辩解出声，他便拉着缰绳转过身，自嘲似的轻呵一声，“就按科林修士说的做吧。” 拿着金属杖的白袍人似是没听出他语气中的讥嘲，对着小王子的背影微微欠身，便继续指挥起其后的挖掘工作。 骑兵队长见状，也暗暗撇嘴，在心里冷嗤一声。 他并没有跟上王子殿下的步伐。相反的，他带着所有人下马，按照白袍人的指使开始挖土。 讨好一个被放弃的王子是没有回报的，尤其是在王权逐渐被架空的现在……做好大圣堂安排下的密令才是关键。 第12章 *** 这座遗迹位于诺雷堡的边缘，离城镇中心并不远。 克拉克顺着马蹄的印记一路跟过来，发现过来一起看热闹的镇民还真不少。 这也很容易理解。 毕竟诺雷堡地处偏远，而与之相邻的北方大陆人口稀少、政体混乱，根本没有能力往外扩张。以至于自混沌时代结束后，这条边境线已经保持了几十年的平静，人们也都没经历过什么大事件。 而一个活生生的王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足以算是诺雷堡几十年中为数不多的“大事件”了，又怎么能不让人激动？ 不过因为那些骑兵，兴奋的吃瓜群众也不敢太过靠近。 十来号人聚在一个可进可退的位置上，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用眼神打量着不远处的挖掘现场，满脸都是凑到热闹的快乐。 作为镇上有名的铁匠，克拉克一靠近就被熟人认出来，立刻被一名中年妇人拉进吃瓜群众的队伍里。 “听说你终于结婚了？恭喜啊！”挎着篮子的妇人一脸慈祥地打量面前的青年，不由分说地往他手里塞了两枚鸡蛋，“等有了孩子一定要带过来让我们看看！” 有她开头，周围人的注意力也全都转移到了青年身上，一道道灼热的视线看得克拉克有些手足无措。 “您在说什么呢……这才刚过去两天。”克拉克推拒不成，只能哭笑不得地收下那两枚鸡蛋，“孩子什么的我们还没想过……” “哎呀你们年轻人真是的，什么都考虑得不周全！”妇人拍手打趣道，“都结婚了，孩子还会远吗？”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本就八卦的一群人立刻低声嚷嚷开来。 “是啊是啊，到时候一定要抱来给我们看看！可别像你父亲那样，都十几岁了才在镇上见到你……” “就是啊！你可别学老格雷，千万别让孩子一个人在森林里乱逛……天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有多后怕！”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比出一个高度，啧啧感慨道：“那时你才十岁出头吧？老格雷居然就敢让你自己一个人穿过森林……要是路上遇到野兽可怎么办啊！？” 面前都是照顾过自己的长辈，提到过去的事，克拉克只能一边赔笑应和，一边还要注意遗迹那边的情况。 那位传说中的小王子已经跟自己的属下分开，正一个人骑着马慢悠悠地往角落走去。 这是……被孤立了？ 发现这点后，克拉克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犹豫，但很快又被周边的吵闹声拉回来。 “我也很久没见到奥菲娜了，她最近怎么样？” 挎着篮子的妇人捂嘴笑起来，还拍了拍青年的手臂：“话说回来，你母亲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样，要不要趁这次搬到镇上？” 过去是因为克拉克的父亲老格雷坚决反对，阿鲁基缇一家才在森林深处安了家。现在老格雷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再加上克拉克也结了婚，大家自然觉得这一家终于也要搬进镇子。 克拉克家中只有一个壮劳力，一旦有点事出门，留下娇滴滴的妻子和年近八十的老母亲在深林里也不是个事。 而镇上人多也更安全，出了事邻里间也能互相照应，明显要比住森林里更方便。 “恐怕还是不行。”出乎意料地，面容温和的青年摇头婉拒了，“母亲已经习惯住在老屋，我和奥菲娜也是……” 轰隆隆—————— 突然，不知从那里传来一声声沉闷的雷鸣。 声音十分低沉绵长，钻进人的耳蜗时仿佛能跟脑子一起共鸣，让在场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捂住耳朵。 随着那声雷鸣响起，无数鸟儿从树梢上起飞，慌乱地四散而逃。 树林深处的阴影也随着风声不断变化，似是有什么在疯狂跃动…… 很快，一只只斑鹿从林中跃出。 它们似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竟慌不择路地冲散骑兵们，又向镇内的方向奔去。 噼卡————！！ 明明是晴天，遗迹的上端却突兀降下一道紫白的闪电，正正劈向骑兵聚集的中心。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大惊失色。围在遗迹周围的骑兵都来不及反应，有的被那突如其来的闪电波及，有的虽然幸运的躲过，却被发疯的公鹿顶到，躺在地上不断哀嚎。 克拉克这边距离较远，等鹿跑到跟前时也反应过来了，赶紧让到一边。 “真是见鬼了……”挎着篮子的妇人捂住头巾，脸上满是惊惶，“这、这要赶紧跟领主大人说……克拉克？！！” 一片混乱中，棕发的青年却逆着兽群往前飞奔，目标明确地朝某个方向冲去。 作者有话说： 别人眼中的克拉克——娇妻和老母亲唯一的依靠 阿鲁基缇家内部的克拉克——武力值垫底 5 传送法阵 ◎松子硬糖3◎ 005 在那声闷雷响起时，弗兰就觉得要遭。 那似乎不仅仅是雷鸣，还带着某种强大的压迫力，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年轻的王子弓着腰，死死捂住心口，过了十几秒才终于喘上一口气。 结果人还没缓过来，又迎来了鹿群的冲击…… 此时的弗兰已经不敢下马了，但他的力气还没恢复，也无法制住被鹿群刺激的坐骑。 第13章 弗兰再也无法维持自己身为王子的形象，慌乱地想要抱住马脖子，以免被受惊的马儿甩下去。 这种情况摔到地上，先不说会不会磕到头，他很有可能会直接丧命在马蹄或鹿蹄之下…… 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 还不等他抱住马后颈，高大的骏马率先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直接将人往后掀去。 弗兰的瞳孔瞬间放大，失重带来的恐惧使他双手僵硬，连握住缰绳都变得勉强，更别说去抓马鬃…… 不过短短的几秒却像几分钟那样漫长，弗兰的脑中突然闪过很多画面。 母亲在掩面哭泣，父亲憎恶的眼神，兄弟的冷嘲热讽，无数看不清面目的人在窃窃私语…… 嘈杂的声音从脑中掠过，最后停留在刚刚，骑兵们那一张张充满贪婪的面容上。 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落在他的眼里，却变成了模糊的光斑。 懦弱、胆小、又无力…… 太糟糕了……他的一生真的、太糟糕了…… 浅金的睫毛颤了颤，最后选择合拢。 哗啦———— 空着的马镫左右摇摆着，发出一连串金属碰撞声。 可出乎意料的，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有人拉住了缰绳，同时侧边伸出一条手臂及时接住了他，清越的男声穿过重重杂音传进弗兰耳中。 “……您还好吗？” 年轻的王子懵懵抬起头，正好与一双天蓝的眼睛对上视线。 *** 克拉克看着半靠在自己怀里的小王子，心情也很复杂。 因为一些过去的经历，他们阿鲁基缇一家对索罗王国的王室都没什么好印象。 甚至在自己的中二时期，克拉克天天向往着某一天能来个天降正义，把王城里的那些废物劈死算了…… 但显然，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一只手抱住弗兰那瘦弱的身体，克拉克松开另一只牵制着缰绳的手，任由那匹马向另一个方向跑开。 随后看准时机，带着人闪到一旁的树干后，暂时躲开乱窜的兽群。 弗兰被连拖带拽地拖入小树林，身体猛地停下，立刻扶着树干弯腰干呕起来。 这种时候，他反而有些庆幸自己早上没吃饭，否则现在恐怕就不是吐两口酸水就能完的了。 脑子正这样胡思乱想着，后背却传来一下下有节奏地拍打。 弗兰红着眼圈侧过头，这才真正看清对面人的样貌。 身边的青年身材高大，站直后大概比自己高出一个头。 浅棕色的发尾有些蓬松地翘起，鼻梁高挺，眼窝很深，是标准的北方人相貌。 他的五官没有弗兰那种惊艳感，可周身传递出的气质非常有亲和力。弗兰与其对视，几乎能一眼望进对方的眼底。 没有畏惧、没有胆怯，更没有谄媚地讨好，而是一种清澈到没有丝毫杂质的坦荡，看得弗兰有些许恍惚。 可不论如何他都可以确认，救他一命的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咳……谢、谢谢……” 弗兰一边咳嗽一边向青年微微颔首：“谢、谢你……咳、救了我咳咳……” 棕发的男人只是摇摇头，他张开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耳边却猛地再次传来一声惊雷。 弗兰赶紧捂住耳朵，而身边的那人却迅速看向落雷的方向，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糟糕了。 克拉克心中忽地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不由分说地拽起小王子的手臂，直接往森林外跑去。 弗兰：？？！ 弗兰痛苦地捂住胃部：“等、等等……你……” 砰———— 突然，像是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青年猛地停下脚步，捂住额头，视线却往脚边看去。 弗兰只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他还没缓过气就又被拽着跑了一段……这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让他有种透支了未来一周运动量的感觉…… “你、你怎么了？”柔弱的小王子此时头晕目眩，身体一晃一晃地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为、为什么要跑？” 这样说着，他也不由随着身边青年的视线向下看去，随即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跑不掉了。” 青年看向脚尖前的那块地面，一串不知名的符文突兀亮起，连接着彼此将遗迹周边圈出一个巨大的圆形。 “是法阵，我们被包在里面了。” *** 与此同时，遗迹正前方的挖掘现场也是一片混乱。 不论是白袍修士还是骑兵队长都没预料到这种变故。只不过眨眼的工夫，挖掘到宝物的喜悦就被恐惧重刷得一干二净。 等回过神，骑兵队长一脚踹开趴伏在地上的士兵，匆匆忙忙地跑到挖掘地的最中央。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刚刚的落雷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位于最中心的、刚刚被确认为“中古遗物”的石板却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纹。 “怎、怎么会这样……”骑兵队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一边跪到地上试图将碎裂的石板拼合到一起，一边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不会这么就碎了……一定还能……” “——‘一定还能修复’，你想这么说对吧？” 一个腔调古怪、似人非人的声音接上骑兵队长的话，同时发出一阵难听的“嘎嘎”声。 第14章 凉意顺着尾椎骨窜到后脑，骑兵队长只感觉全身都被冻住了，四肢几乎不听使唤。 他迟缓地、僵着脖颈努力抬头，却对上一双赤色的鸟眼。 碎裂的石板前方、遗迹的断柱上，一个小小的黑影不知何时落在了那里。 那是只通体漆黑的鸟类。 看体型似乎比普通的乌鸦要大一圈，鼻须覆盖了大半的鸟喙，是一只渡鸦。 此时，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滴溜乱转着，像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在场所有的人类。 很显然，刚刚那阵古怪的声音正是出自它的喉咙。 “很可惜，坏掉的东西就是坏掉了，再后悔也回不去啦！” 渡鸦突然开心地转了几个圈，最后又回到断柱上，单侧的翅膀像人举手般高高抬起。 “还要多亏你们啊，愚蠢的家伙们！” 它发出诡异刺耳的“嘎嘎”声，刺得周围人全都不适地捂住了耳朵。 “如果没有你们，我还没办法这么快找到最后的封印地！” 一道闪电随着那只翅膀再次落下，狠狠砸向碎裂的石板，彻底将其劈成粉末。 与此同时，以石板为中心，落到地上的雷光并没有熄灭。 它们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如灵蛇般在空白的地面快速游走，很快就在众人脚下形成一个繁复的图案。 挎着篮子的妇人脚下一绊，直直摔倒在地上。 篮子滚到了一边，里面的食材滚落一地。她却来不及捡，手忙脚乱地再次爬起来想要再次往前跑…… 然而下一秒，她清晰地看到一道细长的银紫色光芒在沙土上铺展开。 那速度比水泼到地上的速度还要快，眨眼间就蔓延到近前。 这怪异的场景怎么都不像是好事，但那道光太快了，妇人的身体甚至来不及做出正确的反应，电光就已经窜到她的脚边…… 铮————！ 无数道电光汇聚在一起，在最外层围成一个完整的圆。 “圆圈”的外边线形成一连串难以分辨的文字，此时正以某个原点缓缓转着圈。 妇人呆坐在地上，双眼死死盯着那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诡异符文，连呼吸都忘记了。 “丽莎阿姨！！” 一道急切的声音让妇人猛地回过神，同时视线也条件反射般落到声音的来源。 一高一矮两名青年正站在不远处。 高个青年正在朝她挥手，而矮个青年双手擎在半空，不断敲打眼前的空气，仿佛那里有一道看不见的墙。 “克、克拉克……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妇人跌跌撞撞地跑到高个青年的面前，恐惧使她几乎无法正确发音，“你这是怎么了？赶快出来啊！” “没用的。这里没人会使用魔法，法阵的主人不让我们出去，我们就永远出不去。” 高个子的青年，也就是克拉克摇摇头，指着地面流淌着的纹案理智分析道。 妇人一愣，但她脸上很快浮现出更为惊惧的神情，几乎尖叫出声：“法、法阵？！这怎么可能！怎、怎么还会有人能使用魔法……” “不是人类，是魔物。” 克拉克也焦急地将双手按到面前的空气墙上，加快语速道：“是魔王，魔王乌洛提的封印被破坏了，他可能很快就会从魔王城里苏醒，这件事一定要告诉……” 还不等他说完，一道刺目的白光从流动的符文上突兀窜起，升起一道白色的光墙。 妇人被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靠上树干才站稳。 可等到白光散去，她放下遮挡光线的双臂后，眼前却什么都没有了。 遗迹、士兵、两位青年，都在眨眼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说： 作收居然攒到500啦！感谢谢谢小天使们=3=———— 7 易名的勇者与隐居的魔女 ◎松子硬糖4◎ 007 耐威伊大森林深处，奥菲娜在婆婆的“威逼”下洗完澡，终于重新走出老木屋。 来时那身满是血污的衣裙已经被换掉，此时的她正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麻布裙，有些不自在地拽了拽衣角。 这是她婆婆，梅莉女士年轻时的衣服……现在穿在她身上不但有些短，胸部还出奇得紧，有种穿了两件裹胸的错觉。 只是她现在已经没时间回家换衣服了。 虽然婆婆拍着胸脯保证克拉克不会出事，但奥菲娜的眼皮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跳，那种心慌的感觉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消失。 这样不安的情绪，在听到一阵闷雷声后达到了顶峰。 在过去，奥菲娜的直觉救过她无数次，因此她也非常信任自己的直觉。 于是没有过多犹豫，她将露在筐外的刀把用麻布盖住，奔跑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可不管怎么加快脚步，等她到达镇口时也已经晚了。 能进入诺雷堡的两扇大门全部被封锁。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也聚集了一群想要进城的人，此时都在向守卫大声抗议。 安逸了几十年的守卫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且这些人都是熟面孔，有的都跟自己有血缘关系。他们夹在中间，连恐吓威胁都显得束手束脚。 奥菲娜远远看到就知道大门已经走不通了。 她习惯性地拽了下额前的头巾，脚尖一转，快速顺着城墙往偏僻的地方移动。 第15章 不管多严密的守卫都有漏洞可以钻。更何况现在诺雷堡的城墙已经年久失修，城中乱成一团，找到机会翻进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奥菲娜踏着凹凸不平的砖缝平稳落地，贴在墙角的阴影里来回穿行，不过几分钟就悄无声息地混进诺雷堡。 此刻，城中一部分的人聚集在城门附近，一部分人聚在各家的家门口窃窃私语，主街上反而没太多人。 突然，一队士兵从街角窜出来，在一人的带领下匆匆往北边的方向跑……而骑马跑在最前面的人，奥菲娜是认识的。 诺雷堡的新领主，刚刚继承父亲爵位的曼切尔男爵。 他曾经在几年前亲自造访了他们的林中小屋，并定做了一把华美的佩剑，此时也正在为首那人的腰间闪着光。 连领主都出动，看来是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而且他们前往的那个方向…… 琥珀色的眼眸快速眨动两下，视线突然定住了。 大部队走后，一名身形狼狈的中年妇人一瘸一拐地从街角走出，捂着口鼻咳嗽两声，这才慢慢向附近一间屋舍挪动。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哎……” 妇人不停哀叹着，一边向后锤着腰背一边解下挂在腰间的钥匙。 突然，门板上落下一团漆黑的影子，一只手也悄无声息地搭上她的肩膀。 中年妇人惊悚地打了个激灵，刚要尖叫出声，身后却传来一声有些熟悉的嗓音。 “午安，丽莎阿姨。”见对方转过身，奥菲娜便顺势收回打招呼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那有些脏污的衣着，“您……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奥、奥菲娜？” 妇人几乎用尽全力才将升到嗓子眼的尖叫咽回去，大喘了两口气，抚着胸口道：“你真是吓死我了！你在这……” 她本来想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话说到一半，抚胸的动作跟着一起凝滞，下一秒便抓住了对面女人的手臂。 “对了！克拉克……克拉克出事了！”妇人焦急道，“他和那些王都来的人一起，被一个奇怪的法阵传送走了！” *** 即使已经有些隐约的预感，但事情真正发生时，奥菲娜还是脑中嗡鸣一声，仿佛一座雕塑般呆立在原地。 见状，中年妇人也来不及询问她是怎么在这时候进城的了，见到又有巡逻的士兵路过，跺脚“哎呀”一声，当即将人拉近家门。 “你最近没进城都不知道，最近城里来了几个大人物……都是从王都来的，其中一个好像还是王子呢！” “这么罕见的热闹我们可一定要去看看的呀！结果没想到就这么出事了……” “克拉克也真是……你们不是刚刚新婚吗？他怎么就进城了？进城也就算了，怎么看热闹还把自己搭进去，真是……” 耳边不断传来妇人念念叨叨的声音，坐在桌边的女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直到手里被塞入一杯热茶，奥菲娜才借着手心传来的温度慢慢恢复知觉。 “……所以，克拉克是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法阵传送走的？”她有些机械地抬起头，平时略显呆板的眼睛此时锋利异常，直勾勾盯着桌对面的妇人，“是魔王乌洛提做的？你看到施法者了？” 妇人被那眼神吓了一跳，连带着拿茶壶的手都抖了下，茶水越过杯沿溅到桌面。 “哎呀，真是的……”对茶水的心痛瞬间盖过那一瞬的畏惧，妇人一边手脚麻利地去拿抹布，一边解释道，“我哪见得到什么施法者啊，我都是第一次见那什么魔法阵……这都是克拉克说的。” 她详细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再次抬头时，对面的年轻女人已经低下头，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安静的空气让气氛变得更加窒息，妇人收拾桌面的动作轻了不少。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奥菲娜给出什么反应，她还是忍不住低声道：“我就觉得，他最后那句肯定是指要把这事汇报给领主大人……毕竟王都来的那些骑兵都被传送走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上报的吧？” 奥菲娜看着茶杯中的自己，轻轻点头：“您做的没错。” 不知怎么，得到她的肯定让妇人心里松下一口气，这才语带轻松地安慰道：“不过我觉得，说是魔王做的也太夸张了。谁不知道它在十年前那场讨伐战中死掉了，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 “不，魔王乌洛提并没有死。” 呲———— 木椅贴着地面向后平移，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猝不及防下，妇人被那声音刺得捂住耳朵，再抬眼时就发现对面的女人已经站起身，正准备向外走。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这对我非常重要。” 奥菲娜拎起放在一旁的篮子，转身时整张脸隐没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妇人无法形容此时的感受。 她很久前就在克拉克的介绍下认识了奥菲娜。在她的印象里，奥菲娜即使表现得内向且不善交集，可却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起码在十秒前她依旧这样认为。 但现在，眼前的女人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仿佛过去那些年的她都裹着一层层外皮。而现在，用于伪装的外皮层层脱落，终于露出那隐藏在其中、最真实的样子。 对此，妇人无来由感到一股畏惧。可出于对熟识晚辈的关怀，她还是在奥菲娜走出房门前喊住对方。 第16章 “等、等等……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城门那边现在出不去啊……” “没关系，我有我的办法。” 奥菲娜按上门把，没有起伏的声线与往日的她大相径庭，锋锐得令人腿软。 “我要去魔王城，把克拉克带回来。” *** 奥菲娜的行动力一向很强，这也是她异于常人的特点之一。 一个念头刚刚出现，她便在回家的路上快速拟定出出行步骤，然后立刻赋予行动。 在情报被封锁的情况下，普通人可能只听说过“魔王城”的名号，而不知道其具体在哪个位置……但对奥菲娜来说，那是不需要地图就能找到的熟地方。 回家换上合身的衣服，简单收拾出一个行李包，奥菲娜便打算拎着那把最顺手的厨刀出发了。 只是临走前，有些发烧的头脑还是清醒了一瞬，想起这事还没告诉自家婆婆…… 女人有些苦恼地揉揉太阳穴，再次进入树林深处。 等梅莉女士再次打开门时，就看到儿媳妇堵在门口，一脸严肃地盯着她看。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老太太将披肩往上拽了拽，有些疑惑地瞥她一眼，又往她身后探头，“克拉克呢？” 奥菲娜抿抿唇，将叠好的衣裙递还给婆婆。 “克拉克和一群从王都来的骑兵们，一起被传送法阵带走了……” 她简单说明了下城中的状况，语速极快道：“能启动这种大型法阵，传送的另一边多半是在魔王城……不论如何，我必须去一趟。” 看着因为接受了太多信息而处于宕机状态的梅莉女士，奥菲娜纠结一瞬，将腰间的钥匙解下递过去：“我这一趟来回至少要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您要是缺什么就去城里买，或者去我们那边拿，钱就放在二楼卧室的床头柜……” “等等等等……不该是这样的吧？！” 身材矮小的老太太终于回过神，突然开始跳脚。 她看着这用淡定口吻说出惊天之语的儿媳妇，不可思议地指着她：“你胆子是真的大啊！不要以为自己能杀几只魔兽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警告你，高阶魔物和那些没有脑子的低等魔兽可不是同一种东西，还要去魔王城……是赶着去送死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几乎是怒吼出声，停驻在房顶上的鸟都惊飞了。 一阵羽翼摩擦声渐渐远离，也让周围变得异常安静。 奥菲娜依旧挺直腰板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婆婆的斥责产生任何波动，一双清凌凌的眼睛连眨都没眨。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老太太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些重了。 但高贵的梅莉女士才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保持着怒气值冷哼一声，抱臂扭过身：“这件事你别管了，好好在家待着，克拉克的事由我……” 锃————！ 一根羽毛飘飘扬扬地落下，在即将落到两人之间时，突然被一道刀风斩成两半。 “您说的那些我都懂，但我的决定并非出于自大，梅莉女士。” 奥菲娜用厨刀挽出一道剑花，横在胸前：“实不相瞒，十年前的那次讨伐魔王城的战役我也参加过……只不过，那时我用的名字是‘欧菲纽斯·纳吉’。”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成功拦截了梅莉女士顶到嗓子眼的训斥。 欧菲纽斯·纳吉，一个在索罗王国人尽皆知的名字。 第一个敢踏进并扫平魔王城的人类，一度在诗人口中被尊称为“勇者”的英雄…… 也是后来冠上叛国罪，在押往大圣堂的路上公然逃脱审判的王国一级通缉犯。 见婆婆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奥菲娜急忙补充道：“我很抱歉，这些年一直瞒着您……但高阶魔物我确实遇到过。不管是魔王乌洛提还是魔王城，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们。” ……………… 明明只是几次呼吸的时间，奥菲娜居然觉得这段时间过得极为漫长。 她就这样看着老太太的神情从震惊变为木然，最后化为深沉的一瞥。 “这可不一定。” 留下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老人用鼻子哼出一口气，转身走进屋。 奥菲娜还未见过这样的梅莉女士。 婆婆平时完全不管别人爱不爱听，反正让她老人家不爽她就会把谁骂个狗血淋头……像这样一言不发的样子，除了公公老格雷刚去世的那段日子，她还真没见过。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奥菲娜也跟着老太太的脚步走进屋。 然后……就看到对方吭哧吭哧地用一把木椅支起客厅桌子的一角。自己则钻到桌底，一把扯下其中一条桌子腿。 奥菲娜：………… 她看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手里握着一根造型扭曲的桌子腿，老太太似乎还不是很满足。 四处张望一圈，最后踩上了一旁的椅子，这才终于将身高拉到奥菲娜之上。 “要问对魔王城的了解，没人比得上我这个建造者。” 梅莉女士姿态优雅地将鬓发别到耳后，高高扬起下巴，下撇的眼角带着股不服输的倔强。 ……倔强？ 奥菲娜的头顶不由冒出一个问号。 虽然克拉克曾经告诉过她，梅莉女士是个喜欢攀比的人。但现在这种情况，她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可让对方不服输的…… 第17章 “勇者又怎样？是那乌什么提的玩意太没用，什么水平都好意思自称魔王……如果你那时遇到的是我，可没法四肢健全地活到今天！” 高傲的女士挥开宽大的衣袖，大声宣告名号的同时张开双臂。 “我可是五十年前消失的前魔王——「炎之魔女」梅莉安婕拉！” 脚底的板凳和展开的衣袖都让她的身形变得更加高大，似乎这样就能威慑住眼前的人类。 且如她所愿，奥菲娜也确实露出了惊骇的神情。 琥珀色的眼眸在她说出名字的那一刻紧缩了一下，手和身体都跟着向前一步。 “等等，您小心……” 啪——哗啦————砰！ 造型诡异的法杖在梅莉张开双臂时一起向侧方横扫过去，让本就不慎平稳的茶杯架遭了殃。 同时，一只酒瓶也滚动着砸向一旁的地面，碎片中迸发出的酒液瞬间将地毯染出一片暗红。 整齐的碎裂声中，放置在桌面的烛台也被茶杯架顺势撞倒，噼里啪啦地落到地上。 燃烧的蜡烛落到布满纸张的地毯，火苗在触及酒液的刹那瞬间变得明亮而伟岸。 不但把这个阴暗的房间照亮，也把婆媳二人呆愣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由于太过震惊，奥菲娜看到此景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立刻救火，而是一声发自真心的感慨。 怪不得克拉克连她炸了厨房都没放在心上…… 阿鲁基缇家的女人，似乎都格外会拆家。 作者有话说： 克拉克：……还是快点来救我吧，再不走家就要没了 *** 一些有存稿的优越感，即使写超字数也完全不在意！（得意晃酒杯 感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在后台看到啦>3< 8 失效 ◎松子硬糖5◎ 008 梅莉女士是个非常任性、且经常无视他人意见的人。 不管是在十七八岁还是七八十岁，作风始终如一。 按照她自己的话说，她的性格也是她的一部分。 如果真能像大多数人那样妥协谦让，她也就不是梅莉·阿鲁基缇了。 具象化便体现在，她喜欢大白天拉着窗帘点蜡烛，也喜欢随地扔衣服和读过的书籍。 当然，乱扔衣服这点在丈夫格雷去世后慢慢改掉了，但随地扔书和白天点灯的习惯依旧保持得很完整。 克拉克完美继承了父亲的好脾气，也不吝满足母亲的一点小癖好。 反正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老房子这边看看，顺手帮忙收拾一下也不麻烦。 可这次，因为克拉克给自己放了个“婚假”，之前两三天没来老屋这边看望，直接导致散落在地面的可燃物急速攀升。 奥菲娜不过愣神片刻，大厅就已经被窜起的火焰点亮大半，甚至还有继续向外扩张的趋势。 正当奥菲娜在心中盘算该用哪种姿势将婆婆扛出房门才不会被骂时，斜上方突兀地传出一声不耐的叹息。 下一秒，地上那团明亮的火焰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纷纷离开烧焦一半的地毯。 那根造型都能丑哭人的桌子腿此时却像指挥手中的指挥棒，令漂浮的火焰化为明艳的金色游鱼。 看着这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一幕，奥菲娜有些惊讶地睁大眼。 不论多少次，即使从小的教育都在告诉她那是邪恶之物，不该靠近也不该好奇……可每当“魔法”展现在眼前时，她的目光总会被不由自主地吸引。 火焰在空中打了几个旋，便齐齐向壁炉的方向坠落。 “噌”的一声响，壁炉中的木炭被点燃，同时也在封闭的房内留下不少呛人的烟雾。 无比相似的走向让奥菲娜连处理后续的动作都利索不少。 她当即捞起因站太高而被烟雾呛到的婆婆，把人转移到屋外放好，又快速回到屋内扫尾。 奥菲娜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拉开窗帘推开窗，一顿忙乎后，屋内的烟雾终于被风吹散。 双手支在窗口长舒一口气，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瞪大的眼眸。 刚舒出的一口气差点呛回来。 奥菲娜眨眨眼，看似淡定实则心虚地错开目光。 难得婆婆能把眼睛瞪得那么大……果然是她刚刚扛人的姿势不太对。 按照以往的经验，估计下一秒对方就能蓄满怒气、开始骂人……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梅莉女士一手拎着法杖，一手指向自己，不可思议道：“你都不害怕吗？” 奥菲娜那到处乱飘的视线终于被召回，投向对面的眼神有些复杂。 先不说刚刚那些话是否是真的，光是对方能使用魔法就足够令她惊讶。 中古时代以前，“魔法”是神明的馈赠，是人人都能使用的能力，没有人不为这种力量着迷。 但自从中古时代末期，大罪人培卡多德毁掉神明给予人类的圣器后，神明对人类彻底失望，人类便失去了使用“魔法”的能力。 天堂到地狱，无外乎就是这种情况。 当文化璀璨的中古时代崩裂后，长达千年的混沌时代令这个世界重新洗牌，并在如今的光辉时代延展出新的规则。 “魔法”的力量太过强大，又不能为人类掌控，这样的力量理当被所有人畏惧。 因此，在当前的时代它已经被当成邪恶的象征……只是亲身经历过八年前的那场变故后，奥菲娜已经不觉得它如传闻中那样可怕了。 第18章 比起强大且残忍的魔物，来自同类的恶意更让她恶心。 而站在眼前的这位，显然没有那种令她反胃的恶意。 即使她是传说中那个一把火烧毁旧都、还差点让索罗王室断绝血脉的“前魔王”，对现在这个处于养老状态的奥菲娜来说也并不是很重要…… ………… 不对，还是挺重要的。 “等等……如果您真的是「炎之魔女」，是不是能直接打开通往魔王城的通道？！”奥菲娜一撑手臂翻出窗，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栏杆外的老妇人，“克拉克被传送法阵带走了，现在最大的可能性就在魔王城……您是不是能使用同样的法阵传送过去？” “啊……”梅莉女士没想到她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愣怔时脑子也没思考，顺着话就点了下头，“那是当然。” 奥菲娜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霎时更亮了，简直比午后的日光还耀眼几分。 梅莉女士被她那眼神盯得十分不自在，上身都不禁往后仰了仰。 “你、你问这个，是不是还在怀疑我在说谎？！” 作为长辈，梅莉女士可不愿意在晚辈面前露怯，立刻睁圆眼睛瞪回去，外表看去确实很唬人。 罕见的，自己的这位儿媳妇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认怂错开眼，反而睁着那双闪着光的眼眸“噔噔”走下台阶。 “就算我能搞到一匹快马，从诺雷堡到魔王城所在的伊赭丝山脉，至少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 奥菲娜一边走到婆婆身边一边快速解释道：“我不能确定克拉克是否能撑过这一个月……即使可以，我也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事情……但如果您是那位「炎之魔女」就可以做到。”女人双手交握在一起，眼含希冀地望着对面的人，“拜托您了，梅莉女士。” 她的视线直率又坦荡，与之对视时根本没有丝毫阻碍，可以一眼望到底。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梅莉女士都不擅长应对拥有这种坦率眼神的人。 呼吸停滞片刻，她不自在地扭头轻哼一声，拎着手里的木棍便往后院走去。 “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我的名字已经这么没有威慑力了吗？”她一边小声咕哝着一边用木棍击打地面，瞥到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奥菲娜，又不禁仰着头抬高音量，“我心情好的时候可不多，你就没有其他想要问我的了？！” 奥菲娜确实有很多想问的问题。 那个天天挑食、嚷嚷着做菜不许放欧芹的婆婆突然变成传说中死去的一代魔王……是个人都会有很多疑问。 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克拉克的安危。 奥菲娜垂眸想了想，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一件事。 “所以您说他可以应付普通的魔兽，是因为他有您一半的血脉吗？” 绘制法阵的杖尖顿了顿，却只停了一两秒便又开始继续。 “不。克拉克跟我和格雷都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们在森林中捡到的弃儿。” 奥菲娜猛地抬起头，脸上震惊的表情比刚刚明显了好几倍。 “我相信他，跟血缘无关。” “因为他是我和格雷悉心教导长大的孩子，他的能力我当然最清楚。”梅莉女士得意哼哼两声，手上绘制的动作更快了。 “但你担心的也有道理。遇到普通魔兽他还能应付，要是遇到那些高阶魔物，他再机灵也难逃出来……” 一个简单的法阵轮廓绘制完成，站在中心的梅莉女士向奥菲娜勾勾手指。 “走吧，我也很久没回魔王城看看了。”她微微扬起下巴，露出兴奋又轻蔑地笑，“顺便让我见识一下，那个敢自称‘魔王’还重启魔王城的家伙究竟是谁。” 奥菲娜终于从愣怔中回神，点点头，便顺从地踏进对方画出的圆圈中。 她对这种传送魔法还算熟悉。毕竟与一代魔王梅莉安婕拉不同，二代魔王乌洛提最擅长的能力就是传送魔法，同时也是他主要的攻击手段。 作为老对手，奥菲娜对其的了解可能仅次于乌洛提自己了。 想到这，奥菲娜的视线就不禁飘向婆婆的脑瓜顶。 她也发现了，这些拥有智慧的高阶魔物中，就算是魔王也会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 就像魔王乌洛提，他可以不需要绘制法阵，瞬间便能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施展传送术。 只要速度够快，他就能轻松在对手身上开好几个洞。更残忍一点，直接在对手的腰部放置一个传送阵，可以轻易达到腰斩的效果…… 虽然攻击手法十分花里胡哨，但究其根本都是在灵活运用传送魔法造成的效果。 奥菲娜与他交手多次，直至将其封印都没逼其使出更多类型的魔法，足以说明这是他最擅长的攻击方式。 而梅莉女士也一样。 刚刚能随意指挥火焰游动的人，现在却需要先绘制出法阵的轮廓才能使用传送术，说明她也并不擅长这方面的魔法…… 奥菲娜在脑中回忆着与魔物们战斗的种种经历，站在身边的老人却已经高举起法杖，不知名的语言从她口中吟诵出声。 但比起“咒语”这个词，抑扬顿挫的腔调更像在颂唱某首歌谣。 「……感谢露蒙的明灯，为我们指出方向……感谢忒尼布雷斯的影子，允许我们踏足其上……」 第19章 那根造型扭曲的木杖发出“噼啪”的脆响，一道道赤金色的线条浮现出来。 它们从干枯的手掌中钻出，如植物根茎般的纹路爬满整根法杖，最后聚集在杖顶，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 「……我们时刻铭记您的护佑，愿十主神的恩惠长存世间。」 红光在半空画出一个半圆，随着尾音落下，梅莉双手握住法杖单膝跪地，杖柄直直插｜入法阵的最中心。 聚集在杖顶的红光仿佛拥有了生命，顺着杖柄间闪现的纹路一直向下，赤金色的红线以法杖为中心扩散开来。 顺着刚刚梅莉打好的框架，地上的法阵变得更加繁复，红线书写出符文在边缘闪出耀眼的光芒。 常年与魔物作战的经验让奥菲娜养成了不少肌肉记忆，现在的环境让她本能感受到危险。 但她还是强忍住那股跳出去的冲动。右手紧握着厨刀的刀柄，双脚分开，全身肌肉都进入了准备战斗的状态。 法阵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似乎下一秒就能将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吞没…… 然而，事情并没有往预想的方向发展。 强光之后，法阵骤然消失。 且熄灭地十分之迅速，像被一把摁灭的蜡烛，小火苗“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失去特效的加持，足以让高大上的氛围瞬间转换成社死现场，让做足充分准备的二人都十分尴尬。 “这、应该是我放在门口的法阵被破坏了……”梅莉女士站起身，强自镇定地解释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损坏也不是不可能的！” 传送魔法的核心便是要在出发地和目的地分别摆好相同的法阵，然后才能在其间建立通道。 因此，一旦有一边的法阵被破坏，传送术也会因此无法发动。 但这话现在说就很多余。因为作为一个“魔法盲”，奥菲娜其实并不知道普通的传送法术是怎么运作的。 但她是个会看眼色的聪明人，不等婆婆转身威胁就已经为其搭好台阶：“您说的没错。我离开时，魔王城就已经很多年没有修整了。” 梅莉女士险险保住面子，矜持地点点下巴：“没关系。还好我在城堡里放了很多备用法阵，我还都记得它们的样子……” 很快，红光再次自法杖中亮起。奥菲娜看着它们再次被注入地面，再次形成一个样式不太一样的图案……然后，再次熄灭。 这场面，就很尴尬了。 梅莉女士：“……这、这是放在城堡大厅的！你们既然在魔王城里打过架，那大厅的石板肯定也被破坏过了！” 奥菲娜：………… 奥菲娜还能说什么？奥菲娜只能点头背锅：“是我们的错。” 然而，背锅终究只能缓和一时。 在梅莉女士相继尝试过放置在卧室、客房、钟楼、地下室、甚至浴室里的备用法阵，并统统失效后，这位本就脾气不太好的老太太终于爆发了。 “是哪个【哔——】【哔——】的垃圾干的？！这是把我的城堡全拆了吗？！！”她愤怒地跳起来，把周边的沙地踩得邦邦响，“等着吧！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做的，我他【哔——】一定要把那孙子的头按进马桶里！！” 奥菲娜不敢直面处于暴躁状态的婆婆，只能退一步，沉默望天。 不知为何，她突然对那位从封印中苏醒的魔王产生了一丝丝怜悯…… 嗯，大概是错觉吧。 *** 魔王城，一楼正厅内。 被传送到陌生场地的人类正在与周围的石像对峙着。 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了，其间也尝试想要离开。 可屹立在周围的八根石柱将他们团团围住，只要有人试图踏出它们圈定的范围，站在其上的石像鬼便会朝其吐出一束光束…… 比如那名不可一世的骑兵队长，现在已经瞪着眼躺在血泊里，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此处的危险。 队长死了，穿着祭司服的白袍修士便隐隐成为众人的首领。 安抚好众人后，他便趁着那只奇怪的渡鸦不在这里，一边在被圈定的范围内移动一边研究起地面的法阵。 弗兰和克拉克本就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目前也没有想要靠回去的打算。 小王子现在还觉得手脚有些发凉，右手紧紧抓住克拉克的小臂：“你、你是说真的？你怎么知道这里就是魔王城？” “虽然有些破损了，但仔细看这些石像鬼的脸，是不是很像猫？” 克拉克环视一圈，指尖一一指向趴在石柱上，姿态各异的八只石像鬼：“这些都是「炎之魔女」——梅莉安婕拉为了缅怀自己死去的黑猫，亲手雕刻出的石像鬼。” 这玩意，除了他家后院，估计只有魔王城还会有存货。 闻言，弗兰看着那些石像鬼陷入沉默。 肌肉虬结的身体摆出各种扭曲且不合常理的姿势。扁平的小脑袋上，或大或小的眼睛歪斜着“看”向他们，在黑暗里发出瘆人的绿光…… 八只石像鬼，丑的各有特色又不尽相同，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跟弗兰认知中的“猫”相差甚远。 不过魔女的猫……也许真的跟普通的猫不太一样？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 “等等，那边是……” 哐朗朗————！ 碰————！ 第20章 不等弗兰回过神，一堆奇形怪状的石板忽然出现在半空并飞快坠落，刚刚亮起的法阵在眨眼间被砸碎。 接连不断的石块落地声把人们吓得一激灵，不由纷纷向后退去。 可与人群流向相反，那位手持金属杖的白袍修士突然从人群中消失，下一秒便头破血流地倒在石柱旁。 非常凑巧的，那人倒下的地方离克拉克和弗兰很近。 视线刚触及到那抹鲜红，柔弱的小王子立刻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如果不是一旁的克拉克及时扶住，躺在地上的可能就要变成两个人了。 扶着弗兰的肩膀，克拉克也是十分无奈。 也不知道对方是因为晕血还是本身身体太弱……总之克拉克先往他嘴里塞了两块松子糖，补充体力总是没错的。 啪啪啪———— 突然，碎石堆成的小山上传来三下有节奏的鼓掌声。 “不错诶——一群渣滓里居然还有会使用魔法的人类？” 一个刻意被拉长、有些慵懒的少年音从上方传来。 微微上扬的尾音透着意外和好奇，但在这种场景里只会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站在碎石山上的黑影模糊了一瞬，下一秒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众人面前。 那是个身高比弗兰还矮上半个头的少年。 漆黑的短发下，一双灰绿色的眼睛微微弯起，尚未褪去的婴儿肥和天生的笑唇更让他显出几分无害，甚至有人都在心底暗暗松口气。 可还不等众人的心落到实处，一个艰涩沙哑的声音便又将其狠狠拎起。 “魔王……乌洛提……” 白袍修者颤巍巍地站起身，双手握着的金属杖直直少年的鼻尖，一字一顿道：“你……大圣堂不会放过唔——” 手中的金属杖突然碎成好几节，本就羸弱的身体再次与石柱来了个亲密接触，喷溅出的血液差点让口含糖果的小王子再次晕厥。 克拉克眼疾手快地扶住，再次抬头时，却见那名黑发的少年已经闪现到不远处。 “这么多年过去了，圣堂的狗还是叫得这么难听……” 少年背着手，俯身欣赏了会儿修士的表情后，突然仰头笑了起来。 “正好，我一醒过来就遇到了你，也是我们的缘分。” 灰绿的眼眸弯成月牙，少年思索片刻后愉悦地打了个响指，面带兴奋道：“决定了，我要给你们的大主教写封信！毕竟是时隔十年的感人重逢呢，要有点礼貌才行——” 少年的声音和没有变声的男孩一样干净清脆，可趴在地上的修士突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恐惧如毒素般迅速扩散到全身，以至于他现在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 “——就用你的皮来做信纸吧？” 修士的眼瞳瞬间收缩，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这不是你们最喜欢做的事吗？” 少年对上那双愈加惊恐的双眼，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露出一颗尖锐的犬牙。 “‘帮助罪孽深重之人剥除罪恶’……你们不是最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救赎他人吗？” 刻意拉长的声音充满恶意和挑衅。 “我可是在帮、你、呀——” 作者有话说： 主角已全部就位（action） 每次开新文，旧文的涨幅都比新文多……这里也球球收藏啊qwq【合十扭动 *** 小王子（看向石像鬼）：不愧是魔女的猫，样子都跟一般的猫不一样【惊叹 克拉克：不，只是单纯的手残罢了 9 魔王 ◎松子硬糖5◎ 009 话音落下，四周都变得异常安静，只留少年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反复回荡。 明明只有短短几秒钟，弗兰却感到异常漫长。 凝滞的空气让他不自主地屏住呼吸，耳膜甚至会跟着心跳“砰砰”颤动，令人浑身不适。 由于他的视线一直落在不远处那两人身上，此时也非常清晰地看到白袍修士的面皮抽动了一下。 他像是恐惧到极点后干脆放弃挣扎，突然仰头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 “果然，畜生就是畜生，不管外表变成什么样都一样！” 修士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向上伸长脖颈，刻意瞪大眼睛与那少年对视，仿佛这样做便能汲取到更多勇气。 “披上人类的皮又怎么样？！漂亮的皮囊也掩盖不了那层皮下的臭……嗬……” 随着“咣当”一声，那颗努力仰起的头颅徒然落到地上，咕噜噜往一旁滚去。 鲜红的血液向上喷涌了一瞬便被无形的力量截断，连少年的衣角都没沾到。 乌洛提收回手指，眼中的戏谑和嘲弄完全消失，上扬的嘴角也绷成一条直线，隐在阴影中的眼眸闪着幽绿的光，显得格外瘆人。 他的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站在一旁的弗兰却遭了殃。 眼睁睁看着一个脑袋滚到自己身前，本就心灵脆弱的小王子差点就要惊呼一声厥过去。 还好克拉克预判到了他的动作。情急之下，居然直接抓了一把松子糖塞进他嘴里。 突然被塞了一嘴糖的弗兰：………… 虽然很离谱，但这一举动确实也达到了噤声和防晕厥的效果……起码让白眼翻到一半的小王子立刻清醒了不少。 第21章 “无礼的家伙！自大的蠢材！居然敢侮辱伟大的乌洛提大人！！” 在所有人做出反应前，一个粗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那只将众人传送到这里的渡鸦突然冒出来，一边在众人头顶盘旋一边用难听的嗓音说着谄媚之语。 “居然破坏了您的好心情！他活该，他该死！” 它在半空盘旋两圈，最终落到少年抬起的手臂上，随后恭恭敬敬地低下头颅：“请您千万不要因为这种家伙生气。” 那夸张的语调似乎成功取悦了乌洛提。 弗兰非常清晰地看到，黑发少年那略显狰狞的表情慢慢缓和下来，紧缩成直线的眼瞳也恢复正常。 对着脚边的无头尸体，少年一边撸着鸟头一边装模作样地叹息道：“但很可惜啊，‘信纸’已经不完整了，就这样寄出去很不礼貌欸……” 渡鸦当即配合着否认：“怎么会！您的诚意肯定会传达出去的！” 那双红色的小眼睛一转，随后又发出幸灾乐祸的“嘎嘎”笑声。 “而且，这里还有很多‘信纸’呀！您要是不满意这张，就再多选几张嘛——”黑色的羽翼向旁边一挥，“您看，这里就有张非常漂亮的‘信纸’呢！” 渡鸦声音尖利且十分有穿透性，再加上这让人细思恐极的发言，被困在大厅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它指出的方向。 弗兰都没来得及咽下嘴里的糖果，转眼就被十几双眼睛同时盯住，突如其来的压力让本就不太□□的双腿更软了几分。 乌洛提其实并没有把属下的建议放在心上。 只是顺着对方的话往旁边一瞥，漫不经心的眼眸立刻就睁圆了。 “你真漂亮！” 少年当即把渡鸦挥到一边，转瞬便闪现到弗兰面前，鼻尖几乎能碰到对方的下巴。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不管是谁都会被吓一跳，弗兰也不例外。 他的脚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克拉克都能感觉到小臂上传来的力道正在收紧。 尽管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再怎么无害，弗兰也不可能忽视他的身份。 魔王乌洛提，他是一代魔王梅莉安婕拉消失几十年后才出现的新魔王，也是索罗王国境内最知名的高阶魔物。 现在，王国中一提到“魔王”这个词一般都是在指乌洛提，而非梅莉安婕拉。 一是因为梅莉安婕拉那“炎之魔女”的称号更广为流传，二是……相比起来，乌洛提所做出的种种行径更符合大众想象中的“魔王”。 “炎之魔女”听上去可怖，可实际上除了火烧旧王都外，她之后的行为都相对克制。 尤其是建造了魔王城后，除非踏足她圈定的领地，梅莉安婕拉并没有主动伤害普通人。甚至因为她的约束，很多拥有智慧的高阶魔物也在那段时间里安分守己，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 乌洛提就不同了，他是实打实聚集了一批高阶魔物，与人类正面作战过的魔王。 传闻他喜怒无常且性情残暴，天生就对人类充满恶意。 尤其是那喜欢活剥人皮的爱好，整个索罗王国都没有不知道的，至今都是家中大人威胁小孩睡觉的利器…… “你的眼睛跟我一样漂亮。”外表过于年轻的魔王指向自己的眼角，不加掩饰地赞扬道，“绿色的，我很喜欢。” 作为一个人类，被魔物夸赞的感觉并不怎么样。 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听在弗兰耳里跟威胁无异，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因为“喜欢”而挖掉他的眼睛……毕竟这就很像是魔王能做出的事。 弗兰紧张到说不出话。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嘴里的糖果咽不下去，但他也明白，就算现在他嘴里没有这些甜到发腻的松子糖，这时的自己估计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说就不说吧。 金发的王子抿紧唇，不敢去看眼前的少年却也不敢乱动。 仿佛眼前人是对视就会导致自己石化的怪物，只将视线落到不远处的空地上。 对方僵硬的表现并没有打消乌洛提的好奇心。 少年继续凑近，鼻尖向上轻嗅了两下，一双眼睛便睁得滚圆。 “……好甜。”乌黑的长睫飞快忽闪两下，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瞬间染上好奇和捉弄的心思，“为什么你身上有糖的味道？唔，还有股浓郁的香味……” 看着对方在自己的衣襟前闻来闻去，弗兰的身体不禁更僵硬了几分。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股力道突然将他往后扯，让几乎要贴到一起的两人立刻拉开了距离。 “是松子糖。” 不等少年的双眼染上不悦，一条结实的手臂伸出，巧妙地插｜入两人之间。 “这是我昨天新做出来的，还很新鲜。”包裹着糖果的纸包送到魔王面前，克拉克垂眸看向眼前的少年，在对方看过来时还微笑着点了下头，“如果喜欢，您可以拿去尝一尝。” 他的声音里也没有慌张和恐惧，如往常般十分温和无害，仿佛眼前人真是个喜欢糖果的小孩子。 可这恰恰是最让乌洛提感到意外的反应。 一般人见到他，不是像那个修士般破口大骂，就像那群软脚骑士般瑟瑟发抖，还从没人在知道他的身份后还把他当成孩子哄。 黑发的魔王挑起眉，包含审视的目光在青年脸上停留数秒，随后转移到他伸出的手上。 第22章 半开的纸包中露出一点包含在里面的颜色。 蜜色的松子糖仿若琥珀，即使身处阴影，也能反射出温暖的光辉。 视线触及到那抹暖色，乌洛提的眉头立刻皱起，突然挥手将纸包打到地上。 “不要，我讨厌这个颜色。” 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整个人都散发着不悦的气场。 上下打量一番克拉克后，又气鼓鼓地掐腰指向他：“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类。而且你太高了，我不喜欢你！” “就是就是！听到了吗？蠢大个赶紧滚到一边去！！” 刚刚被拍到一旁的渡鸦又飞了回来，像个应声虫般连连附和，活像个谄媚的狗腿子：“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呢？需要在下去准备墨水和笔吗？” 乌洛提刚想说什么，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却将那话堵了回去，直接让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视线扫到那具无头尸体，不知怎么，之前涌出的兴致顿时降到谷底，完全没了搞事的心情。 “算了，先把他们都带到地下室关起来……安图德尔。”少年掩嘴打了个哈欠，顺手打出一个响指。 被石像鬼围住的人们突然发现，原本空旷阴暗的大厅中忽地多了很多“东西”。 阳光顺着窗框落到地砖上，形成光与影的界线。 而此时，那道界线开始波动，一道又一道的阴影在人们震惊的眼神中“站”了起来，如人类般，齐齐向乌洛提行礼。 “啊————！” 这些被俘的骑士平时连低阶魔兽都很难见到，更别说是亲眼见到这样恐怖的场景。 一声接一声的尖叫在大厅响起，扰得乌洛提烦躁地蹙起眉头，太阳穴隐隐有些抽疼。 “闭嘴，否则现在就杀了你们。” 包围着众人的石像鬼们再次张开大嘴，双眼和喉咙中闪出亮光，时刻准备主人下达命令。 绝望的人们终于彻底放弃挣扎，任由那些诡异的影子包住自己的手脚。麻木地踏出脚步，跟着拖拽的力道走向地下室。 “一群没见识的蠢人，居然连最低级的灰影都不敢反抗！”渡鸦不屑地哼笑，“就这样的还能做骑士？也太没出息了！” 乌洛提也觉得很奇怪。虽然他因为封印被迫休眠，但也没想到曾经能打入魔王城的王国骑士现在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只是他刚刚睡醒，还没有想要立刻找事的打算，对手变得这么不堪一击也正合他意。 两手交叉向上，伸了个懒腰，余光恰好瞥见那个被克拉克挡在身后的人。 那名漂亮的金发青年正与身边的高大男人说着悄悄话。 似乎是被对方的话语安抚到了，眼眸中的惊恐逐渐缓和，紧绷的双肩也放松下来。 不再紧张后，他也不急着把嘴里的糖咽下去了。一点点咀嚼着，把腮帮撑得一鼓一鼓的。 简直像只正在储存冬粮的仓鼠，看上去可怜又无辜。 是他很想收藏的长相……可惜是个索罗。 想到这，灰绿的眼珠飞快转动一圈，魔王下耷的嘴角不禁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哦对，你留下。” 少年挥开身后的短斗篷，指尖越过克拉克，直直指向站在他身后的弗兰，声音清澈又明亮。 在看到对方霎时变白的脸庞时，那笑就变得更加得意了，甚至还露出一侧的犬牙。 “那个长得最漂亮的，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宠物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为何，想要总结乌洛提时脑中闪出一句话： 魔王——全书最矮的矮子出现了（你 10 饿晕 ◎凉拌烤蛋1◎ 010 不得不说，影子“站起”的瞬间，弗兰也很没出息地发出一声惊呼。 不过他的声音比较小，很快就被那些更洪亮的尖叫盖过去了。 “那那那那、那些都是什么？！”他紧紧攥起身边人的衣袖，舌头都因恐惧而感到麻痹。 克拉克此时算是整个人类阵营中最淡定的一个了。 他看了眼朝他们二人走来的“影子”，低声在小王子耳边道：“不用害怕。这只是一种低等魔物，叫灰影。” 只是……魔物？ 弗兰感觉自己的腿快要站不住了，简直欲哭无泪。 为什么他能用这么淡定的语气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就算是低等的魔物也是魔物啊！ 似乎是感受到弗兰传递出的怨念，克拉克再次解释道：“魔物也是分种类的，就像动物有的食草、有的食肉，每种的特性也都不一样。” “灰影以灰尘、皮屑和蜘蛛丝为食，常年生存在阴影里。”克拉克耐心解释道，“其实基本家家都会有这种魔物。只要不去主动打扰，人们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发现它们。” 弗兰：………… 小王子的眼神有些呆滞，开始回忆自己那短暂的二十年人生。 试想一下，本以为明亮整洁的房间里其实一直还有另一个不知名的存在注视着自己，而他们可能至死都不会发现…… 这还不如不解释呢，听完解释他更害怕了啊啊啊！ “灰影本身没有自我意识，也没有攻击力。现在这些会站起来绑人，纯粹是因为被更高等的魔物操控了。”克拉克指向立在两人面前的影子，将声音压到最低，“只要操控者不打算伤害我们，我们就是安全的。” 第23章 弗兰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扫到那具断头尸体，眼角抽了抽。 “……那，要是他想伤害我们呢？” “他要是真想要我们的命，也不会分出力量，指挥灰影把我们带走。”克拉克摇摇头，顺从地让影子包住自己的手腕。 “不论如何，既然他现在打算留下我们的性命，就不要在这时候激怒他。” 青年的语调总是不急不缓的，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感到紧张。 尽管这于他们现在所处的境况格格不入，却也很好安抚住弗兰狂跳的心脏。 理智回笼，他终于也想明白了这一点，紧张绷起的肩膀也随之放松下来，甚至开始有心情咀嚼口中的糖果。 然而，他还是放松地太早了一点。 “那个长得最漂亮的，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宠物了！” 正在弗兰打算跟随克拉克一起伸出手时，少年任性又张狂的喊声瞬间将他的动作定在原地。 明明外貌和声音都仿若壁画里最纯洁的天使，但嘴里吐出的话却让弗兰恨不得当场昏厥。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头，向身边的男人投去求救的目光，却在下一秒被对方大力推到一边。 弗兰一脸不可置信地向一旁倒去，根本没设想过对方会这样毫不犹豫地推开他。 但与此同时，他感到有什么飞快擦过手臂，像一阵风，在他做出反应前便消失无踪。 等弗兰跌坐到地上，在看清脚边那被削去一大块的地面时，巨大的恐惧感自背脊向上窜起，霎时将他按在原地。 “不要无视我的命令，没有下一次了哦。” 清脆的少年音被主人咬得缓慢又黏稠，结合在一起的违和感更让这道声音显得诡异莫测。 弗兰感觉自己的头像是有千斤重，动作卡顿着，看向那道声音的来源。 昏暗的大厅内，那双灰绿的眼睛仿若镀上一层荧光。 少年歪头站在那里，正逆着光打量他。 天真、好奇，同时却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残忍……这样的眼神让弗兰瞬间联想到自己的幼弟。 稚童还不懂生命的概念，更不会对其抱有敬意。 弗兰经常会看到他在花园中抓蝴蝶，然后笑嘻嘻地将它们的翅膀扯下，将其钉到木板上做成标本。 看着它们的身体一点点扭曲挣扎却无法逃脱的样子，眼中迸发出的兴奋，都让记忆中的幼弟和眼前的少年慢慢重叠到一起…… 纷杂的思绪让弗兰本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更疼了，周边的声音纷纷飘远。 刚被糖果按压下的绞痛感随着胃部上升，仿佛有只看不见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连眼前的场景都变得模糊。 他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他的头脑还很清明。 因为水土不服，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更无法好好吃饭……最近的一顿还是昨晚，也只勉强喝了一碗豆粥。 用这样的身体状态还能保持清醒，主要归功于接连不断的变故一直在刺激他的神经，以及克拉克强塞给他的松子糖。 但现在，他有点不想保持清醒了。 普通人类落到魔王手里只有两条路。 一是，像那个白袍修士一样被砍死。二是，被对方玩弄一通后再被砍死…… 现在看来，他明显是被选做了后者。 弗兰不想成为被猫咪戏弄的老鼠，索性放弃那最后一点求生欲，顺从身体的本能晕过去可能会死得体面一些。 于是在其他人眼里，小王子就在魔王那一句不轻不重的威胁声中翻了个白眼，直接晕倒在地。 乌洛提：………… 有一瞬间，少年那充满恶趣味的笑容僵住了。 随后睁圆眼睛，不可置信地一跺脚，指向弗兰：“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他怎么就倒下了？！” 站在他肩头的渡鸦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鸟设，用九曲十八弯的腔调拍马屁：“区区人类，您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他！” 尽管它已经尽量压低声线，可鸟类那特有的嗓音贴在耳边响起还是让乌洛提感到十分不适…… ——头疼。 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红光，少年突然暴躁地抓住站在肩头的鸟爪，劈手甩到一旁的石柱上。 “吵死了！不要对着我的耳朵说话！”他有些粗暴地揉了两把头发，又看了眼吓晕的新“宠物”，本就不太舒畅的心情顿时更加阴郁。 短短一秒，克拉克便感受到少年周身的气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狩猎锻炼出的直觉让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心脏仿佛被什么看不到的力量收紧，连耳膜都跟着一起鼓动。 他真正意识到，虽然眼前这位的外表与人类相似，可那层皮囊下包裹的东西确实完全不同。 而现在，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用来伪装的皮囊隐隐裂开一条缝隙…… 魔王生气了，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低沉下来。 趴在柱子上的石像鬼们纷纷压低身体，仿佛自己真的是不能动的雕像。跟在灰影身后的人们也不再抱怨，一个个迈着小碎步，低头快速走向地下室。 就连被扔出去的渡鸦也不敢在此时做出什么多余动作，歪头躺在地上，假装自己是只死鸟。 就在这种让人喘不过气的环境里，克拉克却动了。 他顶着乌洛提阴沉的目光，一步步走到弗兰身边蹲下，检查起他的身体状况。 第24章 一时间，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他的脚步声最为响亮。 这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连装死的渡鸦都偷偷睁开一只眼，重新打量起这位格外大胆的男人。 “虽然也有惊吓过度的原因，但主要是饿晕的。”克拉克很快得出一个结论，并将人平放回地上，“弗兰殿下……他最近一直在病中，本身就不太舒服，这几天应该都没好好吃饭。” 面色阴郁的少年没有说话，只用眼神扫过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骑士，吓得对方差点当场跪地。 “没、没错，是这样……” 被影子束缚的骑士颤声解释道：“弗洛里斯殿下最近都没什么胃口……今、今早也是，因为队长说一定要在殿下的见证下才能挖、挖掘，所以也没来得及吃早饭……” 随着他的解释，乌洛提那张臭脸总算缓和不少，起码周边的气压没有那么低了。 克拉克看在眼里，有些惊讶地抬了下眉。 在父母的影响下，克拉克一贯对“传说”怀抱辩证的态度。 比起从他人那里了解到的信息，他比较相信自己的亲身经历和直观感受。 虽然还不知道这位魔王在计划什么，但以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来看，似乎与传说中的形象有些出入。 “喂，大个子。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醒过来？” 乌洛提的身影突然闪现到近前，将克拉克的思绪打断。 少年微微仰着头，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半跪在地的男人，目光便再次移到昏迷的弗兰身上。 克拉克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答反问：“您很在意他？” “哈！在意……当然在意！” 少年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音：“他可是索罗王室的人，我的死敌的后代……我怎么可以让他这么轻松地死去？” 绷直的嘴角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灰绿的眼眸也跟着染上些许癫狂。 “我还没开始跟他‘玩’呢……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一个索罗！” 讥嘲的声音随着他说出的话越来越大，从咬牙切齿到不受控制的怒吼，任谁都能感受到其中裹挟的浓浓恨意。 见状，悄悄抬起脑袋的渡鸦立刻闭上眼睛，决定继续装死。 回音落下，整个大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连灰影都碍于魔王的怒火而停下脚步，没有面庞的头部齐齐转向那个最危险的区域。 克拉克却像是完全没感受到那股威压，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耐心等待了几息，这才再次开口。 “饿晕的人，当然是要吃饭。” 男人平缓淡然的声音打破寂静，在魔王审视的目光中露出一个礼貌的笑。^j'sg “不管是魔物还是人类，都需要进食。只不过我们吃的东西不一样而已。”他指指自己的肚子，又指向晕厥的小王子，态度依旧十分平和，“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类，如果不按时进食就会饿死。” 乌洛提眨眨眼，发现那股压在心底的戾气居然随着这几句话神奇地消退了，连带着头疼也好了不少，快到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这样想着，看向克拉克的眼神便从审视变成蹙眉打量。 那眼神，就好像在街上迎面看到一只六条腿的狗。 不喜欢，但会因为好怪而忍不住频频回头。 “既然你有办法，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乌洛提看够了怪人，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转身挥手：“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我要看到我的新宠物能活蹦乱跳地站在我面前。” 黑色的短斗篷在半空划出一道弧度，少年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眼前。 那只一直跟在克拉克身后的灰影重新融入黑暗，缠绕在他手腕上的阴影也随之消失。 克拉克支着膝盖站起身，大厅中已经没有魔王的身影了，看起来已经传送到了其他区域。 除了他被解除行动限制，其他骑士依旧被驱赶着走向地下室。 男人有些意外地转动下手腕，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影子。 是有自信他逃不掉，还是在暗中监视？ 或是，两者皆有？ 对方是威名远扬的魔王，克拉克没有自信到能从对方的眼皮底下逃走，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昏迷的小王子…… 男人终于露出一个有些苦恼的表情。 背包里除了糖果，其实还有两个生鸡蛋。那是之前听说他结婚，镇上的熟人硬塞给他的。 可单单两颗鸡蛋并不能撑多久，他还是需要更多食材。 视线一寸寸扫过魔王城大厅，希望除了尸体，还能搜寻到一点有机物的存在。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便不可避免地落到那只跌落在地的渡鸦身上。 根据身长和爪子鸟喙的磨损度，克拉克能估算出它的大致年龄……起码外表看起来还很嫩。 乌黑的羽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油光水滑，毛色上就能看出整只鸟的身体状况非常健康。 就是不知道魔物的肉｜体是和实际年龄挂钩，还是和外貌年龄挂钩……肉质应该不会很柴吧？ 作者有话说： 鸦鸦：？！惨无鸟道！惨无鸟道！！ 奥菲娜的性格本质算是天然系（？），克拉克是天然黑：） 分开时都能单打独斗，但合在一起就是笨蛋夫妇【bushi 第25章 11 采集 ◎凉拌烤蛋2◎ 011 还不等克拉克决定煲汤还是炭烤，躺在地上的“食材”先一步诈尸了。 “呸呸呸——咳咳——！”仰倒在地的渡鸦一个翻身坐起来，人性化地低头咳嗽了两声，顺便吐出两颗小石子。 虽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模拟成好几盘菜，但直觉让它对克拉克投来的视线十分不爽，当即便用粗嘎的嗓音回敬回去。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魔王不在这儿了，渡鸦立刻展现出与它上司类似的暴躁，原地扑腾了两下翅膀，“仁慈的乌洛提大人多给你一天的寿命不是用来浪费的，还不赶快去干活？！” 克拉克四望一圈，确定周围除了这只鸟再也没有其他可食用生物后，无奈摇头道：“我也想，可没有食材我也无法让我的同伴填饱肚子。” 考虑到对方展露出的性格，他顿了顿，又模仿着渡鸦说话的调调补充道：“毕竟我只是一个人类，是您挥挥翅膀就会劈成一团焦炭的弱小种族。” 与一般的高阶魔物一样，渡鸦平时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听人类的坏话。 尤其是有人类能低三下四（？）地承认自己不如魔物，听在它耳里简直能产生双倍的快乐。 “嗯，你倒是和那些自大的蠢货不同，你很有自知之明。” 渡鸦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带着满腔得意走到克拉克面前：“如果人类里能多一些你这样的，乌洛提大人也能减少很多烦恼。” 克拉克看着它上下晃动的鸟喙和得意洋洋的小眼睛，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可笑是不能笑的。要知道，虽然对方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它确实是只拥有自我意识的高阶魔物。 要是被这只骄傲的小渡鸦察觉，他可能会被当场劈成焦炭。 “那为了再给乌洛提大人减少一个烦恼，您是否愿意帮我一个小忙呢？”克拉克指向昏迷的小王子，适时抛出自己的真实目的，“相信您也不想让魔王大人失望吧？” 渡鸦高高仰起的小脑袋顿了顿，突然不满地大叫一声，展翅飞了起来。 “嘎嘎嘎！狡诈的人类！你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它站到一只石像鬼的头上，用粗嘎的声音大叫道，“这是乌洛提大人给你的任务，别想推到我身上！” 它的声音又响又难听，聒噪到连石像鬼都恨不得把它甩下去。 但克拉克明显不是一般人。即使直面这样的噪音攻击，脸上的微笑依然没有减弱半分。 “真的只是一个小忙。”他耐心解释道，“魔王城内没有人类能吃的食物，所以我想在附近的森林里寻找一下。” “可我也知道，如果作为阶下囚的我擅自走出这道门，乌洛提大人一定会知晓，也会怀疑我是想要逃跑……这样危险的误会还是在一开始就避免比较好。” 渡鸦的情绪被安抚下来，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所以，你是想让我带你出去找吃的？” 克拉克的右手抚上心口，向石柱上的鸟儿深鞠一躬：“看得出来，您是乌洛提大人最信任的属下。由您在一边监视，相信魔王大人也会更放心。”^js 最……信任的属下…… 不得不承认，渡鸦被这精准的赞美砸晕了头，整只鸟都变得飘飘然。 “咳咳，你说的也有道理。” 它不自在地咳嗽两声，这才骄矜地落到克拉克的头顶。 “我这是为了乌洛提大人能得到更好的休息，才不是为了帮你！” *** 安抚好暴娇的渡鸦后，克拉克将弗兰安置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一人一鸟这才走出魔王城的大门。 渡鸦回头，看了眼面容安详躺在大厅正中间，被八根石柱团团包围的小王子，又看看浑身上下都透着兴奋的克拉克，突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你……不是那个索罗的护卫吗？”渡鸦飞到枝丫上，上下打量起眼前的青年，“也对，你和那些骑士的打扮很不一样。你是诺雷堡的居民？” 克拉克走到一棵大树下，俯身摘下好几株香草。 “唔，算是吧。”他顺口答道，“我是个铁匠，常去诺雷堡做生意，但不住在那里。” 既然不是在附近挖掘的骑士，那就是当时站在附近看热闹的村民。 可当时出了那样大的变故，它还以为站在外围的村民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逃走，没想到有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混进来了。 “所以，你是主动留下的？”渡鸦觉得很不可思议，“而且你一直护着那个年轻的索罗，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小背包装不了多少东西，克拉克便把披风解下做成简单的包裹，把目所能及的菌类和野菜统统放进去。 “您误会了，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低头辨认手中的红盖菇，实话实说，“我之前也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渡鸦不相信他的说辞，但也不在意。发出两声意义不明的“嘎嘎”声便飞走了。 克拉克没有因为它的离开就放松戒心，依旧尽心尽力地收集食材。 自从五十年前梅莉安婕拉在这里建立了魔王城，整个伊赭丝山脉就变成一片公认的人类禁区。即使魔王已经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许久，徘徊在附近的魔物也令人们畏忌。 除了猎奇的冒险者和迷路的旅人，很少有人会进入这片区域。 第26章 也恰恰因为这一点，这里的生态环境没有遭到人类的破坏。随地可见的草药和野菜就是最好的证据。 在附近转悠了个把小时，披风制成包裹也半满后，克拉克看似随意地晃到了城堡后身的某处，顿时眼前一亮。 梅莉女士没有骗他。 伟大的「炎之魔女」确实曾在魔王城开辟了一片区域，专门用来种植各种稀奇的植物。 克拉克还记得小时候，每次梅莉女士因为炸了厨房导致一家三口挨饿时，就会用过去的小故事来弥补身为母亲的“尊严”。 她说，自己原本住在几千平的豪宅里，身边有无数仆从服侍，自己什么都不用做。 抬左手就有人递酒，抬右手就有人把食物送到嘴边，光是坐在那儿就不停有人把奇珍异宝往她的房子里搬……所以，她不会做饭才是正常的。 当然，这种离谱上天的话小克拉克当时是不信的，只觉得母亲是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直到他在十六岁那年无意中听到自己的身世，以及父母刻意隐藏起的那层身份。 原来豪宅是指魔王城，而无数奴仆也是真的，只不过都不是人罢了…… 他也是刚刚才想起来，梅莉女士吹牛时曾说过，想要路过伊赭丝山脉的商人为了想要抄近路，会主动献上不少昂贵的珠宝和香料。 有时候她会觉得那些干花很好看，味道也很特别，商人便将一些稀有植物带到了魔王城，主动献给当时的魔王梅莉安婕拉。 梅莉女士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更别说照顾花草这种精细又费力的活了。 攒得多了，便让属下把它们统一扔到城堡后身的某片区域，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按理说，这些娇贵的植物不好养活，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也确实都活了下来，还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活到了现在。 其中就包括肉桂、豆蔻、丁子香和冰菜，克拉克甚至还看到了一些疑似番红花的紫色花瓣。 这些在外界贵到离谱的植物，由于长时间无人打理，已经野蛮生长在一起，克拉克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几棵名贵的草药和毒草。 只是以这种“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方式长在一起，不管是草药还是毒药，乍眼看去都和路边的野花野草也没太大区别。 可能是被某些不知名的魔法影响，一些植物的外形和生长习性跟克拉克所知的不太一样。 比如那两朵巨大的番红花，不但体型比一般的番红花大了不止三倍，还在夏末就开花了……这种不符合植物生长规律的情况在此处比比皆是。 因此，克拉克也用了很长时间斟酌这些植物的可食用性，最后采集下来的也不算太多。 午后的烈日向西倾斜些许，却依旧晒人 青年将披风展开到地上，开始清点自己一下午的成果。 毒草的茎叶被他小心翼翼地摘下，挤出汁液，滴到一部分松子糖上，包起来，抬手扔到树林深处。 像这样的树林里大多都有角兔出没。那些凶残的小家伙喜食蜜糖，反正那些糖掉到地上也不能吃了，做个简单的诱饵也不亏。 野菜最好今天就吃掉，野果却能再放两天……哦，之前路过一片长着韭葱的空地，大概是由鸟儿带来的种子长出来的，被克拉克看到后果断薅走大半。 菌菇可以放到汤里也可以晾干储存，是比较方便处理的食材……这些都不用太操心。 而经过筛选选出的可食用香料，普通的香草以及豆蔻和肉桂都好说。 冰菜可以直接当食盐调味，番红花和丁子香则需要额外的时间加工才好做调料食用。 克拉克不想浪费这些好东西。 一是常年养成的节俭习惯，二是他觉得自己能逃脱的概率太低，可能真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 魔王和生活在这里的魔物对伊赭丝山脉了如指掌，而他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阶下囚，能仅靠双腿走出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另一方面，渡鸦在诺雷堡的高调行为一定会被传出去，也许魔王苏醒的消息也会跟着传开。 虽然领主们会为了维持领地内的稳定封锁消息，但他相信，只要发现自己失踪，奥菲娜会不惜一切寻找线索。 母亲会不会有所动作他并不能肯定，可自己的妻子要是知道自己是被魔王的属下带走了，就一定会来这里找他…… 而自己，只要努力活到那个时候就够了。 从诺雷堡到魔王城至少要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他可不能什么都不做。 还不知道魔王乌洛提在计划些什么，但他至少要保证自己和那位小王子能活到奥菲娜赶到。 那么，好好吃饭、以最健康（适合跑路）的状态迎接她的到来，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思绪理清，克拉克迎着日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像是把淤积在内心的所有不快全部吐出一般，身心都感到畅快不少。 青年向上伸了个懒腰，这才蹲下身，开始处理采集到的香料。 而他身后不远处，一只兽眼在草叶的间隙中睁开。 细长的瞳孔几乎被扯成一条直线，尾部的鳞片如呼吸般张开又合拢，在沙土上轻轻划出一道蜿蜒的痕迹。 有什么悄然无息地匍匐在草丛中，紧紧盯住那道忙碌的背影。 第27章 作者有话说： 第一餐上门了，可以猜猜是什么=w=（hint：不是传统野生动物） 12 鸡蛇 ◎凉拌烤蛋3◎ 012 “第一次见面，嘎嘎，骗谁呢！” 渡鸦在天空盘旋一圈，又挑着克拉克的视线死角悄咪咪飞回来，此时正站在一条不高不矮的枝丫上梳理毛发。 刚刚那男人的恭维确实好听，但它才没有上当。 作为乌洛提大人的左膀右臂，渡鸦觉得自己还是很机智的。 乌洛提大人说过，人类最爱说谎。 在渡鸦那机灵的小脑瓜里，“说谎”=“把话反着听”，所以它才没被那点甜言蜜语打动。 不过男人有一点说得没错。 乌洛提大人的时间可不能浪费在这种小事上……所以，揭露人类丑陋嘴脸的任务就交给它吧！ 说什么出门找食材，都是借口。 自私自利的人类肯定是想抛下同伴逃跑！ 渡鸦越想越激动，一双黑色的豆豆眼更加一眨不眨地盯住树下的男人，期盼着对方赶快犯错。 然而，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那个大个子的男人还真就在挖草摘果子，活动范围始终没有离城堡太远。 鸦鸦非常困惑，鸦鸦百思不解。 午后的阳光又晒又刺眼，即使身处阴影，时间长了也会被那份闷热影响。 渡鸦一边观看“食物采集直播”一边忍不住打了第五个哈欠，感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尤其是看着男人那越来越乐在其中的表情，甚至还因为采到一朵花而哼起小曲的悠哉样，愈发衬得它此时的行为无用且傻逼。 既然这个人类真不想走，它也不用这么一错不错的监视，弄得现在只有它一只鸟在受累。 渡鸦想开了，决定到森林里的水塘喝点水，乘乘凉，再回来接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类回魔王城。 森林中的水源一向是生物最密集的地带，毕竟补充水分是每天必不可少的一环。 渡鸦大摇大摆地赶走一群在岸边喝水的鸟雀，霸道地占据整片清泉。 低头啜饮两口，余光却瞄到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巢穴。 树枝和干草垒成的窝直径足有两米，里面整齐排列着好几只大白蛋。 蛋壳表面很光滑，呈宽度较长的椭圆体，上面还粘着几根红褐色的羽毛。 那是鸡蛇的窝。 鸡蛇，就像这个名字一样，它们的身体是鸡，尾部却是蛇尾。 之所以被归为魔兽，除了外形与众不同，主要因为它们的双眼有一定的催眠效果。只要无意中与它们对视，动物便会变得一动不动，呆呆站在那里等待猎手的靠近。 如果对方的意志力很弱，鸡蛇便会趁机用利爪或鸟喙穿透猎物的咽喉，一击必杀。 如果没能在第一时间蛊惑住对方，鸡蛇还有另一种方案——伸着尾巴在猎物周边走动。 蛇尾的鳞片下有细小的孔洞，靠近猎物后，它就会控制其上的鳞片立起来，将可以致幻的毒气喷洒在周围的空气中。 成年鸡蛇的身高只有一米出头，可凭借着这样的本领和好斗的脾性，它们却经常能捕食到比它们体型大数倍的猎物，是一种非常凶猛的魔兽。 尤其是一只刚产完蛋的鸡蛇食量会更大，且对猎物的需求会随着蛋的孵化越来越多……可以想象，这片区域的其他动物要不好过了。 不过，这跟它一只小渡鸦有什么关系呢？ 再厉害也是一只没有自我意识的魔兽而已，跟它这样的高阶魔物天差地别。 它用翅膀扑腾了两下水，给自己简单洗了个澡，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水边。 落叶被翅膀挥起的风带起，在半空转了个圈又落回原地。 渡鸦站在树枝上，歪头看着那几颗圆滚滚的蛋，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 虽然它不是人类，但也知道，人光吃草是很难吃饱的。 如果告诉那个傻大个这边有鸟蛋，对方一定会开开心心地跑过来收集吧？ 至于会不会激怒在附近觅食的鸡蛇？那才不是它需要担心的问题。 毕竟它只是一时好心，好心告知对方食材采集点的乖鸦鸦……才不是因为想打破那张游刃有余的脸呢。 像是预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黑色的豆豆眼都弯了起来。 喉咙里哼起不成调的歌曲，终于舍得张开翅膀起飞了。 可惜，它愉悦的心情没能持续太久。 林中的小型动物已经无法满足鸡蛇的食欲。循着陌生的气味，它已经走到森林边缘并找到了称心的猎物。 当看到那只埋伏在克拉克身后的鸡蛇时，渡鸦无法准确形容自己的心情。 提醒吧，显得有点掉价，好像它是来专门做傻大个的保镖一样。 但不提醒，这人铁定会成为鸡蛇的一顿美餐。 不是它害怕这只人类死掉，主要是傻大个要是死了，里面那个饿昏的索罗也会有生命危险。 要是那个索罗饿死了，乌洛提大人的心情肯定会更不好，到时候遭殃的还是它这个做下属的…… 各种纷杂的思绪充斥在不大的小脑瓜里，还不等得出一个两全的结论，变故就在下一瞬间发生了。 可能是被饥饿感驱使，也有可能是觉得面前的人类没有什么威胁，隐藏在草丛里的鸡蛇竟直接扑棱着翅膀跳了出来，毫无征兆地向男人的背后扑去。 第28章 两者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渡鸦要是一闪电劈下去，连鸡带人都要变成焦炭。 这下真的糟糕了！ 即使对方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第一时间也会转头往后看，可这样反而正中鸡蛇的下怀…… 渡鸦张开嘴，想要喊出警告的话语，却猛地想到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喔喔喔————！” 响亮又尖锐的鸡鸣从身后响起，几乎近在耳边。 克拉克却没有立刻回头，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野果，与其他食材一起摆放好。 在泛着冷光的利爪陷进皮肉前，男人迅速俯下上半身，头顶擦着劲风向右侧滚去，刚刚好躲过致命一击。 鸡蛇大概也没预料到自己会扑了空，钩爪在地上摩擦两下，并没有赶在落地的刹那立刻发起下一轮进攻。 猎手间的战斗，往往因细节决定成败——克拉克还记得，年幼时第一次拿起弓箭时，父亲是这样教他的。 而作为一只捕食者，这小小的疏忽足够成为它丧命的原因。 男人侧翻的同时飞快解开挎在背后的皮革包，当双脚再次触及地面时挥起皮包的长背带甩了半圈，直直砸向鸡蛇的脑袋。 这迅猛的动作别说鸡蛇，连堪堪赶到的渡鸦都没有反应过来。 装满铁制品的皮革包比牧人用的投石弹更有分量，直接把一只成年鸡蛇砸倒在地，扑腾着翅膀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但男人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鸡蛇刚从头晕眼花的状态中脱离，睁开眼时，迎面就是一片阴影。 沾满灰尘的斗篷遮住它的全部视野，随即收紧。 沉重的压力从背后将它压倒，一把冰凉的匕首捅进颈侧，铁刃毫不留情地下移，依次划开它的血管、食管和气管，这才停了下来。 无论是四处拍打的尾巴还是只能挠地的利爪都在此时变得无用。 可怜的鸡蛇从头到尾都没能看清对手的正脸，也来不及发出最后的悲鸣，就这样软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砰————！ 沉重的身体砸到地面，沙土和血液混合在一起，同时向四周飞溅开来。 克拉克握着沾满鲜血的匕首，屏息跑到十米之外才深深吸口气，背靠着树干调整呼吸。 “……你居然了解鸡蛇的特性？” 头顶传来熟悉的音色，克拉克不由顺着声音的来处向上看去，却正对上一双复杂的小眼睛。 渡鸦此时的感觉确实很复杂，比刚刚决定救不救克拉克还要复杂。 不论是保持始终不对视的谨慎，还是以屏息的状态快速结束战斗，都说明眼前的男人非常了解“鸡蛇”这种魔物的特性。 可这就更奇怪了。 那些手持十字剑的骑士看到没有攻击力的“灰影”都能吓尿裤子，一个生活在偏僻小镇的铁匠怎么会比他们更了解这些？ “一个铁匠，居然在面对一只鸡蛇时没有丝毫畏惧？”渡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漆黑的圆眼睛里闪过微光，原本滑稽的声音都压低不少，“劝你不要说谎。比起那群没出息的王国骑士，我们更厌恶骗子。” 被一只渡鸦威胁了，克拉克却没什么太大情感波动，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问话。 而他作为一个普通人，自然也会带着礼貌回答。 “这些都是我的父亲教给我的。”他挥挥手中的匕首，指向远处不再动弹的尸体，“我父亲在成为铁匠前也是一名优秀的冒险者，我从小就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魔物在王国境内还是很司空见惯的东西，鸡蛇也并不罕见。” “至于我的身手……” 男人仰着头，带着颇有些无辜的表情眨眨眼：“母亲喜欢远离人群的生活，所以我家建在耐威伊大森林里。为了一家人的安全，父亲从小就开始教授我狩猎的技巧……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您如此重视的事。” 渡鸦闻言一噎。 这理所应当的语气……好像提问的自己是什么见识短浅的鸟。 为了面子，即使还有满肚子的疑问此时也只能咽回。 “那、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 渡鸦轻咳两声，果断开始转移话题，举起翅膀尖指向城堡上的窗户洞：“可不能把一具死尸放在离城堡这么近的地方，它散发出的味道会打扰乌洛提大人休息！” 尽管这边在对话，克拉克的视线也没转移半分。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躺在地上的魔物依旧没有起身的动静，看来确实是死透了。 刚刚还在担心没有主食和肉食会不会营养跟不上，没想到现成的食材自己就送上了门。 清风将午后的燥热消减几分，男人迎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当然要处理，要好好处理。” 在父母的教导下长大，克拉克觉得自己足够尊重生命。 为了不让一条生命白白浪费，他会让这只鸡蛇的价值发挥到极限。 作者有话说： 克拉克：大的熬汤，小的凉拌，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微笑 鸦鸦：……魔鬼！是魔鬼！ *** 我发现了，每次暗搓搓想吓你们一跳，评论区总会把伤害加倍反弹回来 蛇和蜥蜴我还能理解，为什么会出现食蚁兽啊——（尖叫） 第29章 这里的鸡蛇大致参考basilisk和cockatrice的资料，但有改动。 在查过的所有的资料里都显示有关巴西利斯克（basilisk）的最早记载来自老普林尼的《自然史》，是古罗马时代的博物志。 不过我买的中译本上的英文（basilisk）对上了，可汉译翻译成了狼人……（应该是笔误，做笔记时发现好几个明显前后不通的地方） 本来有点生气，但看了汉译者的前言才知道正式完整的拉丁与英译的对照版到现在都没出完，而且当时无法找到这套资料的电子版……译者也是结合了很多版本的节译整理出来的，太不容易了（致敬） 《自然史》里的basilisk似乎更像一种蛇，而且害怕公鸡和黄鼠狼（？）。鸡身蛇尾是后来一步步演变的结果，具体的资料之后会贴到大眼上，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康康 不过传说生物的外貌和特点一直都在变，每个时代和地区的版本都不太一样，所以这里就私设一个了【趴 ps. 虽然现实并没有这种东西还是要按规矩声明一下……不要私自捕猎食用野生动物！ 13 怪胎、料理与魔女的大锅 ◎凉拌烤蛋4◎ 013 幸运和不幸，永远是相伴的。 就比如克拉克和躺倒的鸡蛇一家，此时在渡鸦眼中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至于为什么说是鸡蛇“一家”……鸦鸦表示自己也很无辜。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克拉克不需要它的提醒也能意识到鸡蛇的巢穴肯定就在附近。 那处清泉本就不远，而作为站在森林生态链顶端的鸡蛇，它的巢穴也显眼到有些可悲。 渡鸦带着点无端的怜悯，看着克拉克一手一颗蛋，有些感慨道：“还好你只长了两只手……”否则这一家就真的要整整齐齐地去见十主神了。 它没说出口，却不妨碍克拉克从其语气中联想到后半句。 “没想到我在您眼中会是那样贪得无厌的人。”克拉克摇摇头，看起来无奈又无辜，“即使我有八只手，也只有一张嘴和一个胃，多拿只会造成浪费。” 经过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克拉克在渡鸦心中的信任值已经跌入谷底。任他怎么解释，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里也只写满了“说谎”。 即使再能言善辩，信任这种东西也不会因为几句话而立刻恢复。 克拉克明白这个道理，面对这种质疑也只能耸耸肩，以表遗憾。 好消息是，鸡蛇的蛋外形像蛇蛋，但外壳却更类似鸡蛋，不会因为些许磕碰而破裂。 克拉克就地取材，仔细将两颗蛋用湿泥裹好，这才带回自己的临时据点。 在渡鸦的协助下，生火是件很容易的事。 把泥巴包裹着的蛋放到火堆上，男人终于捡起自己的皮革包，从里面翻出剪刀、叉子和汤勺等餐具，甚至还有样式不同的三把厨刀，按照大小顺序依次平放到空地上。 渡鸦都被他的动作惊呆了，甚至怀疑那个不甚起眼的皮革包里暗藏了什么空间魔法，不停把小脑袋往里面伸，但很快又“呸呸呸”地缩回脑袋：“你这包里装的都是什么？黏糊糊的好恶心！” “都是今天要交到工会的订单……我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派上用场。” 克拉克好心解释一番，将皮革包彻底翻了个面，把里面的物品一一掏出晾晒，这才开始用附近的草叶清理里面的污渍。 粘在包内侧的黏液，原本是丽莎阿姨送给他的新婚礼物——两枚品相不错的鸡蛋。可惜在刚刚与鸡蛇的战斗中不可避免地阵亡了。 “好浪费啊，原本还想带回去一起吃的……” 男人叹息着扔掉沾着蛋液的叶子，抄起最大的那把厨刀走向鸡蛇的尸体。 哐————！ 手起刀落，亮白的刀刃瞬间砍断鸡身后的蛇尾。 半耷拉到一边的鸡脖子被拎起，男人开始正式处理手中的食材。 看着那纷飞在半空的羽毛，渡鸦不自觉地抖了抖翅膀，有些迟疑地向后退了一步。 但下一秒它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整只鸦都不好了。 它为什么要害怕？跟奥菲纽斯那种变态不同，这就是个山里出来的普通铁匠啊！ 它，魔王麾下的第一干将，乌洛提大人最信任的属下，怎么能因为一个人剁了只鸡而害怕退缩？！ 渡鸦在枝头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暗自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这才再次飞到克拉克头顶。 任谁都想不到，拔掉所有的羽毛后，生前再凶狠的鸡蛇也和普通的秃毛鸡没有两样。 日光下那白花花的鸡皮刺得渡鸦双眼一痛，“嗷”的一声就准备转身往回飞。 太刺激了，现场剃毛的场景对鸦鸦来说还是太刺激了，它真的承受不来。s “请等一下。” 克拉克拍掉飘到肩头的鸡毛，叫住正欲飞走的渡鸦，抬手在胸前比划道：“不知道城中有没有锅？或者这么大的容器也可以，我需要用来煮汤。” *** 不论克拉克的请求有多么让渡鸦感到震惊，它最后还是照做了。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它也很好奇这家伙最后能折腾出个什么出来。 于是，在几只灰影的协助下，魔王城的后身很快架起一口黑漆漆的铁锅。 说实话，这种锅壁很厚且没有盖的锅，其实并不适合作为炊具使用。 第30章 但这已经是魔王城内能找到的唯一一口锅了，有总比完全没有强。 手指顺着锅口转了圈，指腹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 克拉克记得老房子的仓库里也有一口类似的大锅，据说是母亲年轻时用来消遣炼药的，后来成为他儿时躲猫猫的常驻地点。 童年的回忆在眼前一闪而过，青年不禁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 渡鸦无意中瞥到，不禁又露出一个微妙又古怪的表情。 就是这种从容不迫的感觉，真是非常碍眼。 “你知道这口锅的来历吗？”它刻意压低音调，让原本就粗嘎的声音更添了几分诡异，“梅莉安婕拉大人你知道吗？大名鼎鼎的炎之魔女，这口锅可是曾经属于她……你在干什么？！” 意图吓人的话语还没落下，一旁的男人已经开始往锅里倒水了。 “嗯？炎之魔女用过的锅，上面有雕刻特殊的符文吗？”克拉克又往锅里扔了两把刚摘下的香草和胡椒，摇头无奈道，“不过就算有我也不会用啊。” 渡鸦：…… 重点是这个吗？不害怕就算了，他怎么一点避讳都没有？！ 漆黑的鸟喙张开又闭合，渡鸦满腔的吐槽欲简直要爆炸。 “这可是魔女用过的锅啊！会吃人的魔女哦！” 它不甘地绕着男人的头顶飞来飞去，最后站在对方肩头喊道：“有多少生灵死在她的锅里？你连问都不问，居然就敢直接用？” 克拉克心想这有什么好问的，他的老母亲吃没吃过人他一清二楚。 别说亲自煮饭，刷个碗都能让她翘着小指高呼半天“不孝子”。 而且以过去二十多年的经验，比起死在锅底的生灵，老母亲炸过的锅肯定更多。 与其担心那些植物根茎会不会“死不瞑目”，不如担心一下眼前大锅的“身心健康”。 于是他再次检查了一遍锅体是否有裂纹，这才像安慰邻家熊孩子一样拍拍渡鸦的脑袋：“过了这么多年都没坏的锅，我相信它的质量。” 渡鸦：………… 渡鸦要自闭了。 它觉得眼前的傻大个可能真是个傻子，否则他们的对话怎会如此让鸦心累？ “……算了，你开心就好。” 看着对方脸上那圣父般的阳光笑容，再多的气也有种无处发泄的感觉。渡鸦默默咽下涌到喉头的老血，终于低下了颗高贵的小脑瓜，嘟囔道：“乌洛提大人果然是对的，你就是个怪胎。” 面对这种评价，男人也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作为人类，与魔物讨论自己是否是怪胎本身就很荒谬。对于这种会浪费时间的事，克拉克一向都是能省就省。 就像刚刚，即使渡鸦在自己耳边不停喧闹，他的双手依然没有停下动作。 其实克拉克也没用魔物做过菜，但不论是父母还是妻子都证实过它们的可食用性。 只要处理得当，低阶魔物和普通动物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像鸡蛇，只要除去位于腹部的毒腺和用于排放毒气的尾巴，其他部位跟鸡并没有太大区别。 处理干净的鸡蛇已经被新鲜的豆蔻和丁子香填满，野果的果汁浇在其上再用较大的树叶包好，差不多已经腌入味了。 等水开始沸腾，整只鸡连同酱汁都被克拉克缓缓倒进锅里。 过大的火候会让鸡肉变柴，男人耐心等到锅里的水再次烧开，这才从锅底抽出几根干柴，又在锅口盖上一片大叶子充当锅盖。 主菜还需等待，而之前放到火堆上的蛋已经烤好。 在克拉克的一再恳求下，渡鸦终于点头让可怜的小王子来到户外，在它的监视下进食。 *** 再次睁开双眼的弗兰感觉非常不好。 这次不仅有因为饥饿带来的头晕眼花，四肢和腰间更有一种奇怪且令人不安的束缚感。 而这种不安，在他看清自己正在被一只灰影公主抱时达到顶峰。 “啊啊啊啊————！” 惊恐让弗兰无法说出有条理的言语，他不停在半空挥舞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把缠绕在身上的影子甩掉。 “不要害怕，我说过它们不会伤害到您。” 一只与影子截然不同的、有温度的手扶住他的后背，慢慢将人从半空放到地面。 克拉克的笑容还跟方才一样温和，引着消瘦的青年做到铁锅旁边坐下。 “太阳要下山了，山林里的夜晚会有些冷，这边会暖和些。”他一边解释着，一边用厨刀将烤好的鸡蛇蛋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份递给弗兰，“虽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可为了您的身体，还是吃一些比较好。” 经过方才那一系列的惊吓，刚苏醒的弗兰还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 他习惯性地接过那团递来的东西，直到手掌接触到温热的蛋壳，大脑才跟着清醒几分。 “这是……怎么回事？”金发的王子不太能理解眼前的场景转换，呆呆看了眼手中的鸟蛋，又看向坐在身边的男人，语气都有些飘忽，“这又是什么？” 噗呲—— 克拉克将几颗青色的浆果放到蛋的横切面上，捣碎，与冒着热气的烤蛋拌到一起。 透明的果汁有股柠檬般的清香，淋在蛋黄上，与温热的蛋香糅合在一起，组成一种奇妙的、令人口舌生津的味道。 第31章 弗兰看着对方手里的那半只蛋，眼睛有点发直。 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现在居然会觉得这简单的凉拌鸟蛋异常诱人…… “青醋果，一种野外常见的浆果。” 看到对方那直愣愣的眼神，克拉克不禁再次失笑一声，把手里拌好的鸟蛋与小王子手里的换了下，同时向他眨眨眼。 “虽说单独吃口感又酸又涩，但是一种很不错的天然调味品。在没有醋的情况下，能找到它们做代替品也是一种幸运，您说是吗？” 作者有话说： 封面第一次变动请注意查收【高亮 这次做的差分很简单，估计v前就能放出完整封面，照例大图之后会传到大眼备份 14 糊了 ◎凉拌烤蛋5◎ 014 男人的语气十分轻快，仿佛这就是一场普通的野外郊游，不知不觉就让人感到心情放松。 弗兰也被这种氛围影响，居然什么都没问，真的从蛋壳中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其实克拉克说得没错，青醋果的味道并不如酿制的葡萄醋好吃，有种野果独有的涩味。 但多嚼几下，将其与沙沙的蛋黄混合在一起，舌尖反而能尝到一点回甘……这样独特的体验实在让人停不下来。 弗兰不知道因为自己本就饿狠了，还是这个味道实在开胃，居然来不及问现在两人的具体情况，不顾用餐礼仪地把半个烤蛋全部吃光。 直到腹部向大脑传出饱胀的信号，他才从那种狼吞虎咽的状态中回过神。 这次是彻底清醒了。 紧张兮兮地环视一圈，挪着屁股靠到克拉克身边。 “我们怎么……出来了？”余光瞥着高大的城堡外墙，小王子不由将声音压到最低，在男人耳边道，“现在是什么情况，魔王呢？” “你晕倒后他就离开了。” 克拉克嘴里还咀嚼着食物，吐词有些模糊：“他让我给你做点饭吃。不过这是废话，我自己终归也要吃饭，多做一人份也不算什么。” 对方的语气太随意，随意到让弗兰感觉他是在敷衍。 金发的王子抿抿唇，却捧着蛋壳不再作声。 并不是没有其他问题，恰恰相反，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了。 比如，作为一个当时位于遗迹外围的村民，他为什么要穿过危险的鹿群跑到中心？ 为什么他会比王国的骑士还要了解魔物，为什么能面不改色地面对魔王，为什么可以在这样糟糕的场景里还保持镇定…… 为什么，要救他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弗兰虽然胆小，却很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父亲对他的态度，也知道那些名义上负责保护自己的骑士其实另有效忠的人。 没有健康的身体，没有聪慧的大脑，更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唯一的长处是母亲给予的一张漂亮脸蛋，却也为他招来无尽的麻烦。 说到底，他是一个没有背景，也不受宠爱的可怜虫，连教会的人都不屑利用的废物。在那座华美的牢笼里，连幼弟养的狗地位都比他高…… 爱他的母亲早已逝去，短短二十年的人生里一直充斥着恶意，这让弗兰不相信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啪嗒” 一滴泪砸进空空的蛋壳里，明明是很轻的声音，却让克拉克放下了勺子。 “说吧，你究竟是哪一边的人？” 青年红着眼眶看过来，绿宝石般的眼睛此时也染上一层几近绝望的情感。 “我不会怨你，真的。你已经救了我三次，就算你是谁派来刺杀我的，我、我也不会怪你。”他飞快抹了下眼角，嗓音沙哑道，“我是个索罗，就凭魔王和索罗王室间的恩怨我也难逃一死……如、如果是被你杀死，反而能给我一个痛快……” 话音落下，四周都变得无比寂静，连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都变得十分清晰。 沉默终于被年长的那方打破。 棕发的北方男人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在夕阳的照耀下，高大而浓黑的影子几乎要将纤细的青年完全盖住。 弗兰随着那道影子闭上眼，似乎已经认命了，只有不停颤抖的双手透露出内心真正的情绪。 然而下一秒，紧紧捧在手里的蛋壳被人拿走了。 “听到声音才想起来，您也有一天没喝水了。” 克拉克掀开盖在锅上的树叶，伴随着蒸腾的热气，一颗颗水珠沿着叶面流淌下来。 男人手法巧妙地收集到这些经过蒸馏的净水，以蛋壳为容器，接了半碗，这才转身回到弗兰身边，不由分说地把水塞到后者怀里。 “你明明还这么年轻，怎么看问题这么悲观？”看着青年捧着蛋壳、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克拉克终于无奈地叹口气，抱臂教育道，“什么死不死的，这还不是小孩子该思考的问题。” 弗兰：“……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二十岁了！” “二十岁，当然还是小孩子。”男人伸手用力按了下他的发顶，“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从你的小脑袋里抛出去。相信我，总是想这种事会不会早死我不确定，但早秃的可能性会增加。” 小王子闻言，不由迅速双手抱头，面露惊恐。 他孩子气的一面终于让克拉克笑出声，也不管对方之后要做什么，自顾自地收拾起晾晒在地面的皮革包和那些被蛋液打湿的小物件。 第32章 弗兰呆愣数秒，这才像是确定了什么般眼神忽地一亮。 水也不喝了，屁颠颠地跟到男人身后。 “那、那我欠你一句道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吞咽一口唾液，小声道，“谢谢你……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克拉克。克拉克·阿鲁基缇，一名铁匠。” 男人正弯腰捡起一张泛黄的纸，翻到正面，笑眯眯地将其递给眼前的漂亮青年：“感谢倒也不用，您已经在很久以前付过报酬了。” 后半句的语调很低，带着笑意的目光扫过正在树上打盹的渡鸦，男人又靠近了一点，轻声叮嘱道：“请原谅我没有携带多余的手帕，就先拿这个擦擦脸吧。” 弗兰不明所以地接过那张纸，低头的瞬间眼瞳忽地放大。 那是一张陈旧的通缉令。由于始终没找到犯人，上面的人像还保持着与记忆里相同的样貌。 几近于黑的深褐短发，双眼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凌厉……隔着画纸，弗兰仿佛再次和那个人对视了。 奥菲纽斯·纳吉，一度被教会和王室同时授予最高荣耀的勇者，亦是王国最锋利的一把剑。 可最终因为没有服从主人的命令，被无情地扔进污泥…… 即使过去近十年，对方被带上火刑架的场景就像一个抹不掉的烙印，狠狠刻在弗兰记忆的最深处。 与那些一无所知的民众不同，他清楚知道勇者奥菲纽斯的罪行是怎样被“制造”出的。 虽然当时他的年纪还小，却正因为年纪还小，谋划的人们即使发现也不觉得他会做出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正直高洁的英雄被泼上一盆接一盆的污水，看着那挺拔的背脊被打弯，看着那双如琥珀般清亮的双眼爬满血丝，逐渐被怨恨和愤怒填满……他看到，一个人正在转化成一头充满仇恨的野兽。 二十岁、经历过种种的弗兰遇到这样的事可能只会唏嘘，但十二岁的弗兰还没有完全被父亲厌弃，苛待他的继母也尚未嫁入王国，他还是一个对世界保有天真概念的少年。 乍然接触到其阴暗的另一面，少年夜夜都饱受良心的折磨。 曾经读过的书本一一摊开，铺满床铺，他却只从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得到一个声音。 不应该这样的……一个英雄不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于是，在那人即将被推上火刑架、不经意与他对视的那一刻，少年弗兰做出了一个改变今后人生的决定。 “我的父亲教导我，善良的人也该得到足够的善意，这也是我的行事准则。”克拉克弯起眼眸，点点青年手中被揉皱的纸张，又指向还在燃烧的火堆，“擦干净脸就扔掉吧。为我们的晚餐提供一点热量，也算是让它完成最后的一点价值了。” “你！你认识……” 弗兰无法抑制地拔高声音，但也及时收回了那个名字，匆忙把通缉令扔进燃烧的柴堆，这才压着激动的心情低声问道：“他……她还活着吗？” 克拉克闻言挑了下眉，脸上的笑依旧十分明媚。 “我和我的妻子现在过得很好，身体也很健康，感谢您的问候。” “不不，我是在问……”激动的声音突然打住，青年惊喜的眼神霎时转为惊吓，声线都有些颤抖“等等……你、你说，妻子…难道……” “嗯，说起来现在还是我们的新婚期呢。” 高大的北方男人给他投来一个隐晦的眼神，食指在唇前比出一个“嘘”的手势：“所以不要放弃，我们会安全离开这里。” *** 当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处于另一片土地的旅人也停下了脚步。 野外的夜晚安静又充满危机。在黑暗的遮掩下，猎食者总会更容易寻觅到合适的猎物…… “啊啊啊啊啊——给我滚开！！” 噌————！ 冲天的火光在树影中窜起一瞬，下一秒又陡然缩小，慢慢回到正常尺寸。 奥菲娜缓缓放下举着刀的手臂，看看不远处那冒着白烟的一坨不明物，又看看还抚着胸口喘气的婆婆，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情绪。 “那并不是非常危险的魔物，您要是害怕交给我处理就好。”她将那具焦黑的尸体踢到下风处，这才重新坐到火堆边，“森林里要是烧起大火是很可怕的。” “可笑，你是觉得我会控制不住那些火焰？” 此时的梅莉女士已经从惊吓中缓过神，拍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也跟着优雅入座。 “区区一只鸡蛇我怎么会害怕？”她端起一只小水杯，打算喝点茶水压惊，“我只是讨厌蛇而已，它自己撞上来也是自找的！” 奥菲娜看了眼放在火堆上的两只白蛋，觉得这也不能全怪那只鸡蛇。 “前往伊赭丝山脉的路还很远，我们没多做准备，路上的生活肯定没有家里好……其实您不用特地跟来的。”她用刀尖给烤蛋翻了个面，小声道，“我一个人也没有问题。” 梅莉女士闻言气得茶也不喝了，手杖往一戳：“你是不是在嫌我动作慢是个累赘？”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跟你说不要小看人，我年轻时的马术也不会输给你！不信到下个镇子上买到马咱们就比一场！” “不是的，您听我说……” 第33章 “而且现在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你居然会觉得我能过得好？！”说到激动处，梅莉女士“噌”地一下站起来，忍不住在附近来回走动，“你们都不在身边我怎么能放心？！！” 话音落下，四周除了火焰的噼啪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奥菲娜微张着嘴，看向老人的眼里是遮掩不住的诧异。 “您……是在担心吗？”火光下她也分不清婆婆的脸是涨红还是被火烤红的，斟酌片刻还是继续问道，“我们的离开让您感到不安了吗？” 上句话刚说完，梅莉女士就后悔得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此时她更想直接钻到地缝里，这样就不用面对儿媳那过于耿直的直球了。 但老妇人终究是放不下身为长辈的架子，就算已经尴尬到舌尖发麻也要抱起手臂强撑气势：“是有怎么样？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担心你们有错吗？！” 奥菲娜就那样看着她，清凌凌的眼神像是能将人心看穿，看得梅莉女士非常不自在。 终于，赶在她再次炸毛前奥菲娜先笑了。 她的笑容很淡，如果没有因火光产生的阴影几乎很难捕捉到。 只是脸上常年没有表情的人突然表露出明显的情感，杀伤力也足够惊人，起码让梅莉女士愣怔了几秒。 “我很抱歉，让您感到不安了。”她同样站起身，轻轻将老人牵到青石旁坐下，“这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到您的心情。” 刚刚的笑容已经把梅莉女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之后的温言细语，一向吃软不吃硬的老妇人终是傲娇地轻哼一声跟着坐下：“你知道就好。” 顺好婆婆的毛，奥菲娜趁热打铁地说起路上的注意事项：“不过有些话我也要跟您提前说好，外出的生活肯定没有家里称心，您也要有心理准备。” 梅莉女士：“这还用你说？你们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和格雷也会经常旅行，要怎么做我一清二楚……” 话音突然顿了顿，她轻咳一声，又有些不自在地补充道：“不过我确实不会打猎和做饭，这些以前都是格雷做的……” 炎之魔女的力量太强悍，一出手基本就是杀招，路边那团焦黑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能这样通情达理已经超过了自己的预期，吃饭这点小事奥菲娜自然也没放在心上，点头保证道：“您放心。虽然没有克拉克那么厉害，但我过去也会自己打猎，填饱肚子肯定没问题……” 噼、卡——！ 这边话还没说完，两人都忽地闻到一股焦糊味。 一开始她们还以为是风向改变了，是鸡蛇的尸体传出的味道，但四下一看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明亮的火焰中，两颗白花花的蛋壳已经裂开，不管是壳内还是壳外都显现出让人舌尖发苦的炭色。 自顶部升起的黑色气体正随着夜风摇摆，仿佛是再向这个世界进行最后的道别。 “糊了！蛋糊了！！”梅莉女士再也无法维持住自己的形象，指着火堆失态大喊，“快把它们捞出来！” 作者有话说： 克拉克：老婆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奥菲娜：老公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小王子【混乱抱头】：等等等等……勇者结婚了？！！ 梅莉女士【捧起焦黑的烤蛋】：……我还能活着见到我儿吗？ *** 卧槽，刚发现专栏被投了1000月石 但jj上投月石是看不到名字的，总之十分感谢感谢感谢 15 勇者奥菲纽斯的结局（上） ◎凉拌烤蛋5◎ 015 事实证明，天赋是种非常玄妙的东西。 比如奥菲娜，纵使有一刀连斩十匹狼的本领，也不妨碍她把最简单的料理搞砸。 看着儿媳那震惊又失落的眼神，梅莉女士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如果让她上，结果估计也好不了多少。 起码现在蛋也只是糊了一点，内里还没完全化为焦炭，凑合凑合还是能吃的。 这边森林中的前魔王x前勇者组合还在苦哈哈地啃糊掉的烤蛋，王国另一端的山脉上，现任魔王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乌洛提前脚刚离开大厅，后脚就又开始头疼。 右手扶着墙，心中的烦躁值直接连翻好几倍。 那种细细密密的、仿佛针扎脑仁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难受到他忍不住想要找点东西破坏发泄。 辟、咔——！ 五指骤然陷进石砖，一连串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后，乌洛提成功在右手边的墙壁上开了一个洞。 还好魔王城的墙体还算结实，开个洞也只会让城堡的外形变得更加非主流，否则也很难在乌洛提这种爱拆家的主人手下幸存到现在。 随着他将右手收回，破碎的砖石跟着落下，一抹霞光带着林间特有的凉风扑面而来。 正值夏末，可伊赭丝山脉已经被晚霞染成一片温暖的橘黄。 天空的边界，卷云被拉得很长，好似一个母亲张开怀抱，准备拥抱归家的孩子。 乌洛提愣怔地看着夕阳慢慢沉到山峦底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阵痛已经过去，只是心情还是没有好转太多。 少年撸了把额前的头发，迈开脚步，沿着旋转的石阶向上走去。 哒、哒、哒———— 第34章 随着他的脚步，挂在廊道上的火把纷纷亮起，浓黑的阴影跟着光线投射到壁面。 黑影落在本体的后面，随着乌洛提的脚步一阶阶向上。 随着火焰时不时晃动一下，影子的边缘也跟着晃。比起走在前面的少年，它好似一个喝醉的人。 乌洛提好似没察觉到任何异常，直到一脚踏上最后一层石阶，视线才往身后瞥去。 “安图德尔，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左右晃动的影子顿了顿，过了几息，狭窄的走廊里才传出一声喟叹。 一团黑影从乌洛提的影子里分离开，慢慢站起来，逐渐变成一个与少年相似的人影。 “……别变成我的样子！”乌洛提猜到对方的想法，立刻蹙眉喝止道。 原本已经成形的黑团再次顿住，又一次发出无奈地叹息。 “好吧，我以为您比较喜欢这样。” 影子的身形开始拔高，慢慢形成一个成年男子的轮廓。 “他”身材匀称，全黑的斗篷几乎遮住全身，头上戴着顶黑色的礼帽，抬手间动作缓慢而优雅。如果不是帽檐下的脸没有五官，即使走在充满人类的街道上也很难被发现其真实身份。 “他”似是看出魔王大人依旧对自己的样貌感到不满，先不急不慢地做出一个“稍等”的手势。 五指扣在没有五官的面部，下滑，一张白色的笑脸面具便出现了。 “好久不见，乌洛提大人。”影子构成的人形向少年躬身一礼，声音从面具下传出，“看到您还安然无恙我由衷感到高兴。” 乌洛提闻言只是嗤笑一声，转身打开身后的门。 这明显是一间寝室，只是一应家具都有些陈旧，空气中充满陈腐的霉味。 最瞩目的应当是床前的那片空地。本该铺在上面的毛毯被划成几片，盖在其下的青石板也被划烂，只能从几块碎石上看到一些破碎的符文。 乌洛提并不在乎这些。 少年踢着脚走到阳台边的沙发坐下，手掌支起下巴抬眼瞥向还立在门口的影子：“你还站在那干什么？” 影子的脸上原本带着一张微笑面具，在看到室内的“惨状”后，面具上双向上弯的“眼睛”慢慢向下弯去，十分应景地叹息一声：“梅莉安婕拉大人要是看到她的寝室变成现在这样，您的皮可能就要保不住了……” “哈！那倒是让她来啊。”乌洛提满不在乎地“呵呵”两声，向后一靠，脚尖都能晃上天，“当年我闹出那么大动静都没出现的家伙，现在还能回来？说不定早就在哪里化成一抔土了！” 他几乎是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好似这样就能把当事人也放到尖牙下磨一圈。 安图德尔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那么，您打算怎么处理那些人类？”影子随意拉起一张倒地的椅子，仪态优雅地入座，“还有那名年轻的索罗，您不会要一直养着他们吧？” 乌洛提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有病……再说，谁告诉你我要养着他们了？” 影子：“那您是打算……” “人类太脆弱了，直接砍掉脑袋就会立刻死掉，一点意思都没有。”少年支着下巴，露出一个玩味的笑，“还是那个封印给了我灵感，这次我可要多试几个新玩……什么味道？” 魔王的嘴角才咧到一半，突然被一股陌生的肉香打断。 那香味并不浓烈，只是温温和和的，却勾得魔王大人情不自禁地站起身。 “味道……哦，应该是拉文看守的那个小家伙搞出来的。” 影子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坐姿，下巴朝阳台的方向仰起：“还特地向我借走两只灰影，原来是为了做饭吗？” 作为比灰影更高级的影怪，安图德尔是天生的魔物。 这意味着，即使他发展出捕捉气味的嗅觉，也不会对它们产生任何记忆性的条件反射…… 咕噜———— 影子刚朝沙发转过头，立刻对上一双羞愤交加的眼睛。 黑发少年的脸颊此时有些红，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后放下捂在胃部的手。 阳台的门被魔王一把拉开，向下一看，两位俘虏正在魔王城的墙根互相盛汤！ 不知是因为想要遮掩刚刚露出窘态还是感到威严被冒犯，乌洛提面露恼怒地指向那两人：“是谁允许他们擅自走出城堡的？！” 还明目张胆地在魔王寝室下野炊，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从影子里看到全过程的安图德尔：“…………” 他沉默片刻，决定说句公道话：“魔王城内确实没有人类能吃的食物。” 乌洛提随之想起自己给那个傻大个下达的任务，心头又是一梗。 好巧不巧，下面那个脸蛋格外漂亮的小王子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之前弗兰始终是一副摆烂的苦瓜脸。 就算五官再精致、衣饰再豪华，也只会让人联想到橱柜里的陶瓷娃娃，或者造型精致的琉璃花瓶。 可现在，金发的青年将刺绣华丽的外袍铺在地上，领结半松，手里还捧着半颗鸟蛋吃得开心，完全没有半点身为王子的架子。 皱在一起的眉眼完全舒展开，一边与坐在旁边的同族说话一边用手比画着什么，脸上那抹自然天真的笑容更让被封印的颜值立刻上升好几个层级。 第35章 看着他，即使是安图德尔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索罗并没有其他王室成员那样令他生厌。 可显然，站在他身边的魔王大人并没有这么想。 当看到那个小窝囊废居然从锅里捞出一只鸡腿时，乌洛提再没能忍住自己的脾气，右手边的空间霎时开出一个洞。 弗兰还在听克拉克讲述小镇上的奇闻趣事，刚想咬口鸡腿，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餐盘大小的黑洞。 “啊————！” 小王子不由惊呼一声，本能就想往后退。 可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黑洞里忽地伸出一只手，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抢走他手里的鸡腿。 还保持着举手状态的弗兰：？？？ “看来我给你的任务已经提前完成了，很不错。” 头顶传来一声上扬的少年音，克拉克和弗兰自然而然地向上看去。 黑发少年正倚靠在石栏边，迎着底下二人诧异的眼神，炫耀式地咬下一块鸡腿肉，随即又有些惊讶地睁大眼。 “……你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家伙嘛。”他探究地看了眼克拉克，眼神倏地转冷，眯眼瞥向树枝上的渡鸦，“倒是你，越来越会偷懒了。” 刚刚还在枝头打盹的渡鸦猛地惊醒，对上那双幽绿的眼睛，只感觉全身都开始冒冷汗。 “我、我我……我是在监视！对！就是监视这两个家伙！”乌鸦抖着羽毛，方才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好像也随着抖掉的羽毛落到地上，“我、我以为您是去休息了，这、这边我自己看着会比较放心些，毕竟只有灰影很有可能让他们逃掉……” 尖尖的鸟喙张开，里面似乎就会传出无穷无尽的废话。 可惜乌洛提并没有听废话的闲心，用一个鸡骨头简单粗暴地打断。 “闭嘴，还不给我滚进来！” *** 克拉克和弗兰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蹲大牢的命运。 可与其他人相比他们还算好的，至少今晚能带着吃饱的肚子入眠。 与此同时，魔王乌洛提也接收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连顺来的鸡汤都不喝了。 “你说什么？！” 听到某个名字，黑发少年猛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手里的鸡腿指向乌鸦：“你再说一遍，奥菲纽斯那家伙怎么了？！” “……听、听说他在您沉睡后的两年，也就是八年前被判处了死刑，并在押送往大圣堂时逃跑，在此之后便杳无音信了……”渡鸦顶着乌洛提灼热的视线，不由向后缩了缩脖子，“现、现在王国到处都是他的通缉画像，但这么多年都一直没找到……我、我猜，他应该已经死了，或者早就离开索罗王国，逃到南边……” 乌洛提愣了愣，过了好久才拍着扶手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可怜的家伙，居然只过了两年就被抛弃了吗？”少年笑得鸡腿都掉了，捂着肚子倒在沙发里蹬腿，“都跟他说了，姓索罗的都不是好东西，他却上赶着给人当狗……得到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作者有话说： 魔王：你来呀你来呀！略略略—— 梅莉女士：（慈母微笑） 奥菲娜：（观赏智障的眼神.jpg） ———————— 月石已经很充足了！因为之前自己也攒了不少，现在都能把jj图床全部包圆【土豪脸 再次感谢小天使们的评论月石营养液和雷雷，爱你们！！（呜呜呜 15 勇者奥菲纽斯的结局（下） ◎凉拌烤蛋7◎ 015 突然得知自己的死对头疑似死亡的消息，乌洛提简直开心到飞起。 只是这件事已经过去近十年，渡鸦挣脱封印的时间不长，它所知的情报并不全面。 没听过瘾的魔王大人打了个响指，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谁会最了解“索罗之剑”的叛逃始末？当然是他们自己人啦！ 被关在地牢里的十几名骑士已经被除掉防具和武器，现在一个个都只穿着衬衣，集体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能被指派去保护一个不受宠的小王子，用脚后跟也能猜出他们的实力。 克拉克观察了几分钟就对这群人失去兴趣，只在自己和弗兰的牢房里转悠，试图让这个夜晚过得舒服点。 可惜整个魔王城荒废了十年，现在连根稻草都找不出来，真真是老鼠进来都会饿死…… 地牢的地板又冷又潮，一天两天还好说，时间长了肯定不行。 奥菲娜动作再快也需要一两个月。就这么睡两个月地板他还好说，身边这个柔弱的小王子估计都挺不到一周。 克拉克的人生准则一向是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因此，当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再次出现在面前时，整个地牢里只有他敢将目光直直落到乌洛提身上。 此时的乌洛提才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只一脸兴奋地跑到那群骑士面前询问具体细节。 虽然怂到抱成一团，但到底还是王国的骑士，藏在心底的荣耀还在闪光，告诫他们不要向敌人屈服。 可等乌洛提把一锅尚有余温的汤摆到他们面前时，他们还是可耻地犹豫了。 荣誉当不了饭吃，饥饿让他们的肚子先于脑子做出决定。 一个人开口后就会有第二个人，根本没让魔王大人等多久，这帮人已经一人一句拼出了当年的情况。 第36章 “魔、您的城堡被封印后，勇者……奥菲纽斯就被国王陛下和大圣堂分别授予了最高的荣誉，夏尔托王储殿下更是将圣剑阿尼摩丝赠予了他。在那之后，他便成为陛下和王储的心腹……至少前两年他都很得王室重用。” 一位年纪较大的骑士注意着乌洛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回道：“具体情况我们也并不清楚，只知道后来王储殿下突然站出来指认奥菲纽斯因为政见不合而试图刺杀自己……然后他就在押往大圣堂受审的路上逃走了……” “啊？我怎么听说是因为王子妃殿下想让奥菲纽斯做她的情人……” “我还听说过他有‘那’方面的癖好……” “这种话你也信？！”一名年轻的骑士有些恼怒地反驳，“奥菲纽斯大人才不是那种人！” “注意你的用词，兰德尔。你在用尊称称呼一个叛国贼！”年长的骑士瞪了身后的小年轻一眼，这才继续道，“不管怎么说，奥菲纽斯因为畏惧逃离了审判，这就是他抹不去的罪证！” 那边的牢房吵得火热，克拉克却渐渐冷静下来。 靠着湿冷的墙壁坐下，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不是这样的……” 克拉克感觉到有人拽了下自己的袖子，转头就看到一张涨红的脸。 弗兰此时的面色很难看，下唇被牙齿咬到泛白才能压住自己的声音。 灌入耳中的言语似一根根长针，不断刺入他的脑中，强迫他回忆起那段不愿想起的往事。 “圣剑阿尼摩丝，不该沾染上同胞的鲜血……至少我不会这么做。” 高高的台阶之下，身形瘦长的“青年”单膝跪地，一把银白的细剑被“他”双手托起。 “埃尔顿佣兵团在讨伐魔王城的路上给予了我们很多帮助，我发誓绝不会对盟友出剑。”跪在王族脚下的“青年”低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如果您执意要开战，就请收回这把剑吧。” 对勇者奥菲纽斯来说，不管是大圣堂还是王廷给予的荣誉都无足轻重。 从一开始，不管是进入骑士学校还是加入王国军都并非出于奥菲纽斯的本意。 “保护弱者是骑士的责任”——“他”只是在一直践行自己的誓言。 而在确认封印了魔王后，那些神话过的故事和过度的嘉奖却成为一条条锁链，把“他”牢牢锁在了高位。 在王廷中经历过无数次争斗后，奥菲纽斯只感到身心俱疲，请辞对“他”来说才是解脱。 可惜“他”还是太过天真，也错估了上位者的心胸。 面对王储的突然发难，奥菲纽斯根本无从辩驳，只能申请让大圣堂的介入。 阴差阳错间，大圣堂的一名修士偶然发现大名鼎鼎的勇者奥菲纽斯的真实性别，并将此事上报给大主教。 大主教想到自己将圣堂最高的荣誉勋章亲手给予了一个女人，胸中的愤怒和屈辱简直无处发泄。 为了遮掩这件事，他在一天内连发数条密令，命押送她的修士立刻以北方处决魔女的刑罚杀死这个欺骗众人的女人，决不能让她肮脏的双足踏入大圣堂一步。 然而，就像奥菲纽斯错估了上位者们的人性一样，上位者们也不会想到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能做出抢过圣剑、直直扔向火刑架的举动……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青年的眼眶慢慢变红，无数言语从脑中划过，嘴里却只能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颤声道，“她没有背叛……” “嗯，我知道。” 指尖被温暖的手掌包裹，克拉克朝他笑了笑，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们都知道。” 因为晚来一步，此时克拉克和弗兰是单独关在比较靠边的小牢房里，两人说话声又压得很低，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 乌洛提此时的心思全在死对头的八卦上，缩在墙角的两只小老鼠他还不放在眼里，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听骑士们讲述。j'sg 只有立在他身后的影子在弗兰说话时稍稍动了动，刻着微笑的白色面具向他们的方向微偏，久久没有移开。 克拉克似有所觉，若无其事地放下做菜时撸起的袖口，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杂七杂八的消息听了近一个小时，魔王大人终于把手里的鸡脖子一扔，留下一锅骨头和汤心满意足地走出地牢。 “索罗王国还是在六年前发兵清剿了埃尔顿佣兵团，结果被那群不要命的疯狗咬到现在，西边还丢掉了好几块领地……所以他们才打起了中古遗物的主意。”渡鸦回忆着刚刚得到的情报，兴奋地扑棱翅膀，“现在的王国军弱得要命，正是一举剿灭那些渣滓的好时候呀！” 乌洛提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一边揉着发胀的肚子一边满足地眯起眼：“原来鸡蛇的味道这么好，以前怎么不知道呢？” 渡鸦：“没错！我现在就去……等等，您刚才在说什么？” 肠胃久违的得到满足，乌洛提的脾气也随之好了不少，此时便宽容大方地谅解了耳边这个噪音源。 “你急什么？”黑发少年抬手打了个哈欠，跳着走上台阶，“魔王城解封，洛迦和多奴姆也该苏醒了。他们现在的所在地都比我们离王城近，让他们先去探探路也不迟。” 跟渡鸦拉文和影怪安图德尔一样，洛迦和多奴姆也是魔王乌洛提召集起来的高阶魔物，自然也在十年前分别被奥菲纽斯打败。 第37章 渡鸦一听就急了：“他们能做什么？要去也请派我去！” 乌洛提无语瞥它一眼：“……找面镜子看看自己，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魔王城吧。” 其实除魔王外，原本擅长驱使雷电的拉文才是魔王城中的攻击力最强的，于是享受了和乌洛提一样的封印大礼包。 但由于它是自己冲破了封印，带来的损伤让其直接变回了本体，一时半会发挥不出原本的实力，跑腿又跑不过能化为影子的安图德尔，现在也只能叫唤两声以示存在感。 被最尊敬的魔王大人直戳痛处，渡鸦伤心地捂住胸口，缩到影怪怀里开始自闭。 安图德尔有些哭笑不得地抱着老伙计，顺了两把毛才跟上少年的脚步。 “我这就去向他们传达您的意思……只是容我多问一句，您最近还有其他安排吗？” “唔，暂时没别的，先联系上洛迦他们……”少年绿灰的眼睛已经染上困意，又掩嘴打了个哈欠，抬步走进寝室，“我想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啪！ 话音未落，房门便在安图德尔面前拍上，留下一影一鸦在门口对视。 渡鸦有些迟钝地张开嘴，呆呆的样子甚至有些傻：“……魔王大人，刚刚是说要睡觉……吧？我没听错？” 安图德尔也扶了下脸上的面具，其下发出的声音难掩惊讶：“嗯……总不能是我们幻听到了相同的话。” “这么说来……乌洛提大人今晚好像没有头疼！”渡鸦猛地抬起头，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中午那阵还杀了个修士呢！我以为他去地牢是要去发泄……结果一群人那么吵他都没生气！” “确实是这样……” 安图德尔应和着，一边撸着鸟毛一边回忆这一天发生的种种，画面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乌洛提叼着鸡骨头的侧脸。 “我走后，记得关照下那个索罗和一直待在他身边的男人，尤其是那个高个子的男人。”影怪把渡鸦放到一旁的台座上，“如果乌洛提大人再犯头疼就去找他，也许他会有办法。”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看到少爷睡得这么香了》（bushi —————————— 注：奥菲娜逃走后接第一话开头 姑且列一下魔王城这边的已出场/提到的演员：乌洛提（魔王）、拉文/渡鸦（雷电使）、安图德尔（影怪）、洛迦（未出场）、多奴姆（未出场） 是的作者就是这样的俗人，就是喜欢有五个人的四大天王（？） 除了主角都不需要特别记名字，等遇到的时候自然会讲到【笔芯 17 中古遗物 ◎兔肉馅饼1◎ 017 夜晚安然无恙地过去。等到东方再次露出鱼肚白时，奥菲娜和婆婆也再次踏上旅途。 她们的下个目的地是一个位于诺雷堡西南方不到二十公里的小镇——贝塔镇。 两个镇子距离不远，就算是年近八十的梅莉女士也能在中午前走到。但由于中间被一片茂密的树林阻隔，极易迷路又多有野兽出没。再加上诺雷堡是可以自给自足的大镇，因此来往并不密切。 但这些对奥菲娜来说并不是事，此时的她们最需要的事抓紧一切时间，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绕路。 而且算起来贝塔镇这两天会开集，正好可以看看能不能买到马匹。 经过昨晚的谈话，婆媳间的气氛总算没有过去那么尴尬。闲不下来的梅莉女士便开始给儿媳科普起自己擅长的领域。 “不要看魔法现在这么被人类憎恶，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老妇右手拄着木杖，左手随意从树枝上摘下一朵白花，“数千年前，在混沌时代之前的上古和中古时代，几乎所有人类都能自如使用魔法。” “他们可以凭空变出水球，在所指之处唤来狂风，甚至能撕裂空间，转瞬间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奥菲娜在前方帮她清出一条路，闻言只是默默颔首。 这些她还是知道的。只是梅莉之后说出的话还是让她不禁惊讶回头。 “那是一个辉煌的时代，是一个当今人类无法想象的时代……却也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时代。” 看到奥菲娜惊讶的表情，梅莉女士露出一个讥笑：“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即使那时的人类拥有堪比神明的力量，却还是没能创造出一个完美的乐园。” 短暂的惊讶后，奥菲娜的表情也很快沉静下来。 她是明白的。 就像给索罗王国造成巨大灾难的魔王被封印后，王国也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安宁。 平静的表象不过维持了短短一年，国王就又找到了新的“王国公敌”。 消灭一个还会有另一个，只要国王眼中的贪欲没有熄灭，纷争就永远不会结束…… “确实不需要羡慕。”奥菲娜转过头，挥刀斩断一根挡路的树枝，“任何人都能轻易掌握强大力量的世界，也许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儿去。” 梅莉女士也颇为认同地点点头，正要继续说什么就见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握着的厨刀右手伸直，作出止步的动作。 虽然没有奥菲娜那样警觉，但梅莉也很快意识到什么，跟着一起停下倾听。 这处森林原本就很安静，连鸟雀的鸣叫都没有。 此时又少了脚步和谈话声的干扰，一些刚刚被忽视的怪声就凸显了出来。 第38章 “啊……啊……羡…羡慕……” “救……救命……” “有…危……险……险…………” 仿若少女的轻喃从树丛的右边传来。 随着两人沉默的时间加长，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还有逐渐靠近的趋势。 奥菲娜确定了那两道声音的来源，弓着腰对婆婆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下一秒便握着手里的厨刀，如同一只猎豹扑进树丛。 噗呲—— “吱啊啊啊啊————！！” 随着利器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树丛中突然传出好几声刺耳尖叫，随后飞快窜出数道白影。 偷袭成功的奥菲娜一把扯下刀上的猎物，下一秒便陷入“白影”们的围攻。 铿锵的碰撞声相继响起，时不时还会有几只“白影”飞溅出战局，带着鲜血随机落到周围。 梅莉女士一开始还想认真观察下战局，无奈双方的速度都太快，她盯了会就觉的头晕眼花，立时决定找个石头坐下。 “啪嗒——” 好巧不巧，梅莉女士刚找到一块合适的青石坐稳，一颗血里呼啦的小脑袋就甩到了她脚边，原地转了半圈后正好与老妇对上视线。 那是颗白色的兔头。只是与普通兔子不同的是，唇下露出了一对锋利的尖牙，额头上还长了个比兔头还长的黑色螺旋角。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再怎么冷静都难免惊呼出声，曾经当过魔王的梅莉女士却没有这种反射弧。 她只嫌弃地蹙起眉，用木杖把那颗脑袋拨远。 “是角兔，它们会复制最后听到的人声。” 梅莉突然高声喊道：“注意它们的数量，肯定还有埋伏在附近没有暴露的！” “兔……兔…………” “暴…暴……露……” 随着梅莉女士话音落下，又有几道新的声音从树丛传出。 奥菲娜目光一凛，侧身再次躲过一次攻击的同时蹲下身，快速拾起两块石头扔向刚刚听到的新声源。 这下角兔们的位置完全暴露了。 奥菲娜也不用再担心会有突如其来的背刺，很快就将兔子们一窝端。 梅莉女士又高声“啊啊”喊了两声，确认附近再没传出什么奇怪的复读声，这才拄着木杖站起身。 “幸好你注意到了，要是真被这些小玩意伤到还挺疼的。”梅莉女士绕过一地血迹走向奥菲娜，仔细观察她的神态，“你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js “啊……不，我还好。” 立在血迹中央的女人回过神，有些迟钝地按按太阳穴：“很久没遇到速度这么快的对手了……” 这一抬手，梅莉立刻注意到她的袖口被划开了一道，里面的衬衣带着一点显眼的红色。 “你受伤了？！” 手腕处突然传来一圈温暖的触感，奥菲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甩开。 “别动！” 梅莉女士十分不客气地将她抬起的手拽下，顺手用木杖在对方额头上敲了一记，一串抱怨的话像连珠炮般吐出，“还不想让我看到？还想隐瞒伤口？我看不到伤就不存在吗？想都不要想！” 奥菲娜被噎了下，但还试图辩解：“……只是小伤而已……” 梅莉：“你怎么知道是小伤？小伤就能不管？你知道那玩意的角上有没有毒吗你就默认没事？有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奥菲娜有些惊讶：“角兔的角有毒吗？”她怎么没听说过。 对此，梅莉女士只翻了一个优雅的白眼：“当然没有。但这是你的态度问题，一旦下次遇到了呢？你这么不小心还想一个人走到魔王城，说不准到时候没救回克拉克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奥菲娜：………… 奥菲娜选择闭嘴。 以前交流不多还没特别注意到，原来她婆婆是这么话痨的一个人…… “再说，这些兔子的角都不干净，不知道都捅过些什么……”梅莉拉着儿媳走到自己刚刚坐的石头上。 四下张望一圈，抬步到某棵树的树根处摘下几片叶子后转回来，径直递到奥菲娜嘴边：“嚼烂，自己敷到伤口上。” 尽管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面对着婆婆的死亡凝视，奥菲娜还是痛快地照办了。 即使伤到的是自己的惯用手，她处理伤口的动作也非常利落，最后还顺手撕下破掉的袖子简单包扎下，这才得到梅莉女士一个“尚可”的眼神。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以前闹过角兔吗？”虽然这里也属于耐威伊大森林的一部分，但梅莉女士自从跟丈夫在定居后就没离开家太远，对这边并不了解。 “据我所知，起码近三年都没有听说过。” 自从几年前被克拉克半拖半拽去过一次集市后，奥菲娜倒是时不时会去诺雷堡跑腿，还算接触过一些外界的情况。 角兔算是低阶魔物里比较危险的一种了。 它们食肉，懂得配合狩猎。不知情的人通常会被它们发出的拟人声音吸引，进而渐渐被一群隐藏在草丛中的角兔包围。 一旦被角兔群包围，普通人都很难逃出去。 再加上这种魔兽的繁殖力和普通兔子一样强，一旦出现一对，整片森林里的动物都要遭殃。 所以，如果哪里发现了角兔的痕迹，大家都会在第一时间上报给当地领主并通知周边地区的居民。 第39章 两个镇子离得这样近，要真发生了这种大新闻，就算奥菲娜错过了克拉克也会回家跟她们说。 “那就是最近才出现的……啧。”梅莉女士目光嫌弃地扫了圈，最后不情不愿地指出其中一颗相对干净的头，“包一个带走，省得有没脑子的人闯进来送菜。” 奥菲娜也正有此意。没遇到就算了，既然遇到了还是尽量避免再次出现伤亡才好。 她结下头巾包起一颗兔头，看着那只完全不符合生物规律的长角，又想起昨晚遇到的鸡蛇，不禁困惑地呢喃出声：“……好像魔兽的外貌都格外奇怪……” “当然奇怪。因为它们不是自然而生的，都是人类制造出来的人造生物。” 奥菲娜猛地抬起头。 “你很惊讶？”梅莉女士完全没察觉自己说了什么惊天之语，不在意地摆了下手，“不管是鸡蛇还是角兔，差不多现在已知的所有低等魔物都是真正的‘中古遗物’。” “怎、怎么会……” 由于太过惊讶，奥菲娜的声音难得有点磕巴：“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 “这就不清楚了。可能是因为无聊，可能是因为兴趣，也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无所不能——” 阳光透过树叶打在老人身上，勾勒出一张满布沟壑的侧脸。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就是生命啊。”梅莉女士的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失去了对一切的敬畏，最后走向灭亡也是理所应当。” 奥菲娜不由感受到一种来自命运的嘲讽。 人类被收回了使用魔法的权利，可那些一时兴起制造出的造物却没有。 尽管低阶的魔物没有智慧，但它们依旧保留了身为动物的本能——弱肉强食。 过去的人类应该想象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无法掌控自己的造物，以至于在之后的数千年里一直深受其扰…… 终究又是一场源于傲慢的闹剧，即使过了数千年人类也没有丝毫改变。 奥菲娜这样想着，把包裹兔头的头巾上系上结，表情木然地站起身。 “哎，再等等。” 站在树影中的老妇突然叫住她，纠结半晌才道：“不然……还是把这些都收拾收拾带走吧。” 奥菲娜的视线顺着木杖的方向看去，有些惊讶地睁大眼：“……全部吗？” “咳咳——最尊重生命的方式就是让它们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而且新鲜的兔肉比较嫩……这、这又不是我说的！”触及到儿媳那一言难尽的眼神，梅莉女士立刻又开始炸毛跺脚，“是格雷的习惯！我只是把他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而已！” 作者有话说： 天上的老格雷：行吧，你说的都对 —————————— 这里的角兔时我捏造的，原型是鹿角兔和独角兔的结合（出自美国民间故事和《濒危的幻想动物》） 上书↑也是魔王大人的主要食谱来源。每次想不到给他吃啥就会翻翻（喂 85 脱下那层外皮 ◎兔肉馅饼2◎ 085 因为路上的耽搁，当婆媳二人拖着一串角兔尸体到达贝塔镇时已经临近傍晚。 这日的集市早已结束，现在也只有本镇的居民还在街上闲逛。 可什么都挡不住二人的造型太别致，刚进城没走两步就被爱看热闹的群众包围了。 即使没有脑袋，角兔和普通兔子的差别也很大。 首先它们的体型就要比普通兔子大上一圈，肌肉更多，四只肉垫前还都隐藏着锋利的勾爪，有点生活经验的人都能看出它们不是普通的兔子。 当然，最受瞩目的还是那颗带着巨大尖角的兔头，看到的人每一个人都很意外，都被吓到了。 奥菲娜：“所以你们并不知道森林里出现了角兔？” “当然没有！”一个胆子稍大的村民一边拍着胸口抚平情绪，一边向奥菲娜解释道，“别说最近，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怪物！”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贝塔镇本身也不算大，如果真有人突然失踪，很容易被家人和邻居察觉。 只能说镇上的村民比较幸运。一群角兔刚搬到新家就选错了狩猎对象，结果一家老小都躺得整整齐齐。 集市上的骚动还是惊动了本地的主事人。 只是此地的领主现在不在领主府，匆匆赶来的是负责镇中治安的守卫队长。 这位看起来有些年长的队长明显要比村民有见识，看到那颗兔头立刻惊呼出声：“这里怎么会有角兔！” 随后用更加见鬼的表情看向一老一少两位妇人：“这、这都是你们杀的？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相比起他的震惊，奥菲娜显得实在过于淡定。 虽然自己的画像已经在王国各处张贴了十年，可大主教为了自己面子没把她的真实性别捅出来，加上年龄、发型和衣饰的变化，就算她本人跑到公告板旁晃悠一天也不会有人看出她与那张画像上的是同一个人。 “既然您认识就好办了。”奥菲娜没有回答守卫队长的疑问，抬手整理了一下颊边的碎发，“那您也该明白它们的危险性，如果让角兔繁殖起来整片森林就危险了。” 也许是她身上散发出相似的气质，也许是她冷淡却有序地陈述给人很强的安全感，守卫队长那颗焦躁的心总算冷静不少。 第40章 “我明白，可角兔这种东西，真的太难对付了……又会打洞还会偷袭，一生生一窝，漏掉一只三个月后又满林子都是！”老队长叹息道，“我以前在王国军服役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别看它们不算大，小东西蹦起来可是能在人身上捅出一个洞呢……” 平静无波的眼眸在听到“王国军”时动了动，却又很快回归沉静。 “那就该抓紧时间了。”女人将手里的兔头递给他，“树林里还有没有其他的角兔也说不准，最好封锁后排查几遍再放开。” 守卫队长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 他又深深叹口气，这才让手下驱散看热闹的人群，有些窘迫地带着奥菲娜走到无人的角落。 “这不是我故意推辞……实在是，我们这边的人手有点困难……”老队长瞥了眼她拎在身后的一串无头兔，言语里居然带了点恳求，“如果您可以帮我们勘察一下……” “抱歉，我们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明天就会离开。” 奥菲娜不等他说完就果断拒绝，有些狐疑地看向对面的守卫：“虽然贝塔镇没有诺雷堡大，但守卫总不会少到连搜查周边的工作都完不成吧？” 老队长还没说话，站在他身后的年轻守卫就急了：“你这种乡巴佬懂什么？！王都从今年年初就又发了好几次征兵令，最精锐的人和装备都被调走了！要不是领主大人顶住了压力，我们连维持集市的人手都……” “闭嘴马克！”守卫队长急忙喝止住年轻人，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狠狠抓了两把头发泄愤。 奥菲娜其实很理解他的难处。只是依照她的经验，搜索树林是一个需要细水长流的工作。 而她和梅莉女士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可能性而在这里浪费时间，她们也在救援家人的路上。 “都摆出这么张臭脸给谁看呢？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吗？” 不知何时，一个矮小的脑袋突然从奥菲娜身后探出头，一脸鄙夷地扫了眼对面的守卫：“害怕就直说，别仗着我家孩子善良就欺负小姑娘。” 年轻守卫刚被按下去的脾气立刻被点燃：“臭老太婆！你他妈说谁怕了？！” 梅莉女士是位优雅的女士，尤其讨厌别人说脏话。 为了让耳边的空气保持洁净，她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用木杖狠狠问候了对方的嘴。 年轻守卫捂着嘴，都被打蒙了。谁能想到一个看着七老八十的老妇人一言不合还会跳起来打人？？ “你这——” “够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们。非常抱歉，女士们。”老队长当即在手下的头上扇了一巴掌，又按着他的后脑勺向前鞠躬，“遇到这样危险的事还来特地来通知我们，我们应该感谢才对。” “就该这样。” 梅莉女士扬起自己高贵的头颅，对老队长的做法表示认可：“管不住嘴的年轻人就该好好教训。” 年轻守卫：………… 这老太太真的太能气人了！ “不过还是要耽误一下您的时间，请问您是在哪里遭到袭击的？是否有什么标志性的参考物。”老队长从背后拿出一张简易地图，“当然，如果能在地图上标出来就更好了，我们会先以那里为重点进行搜索……” 完全冷静下来后这位守卫队长还是很靠谱的。奥菲娜听着他的安排并没有什么遗漏，便只是用手指在地图上详细描绘出她们昨晚到今天走过的路线。 奥菲娜的身高放在男人堆里一点都不显眼，甚至比其中的几名守卫还高。 再加上她的嗓音偏中性，语气冷淡到不带一点感情，守卫队长跟她谈着余下的安排时就像跟同僚说话一样，根本没感到一丝违和感。 他自己没发现，其余守卫却看得嘴角直抽。 队长好像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越聊越投机，差点都要把镇内的守备人数说出来了！ 还好，赶在他们冒着惹怒上级的风险制止前，另一道声音打断了那边两人的对话。 “弄那么复杂干什么？撒点诱饵、布几处陷阱就能解决的事，你们还要派那么多人去？” 见他们都把视线投向自己，梅莉女士有些不悦地蹙起眉：“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们连普通的捕兽陷阱都不会布置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了言语，最后还是那位嘴快的年轻守卫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诱饵要放什么？” “当然是蜜糖，或者新鲜蜂蜜也可以。只要角兔闻到就无法抗拒那股味道，如果往里面加点料都能药死一大片……你们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梅莉女士也很惊讶，“那你们之前是怎么捕捉角兔的？总不能真去单挑吧？” 众守卫连同奥菲娜一起陷入沉默。 是的，他们以前都是这样莽过去的。 但因为角兔的速度快、数量多，他们也只能成群结队地去找。费时又费力，还经常有人员伤亡…… 梅莉女士的建议如果可行，肯定对现在的贝塔镇更好。 尽管闻所未闻，但本着试了没坏处的想法，老队长还是决定试试。 可惜镇上没有药剂师也没有适合的原料储备，他们只能先放弃下料，选择了一种比较原始的套索陷阱。 守卫们带着布置用的材料匆匆离去，街上只留下婆媳二人。 第41章 一个好消息是，贝塔镇的集市上还真有卖马的。只是集市在晌午结束，卖马人不住在镇内，早早便回家了。 守卫队长为了报答奥菲娜提供线索的恩情，已经派人去知会那位卖马人，估计明天就能再见到。 而此时的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两人也该考虑住宿问题了。 贝塔镇没有旅馆，挨家询问后，她们最后决定借住到一位寡妇的家里。 这位年轻的寡妇看上去跟奥菲娜差不多大，家里却有个七八岁的孩子。 她性格也活泼，看到奥菲娜拎的那一连串无头兔子也没害怕。 尤其在听说她们并不要兔皮时立刻来了精神，直接撸起袖子把扒皮的工作包下。 只见年轻的女主人直接把兔子的两条后腿倒挂起来，简单划出几刀，角兔的皮毛便像脱衣服般被整体剥下。 刚刚还在屋内四处张望的梅莉女士脸色忽地变白。 在所有人都没察觉前立刻转过身，匆匆往女主人为她们准备的客房走去。 由于她正好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专注与女主人动作的奥菲娜并没有发现异常。甚至觉得女主人的工作量有点大，想要上手一起干。 “放心吧，我家男人以前就经常在林子里打猎，处理这些我很熟。”小寡妇朝奥菲娜摆摆手，压低声音指向一扇紧闭的木门，“我看你婆婆好像有点不舒服，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不说奥菲娜还没发现，毕竟老太太刚才还精神到可以打孩子，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叩叩———— “……梅莉女士？” 奥菲娜刚拍了下门就自己开了，她有些疑惑探出头：“您还好吗？” 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变为靛青，昏暗的室内只亮着一盏油灯。老人背对着房门，佝偻着脊背坐在床上。 不知为何，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让奥菲娜联想起两年前，公公老格雷去世时的那个夜晚。 明明白天还笑着送他们出门的老人，不等他们回来就停止了呼吸。 当她和克拉克带着从集市买回来的大包小卷踏进家门时，梅莉女士也是这么弓着身子坐在床边。一句话都没说，周身却已充满哀伤的气息。 “……我没事。”梅莉转过身，只是有些疲惫地捏了下鼻梁，“只是想到一些过去的事……怎么了？” “有件事从中午我就想问您了。” 奥菲娜瞥了眼身后，快速关上门，搬了张椅子走到梅莉身边坐下。 “梅莉女士，您似乎格外了解那些低阶魔物的习性。就像有关角兔的，就算我接触过很多次也不会知道它们会喜食蜜糖。”女人脊背挺直，琥珀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向面前的老者，“而且您还能非常确定地说出魔物的起源……这都是您还是魔王时了解到的知识吗？” 昏黄的烛火晃动一瞬，老妇脸上的沟壑也随之动了动。 奥菲娜看到她抬起眼眸，松弛的眼皮下是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此时她才发现，梅莉女士的双眼并不似普通老者那般、因为年龄的增长变得浑浊且充满血丝，眼白反而和年轻人一样清澈。 兰紫色的眼眸里映出明亮的火光，却藏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更想问的，是我现在究竟是‘什么’吧？”梅莉突然笑起来，只是声音很平静，“不如先说说，如果我现在依然是魔物你打算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 查了半天套索陷阱和剥兔皮的过程，写了几百字后把自己恶心到了…… 毕竟是全龄向，还是全部简化_(:3」∠)_ p.s. 除了回忆，不会出现梅莉女士变年轻的桥段（设定上也变不了）。因为是这篇文的初衷之一，想写一个超能老奶奶【趴 19 料理大师 ◎兔肉馅饼3◎ 019 就算奥菲娜再迟钝，此时也能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有些不对。 “您这是在说什么？我从来都没……”焦急的辩解声突然顿住，很快又接上，“对我来说，您是格雷戈里先生的妻子，也是克拉克的母亲，这就足够了。”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让梅莉女士满意。 她的眼睛明显瞪大了一圈，嘴唇开开合合却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像是无话反驳般重重“哼”了声。用披风把自己紧紧包起来，转向墙壁不理人了。 奥菲娜依然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坐姿，沉默对坐片刻也一个词都没能说出来。 主要是她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对方，也从来没做过安慰人的工作……哄老太太开心的活一向由克拉克负责，而她只会站在旁边递茶。 想到还生死不明的丈夫，奥菲娜交握在膝上的十指也渐渐收紧，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抹阴影。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突然闹这种脾气，但我也要表明我的态度。” 她站起身，语调依旧平稳却不可避免地有些僵：“您对我的怀疑没有任何道理。我说的每句话都发自真心，如果真有疑问也会像这样直接跟您说……” 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不稳，奥菲娜赶紧及时打住话头，深吸口气站起身：“您不愿提起我也没有强迫的意思……时间不早了，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话音刚落，像是怕对面的人再次说出什么，女人几乎是在下一秒就踏出了房门。 第42章 砰———— 呆呆靠着门板愣了几秒，奥菲娜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其实她不该惊讶的。 梅莉女士的脾气一直都是这样，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奥菲娜看不懂这个脾气古怪的老人。她总是在为一些小到不能再小的甚至是她看不懂的事突然大发雷霆，这也是她们即使住在一个屋檐下却一直亲近不起来的原因。 以前负责安抚工作的一直是老格雷和克拉克。他们总能又快又稳地安抚好老太太的脾气，可旁观的奥菲娜一点经验都没学到。 在她看来，任何情绪都可以归结到一个具体的原因，解决本因才能解决问题。 可梅莉女士从来不说明真正的原因，只用眼前的小事发泄情绪……奥菲娜不喜欢这样的行为。 “……您还好吗？” 裙摆处传来一点拉力，引得女人向下看去。 一个才到她腰间的小男孩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水灵灵的眼睛满是单纯的疑惑：“阿姨和奶奶吵架了吗？” “……不是吵架，只是有些误会没解开。”对上孩子清澈的双眼奥菲娜突然有些脸热，摸摸他的发顶，“你母亲呢？” 刺啦——嘶———— 从后院传来的怪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母亲还在剥兔皮！” 男孩眼睛一亮，拉住奥菲娜的手指就往后院跑：“我带您去见她！” 转入后院，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她不自觉地皱眉。 鲜红的生兔肉堆在大盆里，连同兔爪一起挂在细绳上的兔皮仿佛一件件未干的小衣，正随着晚风轻轻晃动…… “嘿，你个臭小子！怎么能把客人带到这里？！” 女主人刚处理好最后一只兔子，将染红的双手放到一旁的水桶洗净后急急站起，用身体挡住两人的视线：“这里太脏了……约克，回到你自己的房间去！” 男孩做了个鬼脸，很快又在母亲抬手前一溜烟跑走了。 “这孩子……越来越难管了。”女主人小声抱怨了声，这才转头看向客人，“怎么出来了？你婆婆还好吗？” 奥菲娜想了想，非常耿直地摇摇头：“她心情不太好。” “这次倒霉，之后就会走运的。”女主人以为她们是因为魔物袭击才心情不佳，非常能理解地颔首：“你们今天也很累了，不如早点休息吧……” “才不是呢，她们在吵架！” 原本跑进房间的男孩又探出一个脑袋，朝两人的方向大声道：“漂亮阿姨都被气到了！” “约克！！” 砰———— 熊孩子再次赶在母亲爆发前关上门，走廊中的空气顿时变得很尴尬。 “呃、嗯……这也没事么呀，我婆婆还在世的时候我们也天天吵架。”女主人小心翼翼地打量房客的表情，生怕说一句错话似的。 “真的没吵架，只是有点误会而已。” 奥菲娜有些哭笑不得：“我出来是因为我们还没吃晚饭，想借用一下您的厨房。” “就是说呀，就是亲生母女有哪句没说好都能打起来，过一阵自然就消气了。”女主人松口气，随即大方地将人带到厨房，“那些兔皮足够抵掉你们的住宿费，厨房里的食材你随便用。” 时下的一般民众与贵族不同，一般只在早上做工前和晚上下工各吃一顿，也只有家中有富余的才能吃上中饭。 奥菲娜两人到来前女主人已经吃过晚饭，但她不介意帮这位慷慨的房客打个下手。 在听说她是刚结婚，跟婆婆平时相处不多才会产生摩擦时，立刻爽快贡献出原本用于明早早餐的食材——一块发酵面团。 “听我的。烤肉虽然也很美味，但要是想尽快和好还是要拿出点诚意。”她朝奥菲娜眨眨眼，“老人家都要面子，做顿好的再说点好话哄哄，保准一顿饭就能解决矛盾！” 奥菲娜接过面团，在脑内检索一番才有些迟疑地得出结论：“您是指……做馅饼？” “当然！谁能拒绝热乎乎的肉馅饼呢？”女主人从橱柜里翻出一只碗形烤盘，“公共烤炉晚上人不多，做好拿去烤就好了……哎对，你应该会做馅饼吧？” 克拉克倒是经常在家烤肉派，奥菲娜时不时也会跟着打下手，多多少少记得步骤。 奥菲娜答应得有些犹豫，女主人不免分了些心神在她身上，时不时就往操作台的方向扫一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自己这位女房客剁馅的手法十分纯熟，下刀快到出现残影，肉泥也细腻到不可思议。 操作台旁也干干净净的，显然是在切之前就处理得很完美，这才没有边切肉边把切不断的骨头剔除。 这绝对是个大师。 女主人这样想着，便不再担心馅料的问题，安心擀面皮去了。 “梆梆梆”的剁肉声忽地顿住，奥菲娜突然想起一件小事。 刚刚……她有把角兔的内脏取出来吗？ 好像是没有的，因为过去从来是克拉克帮她做好前置工作，而她只需要负责最擅长的剁馅就可以…… 奥菲娜抿了下唇。 才一天没见，她有点想念那个人了。 她停下的时间有些久，女主人立刻随之望去：“馅已经剁好了？我这边还要再过一会……阿嚏！” 厨房的窗户敞开着，夏末的晚风很温暖，也带进来了少许花香。 第43章 沁人心脾的花香能带来好心情……也能带来花粉。 女主人自从第一口气呛到后就一直咳嗽得停不下来，直到眼泪都被咳出来也没有转好的迹象。 奥菲娜急忙把她带离厨房才渐渐平息下来，只是双眼还红着，眼泪时不时还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我、我这是怎么了？”女主人有些慌了，一边抹眼泪一边急道，“过去都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啊！” 奥菲娜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想到梅莉女士随手薅两把草都能帮她止血，想来应该是对草药有些研究。 顾不得两人才结束了一段不太愉快的对话，奥菲娜连忙带着女主人敲响客房的门。 此时的梅莉女士已经冷静了不少，虽然脸还是很臭，身体却非常诚实地打开门：“做什么晚饭，随便吃点就……喂！” “您先帮忙照看一下，晚饭很快就好。” 把女主人推进房门，奥菲娜转眼又钻进了厨房。 不是她怂，是她还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应对之后的尴尬对话……总是需要一点时间做缓冲的。 锅中的水已经烧开，正好可以把切好的肉放进去…… 此时的奥菲娜又想起一个错过的小细节。 克拉克做羊肉馅饼时，好像是会先把肉煮熟再给她剁…… 端着肉泥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都倒进去了。 只是先后顺序而已，问题不大。 女主人准备的面皮已经擀好，就差放进烤盘。 奥菲娜把面皮撕成与烤盘相似的形状，正打算用小刷子给面皮的一面刷点油，却突然想起煮肉的时候忘记放盐了。 这可不行，梅莉女士因为年纪大了这两年尤其口重。要是派里的馅料淡了她又要不开心。 看着在锅里翻滚的肉末，奥菲娜几乎要忘记它们原本的体积是多大。 她端着盐罐，小心翼翼地往锅里倒。 一开始盐粒几乎是几颗几颗地从罐口落下，但看着沸腾的大锅，奥菲娜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大胆一些。 手一拍罐底，一块没磨好的大盐块就这样滚进锅里。 这下就算不需要旁人提醒奥菲娜也意识到自己大胆过头了！ 手忙脚乱地捞出肉末，她也不敢再加其他调味料，面皮扔进烤盘，又将肉馅尽数倒进去。 把另一块面皮盖到烤盘上，封好边，奥菲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终于能松口气。 很好……虽然中间出了几次小意外，可最后的结果与过去见过的馅饼差不多…… 她这样想着，眉头却渐渐蹙起。 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盯着面前的馅饼想了半天，奥菲娜恍然大悟。 手指越过油刷，拿起一把餐叉，在顶层的馅皮上戳出一些洞。 作者有话说： 奥菲娜：除了收边有点难看，现在它和克拉克做过的派一模一样了【确信 *** 这里的馅饼指肉馅的派，就是和苹果派菠萝派一样的东西，但里面的馅料是肉 第一次尝试时我是拒绝的，大概是水果派在国内比较普及的缘故，我对派的固有印象一直是甜食，直到留学时和住家一起做了……真的很不错！是学生时代为数不多的美味回忆【泪目 20 呕 ◎兔肉馅饼4◎ 020 “……是花粉症。” 松开女主人的眼皮，梅莉女士耷拉着眉眼道：“出门的时候围块布到脸上遮住口鼻，过了这阵就好了。” “好奇怪啊，我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毛病……阿嚏！”女主人用手帕捂住鼻尖，红着眼看向对面的老妇，“没有其他方法了吗？在脸上遮块布也太奇怪了……” 梅莉女士一脸冷漠：“那你可以把镇上的花都掐了。” 女主人：………… 就凭这张嘴，别说婆媳，就是亲生的都要打起来。 “母亲？” 一声童音打破逐渐僵硬的空气，男孩从门后伸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探头探脑地向里面：“我好像听到你在打喷嚏……啊——！” 孩子好奇的视线刚往母亲身边飘了下，顿时怪叫一声：“森林巫婆！是会吃小孩的巫婆！！” 从百年前开始，有关“森林魔女”的传说就已经在各个大陆上传开了。 经过时间的雕琢，有些地区的“魔女”已经从美丽的年轻女人变成满脸褶皱的老“巫婆”。 等再从习惯吓唬小孩的父母口里过一遍，就会变成“再跑到树林里玩，住在里面的巫婆就会把你抓走吃掉”等。 非常不巧，梅莉女士现在的形象就很符合孩子对巫婆的想象。 尤其此时屋中的光线不甚明亮，浓重的阴影将她脸上的皱纹勾勒得更加清晰……也不怪男孩会突然叫起来。 女主人觉得丢脸极了。如果不是客人就坐在身边，她恨不得现在就在这熊孩子的屁股上扇两下。 可不等她动，身边的客人先动了。 “呵呵，没错……”“巫婆”逆着光转头，咧嘴露出一口可怖的白牙，“再不回去睡觉就吃了你！” 这招果然有奇效。 再熊的孩子本质上也只是个孩子，突然遭遇噩梦照进现实的体验也是非常刺激。 男孩确实发出惊吓的叫声，但第一反应却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自己母亲身旁，一边“妈妈妈”得说不清话，一边拽着女主人的衣袖就想往外跑。 第44章 屋内的两个女人见状也是一愣，随即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好了，这位是老阿鲁基缇夫人，是我们的客人。”女主人把儿子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又拍拍他的后脑勺，“礼貌一点，还记得要怎么对客人说话吗？” 男孩这才怯怯地从母亲怀里站起身，再次瞥向老妇的方向。 “行了，小孩子而已。”梅莉女士已经收回脸上的笑容，但神态终究是比方才和缓多了，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果扔过去，“吃了就去睡觉，小孩晚上不睡觉就会一直是个小矮子。” 许是被糖果收买，男孩看梅莉女士的眼神也没有刚刚那么惊惧了。 接过糖就立刻含到嘴里，这才口齿不清地道谢：“谢谢阿鲁基缇夫人！” 说完，像是能预料到母亲的下一步举动般，赶在呵斥发出前就脚底抹油地跑了。 “吃完别忘了漱口！” 女主人捂着鼻子探身喊了声，直到看到小家伙再次跑进自己的房门才收回视线，哭笑不得地看向老妇：“这孩子……小时候还挺乖的，现在越来越难管了。” “小孩子就这样，尤其是男孩。过了这个年纪就好了。” 梅莉女士此时的脸色跟方才相比堪称柔和，还反过来安慰女主人：“虽然有点吵，但是个好孩子。” 自己的孩子被夸奖，母亲听了都会不自觉地绽开笑容，两人的距离立时拉近了不少。 “他还小的时候我家那位就去世了……那时候我也才二十出头，不瞒您说，当时我就觉得天都塌了。”女人露出一个追忆的笑，一只手还在用手帕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很有表达欲地比画着，“您可能会觉得夸张，我现在也会觉得那时的自己矫情。可那种无助的感觉是真的，情绪一上来就什么都控制不住……那时候我甚至想过就那样抛下所有烦心事，一死了之……” “可约克却跑到我的房间，还那么小，就拉着我的手说，‘没关系妈妈，爸爸死了还有我，我可以保护妈妈。’” 她突然吸了下鼻子，还有些红肿的眼眸向上弯起：“我就想，我总不能连孩子都比不上……我总得把他养大才行……” 梅莉沉默地听着她说完，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你做得很好。” 女人又笑了，接过手帕擦擦眼角，这才笑道：“您和小阿鲁基缇夫人都是好人……一般的旅人遇到那些怪物早就跑没影了，哪还会想着来镇上通知一下？还把这么珍贵的皮毛送给我们……我真的很感激你们。” 搭在木桌上的手臂僵了一瞬又缓缓放松下来，老人无所谓地摇摇头：“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些东西……如果你能用上也不算浪费。” 年轻的寡妇很会看眼色，明锐地察觉到她在意的那个点。 “您……是因为看到我剥皮才会觉得不舒服，是吗？”女主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太太有些变扭地纠结数秒，这才不自在地微微颔首。 “我年轻的时候……有人把我养的猫抓走，剥掉皮、扔回我面前……”放在桌面的手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声线都跟着有些不稳，“我……每次看到这些就控制不住脾气……” 女主人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惊讶和愤慨瞬间盖过回忆带来的哀伤：“尤斯帝提亚在上……谁啊，这也太残忍了！” 虽然她也经常杀鸡杀鸭，偶尔还做点制革的工作，但这从本质上就不一样。 为了生存和为了取乐的杀戮是不同的，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因后者感到愉悦。 梅莉女士的喉间发出一声冷笑，垂眼拽了下自己的黑丝手套：“一群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而已。” 很奇妙，将憋在心里很久的事说出来时，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悲伤和愤怒，反而是怅然和解脱更多一些。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她也让那些人已经为此付出相等的代价……也许有些事是可以放下的…… “说起来，奥菲娜究竟去做什么了？”梅莉女士的坐姿放松不少，脸上甚至带了点释然的笑意，“说是给我找吃的，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 女主人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立刻不好意思地边跟老人解释边起身：“是我忘了……我这就去厨房看看。” “哎——既然她说她会就让她做，你都帮忙准备那么多了，就跟我一起等着吃吧。”老妇人一把拉住她，看起来心情好似又好了点，“而且你的喷嚏刚停下，先别往外面跑。” 最后一句成功止住女主人的脚步。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又跟梅莉女士聊起天来。 两个寡妇都自觉回避了各自的丈夫，话题就不可避免地拐到儿子身上。 对于克拉克，梅莉一直是引以为豪的，但这也不耽误她把儿子小时候的糗事抖出来做笑料。 奥菲娜举着烤好的馅饼站到门外时，就不小心听到了两人的谈笑声。 “……约克那还叫调皮？克拉克在他这个年纪可比他烦人多了！”梅莉女士夸张的声音从门板的另一边传来，“看到个洞就钻，自从有了他，地下室都不清扫了，他就是个人形自走抹布。还有，每次下雨都要出门，喜欢不停往泥坑里蹦……七八岁的男孩那都不是人类，森林里的猴子都比他们爱干净！” 老太太说得太形象，奥菲娜立刻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满身是泥的小克拉克。 第45章 让她想想，克拉克是怎么跟她说自己的童年的？ “我从小就爱干净，跟这些男孩子完全不一样。”诺雷堡的集市上，男人指着那些互相抹泥巴的小孩，一脸严肃地说道，“而且我小时候时候特别乖，很小就跟着父亲学习，根本没时间玩耍……” 说到这，他还会用可怜兮兮的狗狗眼看向自己：“父亲母亲都很严格，我从十二岁就被赶到镇上揽活养活自己，要是揽不到活他们还不给我饭吃……” 这边在回忆，门的另一边还在继续揭老底。 “……怎么办？当然是用学习把他的时间填满！后来家里都不够他作的，小嘴天天叭叭叭地吵得人脑仁疼，一天能问出三百的为什么，我和格雷就把他赶到镇上发泄精力了。” “不过这小子精着呢，我们让他去镇上送货，都是他父亲做的东西，他就往工会跑一趟就要分一半货款！”老妇人嗤笑一声，“他想得美！我们就说那你在家里的吃穿住也是我们付的钱，既然你要工资，那支付饭钱也是理所应当吧……” 奥菲娜：………… 男人的虚荣心呐！ 她尽力忍住笑，“叩叩”敲了两下门：“梅莉女士，晚餐已经做好了。” 屋内的笑声一静，随后便是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你总算回来了！哎呀，你婆婆真是个有趣的人，我跟她说话都忘了时间……”女主人赶紧看了眼她手里的烤盘，擦身往厨房走去，“我去给你们拿餐具！” 房间中只留下婆媳二人。短暂对视一瞬后，梅莉女士率先轻咳一声，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我听说了，你自己动手做了兔肉馅饼。”老太太还朝侧面仰着脑袋，眼睛却不安分地瞥着奥菲娜手里的烤盘，“好不容易做好了，就一起吃吧。” 有人率先示弱，气氛自然而然地软和下来。 奥菲娜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点笑意，大步走进房间。 “以前都是看克拉克烤这些，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做。”她放下烤盘，提前打了个预防针，“可能味道不是很理想，煮肉的时候盐放得多了点……” “放心，我从来不挑食。” 梅莉女士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大手一挥表示完全没问题。 “当年连生肉都啃过，熟的还能比生的难吃？” 她接过女主人递来的餐刀，亲自切开馅饼。 突然，一股肉香混合着某种隐隐的腥臊味从切开的缝隙溢出，逐渐蔓延到整个房间。 并不能说臭，但绝对无法勾起人的食欲。 女主人的鼻子还堵着没能及时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手快地在梅莉女士面前摆上盘子。 可奥菲娜的嗅觉是好使的，立刻伸手阻止道：“好像有些问题，我还是给您再找点别的吃的吧……” 梅莉女士骄傲了一辈子，就是不能接受自己被打脸。 奥菲娜这一拦完全起了反效果，伸出的手被老太太一把拍开。 好似怕别人跟她抢食般，插起一块就飞速放进嘴里。 “都说了我不挑食，你做成什么我都能……呕————”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最快乐的地方了 没错，这篇文的两条线就是美食和黑暗料理的大比拼！ 梅莉女士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各种意义的上的（梅莉：？？ —————————————— 思来想去，还是直接解锁完整封面！ 其实还有一个差分，就是奥菲娜在前、克拉克剪影在后。但太频繁换封面不知道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必要的bug，还是先不浪了_(:3」∠) 都会放到大眼备份，想看随时都能看【挥手绢】 另外，明天入v！届时3更！球球不要养肥我qaq 13-15号的更新时间改到凌晨，15号的更新时间在晚上35点，之后的更新时间依然是每天中午12点，感谢大家支持【鞠躬】 顺便，带一下这个貌似比现在还要冷的坑 【预收】《伯爵小姐与女仆先生》 文案： 一杯毒酒，两条人命。 为了调查父兄的死因，利昂娜拿起父亲的权杖，顶替了兄长的身份，游走在各方势力中查找真相。 可惜，她的身份还是被贴身女仆发现了。 这个女仆又漂亮又能打，制作甜点的手艺更是好到让利昂娜舍不得灭口。 于是，她没有遮掩胸前的裹布，一脚将人壁咚在房间的角落，半威胁半引诱道：“做我的人，不会让你吃亏。” 女仆看向横在自己腰边的小腿，觉得自己该刮刮腿毛了。 1. 女扮男装·物理派推理大师·女主x男扮女装·千层饼间谍·男主 2. 暂定推理/悬疑单元剧 21 魔物、人类与暴走的魔法 ◇ ◎兔肉馅饼5◎ 021 梅莉安捷拉敢用自己的真名起誓, 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这已经不仅仅是嗅觉和味觉上的冲击，过咸的肉末上似乎还裹着一层黏黏糊糊的玩意，混合在一起的口感堪称诡异。 在这样的全方位的立体攻击下, 即使梅莉女士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她的胃依旧拒绝收纳这种东西…… 不能说这盘派不是食物, 只能说两者间除了外表就没有其他共同点了。 女主人被梅莉的强烈反应惊呆, 不信邪地插了块放进嘴里……然后就跟老太太一起扶腰干呕起来。 第46章 这时候她倒是庆幸起自己的鼻子堵了, 否则一时半会真的很难缓过来。 “是、是盐放得太多了吗？我当时没控制住就……”奥菲娜有些手足无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该先给哪个拍背比较好, “肉馅的气味确实跟一般兔肉不太一样, 我以为那是角兔自带的味道……” 女主人先一步缓过来，立刻憋住一口气把烤盘拿到外面才转回来，快速将门关上。 “咳咳……应该不只是肉本身的问题。”毕竟是真正做了多年主妇的人，女主人立刻指出其中的问题，“你剁馅前是不是没把内脏掏干净？而且馅皮里面都没熟，你烤了多长时间？” 奥菲娜：………… 奥菲娜惭愧地低下头。 别说掏干净，她压根就没掏，连着小骨头们一起剁碎了。 听完她的全套制作过程，女主人只觉得不可思议。 “怪不得外面像个正常的派, 里面却是那样……”看到奥菲娜的头越来越低, 女主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哭笑不得道，“没事, 家里还有点面包, 就是时间长了有点硬, 你们不要嫌弃就好。” 要是搁在几分钟前, 梅莉女士肯定会嫌弃这面包硌牙。 但经过刚刚的一顿折腾，热水配干面包简直是难得的珍馐美味。 在人家厨房捣鼓了那么长时间还浪费了人家一块面团，奥菲娜实在过意不去。 帮忙收拾完卫生后，秉着“自己做出的东西，就算失败也要自己承担”的准则，她在女主人和婆婆的围观下一口口把肉派吃光了。 见她用餐刀刮下最后一口面皮填进口中，女主人递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您、您是怎么吃下去的？” “大部分都熟了，没什么不能吃的。”奥菲娜用手帕点点嘴角，“其实生面粉也可以吃，就是吞咽会比较困难。” 女主人震惊：“你完全没有味觉吗？！” 奥菲娜：……还是有的。 只是过去什么都吃过，有点腥膻的半熟馅饼算是比较好下咽的东西了。 见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端坐着，明明坐姿跟以前没有区别，梅莉女士却突然从其身上感受到一种小可怜的气质。 “小可怜”其实还好。 奥菲娜只是习惯了坐有坐相，尤其是还有外人在的时候，言行还是要考究一点的。 突然，眼角余光瞥到有什么往自己的太阳穴飞来。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动作，手一抬就接住了。 手掌张开，居然是一颗糖果。 “明知道难吃的东西还吃，你傻吗？” 梅莉女士轻呵一声，起身便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发现没人跟上，立刻回头瞪了眼愣怔的儿媳：“还在那儿发什么呆？别再把人家的厨房弄塌了！” *** ——砰。 随着木门合上，所有的杂音也被隔绝在外，室内的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连油灯燃烧时发出的细小声响都变得明晰。 这样的环境让奥菲娜再度不自在起来，正想着要怎么打破这份不安的寂静时，对面的老者率先动了。 “你过来。”她朝儿媳招招手，指向身边的椅子，“你的袖子破了，我给你缝缝。” 奥菲娜的第一反应是：梅莉女士居然会缝衣服。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眼，是那块被角兔刺破的部分。 尽管还有点不自在，但她还是顺从地坐好。 老妇眯眼引好针，戴着手套的两指捻起撕裂的布料，当真开始缝起来。 “‘魔王’只是索罗王室造出的概念罢了，我当时也是为了自保才建造了那座城堡。” 梅莉女士眯着眼，就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缝着：“所谓的王座也只是张不舒适的石头椅子，没有你们想象的、坐上就能拥有特别的力量或传承。坐时间长了只会腰疼，得不到什么知识。” 奥菲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慢慢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回答之前的问题。 尽管惊讶，但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她还是很珍惜的，连忙解释：“之前是我的问题太唐突了，您要是不想回答不用勉强……” “……呵，我这会儿想说了还不行吗？” 梅莉女士嗤笑一声，把线头拉紧：“想听就闭嘴。” 那自然还是想知道的。 等奥菲娜安静下来，老妇人才不急不缓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之所以那么了解魔物，主要因为我的养母。” “她是个非常博学的女性。不只是魔物，十主神的诞生，混沌时代的诸神之战……凡是我能提出的问题她都全部可以解答。”梅莉点点奥菲娜的手臂，“包括识别草药，她教会了我很多……只是我一开始也以为那些故事是她编出来哄小孩的，可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她讲述的睡前故事很有可能都是真的。” 慢慢明白…… 中间的省略她没多说，奥菲娜也没再追问……她直觉那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 “至于是不是真的，明天自然会有分晓。森林里的角兔跟家里的蟑螂差不多，发现一只就说明有一窝……不过我主要想跟你说得并不是这个。” 她在线尾打上一个结，咬断白线。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理解魔物的，不过猜也能猜到，那一定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兰紫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近在眼前的女人，神情肃穆道，“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说的话，被人类划入‘魔物’范畴的生物并非都是邪恶的。就像我之前所说，它们大多是中古时代的‘人造物’。” 第47章 “尽管那是个盛产疯子的时代，但后来开始研究并‘制造’出它们的目的其实很单纯——方便自己的生活而已。” 老人笑起来，只是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嘲弄，收起借来的针线。 “工具总是要以好用为主，会跑出来为非作歹的才是少数。” “只不过人类总会记住伤害自己的那些，而至今都在为它们服务的小家伙们却都被选择性地遗忘了。” 她拄着木杖站起身，漫步走到墙角。 奥菲娜就见她用杖柄戳了下墙角的阴影，然后……那片阴影居然就那样脱落了！ 吱———— 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的巨大声响惊到了那片“影子”。 在奥菲娜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影子”直接从木杖上滑落到地面，眨眼的工夫便滑进墙缝，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那是什么？”乍然见到这三观炸裂的一幕，任是奥菲娜这种与魔物打过那么多年交道的人类也被吓得不轻，指着它溜走的方向半天都缓不过神，“它、它……” “它叫‘灰影’，专门以灰尘和被废弃的蜘蛛网为食。” “别害怕，几乎每家都会有几只灰影。它们除了吃灰什么都干不了，也没有袭击人类的能量。” 看着奥菲娜那有些失神的双眼，梅莉女士淡定收回手，杖柄在地上敲击了两下。 “你在用什么标准区别魔物、动物和人类，又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它们……你该好好想想了，奥菲娜。”她缓缓说道，“下次，我不想听到那种糊弄人的答案。” ………… 奥菲娜若有所思地摸向自己的右臂，角兔给予的伤口已经不痛了。 梅莉女士随手摘下的草药，药效好到有些过分…… 手指触碰到什么，女人的身体顿时僵住。 “等、等一下……” 正要去换针线盒的梅莉女士转过头，蹙眉不耐道：“还有什么事？我说要答案也没说现在……” 奥菲娜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右肩膀，绝望地闭上眼。 “您能……晚点还针线吗？”她艰难道，“您好像……把我的外衣和衬衣缝到一起了……” *** 【过来啊……过来……】 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很温柔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敌意的声音。 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向他伸出，缓慢晃动的手指引诱着他上前…… 【对……对……就是这样…………】 【没错……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那双手抱住了他，轻柔抚摸着，从脑顶到脊背。 【好孩子…好孩子……】 【真是好孩子……】 那声音不断重复着，温暖的怀抱让他感到很舒服，情不自禁地仰起头…… 噗呲———— 脖颈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有什么被贯穿了，有什么流淌了出来。 【啊——吾主，请饶恕这个孩子的罪孽……】 温和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却动不了了。 冰冷又锋利的东西划破他的皮肉，连同温度一起剥离…… 【我已将它的罪孽剥除……】 【宽恕它吧……宽恕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躺在窗台上的渡鸦猛地惊醒，当即顺着声音看向寝室中的大床。 整洁的被单已经被踢成一团，躺在中央的少年双眼紧闭，汗水让他的发丝紧紧贴住脸颊，随着动作变得愈加凌乱。 十指卷曲着，不断抓挠着身体各处，脖子、手臂、胸口都不可避免地划出一道道血痕。 “乌洛提大人！乌洛提大人！！” 渡鸦焦急地飞到床边，可每次试图靠近都被少年乱挥的手臂打飞，最后只能用自己的破锣嗓子大声呼唤魔王的名字。 也许是它的声音太有穿透力，还真把陷入梦魇的魔王短暂唤醒了。 “…………闭、嘴……” 蜷缩在被单里的少年一手撑起上半身，一手紧紧按住自己的头盖骨，投来的眼神让渡鸦一秒噤声。 “您、您没事吗？”渡鸦尽量放轻声音，压低身体，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的上司，“您哪里不舒服吗？” 这简直是一句废话，任谁看都能看出来。 只是渡鸦的脑子虽然不是特别灵光，但也不敢直接用“头疼”这个词刺激此时的乌洛提。 “……滚！”乌洛提一把把被子拽到头顶，将自己裹成一个茧，“谁让你进来的？赶紧给我滚出去！” 渡鸦还想再说两句表达忠心，可动物的直觉突然让它的羽毛根根炸起。 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它就已经顺从本能飞速冲出窗户。 它的直觉是完全正确的。 几乎是它冲出窗口的下一秒，密密麻麻的黑洞乍然出现在乌洛提周围。 有的只有巴掌大，有的都能钻进一只成年野猪，在拥有实体的物品上留下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蛀洞”…… 他的空间魔法又暴走了！ “天哪，怎么会这样……” 渡鸦看着几乎变成镂空状态的城堡上层，不妙的预感缠绕着它，差点连挥动翅膀的动作都忘了。 这种状态的乌洛提，即使是全盛时期的自己都难靠近，别说是现在…… “帮手……我需要帮手……安图德尔……”渡鸦不安地上下飞动着，脑中突然闪过某句话。 第48章 【我走后，记得关照下那个索罗和一直待在他身边的男人，尤其是那个高个子的男人。】 【如果乌洛提大人再犯头疼就去找他，也许他会有办法。】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更都放出来啦～后面还有两章(^3^)-☆ 22 取舍与良药 ◇ ◎醋果兔肉饼1◎ 157 说实话, 安图德尔的话渡鸦是不太相信的。 不过是个胆子大点的人类，恐怕还没等接近魔王大人就会被撕成碎片吧…… 尽管这样想着，在半空盘旋数圈后依旧想不出任何办法的渡鸦最终还是飞进了地下室。 一夜过去, 这里的情况还算不上太糟。 魔王施舍的一锅汤已经被饥饿的骑士们喝光，连沉在锅底的香料和骨头都被瓜分得干干净净。 可一锅汤根本喂不饱这些正值壮年的成年男人, 现在他们只感觉更饿了。 有的在大声咒骂, 有的缩在墙边低声祈祷, 有的已然清醒，在互相商量逃跑的对策。 只是在渡鸦出现的瞬间，这些声音的主人都纷纷闭上了嘴。 渡鸦根本不在意这些地下囚的想法, 眼珠一转, 直直冲向最里面的囚室。 “你，跟我出来！”它指向靠坐在墙角的克拉克，“就是你，傻大个！跟我出来！” 同样缩在墙角的弗兰闻言大惊，居然抬手挡在克拉克身前：“你、你想做什么？！” 一个会被魔王一个眼神吓晕的小鬼，渡鸦还没放在眼里。可他的动作和眼神却让鸦很不爽。 “不然你来也可以。相信扭断一个索罗的脖子会让乌洛提大人的头疼好一点。” 看到小王子明显瑟缩了一下，渡鸦的内心不由升起一股畅快感。 只是想到魔王大人现在的状况，来不扩散的愉悦就被烦躁取代。 “没用就给我让开，碍事的家伙。”不屑的眼神扫过眼颤颤巍巍的小王子, 直直看向坐在他身后、目露思索的男人, “我没那么多耐心。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把前面这个索罗带走了！” 弗兰其实是害怕的，却被它的眼神和话语激起了血性, 张开的手臂又向上抬了抬。 “带、带走就带走, 反正落在你们手里早晚都要死！”开口时他的声线还在颤抖, 把最害怕的结果说出来后居然不再结巴, 怒火反而占了上风。 渡鸦：“你……” “你什么你！你这只臭乌鸦！！”像是要把积怨已久的怒气全部发泄出来般，弗兰完全抛掉身为王族的修养，指着渡鸦破口大骂，“总用这个威胁我，现在还要用我威胁别人……你以为我会一直怕你吗？！” 渡鸦：………… 它好气啊！ 要不是时间不对，真想现在就在对方的脑门啄出个洞！ “我跟你去。” 一只手搭上弗兰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 “无论发生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擦身而过时，他听到克拉克这样叮嘱道。 咣当———— 铁门再次被关上，灰影慢慢退后，与牢室中的黑暗融为一体。 当渡鸦和男人的身影完全消失，牢房中再次热闹起来。 “都听到了吧？那个魔王好像生病了！”有人开始低声交谈起来，“我们的机会是不是来了？” “不一定，再看看……” “看什么看？！再不走就算那家伙不杀我们，我们也要活活饿死在这儿了！”有人激动地站起来，声音抑制不住地放大几分，“不趁现在逃，之后想跑也没力气跑！” 话音刚落，刚说出豪言壮语的人就面色一白。 他有些慌张地看向牢房的阴影，却惊讶地发现那些黑色的怪物并没有因他方才的话站出来。 这一发现让牢房中人们再次沸腾。 接连不断试探声在牢房内响起，有人甚至大声喊了声“魔王是蠢猪”，那些隐藏在影子里的怪物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它们根本听不见！”有人兴奋喊道，“就是一群傀儡！只要那只乌鸦和魔王不在它们就不会有动作！” “那就更要趁这个时候走了……” 一名年轻的骑士似乎想起什么，快步跑到牢房的另一边喊道：“弗洛里斯殿下，您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这声呼唤却让他身后的声音渐渐平息，一双双或是审视或是厌恶的眼神向这边投来，弗兰看得清清楚楚。 “……你在说什么？！”一人拽过年轻骑士的肩膀，低声训斥道，“你不要命可以待在这里陪他，不要拉我们一起送命！” 见年轻骑士还一脸迷茫，那人烦躁地抓了把发顶，不耐地解释：“两代魔王的报复对象一向是王族。我们趁乱跑了他可能不放在眼里，要是王子跑了，那家伙也许都会顶着头疼病追过来！” 年轻骑士并没想到这层，却还是本能道：“可、可那可是殿下啊，我们总不能抛下殿下自己……” “不是抛下！” 年长的骑士急忙打断他的话，朝弗兰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殿下的身体太弱，不适合长途奔波。我们出去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并报给国王陛下，到时候陛下一定会派更多人来营救殿下……” 在弗兰冷漠的眼神中，骑士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 不等他再说些什么补救，就听到牢门另一边的人发话了。 第49章 “你们要走就走吧，我还要在这里等人。”小王子对那位年轻的骑士点点头，转过身，不愿再看那些虚伪的嘴脸，“顺便，那些影子一样的魔物叫‘灰影’。它们不但没有自我意识也没有太大的攻击力，你们但凡在被绑住时挣扎的用力点就会发现这点。”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让另一间牢房里的人都羞红了脸。 “……非常感谢您的提醒，我们记住了。”年长的骑士咬牙道，“等我们出去一定想法营救您。” 说罢，也不再管王子殿下的反应，搂着年轻骑士的肩膀就往回走，与同伴一起低声商量起来。 弗兰也没精力理会他们，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气窗。 一束光从上照下，落到他的掌心，带来难得的温暖。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不管是谁都好，请您倾听我的祈愿。”他在光束下交握起双手，声音越来越低，“希望他能平安回来……希望…好人能得到好报……” *** “治疗……头疼？” 走出牢房不久，渡鸦就向克拉克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克拉克也很疑惑，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我好像之前就说过了。我只是一个铁匠，并不是药剂师……” 任渡鸦的脑子再小也记得这个，所以他才对安图德尔的话抱有怀疑。 “我不管！安图德尔说你能帮上忙你就得去试试！”渡鸦蛮不讲理地抢白道，就差满地打滚了，“你敢不去我就劈掉你的脑袋！” 克拉克服了，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行吧。先带我去看看再说。” “这就对了嘛。” 渡鸦用头顶着男人的后背往上走，好似这样就能让对方的脚步加快， 可等克拉克走到魔王寝室前，就算他再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 大大小小的黑洞悬浮在各处。有的在转瞬消失，在墙上留下一块圆形的空白，有的又在转瞬出现，出现的地点毫无规律可言。 就算动作再迅速，要是撞上一个黑洞恰巧出现在自己所处的位置……残疾都是轻的，小命多半要交代在这里。 “这、这比以前还严重……”渡鸦慌张地直扇翅膀，时不时还拍一下男人的后背，“你倒是快上啊！！” 尽管惊讶，但克拉克也很快镇定下来，想到其中不太合理的地方。 “那位，‘安图德尔’大人为什么要让你来找我？”他一边摸着下巴观察室内的情况一边询问身边的渡鸦。 “我怎么知道？！”渡鸦尖叫，“可能是他脑袋坏掉了吧！” 克拉克：………… 他无语片刻，还是继续耐心询问：“魔王大人的头疼病是什么时候有的？以前都是怎么解决的？” 这个渡鸦倒是很清楚：“就杀人，尤其是王室和大圣堂的人，杀掉一个就能缓解一段时间……” 它说着说着双眼一亮，因慌乱而混沌的大脑瞬间明晰起来。 对啊，地下室现在就关着一个拥有索罗血脉的男人，他干吗非要听安图德尔的，绕这么一大圈解决问题？ “对对对！刚刚就该把那个小鬼带上来！” 它兴奋地甩甩头，这就打算向下飞去。 没有防备下，一双大手从后抓住它的身体。 “嘎！你打算干什么？！”渡鸦大惊失色，想要用翅膀赏他两个耳光，奈何对方抓鸟的手法太熟练，根本挣脱不开，“你快放开我！！” “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 克拉克来不及去擦额头上的冷汗，呼出一口浊气，匆匆解释道：“按照您说的，魔王大人的头疼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算这次缓解一点明天可能又要复发……” 渡鸦继续挣扎：“那又怎样？能缓一时是一时！” “总是这样不是办法，我们总要找到真正的症结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克拉克依旧没放手，心里越是着急语调越冷静。 “最关键的‘良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使出……毕竟地下室里只有一个索罗，不是吗？” 渡鸦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总算不再挣扎。 “……你的意思是？” “先让我试试。”克拉克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我想，我应该明白那位大人的意思了。” 35 梦魇 ◇ ◎醋果兔肉饼2◎ 035 对于克拉克的请求, 渡鸦最后还是半信半疑地答应了。 毕竟能“彻底解决病痛”的可能性太诱人……如果可以，谁又不想拥有一个健康正常的上司呢？ 反正地下室还有个索罗兜底，试一试又不亏。 眼前这个男人那么维护那个小王子, 总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这样的想法，在看到克拉克回到昨天做饭的地点、再次架起大锅时发生了动摇。 “你……你不是说自己不是药剂师吗？”渡鸦夸张地抬高声音, 焦急道, “而且人类的草药对我们没太大作用, 你不要白费功夫了！” 即使耳边的声音很吵，克拉克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我没打算熬药。” 渡鸦大疑惑。s 锅除了熬药还能干什么？总不能是要熬汤吧。 于是，当克拉克抓着三只角兔从树林里走出时, 渡鸦差点气到仰倒, 当即就想转头献祭了小王子。 “您先别生气，听听我的分析有没有道理。”克拉克一边给兔子们放血一边道，“自从来到这里，我除去做了顿饭就没做别的。既然那位叫‘安图德尔’的大人觉得我有用，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选项。” 第50章 刀尖轻松挑开皮肉，薄刃一转，轻轻在兔脚上划出一个圈。 克拉克握着手里的兔脚，想起另一个佐证。 那位名为乌洛提的魔王，为了抢走弗兰手里的鸡腿甚至用上了魔法, 最后更是把整口锅搬走, 连口汤都没留给他们…… 这可不像是不满意的反应。 听了他的分析，渡鸦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 “……唔，好吧。乌洛提大人确实赞扬过你的汤。” 不但赞扬过, 吃完还久违的犯困了……但这点渡鸦是不会说的, 依旧嘴硬道：“那你快一点, 不要让乌洛提大人久等。” 想到楼上的场景, 克拉克也不敢放慢速度。 剃兔肉的同时视线扫过平铺在各处的食材，脑中立刻有了决断。 “材料不是很够，还需要准备一下。”克拉克比出一个方形，“炖肉要用的时间太长。有平底锅吗？或者薄些的铁板也可以。” 平底锅肯定没有，但从整个城堡里找块铁板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现在安图德尔不在，灰影大多都蹲在地牢那边不好命令。 于是，身为魔王大人的左膀右臂，渡鸦只能亲身上阵找废品。 咣当———— 赶在锅里的水烧开前，一块大小适宜的铁板被扔在克拉克面前。 “很不错。”克拉克举起端详片刻，便把铁板放到刚搭好的石灶上，这才向渡鸦投去一个赞扬的笑，“这么快就找到了，您辛苦了。” 渡鸦正清理着羽毛上的灰尘，闻言心里的一点小抱怨也没了，得意地直哼哼：“也不看看我是谁？只要是为了乌洛提大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就太好了，您能再为伟大的乌洛提大人找几张盘子吗？” 克拉克手起刀落，把从角兔身上剃下的肉甩到铁板上：“这边的容器不太够用。” 渡鸦想想也是，从不能让乌洛提大人就着铁片吃饭，转头又飞走了。 只是此时它还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有餐具就更好了……” “如果加个蛋会更有营养……” “我昨天看到森林里好像有个蜂巢……” 啪————！ 一个焦黑且闪着电光的蜂巢滚到克拉克脚边，每个蜂房都散发着某鸦的怨念。 渡鸦瞪着黑漆漆的眼睛，幽幽看向克拉克：“够了吗？” “够了够了。”克拉克见好就收，把一旁石板上的落叶扫干净，“您辛苦了。” 渡鸦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呵呵”：“要是你没能缓解乌洛提大人的头疼病……你知道后果。” 克拉克当然知道，但他现在能做只有尽力而已。 诚如他自己所说，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脑子和嘴比较灵活。 但就算他比渡鸦多长一百个心眼，在绝对的力量前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他不能眼睁睁把妻子的恩人推出去送死，现在也只能希望那个“安图德尔”的判断没有出错…… 多思无益，现在时间比什么都值钱。 在渡鸦来回准备材料的时候他也没闲着，三只角兔的肉已经被处理干净，放进锅里煮到变色后捞出。 找一块平整的木桩做菜板，克拉克手起刀落，快速将肉块剁成肉馅。 看着摆放在一旁的奇特兔头，喘匀气的渡鸦终于来了点询问的兴致。 “这是角兔吧？你居然能毫发无损地抓住它们？”它回忆起方才男人进树林转了圈就拎出三只兔子的场景，有种后知后觉的震惊，“而且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简单的小陷阱。角兔除了肉外，最喜食蜜糖，而我身上正好带了几颗糖果。” 把准备好的香料连同青醋果汁一起倒入肉馅，搅拌，最后用大树叶包在一起备用。 做完这一切的克拉克一边打蛋，一边头也不抬地指向不远处：“我在那里发现了一株紫蛇藤，切开它的茎叶，流出的汁液就是一种没有味道的天然毒物，抹在糖果上就算是狡猾的角兔也很难在第一时间察觉。” 渡鸦惊诧地转头看向那处“香草园”，万万没想到那片杂草里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大杀器。 等空出时间一定要好好清理一下！ 另一边，克拉克也没时间揣测它心中所想，他正忙着给鸡蛇蛋做蛋清分离。 蛋黄扔到只剩骨头的肉汤里，蛋清混进肉馅中搅拌。 说起来这一带以前都是鸡蛇的狩猎场。相比之下，生活在这里的角兔一家就没那么宽裕了。只能一边躲着鸡蛇一边吃点人家吃剩的边角料，困难的时候甚至只能捕捉昆虫或者啃草充饥。 好不容易盼到鸡蛇死了，自己却也中了克拉克随手扔出的蜜糖陷阱，实在有些悲惨。 克拉克也觉得很惨。 角兔食肉，食肉动物的脂肪本来就不多，这几只身上更是少得可怜，划拉划拉也只够做一顿的。 但秉着有点是点的心态，还是把那点为数不多的脂肪扔到铁板上炼油了。 “可惜，你们这里连黄油都没有，只能用这些凑合一下。” 手背划过铁板上方，试好温度，一个个巴掌大小的肉饼就被放到铁板上，压实。 肉馅与油脂结合，在高温的作用下发出悦耳的“滋滋”声，肉香也随着白烟一起混入附近的空气。 第51章 渡鸦没忍住，探着脖子深吸一口气，常年当做摆设的胃居然有了久违的饥饿感。 原本进化到它们这种等级的魔物根本不需要像普通动物那样进食……但、但偶尔吃一点对身体也没坏处嘛。 “这是什么？”它不由飞到石灶旁边继续探头探脑，“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做法。” “醋果兔肉饼……其实用来做馅饼会更好吃，但这里没有烤炉也没有面粉。”克拉克有些遗憾地摇摇头，继续给石灶扇风，“这是现在我能想到的最优选了，你们这里实在没什么好材料。” 他说着，还顺便还给肉饼翻了个面。 四散的肉香更浓了一层，渡鸦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又掩饰性的咳嗽两声：“咳咳……要是你能做出更好吃的，我、我也不介意再给你找点食材回来……当、当然，这要等到乌洛提大人痊愈！” 听出它语调中的变化，克拉克的嘴角也跟着勾了勾。 最后一步便是调制汤汁。 用蛋壳舀出一点高汤，放入几片新摘下的冰菜叶提味，再加入些许蜂蜜增稠，这才浇到肉饼上。 克拉克双手端着银盘站起身，向渡鸦微笑颔首。 “当然。乌洛提大人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 【请宽恕它……请宽恕它…………】 扭曲的声音不断在耳边重现，一遍又一遍，如同来自深渊的召唤。 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冰冷从四肢蔓延到全身，到最后，甚至连触觉都完全丧失。 【……宽恕……请宽恕它…………】 “呜…呜………” 五指习惯性地勾起，在脖间留下一道道红色的血痕。 每一次的抓挠都能让他短暂地重获痛觉，一次又一次，仿佛这样才能让他确认自己的存在。 【不……不要……呜呜…………】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要再伤害它了……】 混沌的世界里，另一个声音的哭喊慢慢变为嘶吼。 【啊……】 【住手……】 【住手…………】 【快住手————！！】 乌洛提猛地睁开眼，灰绿色的瞳仁里闪过一点红光，勾起的利爪猛地袭向眼前的黑影。 “乌洛提大人————！” 两个声音几乎融合在一起，总算让他的动作停顿一瞬。 “乌、乌洛提大人……”渡鸦颤颤巍巍地扇着翅膀，尽管离得很近，却并不敢在此时落到少年的肩膀上，“您、您还好吗？” 少年仿佛此时才从梦魇中挣脱，僵硬地动了动手指。 尖锐的钩爪已经刺破皮肤，浅浅扎进温暖的皮肉。 突然，他感到那卡在虎口处的“硬结”动了动，有人轻笑出声。 “睡醒了吗，魔王大人？”被掐住脖颈的男人弯起眼眸，将手里的盘子向上抬了下，“已经是午餐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三更完毕！大家周末快乐【飞吻 最近两天都是凌晨0点更，早上就能看到啦( ?▽` )? 24 怜悯 ◇ ◎醋果兔肉饼3◎ 024 晌午的日光明亮又炽热, 透过破破烂烂的墙壁照进房间，终于让乌洛提看清眼前男人的长相。 浅蓝的眼眸里满是无奈，仿佛在看一个正在恶作剧的孩子。 像是碰到发红的烙铁, 乌洛提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手，甚至带着受惊的表情向后“噔噔”小跳了两步。 这人的眼神好恶心！恶心得他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少年一系列的动作实在有些滑稽, 克拉克脸上的笑容都不自觉地扩大几分。 “既然您醒了, 是否能稍稍收回您伟大的魔力？”男人依旧端着盘子站在原地, 挺直的身躯如山林中的青松，此时正笑容可掬地看向站在床上的少年，“毕竟您也不想毁掉自己的寝室吧？” 乌洛提这才回过神, 看向四周的状况。 他所在的四柱床不用说, 顶棚已经无了，一起无掉的还有其中的一柱，现在已经成为一张残缺的三柱床。 不光是床，衣柜、沙发、墙壁甚至地面上都布满大大小小的圆坑。 看着那些还飘浮在半空的大小黑洞，就算是乌洛提也不好再推脱责任。 随着他一挥手，黑洞转瞬消失。 少年也长长舒出口气，一屁股坐到床上缓神。 危机解除，渡鸦差点喜极而泣：“乌洛提大——” “你给我闭嘴！” 刚缓好的头疼差点被渡鸦叫回来，乌洛提毫不留情地甩去一个眼刀：“我允许你说话前你不许再出声！” 渡鸦：………… 鸦鸦缩到断裂的窗台上, 开始自闭。 最聒噪的家伙被禁言, 四周立刻安静不少。 也许是感觉到附近已经没有危险，几只胆大的鸟儿蒲扇着翅膀靠近，从墙壁上的圆洞往里张望。 清风和鸟鸣是天然的疗愈剂, 魔王的脸色可见地变好。 心情变好, 自然也能关注到更多东西……比如从刚刚就一直萦绕在鼻尖的香味。 “又是你, 奇怪的人类。”少年靠坐在床头, 视线从男人脖颈上的伤飘到他手中的盘子，发出一声轻嗤，“拿走吧，我不需要这种……” 咕噜———— 原本缩着脑袋观察这边的渡鸦闪电转头，就怕自己的表情会刺激到此时的魔王大人。 第52章 显然，不等话说完，肚子已经代替主人的嘴率先应声。 乌洛提的半句话卡在喉咙，整张脸从白转红，最后狠狠咬住下唇，一脸羞愤地瞪向站在旁边的男人。 克拉克倒也没在这种时候笑出声，手上的动作却不慢。 视线扫过周围的摆设，很快发现一张放在角落的床上桌并没有损坏，当即搬过来。 “饿着肚子就会变暴躁，我很能理解这样的感受。” 手上麻利摆着饭，带着笑意的话音却没有停下。 “我小时候很调皮，经常打碎家里的碗碟摆件。一旦被母亲发现，她就会罚我不许吃饭。”男人用低沉温和的声音缓缓讲述道，“不但如此，还要关几小时的禁闭……那时我可委屈极了。” 他说话时总带着中不急不缓的感觉。仿佛一首慢而悠扬的乐曲，又似一双大手，能轻易抚平急躁者的内心。 乌洛提不过一个晃神，眼前的饭菜已经摆好，连刀叉都放到了双手边。 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两声，顺着台阶拿起餐刀：“那你就那样甘心被关几个小时？” 克拉克微笑：“当然不。我很生气，所以把那间屋子里的东西都砸碎了。” “咳咳！”乌洛提还没吃到一口肉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起男人，“你……” “您很惊讶吗？不过我小时候确实没有现在稳重。”克拉克顺手拖来一把没了靠背的椅子，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颗果子开始削皮，“不过我之前也说了，饥饿使人暴躁，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会做出一样的行为。” 黑发的少年眨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就是！凭什么为了那么点小事就要挨饿关禁闭？就该这么做！”他用餐刀指向克拉克，“爽快！我喜欢你的做法！” 克拉克笑了笑，没有再回话。 爽是爽，就是之后再受的惩罚就不需要告诉这个究极熊孩子了。 “肉饼要是凉了会影响口感，还请您趁热食用。”他恰到好处地提醒道。 可能是眼前的人类有过与他有过相似的遭遇……大概在他的想法里禁闭和封印也差不了多少。 总之，克拉克成功用一个不走心的小故事打开了第一个话题，也成功哄着魔王大人吃下了第一口肉。 肉饼填入口中的刹那，乌洛提那双透着懒散的眸子立刻睁圆。 经过简单的煎制，肉饼的外皮变得十分焦香酥脆。 一口咬下，内部柔软厚实的肉馅也跟着挤出一点肉汁，结合淋在表面的酱汁，鲜美随着味蕾冲上大脑，甚至让思维产生一段空白。 渡鸦见状都忍不住向床的方向跳了两步，却又碍于魔王刚刚的命令不敢出声，只能面露焦急地看着。 只见在短暂的愣神后，坐在床上的少年又轻轻舔了下叉尖上的酱汁，回味一瞬，眼中迸发出的光芒简直比听到王都陷落还亮。 此时的乌洛提脑中只剩下一个词——好饿。 无用的用餐礼仪被抛到一边，转眼间，三块肉饼已经从银盘中消失。 “咕——”乌洛提遮住嘴，小小打了个饱嗝，这才优雅而不失体面地用餐巾点点嘴角，很是矜持地评价道，“凑合吧，有点油了……” 像是预知到他要说的话，一小碟整整齐齐的苹果片摆到他面前。 乌洛提：………… 不是他不矜持，实在是这个男人的服务太周到了。 “你跟那群人穿的不一样，你不是王国的骑士。”魔王大人嘴里嚼着苹果，口齿不清道，“你是厨子？怎么会混到这群骑士的队伍里？” 克拉克摇头：“我是个铁匠。我当时路过树林，因躲避四处冲撞的鹿失去了方向……不知道怎么就到这里了。”s 原来是个误入的无关群众。 乌洛提又回忆了一下铁匠的定义，咽下嘴里的苹果，惊讶道：“现在的铁匠还要兼任厨子吗？” “不，不是这样的。”克拉克有些哭笑不得，“只是我的家人都不擅长做这个，因此家中的伙食常年由我负责。” “这样啊……你也不容易。” 魔王又靠回枕头，懒懒推了下空掉的小盘子：“我还要。” 克拉克委婉劝说：“您这一顿已经吃很多了，再吃可能会积食。” “积食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过。”乌洛提扬起下巴，“别想找其他借口，我闻到你身上还有苹果的味道！” 克拉克无法，只能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果子，继续削皮。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小偷小摸的，不就是想给那个索罗带点吃的？”魔王话锋一转，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护着他？” 克拉克垂着眼，看着苹果皮慢慢从刀刃滑出，没有丝毫停顿。 “因为您的吩咐，魔王大人。” 他切下一片白色的果肉，任由其滚到小盘中。 “您说过，把他交给我，也说过还没开始跟他‘玩’。”克拉克将苹果片削进盘子，抬头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我以为您会想要一个比较健康的宠物。” 乌洛提没有因为他的笑容收回审视：“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讨好王族的人？” “如果您知道他的身世就不会这样想了，魔王大人。” 克拉克的语气依旧平静，把最后一块苹果片削进小盘：“比起讨好，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对他抱有一丝怜悯。” 第53章 乌洛提不可置信地“哈”了声，又上下打量了克拉克一番。 “就凭你，怜悯他？”魔王不屑嗤笑，“他披风上的一颗宝石，就算你打一辈子的铁也赚不回来，你在用什么可怜他？” “情感并不能用那样简单的方式衡量，魔王大人。即使是路边的乞丐也可以嘲笑国王的生活没有他自由。”克拉克放下小刀，淡淡道，“弗兰殿下是个可怜人。除却是王族这点，他母亲早逝，被父亲厌弃，继母刁难，负责保护他的骑士既不听从他的命令、也不关心他的健康……” 他收起笑容，浅蓝的眼眸中一片平静。 “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孩子，只因为陌生人递来的一碗热汤就能感动到落泪……我为他的过去感到悲哀。” 乌洛提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直到再次吃完整盘苹果都没再说话。 见克拉克又要开始削苹果，这才抬手制止。 “你……有张好嘴，”少年把最后一片苹果填进嘴里，用叉尖指向坐在一旁的男人，“但我不会因为几句话改变主意。看在这顿饭的份上，我允许你给他做几顿好的，吃饱了再上路。” 克拉克的上身不禁往前倾：“可……” 铛————！ 叉子深深插进床上桌的桌面，松开时把手已然扭曲变形。 “没有可是。任他怎么可怜，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索罗。” 少年偏头看向他，阴恻恻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凉意。 “要怪就怪他自己，身上还流着他父亲的血吧。” 作者有话说： 满级服务生——克拉克 *** 感谢小天使们的订阅雷雷和营养液！【流下没见识的眼泪 明天的更新也在凌晨哦(^3^)-☆ 25 烤鱼 ◇ ◎醋果兔肉饼4◎ 025 吃完饭的魔王大人秉持着翻脸不认人的优良传统, 在搜刮完克拉克身上全部的果子后直接把人赶走了。 一起被踢出去的还有在窗台散发怨念的渡鸦，原因是碍眼。 看着站在自己肩头、低头不语的渡鸦先生，克拉克都有点同情他。 为了上司的身心健康忙里忙外还被嫌弃, 要是他早就不干了。 谁知刚走下几层楼梯，大概是觉得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远, 渡鸦猛地抬起脑袋, 欢喜地“嘎嘎”大笑起来。 “乌洛提大人的头疼病真的好了！”它兴奋地挥动翅膀, 好几次都差点糊到克拉克脸上，“真不敢相信！这么多年的毛病居然这么容易就治好了嘎嘎嘎嘎嘎！！” 渡鸦自顾自在半空飞了好几圈，这才重新落到克拉克的肩膀。 “你真的帮到大忙了, 傻大……”叭叭的小嘴顿了顿, 似是意识到称呼的不妥，这才改口道，“你叫什么来着？克拉拉？” “是克拉克·阿鲁基缇，先生。”克拉克保持礼貌的微笑，“直接叫我克拉克就好。” 渡鸦砸砸嘴，感觉这个姓氏有些莫名耳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但这都不重要，人类的姓名全都曲里拐弯的，它本来就记不住几个, 这些小事它也懒得在意。 “咳咳, 我是说你很不错，克拉克。” 兴奋发泄出去后，渡鸦又重新端起架子：“你可比那些自称药剂师的家伙有用多了。” “我也是以自身出发, 心情不好的时候饱餐一顿总会开心点。”克拉克等它在自己肩头站稳, 这才端着盘子继续往下走, “能歪打正着只是巧合。” 渡鸦也跟着连连点头：“这正能说明命运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因为克拉克的一顿饭缓和了魔王大人的头疼, 渡鸦也有点把他当成自己人的意思，尽管态度依然傲慢，却总算没有之前那么阴阳怪气了。 “看在你治好乌洛提大人的头疼，我要给你一个警示。”渡鸦的小脑袋转了圈，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收起你那些多余的怜悯，乱管闲事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见克拉克还面露疑惑，渡鸦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扇了下翅膀。 “哎呀，非要我直接说出来吗？别再管那个索罗了！”它语带不耐道，“魔王大人很欣赏你，不会把你怎样。但如果你非要触碰他的底线，就算你再有本事都没用！” 是吗？ 克拉克并不这么认为。 所谓的底线是可以试探的，尤其是发生一次动摇后就会有第二次。 不过也不能太着急，首先要了解更多情报才行…… 天蓝的眼眸里飞快闪过什么，随后顺从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感谢您的提醒。”高大的男人露出一个标准的灿烂笑容，“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有您的细心提醒实在让人安心。” 渡鸦差点被他阳光般的笑容闪瞎，心想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傻子了，被绑架还帮绑匪数钱呢。 虽这样想，它却不讨厌。 像安图德尔那种说一句藏三句的家伙实在让鸦难以沟通，相比起来，它更喜欢克拉克这种一眼能望到底的敞亮人。 想到这，渡鸦又开心地“嘎嘎”叫了两声，难得大方地一挥翅膀：“只要你能一直让乌洛提大人心情好，这些都是小事。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 克拉克：“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知道乌洛提大人这种头疼的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看他之前像是陷入了梦魇，您知道原因吗？” 第54章 渡鸦：啊这…… 它歪着小脑袋想了会，难得陷入沉思。 克拉克见状急忙道：“我只是怕会在无意中触及魔王大人的禁忌，如果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咳咳……不是这个原因。”渡鸦眨眨豆豆眼，有些尴尬地偏过头，“其实在我被乌洛提大人召集时他就有这个毛病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像是急于遮掩自己的无知，它紧接着飞快道：“不过等安图德尔回来后你可以去问他，他在乌洛提大人身边最久，梅莉安捷拉大人还在的时候他就在魔王城了。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即使听到熟悉的名字，克拉克脸上也没露出丝毫异样，只做出思索状缓缓点头。 安图德尔，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也是“他”给渡鸦留言，如果魔王再头疼就去找自己“试试看”。 母亲不喜欢提及过去的事，以至于他现在对魔王城的了解太少，光凭一个名字也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 “他是影怪，你可以理解为拥有自我意识的灰影……啊！当然，他要比灰影厉害很多！”渡鸦急忙咋咋呼呼地再次压低声音，“千万别告诉他我把他和灰影做过比较！” 克拉克微笑颔首。 身边有个嘴巴漏风的情报提供者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只是，这个“安图德尔”的能力实在有些棘手。 他看向自己落在台阶上的影子，若有所思。 不知道他和小王子的对话他有没有听到，又听到多少。 但看乌洛提方才的反应，就算他听到了也没在第一时间上报给自己的上司……这就有点意思了。 男人脸上露出畏惧又好奇的神色：“能站起来的灰影已经很神奇了，难道安图德尔大人也能变成人类的样子？” “当然。只要他想，就能变成任何东西……”渡鸦的小眼睛转了转，突然发出一串恶劣的笑。 “不光是你自己的影子。砖缝、墙缝……只要有阴影的地方都有可能成为他的暂居地。”它的翅膀指向墙壁，“千万不要试图在他面前撒谎，你瞒不住的……” “哎呀呀，原来你还记得啊，拉文。” 墙缝里突然挤出一颗漆黑的脑袋，抬手向一人一鸦致敬：“我以为你早就忘了这点，这才光明正大地向别人说我的坏话。” ………… 狭窄的走廊沉寂数秒，随即爆发出一连串鸟叫和拍打翅膀的声音。 “安、安图德尔！！”渡鸦尖厉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不知是因愤怒还是为了掩盖被当场抓包的难堪，“该死……你就不能从一个正常的地方出来？！” 漆黑的影子从墙缝流出，落到地上，慢慢堆积成一只鸟的形状：“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个惊喜。” “不喜欢！这也不是惊喜，是惊吓！”渡鸦高声道，“也不要变成我现在的样子！你的癖好怎么还是这么奇怪！” “哎——你也一样，还是这么无趣。” “黑鸟”的轮廓突然开始扭曲变形，逐渐向上，最终形成一个成年男子。 手掌从没有五官的脸前划过，一张白色的微笑面具立刻附着其上。 “初次见面，阿鲁基缇先生。”他双指合拢，向克拉克比出一个手势，“……或者说，也不算初次见面？” 影怪的声音与人类类似，可当那带着回声的声音从面具的缝隙里传出，仔细听来又不尽相同。 克拉克手里还端着盘子，只朝他微笑颔首：“已经是第二面了，先生。昨晚您也随乌洛提大人来过地下室。” 影子低笑出声，点点面具上上弯的“眼睛”：“你的观察力很不错，比那些所谓的王国骑士好很多……也比他们聪明。” 渡鸦听出他的意有所指，问题立刻像连珠炮一样射出：“那些蠢货又怎么了？还有，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知道就在刚刚，乌洛提大人差点出事了吗……” 它的声音越提越高，影怪都不禁做出捂耳朵的动作。 “……我总算知道乌洛提大人为什么不想把你留在身边了。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音量，拉文。” 影子保持着自己的优雅举止，先不紧不慢地对老友提出建议，这才回答起它的第一个问题：“就在刚刚，地下的那群人已经破坏了牢房的铁栏，正打算逃跑呢。” 渡鸦：…………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赶快说！！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察觉到灰影并没有攻击力，强行突破了牢房的守卫。”安图德尔用食指抵住额角，摆出一个疑惑思索的姿势，“只是他们也把我当成了灰影，上来就要用撬棍砸我的脑袋……真是群失礼的家伙。” 渡鸦：………… 渡鸦咬牙切齿：“是我们对他们太仁慈……就该在一开始都杀了，也免掉现在这么多麻烦！” “哎，做事不要那么暴躁。暴躁的部分由乌洛提大人负责就足够了。”安图德尔摇摇手指，依旧用老大爷遛鸟的语气说道，“杀掉固然简单，可清理起来麻烦不说，也很浪费啊……” 渡鸦不是很理解，但现在提到“浪费”这个词，它就不自觉想起克拉克拎起鸡蛇脖子的那一幕…… “浪费？不不不，人肉又不好吃……你们干吗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安图德尔的上身都往后仰了至少三十度：“许久不见，你是什么时候变态的？” 第55章 渡鸦气得跳脚：“那你是什么意思？！” 影子摇摇头，做出一个“我们间无法交流”的手势，随后看向站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克拉克：“你觉得呢？” 克拉克沉吟片刻，也跟着点点头。 “直接杀死确实浪费。” 他看向每隔几步就有一个洞的侧壁，抬头示意上层的位置。 “大厅的地面，通道的墙壁，还有乌洛提大人的寝室……现在的魔王城实在太破败了。” “还是留着他们吧，至少可以把整个城堡翻新一遍。”他真心建议道，“想来诸位也不想在一个房顶漏雨，四处透风的建筑里生活吧？” *** 越狱途中被当场抓获，再次关回地牢里的骑士们现在十分焦躁不安。 安图德尔这次没给阶下囚们太多自由，不但把他们的衣服和鞋扒光，手脚还都被更加浓黑的影子捆得结结实实。 就算挣扎出一点空隙影子也会随之调整松紧，根本无法逃脱。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就算气温还算暖和也跟湿冷的地牢没太大关系。 尤其对这些被扒得只剩一条裤衩的男人们来说，在这种饥寒交迫的条件下过夜必定会生病。 魔王会给生病的俘虏治病吗？ 必然是不会的。现在还留着他们的脑袋已经是万幸，谁又会把希望放到敌人的良心上呢？ “你不是说那些影子根本没有攻击力吗？！骗子！” 失去理智的骑士们开始对着另一间牢房的方向破口大骂：“难怪你会表现得那么平静，这都是你算计好的吧？现在只有你还安然无恙，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 是的，安图德尔非常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俘虏。 试图逃狱的都被扒光，而老老实实蹲在单间牢房的小王子依然能保留自己的衣物，甚至连手脚都没有影子束缚。 弗兰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们，却对上一双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我、我只是把知道的告诉了你们而已！”小王子激动地涨红脸，气息都有些不稳，“我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些事……你们不领情就算了，怎、怎么能这么说我！” 然而，被怒气冲昏头脑的人显然是不会讲道理的。 愤怒、不甘，甚至是嫉妒，所有的负面情绪皆化为肮脏的话语，一句句刺向青年的心口。 “王国的耻辱！” “人类的叛徒！” “现在大家都出不去，你就等着被魔王折磨死吧！”有人满含恶意地咒骂道，往他的方向吐了口痰，“谁都知道魔王最厌恶王族，你的下场一定会比我们更……唔唔唔！！” 捆住手脚的影子突然向上延伸，直接堵住骑士的嘴。 “哎……现在成为王国的骑士都这么容易吗？”安图德尔收回手，面具下的声音满是嫌弃，“真不卫生。” 室内突然出现一道陌生的声线，熙熙攘攘的喧闹声立刻消失，地牢内顿时只能听到清晰的脚步声。 随着影子一步步靠近，他们的视线也从小王子身上转移，一群人惊惧地缩到一起。 戴着面具的影子停下脚步，有些无趣得叹息：“比起奥菲纽斯和他的手下，你们实在……算了，有手有脚就行了。你说是吧，阿鲁基缇？” 抱在一起的骑士们对这个名字完全没反应，只有弗兰在看清随后进来的人时猛地冲到铁栏边：“克拉克！” 一直跟在影子身后的男人探出头，笑着朝他点点头后才回答了影怪的问题。 “您说的没错，四肢健全就足够了。”他上下打量一圈牢房中的男人们，向安图德尔建议道，“我会把修缮房屋的方法教给他们，可如果没有相应的材料会比较麻烦。” 铁栏另一边的骑士们：？？？ 这人在说什么鬼？修什么房屋？ “这个不用担心。给我列个单子，很快就给你送来。” “啊，既然这样，我还想采购一些常用的食材。如果乌洛提大人再想吃什么也好有准备……” “嗯，都写到单子上就好。” 戴着面具的影怪显得非常好说话。 如果不是那堆捆住手脚的骑士还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弗兰会认为这是位修养良好的绅士。 “……这么多事都教给你也不太好。”黑影的面具突然转到另一边，手指朝小王子的方向勾了勾。 “那边的索罗也出来吧。” 牢房的铁门随着他的话音缓缓打开，关在其中的弗兰却往后瑟缩一下。 他一脸惊恐地看了眼面具，又很快垂下头。脚下仿佛生了根，一步都迈不动。 他的恐惧似是取悦了影子，头顶传来一连串类人的笑声。 “放心吧，可怜的小家伙。乌洛提大人目前还没有下达处置你的命令。” 安图德尔拍上克拉克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在魔王大人发出命令前你来做阿鲁基缇的助手，指挥这些人修好魔王城，能做到吗？” 见弗兰依旧低头站在原地，他没给小王子拒绝的机会，接着轻笑一声：“那我就当你答应了。”s “好了，人类们。住旅店都要缴纳房费，更何况我们魔王城从来没有饲养动物的习惯。”安图德尔拍拍手，提高声音道，“既然你们已经在这里住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可惜你们都是群身无分文的穷鬼，全身上下只有一身肉能抵债的样子……” 第56章 他故作遗憾地摇摇头：“很可惜，我的老友并不爱吃人肉。算来算去居然只能用来做花肥，实在太过浪费。” 在外面听墙角的渡鸦：……真是够了！ 骑士们：………… 把他们扒成身无分文的家伙不就是他自己吗？被强盗抢了还要给强盗交房租，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逻辑！ “现在有个绝好的机会，这位先生给诸位找到一条出路——用你们的劳动力来还债。” 影怪将身边的男人推到众人面前。 “接下来，克拉克·阿鲁基缇先生会教给你们修缮房屋的知识。”面具后的声音缓缓说道，“在魔王城修理好前，请不要偷懒，也不要擅自逃离……” “否则，我不介意给后院的花多添一点肥料。” *** 在魔王城的俘虏们走上基建之路时，奥菲娜和梅莉女士也告别了贝塔镇，继续向南赶路。 贝塔镇的守卫队长是个守信的人。在发现梅莉女士的方法确实能捕捉到角兔后，自己掏钱买了两匹马当做谢礼送给两人。 有了代步工具，婆媳二人的行进速度明显加快。 就如梅莉女士自己所说，她的马术确实不错，完全能跟上奥菲娜的速度。 然而，加快的不仅是行进速度……还有飞速下降的体力和为数不多的干粮。 “不、不行了……我要休息！” 连续赶了三天路后，梅莉女士终于忍不住发出抗议：“你不能总吃干巴巴的面饼和凉水！我要吃热乎乎的饭！我想睡床！” 奥菲娜扎起裙摆，轻易攀上附近的大树，举目张望周边的情况。 但此时的天色已经转暗，已经不再适合赶路，可附近并没有可以落脚的村镇…… “往西走有条河，今天可以在那里生火凑合一晚。”她跳下树，用尽量和缓的语气商量道，“您再坚持一天，以我们现在的速度明天就能到塞勒梅尔城了。” 塞勒梅尔城算是王国东北部最大的城市，也是仅次于王都和旧都的大城之一。 只要平安进城她们就能再次补给，顺便睡个好觉了。 梅莉女士自认是个讲道理的老妇人，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可我今天不想吃面饼了。”老妇难得流露出一点委屈，“而且我想喝热水，总是喝凉水我肚子疼。” 对于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来说，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 有干净的水源就能烧水，运气好还能抓到几条鱼。 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奥菲娜率先在河边搭起一个简易烤肉叉，并收集够足够的柴火堆到下面，立刻踢掉鞋袜走入浅溪。 与梅莉女士同行的好处之一就是不用自己生火，节约下的时间可以多抓两条鱼。 果然，等她把第五条鱼扔上岸时，梅莉女士已经披着自己的披肩在火堆边烤火了。 夏末的树林还是有些热，尤其在水边，“嗡嗡”的蚊虫叫就没停过。 梅莉女士连续三天露宿野外，也连续三天没能睡个好觉，主要就是因为这个声音。 此时她正一边挥手赶虫子一边思考爆炸驱虫的可能性，猝不及防就看到奥菲娜准备把鱼刺穿的起手式。 “等等等等！”她连忙高声制止，“鳞刮了吗？” “您放心，这点常识我还是知道的。” 奥菲娜把串好的鱼给她看，表示自己已经吸取之前的教训：“内脏也掏干净了，这次真的没问题，我很擅长烤鱼。” 梅莉女士也没客气，接过来反复检查好几遍才作罢。 不是她多心，实在是之前的兔肉馅饼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 就比如现在，即使行李里有个小锅，梅莉女士也不敢让自己的儿媳用它做鱼汤。 没有别的原因，同为炸过厨房的操作者，她真心希望手里的小锅能多生存一段时间。 要求低一点，煮水就可以了。 把串着鱼的木枝斜插进火堆旁的泥土，两双眼睛再没从上面移开视线。 毕竟她们还有一次烤煳鸡蛇蛋的经历，不得不防。 “说起来，你以前也在王国军里服役过吧？”梅莉女士的视线依然粘在鱼上，嘴巴却还是闲不住，“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混到军队里？” 火光中，奥菲娜的眼睫轻颤了一下，这才缓缓开口。 “……我的祖父是埃苏皮特一世陛下亲封的骑士，我的父亲成年后也是由埃苏皮特二世亲封为骑士。祖父说，这是纳吉家的荣耀，必须代代继承下去。”她把烤鱼翻了个面，轻声说道，“可我的母亲连生了五个女儿，直到生我时遭遇难产去世，也没能生出一个儿子。” 梅莉的视线终于从鱼的身上移开，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母亲去世后不久，父亲也因急病去世……而祖父只有我父亲一个儿子。” 奥菲娜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为了能让纳吉家的荣耀传承下去，祖父对外宣称我是儿子，因此保住了纳吉家继承骑士称号的资格……仅此而已。” 梅莉女士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周围只能听到火星的噼啪声。 “啪————” 再次拍死一只蚊子，耐不住寂寞的老太太还是发问了：“那么……那件事暴露后，你的家人怎么样了？” 奥菲娜似是轻笑一声，拔出其中一串鱼递给梅莉女士。 第57章 “祖父早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五个姐姐也在我授封骑士前远嫁了，我的事没有牵连到她们。”温暖的火光让女人的轮廓柔和很多，“我当时就想，嫁人也不是坏事。换掉姓氏，就不会有人记得原本的名字。” 梅莉女士沉默接过烤鱼，咬了一口。 难以言喻的味道从味蕾出发，顺着鼻腔直冲上脑。 真是好极了。 仅需一口就能将心中的惆怅尽数冲散，只在脑中留下一抹浓烈的味觉信息。 奥菲娜给另一串翻了个面，好奇问道：“这次的味道怎样？” 梅莉女士：“…………” 她的表情变化几瞬，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呸”地把嘴里的鱼肉吐出来。 “……太腥了。”她痛苦地闭上眼，把差点流出的眼泪憋回去，“你没放盐。” 作者有话说： 【看到安图德尔从墙缝里钻出来】 克拉克os：这才是人形自走抹布 *** 今天是二合一！明天换新地图（一个喜闻乐见的情节要来了www 因为要上夹，所以明天的更新会晚点，大概晚上10~11点 —————————————— 话说因为我自己也是jj的读者，还经常用听书功能，所以按照自己的阅读体感就从来没开过一键感谢（不是说这个功能不好，只是个人习惯） 但今天实在……被后台吓到了，一度以为卡了bugorz…… 让我开一次纪念一下……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菜鸡颤抖.jpg】 p.s. 用了才发现这个功能好像只能包进去7天，挨个给之前投雷和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么么哒—— 感谢在2157-11-08 00:00:00~2157-11-14 21:2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哪去去什么 8个；妖木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昕酒 995瓶；大爷 580瓶；暮琳 54瓶；ayuki 30瓶；黎熙 7瓶；喵呀 5瓶；睡觉中 3瓶；星、47713712、吃哪去去什么、无为亦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5 入城 ◇ ◎蜜汁沙司烤鳟鱼1◎ 025 只能说, 这次的事故不完全是奥菲娜的锅。 克拉克在吃食上有种莫名其妙的执着，家里用的调味料非常齐全且昂贵，一般的小镇还真买不到。 婆媳两人走的时候太匆忙, 再加上奥菲娜压根没想过赶路中途还要做饭，因此她们现在连最基本的盐巴都没有。 最后, 梅莉女士今日的晚饭依旧是干饼和白水, 五条没有调味的烤鱼都进了奥菲娜的铁胃。 “……我的味觉真的没问题, 而且真的会烤鱼，只是我们手里的材料不太够。” 清晨再次上路后，奥菲娜一再向婆婆解释道：“只有这个, 克拉克手把手教我做了好几次, 他还夸我做的烤鱼很好吃……” “……他在骗你！！” 梅莉女士握紧缰绳，悲愤到爆粗：“男人的话都是狗屁！尤其是一个对你有好感的男人，说的话更是屁中屁，一个字都不要信！！” 这真是……不是亲妈，胜似亲妈。 奥菲娜不敢出声了，默默夹了下马腹走到前面带路。 果然如她预估的那样，两人走出森林后又疾行几小时，午后便远远看到一面高大的青灰色城墙。 塞勒梅尔城附近有丰富的矿产，是王国主要的矿石来源地之一。 因此, 不但城中人员流动性较大, 守卫比周边的城镇多出数倍，出入检查也更加严格。 钉在公告板上的通缉画像都没有脱落的迹象，负责的守卫甚至会在登记时一一端详进城者的面容。 就算这样, 奥菲娜和梅莉女士进城时还是没有遇到任何阻挠。 奥菲娜觉得, 其中大部分的功劳要归结于大圣堂始终没有拆穿她的真实性别。 仅凭一张八年前的画像和一个错误的关键信息, 就算是她那几位还在世的姐姐站在这里, 估计都很难认出她来。 梅莉女士一进城就奔向最近的旅馆，开房躺平一气呵成。 奥菲娜无奈地笑了笑，把行李放到床边后轻声问道：“时间还早，我先去市场那边看看。除了调料您还有其他要买的东西吗？” 床上的鼓包蠕动了一下，梅莉女士挣扎着从被子里钻出来，虚弱道：“草药……该死的蚊子……我一定要配驱虫的药包……” 说完最后一种植物的名字，她显然已经没有继续说话的力气，直接跌回床上。 奥菲娜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拿起记好的名单吹干墨水，折起，又检查一遍钱袋才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从房间出来后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大，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句夹带北方方言的粗话。 这样的声音让奥菲娜熟悉又陌生，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果然，刚下楼就迎面撞见一群扛着鹤嘴镐的矿工走进酒馆。 按理说，这座兼有旅馆和酒馆的建筑位于塞勒梅尔城的外城，有矿工光顾也很正常。 可奇怪的是，现在还不到下工的时间，正该是酒馆最清闲的时段才对…… 难道是几年过去，矿场上工的时间改了？还是矿场的老板们良心发现，给工人们增加了午休时间？ 第58章 酒馆老板显然也有相同的疑问，压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看向为首之人：“尤金？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别提了，真晦气！” 最先走进店坐下的矿工朝地上啐了一口：“前一阵东边不是发生一起小型塌方吗？我们那的管理员吓得不行，非要请领主府的人来查……这下好了，把更了不得的家伙招惹来，大家都别干了！” 这话顿时勾起酒馆老板的好奇心：“怎么，难道把大圣堂的修士们找来了？” 矿工拿酒杯的动作顿了顿，有些讪讪道：“那倒没有……是一群王都来的骑士大人。” 像是为了给自己的大惊小怪描补，他很快接道：“这些骑士可跟之前路过的那些不一样，据说是颇受国王陛下和王储殿下看重的近侍……” 奥菲娜因为他们的对话脚步顿了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一瞬又松开，匆匆走出旅馆。 与小小的诺雷堡不同，塞勒梅尔城分为外城和内城。 外城是平民和游商的聚集地，内城是当地领主及其家眷和属臣的居所，平民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进入内城的。 可就算都位于外城，有条件的人们也倾向于向内城靠近。 比如有钱的商贾，总会以买到靠近内城城墙的房子为荣，以此展现自己的地位和与众不同。 同理，价格便宜的菜市场多在外城门口，甚至在城外设摊。越靠近内城的店面越精致考究，以免错过招待贵人的机会。 奥菲娜很久以前也来过塞勒梅尔城，却对这里没有太多印象。 那时的她是夏尔托王储最得力的下属，进城后就沿着最宽大的中央大道走进内城的大门，并没有仔细看过外城的景象。 这次她先去了外城的菜市场。有了之前与梅莉女士相处的经验，选购干粮的间隙她也会挑些易于携带的蔬果。 只是梅莉女士划重点要求购买的草药和香料不可能在这里找到，需要再往内城的方向走。 出于某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原因，奥菲娜并没急着前往草药店或香料店。 比起那些靠近内城、干净整洁的街道，脏乱的市场也有其独特的好处——可以探听到最新的小道消息。 她现在的形象完全可以融入乱糟糟的市场，站在人群中没有丝毫违和感。 只要摆出挑选菜蔬的样子靠近，聊闲话的主妇完全不会意识到身边有人在刻意偷听。 “……听说了吗？矿场那边的公告上好像写着塌方是因为地震……” “地震还能只震一个矿坑？那天我可就在城里，一点感觉也没有……”一名挎着篮子的主妇撇撇嘴，面露焦虑，“整个东矿场都清空了，有些人都没来得及收拾完就被赶出工棚，连工都上不了……幸好我家还有点存粮，要是时间长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那就去别的矿场看看？拿一天的钱是一天……”她的同伴劝道。 “哪有那么容易，据说临近的几个矿场都被封了……” 主妇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家男人说肯定是地下挖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不怎么能招来王都的骑士大人亲自来调查……” “咦，那些骑士是来调查矿场的吗？我怎么听说是来进行圣剑巡展的……” “哎呀，那都是借口。巡展就巡展，哪有带着剑跑到矿洞底下的，我家那位可是亲眼看到他们下矿坑了……” “你别说……会不会是挖到黄金或者什么珍贵矿石？我记得之前的一个矿洞里就……” “哈哈，你当伯爵大人傻吗？”另一主妇拍着同伴的手臂笑道，“要是真挖到黄金，肯定是把消息捂得越严越好，怎么会上报给王都？” “也对……哎，我是真猜不到这些高贵的老爷们是怎么想的了……对了，我家科林最近总是睡不好觉，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主妇的话题总是一会一个样，很快就偏离了原本的话题。 奥菲娜也顺手拿起一颗甘蓝，掏钱结账。 转了几圈也没得到太多感兴趣的消息，眼看着太阳已经西斜，她终于想起梅莉女士给自己安排的清单，匆匆朝内城的方向走去。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能做出好吃的鱼，奥菲娜决定下点血本，一次性买齐要用的所有调味料。 经过打听，塞勒梅尔城中唯一的香料店居然就在中央大道旁边，离内城城门只有一步之遥。 而这里的人们穿着打扮要比最外层的人们体面太多，左手抱甘蓝、右手拎草药的奥菲娜走在其中便有些扎眼，频频惹人侧目。 尤其是在她进入香料店的刹那，不远处路过的一队骑兵都笑出了声。 “这是哪来的乡巴佬？还挺有胆量。”一名穿着金边白底制服的骑士朝店门的方向吹了声口哨，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之意。 另一人跟着附和：“确实如此。希望那位女士看到标价时不要太慌张，一旦不小心碰撒了一点，把她身上全部的行头抵去都不够……” “噤声！！” 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几人的闲聊，年轻的副官回头训斥道：“不许在莱克特大人前无礼！” 讥笑和嘲讽立刻消失，刚刚还得意洋洋的脑袋们都应声低下。 耳边终于清静下来，副官这才看向斜前方的长官，低声提醒道：“莱克特大人，您还好吗？” 第59章 “……啊，没事。” 被唤作莱克特的骑士——亚当·莱克特这才回过神，捏着眉心使劲闭了下眼。 亚当是个身材高壮的男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金发寸头，坐在马上时像个小山，很符合当代人对骑士的想象。 五官并没有太出彩的地方，但一眼看去就能感觉到这是个相当正派的人。 “抱歉，我有点走神了……你刚刚说了什么？” “……您今天已经连续下了好几个矿坑，还是先回城休息一下吧。”副官观察着他的表情，蹙眉劝道，“我们人手有限，晚上出城外很有可能遇到危险……” 亚当握住腰间的佩剑，沉默不语。 原本的打算是回城吃个饭，再带着自己的属下继续调查矿场……毕竟这次的任务十分紧要，而他到现在还没摸出头绪。 但现在，他真心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以至于都出现了幻觉。 否则又怎么能解释，自己居然会把一个主妇的侧脸认成失踪多年的奥菲纽斯大人？ 作者有话说： 《惊！勇者大人竟有女装癖！》（bushi ———————————— 可能是今天评论比较多，发现了一个崭新的bug 好像有些评论上一秒还在，我刷新一下就没了，然后过段时间又会出现…… 不知道咋回事，有可能是很久没更新app的锅，但我真的没碰它们，冷题材全靠评论活着（盖上被子） 明天恢复中午12点更新~要是其余时间窜出来是我在修文，不要在意 27 双手中的家人 ◇ ◎蜜汁沙司烤鳟鱼2◎ 027 奥菲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马甲差点被扒, 优哉游哉地买完香料，又挑了罐红茶才回到旅馆。 不管是索罗的国王埃苏皮特二世还是王储是个非常多疑的人，换近侍跟换衣服一样勤快。 八年过去, 王廷中熟识她的人如果没有高升也该退役了，会碰到的概率微乎其微。 她没那么多心思去思考今天的幸运值, 她还要喂饱一个梅莉女士。 离开贝塔镇后她们都没能好好吃饭, 是时候给梅莉女士补点营养了。 酒馆老板娘的手艺很好, 尤其是作为招牌的羊肉防风汤非常受欢迎，奥菲娜闻到那个香味就决定给婆婆买上一碗。 再次捧起一杯热茶的梅莉女士有些恍惚。 是她低估了儿媳救夫的急迫，就这短短几天便让她有种过了一个月的错觉…… “……还是那句话, 您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在这里等我。”奥菲娜将买回来的饭摆好, 观察着婆婆的神情，小心试探道，“我不是嫌你累赘，实在是在外赶路的日子很难熬，您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问、题！” 不等她说完，梅莉女士“砰”的一声放下茶杯，咬牙强调道：“都说了不要小瞧我……还有，你真觉得这样不计得失的赶路是正确的吗？” 看清面前的饭菜后，老太太更生气了：“只买一碗羊肉汤, 你打算自己只啃干饼？奥菲娜你来告诉我, 你都多少天没正常排便了？！” “我没关系，什么都能吃得下……” 奥菲娜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根本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等确认自己没有幻听后, 整张脸瞬间涨红：“您、您在说什么啊……” “怎么, 现在觉得我说话难听了？那你拼命前就没想过会付出什么代价吗！”梅莉女士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你是去救人, 不是去送死！要是人就回来，转头你的身体因此坏掉了，你觉得克拉克会怎么想？！” 奥菲娜：“哪有那么严重，我以前……” “以前？你还好意思提以前？！” 梅莉女士的声音骤然拔高，站到椅子上狠拍她的头。 “给我有点自知之明吧！要不是当年克拉克把你从森林里捡回来，就凭那副快用到极限的身体，你以为你还能活几年？！” 即使过去很久，梅莉还是忘不了八年前的那个午后。 刚与自己大吵一架、声称要离家出走的儿子突然折返，反悔速度之快都打破了他过往的记录。 她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是时候冷静下来，跟对方好好谈一次。 但开门的那刻，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嗓子里。 十七岁的克拉克背着一个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的人站在门口……那画面实在太有冲击性。 一眼看去，梅莉都没看出他背上的人是男是女，只能从对方身上破烂的衣服和味道判断出其现在的状况并不乐观。 灰黑的手臂上纵横着大大小小的刀伤，有新有旧，头发和衣裙的边缘都有烧焦的痕迹，实在是狼狈到了极点。 与全身的惨状不同，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双平静到有些诡异的眼睛。 如果那人的手没有扣在克拉克的脖子上，梅莉可能还会以为儿子只是好心捡到一个流浪者。 “流浪者”看着像是“清醒”的，可除了还睁着眼跟失去意识也差不多，对外界的所有反应都像是来自本能的肌肉记忆。 最后还是丈夫格雷从后面偷袭才打晕了她，他们也终于能仔细检查她的伤势。 肋骨断了两根，手腕有脱臼过的痕迹，后背大面积烧伤，更别说无数的刀伤和擦伤。 新的旧的伤口叠加在一起，仅仅是看着就令人揪心……她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第60章 “这些年你的身体是怎么一点点调养好的，别告诉我你都忘了！”梅莉女士把羊肉防风汤向前一推，换走奥菲娜面前的干饼，“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敢这么不注意，要是一个人上路，不知道你要把自己作成什么样！” 奥菲娜看着被推到眼前的羊肉汤，几片欧芹和芫荽的碎叶赫然飘在其上，忍不住道：“……您是不是嫌弃汤里加了香菜……” “跟那个没关系！是你太不注意自己的饮食了！” 梅莉女士急忙敲了下桌子，及时打断她的话：“再让我发现你给自己点这种没营养的饭，下次我还要跟你换着吃！” 就算对她的第一句反驳抱有怀疑，奥菲娜看着晃动的汤面，还是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嗯……我知道了。” 女人双手捧起汤碗，很珍惜地抿了一口，这才抬头笑道：“很好喝……不过您只吃干饼也不好，我再下去叫个菜好吗？” 梅莉女士达到目的，终于哼哼唧唧地坐下。 吸取上次的教训，奥菲娜直接把下午买的大头菜送到酒馆厨房，不一会便端回一盘干炒甘蓝和一碗土豆泥，终于得到梅莉女士一个赞许的目光。 “你该相信克拉克，他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弱。”脾气消下去的梅莉女士还是比较好说话的，舀起一勺土豆泥放进嘴里，“虽然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但应该还没有生命危险。” 见奥菲娜有些疑惑地看过来，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咕哝着解释道：“之前忘说了，因为克拉克小时候太能折腾人，动不动就撒手没，我很久之前就在他的手臂上纹了一个符文……” 老妇将双手上的黑丝手套摘下，展开左手，一个清晰的花体字符刻在掌纹斑驳的手掌中， “它还是完整的，就说明克拉克的身体暂时没什么问题。” 她接着展开右手，手掌中是一片杂乱的线条。 “同样的符文我也在格雷身上纹过……如果死了，就会变成这样。” 奥菲娜放下汤勺，沉默握住她伸出的手。 “不会的。您也说了，我们要相信他。”年轻的双手包裹住那只微微颤抖的手，肯定道，“我们都会没事的。” 梅莉女士的面色很平静。 丈夫已经离去好几年，她已经过了那阵想起对方就会忍不住落泪的阶段。 只是看着那双紧握自己右手的手，视线一时有些无法对焦。 “……等把克拉克接回家，我也给你纹一个吧。” 奥菲娜惊讶抬头，刚和老者的视线对上，对方就立刻抽回自己的手。 “不是现在不给你纹，现在材料不够。”梅莉女士动作自然地带回手套，没有再转回视线，“而且洗掉旧的也很麻烦，材料还要从头开始配……” 她像往常那样开始自说自话，没有注意到对面的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已然弯起。 “嗯，我明白。但也不需要洗掉。” 奥菲娜伸出自己的双手，手掌向上。 她的手指很长，从手背看手型也很好看。 可当翻到另一面时，指腹和手掌上的硬茧让这双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 “比起那个，我更想要与您一样的符文。” 八年前的午后，奥菲娜也从来没有忘却。 眼皮被阳光刺得很不舒服，却也将她从无尽的梦魇中拉出， 当一身狼狈的她从陌生的床上苏醒时，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那个在树林里遇到的少年，而是一个被阳光隐藏住面庞的妇人。 “……已经没问题了，但要再躺一个月才能下地……”她隐约听到老妇对身边的人说道，“让克……去采药，他捡回……自己负责……” 奥菲娜抬起头，在梅莉看过来时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 “不论是您、格雷戈里先生还是克拉克，对我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人。” “从你们愿意接纳我的那一刻，我就在心中发誓要保护好你们……你们就像……” 她忽地意识到什么，神情从迷茫转为恍然。 “不……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 “啊————” 深夜，领主府的某处传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亚当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他有些烦躁地撸了把短发，披着睡袍站起身，烦躁不安地在床前来回走动。 叩叩—— “莱克特大人，”副官的声音从门板的另一边传来，“我听到了点声音……您还好吗？” 如果是以往，亚当一定会让他离开，但今天他的心绪实在有点杂乱，急需找人交流一下。 男人快步走到门口，亲手拉开房门：“进来说话。” 门口的副官愣了愣，转而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一板一眼地走进长官的寝室，双脚的脚后跟“砰”地并拢：“听您吩咐。” 刚坐到床上摆出谈心姿态的亚当：………… “……没什么要吩咐的，你不用这样。”他有些头疼地按按眉心，指向一旁的椅子，“我只是想到很多事……弗朗茨，你还记得‘奥菲纽斯’这个名字吗？” 年轻副官依照他的指示坐下，闻言后背挺得更直了。 “当然。”他脸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身体却有种违和的僵硬，“奥菲纽斯·纳吉，王国一级通缉犯，犯有叛国、谋杀、越狱等罪行，已在逃八年……” 第61章 “停停——我不是让你背诵通缉令。” 亚当赶紧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无奈扶额。 “……弗朗茨，今天在这里的不是你的长官，只有亚当。”阴影中，熊一般高壮的身影此时竟显得有些佝偻，“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奥菲纽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音落下，室内突然陷入一段长久的沉默。 “毋庸置疑，奥菲纽斯·纳吉大人是个英雄。” 再次出声时，副官的气息有些不稳：“我……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我不能相信他那样的人会刺杀王储殿下……但他也确实因为害怕大圣堂的裁决而逃走了……” 是啊……就算他因为什么理由得罪王族，却还有大圣堂愿意庇护他。当年可是大主教亲手为他别上的勋章。 如果有什么冤屈，大圣堂也一定会他主持公道，又为什么要逃呢…… 这么多年亚当一直想不明白这件事，此时当然也无法想通。 于是他向问了另一个问题：“那如果，你无意中遇到了奥菲纽斯，你会怎么做？” “…………” “我会逮捕他，将他送回大圣堂，完成他未完成的审判。” 即使有所犹豫，副官还是挺直脊背，坚定道：“这是我们身为王国骑士的职责，莱克特大人。” 亚当看着他年轻的脸庞。只有十八九岁的青年刚从骑士学院走出，即使能力出众身上却还保留着年轻人特有的青涩和冲劲。 双眸清亮，心中怀抱的正义不含一丝杂质…… 曾经的他们，是否也有过这样的眼睛？ 隐在阴影里的男人沉默许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说的没错……”他向副官摆摆手，继而按着太阳穴低下头，“这是我们……该做的。” 作者有话说： 孩子第一次在连载期看到这么多收藏数！孩子好兴奋！【兔子迪斯科.gif】 快速建了个随机抽奖，周日开！ 25 地震 ◇ ◎蜜汁沙司烤鳟鱼3◎ 025 副官起身离开, 亚当却依旧没有睡意。 男人枯坐在床上，盯着从窗口洒下的月光，思绪不禁回到几天前。 魔王城的封印已全部破坏——这个消息还未到达王都前, 王国各地就已经出现了征兆。 过去十年间几乎淡出索罗王国的魔物开始大量出现在普通人面前。 不但是魔物，甚至是普通的野兽也像是受到什么影响, 变得更加暴躁易怒, 也更具有攻击性。 简直就像……十几年前, 魔王乌洛提现世时的场景重现。 当夏尔托王储看到幼弟被自己养大的狗咬伤时，心中不禁划过这个想法。 而来自诺雷堡的传讯恰在此时送到了他的手里，更是让他感到不安。 索罗王国现在的国情并不好。 因为国王埃苏皮特二世的固执己见, 王国在六年前与埃尔顿佣兵团爆发了不可调解的矛盾, 最后选择开战。 然而，最糟糕的情况随之出现了。 身为实力较强的那一方，索罗王国居然没能在开战后第一时间剿灭对方，反而被拖住脚步。 埃尔顿佣兵团的人数虽少，但他们身处山地，易守难攻，论打仗的经验又要比天天无所事事的王国骑士高上不止几个层级。 王国军没能在第一时间击溃他们，让佣兵团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结果就是一直被其咬到了现在…… 反复的征调兵力已经大大削弱王国军的实力, 如果这时候魔王再度苏醒……他都不敢想象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但在此之前, 他还有一些私事要率先处理…… 正值秋收节前，每年这个时候王廷中都会派出一个王族带着圣剑阿尼摩丝在王国各处巡展。 这是一个延续了五十多年的传统，为了纪念伟大的勇者格雷戈里斩下了“炎之魔女”的脑袋。 即使勇者在消灭魔女后不知所踪, 他所用的佩剑也被王廷珍藏起来, 只有在每年的这个特殊时间向民众展出, 以示王国的强大。 但随着时光渐渐流逝, 传统和传奇都逐渐被世人遗忘，负责圣剑巡展的也从王族变为王国骑士。 流程更是一再精简，从一年一次变为两三年一次。 而亚当负责的这次，更是五年间的唯一一次巡展。 可悲的是，这次巡展的目的也并不单纯。 “很久以前，我在塞勒梅尔城的矿场埋了一个小东西，你趁着这次巡展给取回来。”临行前王储这样跟他说道，“把我的手书交给萨佩里斯伯爵，他会给你开去矿场的通行证。” 亚当从未接过这种含含糊糊的任务，接过手书后又忍不住追问：“恕我冒昧，殿下。您要取回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能具体描述一下它的样子吗？” 王储殿下却只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去吧，具体情况萨佩里斯伯爵会跟你说的。” 亚当就这样带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命令来到了塞勒梅尔城，莫名其妙地递出手书，然后得到了一个差点把他吓到心脏骤停的消息。 “……铁壁的洛迦？它不是已经被奥菲纽斯大、奥菲纽斯·纳吉杀死了吗？！” 伯爵的书房内，高大的骑士不可抑制地高呼出声。 如果不是还保有一点理智，他差点就要上前拎起老伯爵的领巾。 第62章 铁壁的洛迦，是魔王城中顶级的那一批高阶魔物，一度被称作“魔王之盾”。 它是由金属矿石构成的岩石巨人，普通的刀剑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这不可能！”深呼吸几口气后，他坚定道，“打败洛迦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亲手看到奥菲纽斯用圣剑劈开它的身体，将它的核心……” 话头忽地顿住，亚当不可置信地看向伯爵。 书桌后的老伯爵也颓败地点点头：“奥菲纽斯将它上交给大圣堂处理。但王储殿下和大圣堂做了交易，秘密将它转移到了这里……” 亚当几乎用上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抑制住挥拳的欲望，咬牙问出那个最重要的问题：“王储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知道那有多危险……” “……多危险？哈哈，如果不是魔王城的封印被破坏，根本不会有危险！” 萨佩里斯伯爵突然站起身，一把把王储的手书扔到桌子上，烦躁地吼道：“你们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的莽汉怎么能懂那东西的价值！直接销毁？那才是最傻的决定！” “你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是什么一直在支撑王国的武器储备？”伯爵指向矿场的方向，“如果没有洛迦的核心，塞勒梅尔城周边的铁矿早就该在三年前告罄，还能一直挺到现在？” “你们身上的甲胄、手里的剑刃……如果没有王储殿下的英明决策，你以为你们还能用得上这么好的东西？！” 伯爵看着脸色愈加苍白的骑士，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你们已经提前享受到了恩惠，现在出了问题，也该去干活了。”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地图，扔到桌上，“能够给予洛迦伤害的圣剑就在你自己手里……之后要怎么做，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锃—————— 亚当拔出挂在床前的佩剑，银色的剑身在月光下映出一双忧愁的眼睛。 圣剑阿尼摩丝，五十多年前勇者格雷戈里就是用它杀死了“炎之魔女”，给王国带来了短暂的和平。 除了拥有一段不凡的传说，制作这把剑的材料也非常特殊——是一种名为「狄密特」的特殊金属。 传说十主神给予人类的十件圣器就是由「狄密特」打造。用它打造出的武器会散发出如白银一般的耀眼光芒，比生铁轻便，却比金刚石更坚硬。 但与之相对的，熔炼「狄密特」的技术已经失传数千年，其间无数工匠不停尝试都没能找到锻铸它的正确方法。 谁也不知道五十年前的那位勇者是从哪里得到这把剑的。 等人们反应过来想要询问时，那人却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只把自己的武器留在了最后居住的房间里。 后来，国王又亲手将其赠予了奥菲纽斯，赐予了他“索罗之剑”的称号，同时把巡展圣剑的任务交给他……直到那一天。 银白的光芒刺得亚当眼睛发酸，当即将其收回鞘内。 传说只是传说，只有拿到手里才会变为现实。 圣剑的重量并没有传说中的轻便，实际的重量跟他平时佩戴的佩剑也差不了太多。 *** 经过一晚的休整，梅莉女士的精神立刻恢复到满值。 不过前面的路还很长，梅莉女士可不想再感受一次用生命赶路的感觉。 吃过早饭后，她拉着奥菲娜制定了详细的赶路流程，平均在野外赶两天路就能进入一个村镇休息一晚，并及时补充物资。 “两天、最多三天，这样我们在路上就不用一直吃干饼了，买点正常的面包不比那个强？”梅莉女士依然对干粮怨念十足，铆足劲要把它踢出行李名单，“我看到你买蔬果干了，这很好。但也要注意营养均衡，再买点新鲜水果、肉干鱼干和大麦，到时候倒到一起煮点热汤喝……啊对，还要看好附近的水源……” 奥菲娜在王国军中时糙惯了。他们行军从来都是以效率为先，有什么吃什么，真没粮时野草树皮也啃过，哪做过这么周密的行程安排？ 听到梅莉女士的种种顾虑只觉得十分厉害，一脸严肃地边听边点头，就差拿个小本本记下来。 两个厨房白痴讨论了半天伙食问题，居然还有来有往，谈得十分起劲。 酒馆老板娘路过时随意听了一耳朵，立刻露出惊悚的表情。 把苹果和梨放到麦粥里她还能理解，但不能因为省事就直接往里面加鱼干吧！ 光是听听舌尖就能感受到那种又腥又咸又甜的味道，老板娘实在不敢恭维，带着古怪的表情快步逃开。 “……很好，再把我说的这几样买齐我们就能出发了。” 梅莉女士一锤定音，拄着木杖站起身：“我跟你一起……” 话还没说完，地面突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聚在酒馆大厅的闲汉们都没来得及反应，有的一个没站稳，直接磕到桌角又撞翻另一桌的人。 惊呼和咒骂此起彼伏，原本还算和谐的酒馆立时陷入混乱。 赶在所有人作出反应前，奥菲娜一把抱起梅莉女士，左突右闪地跑出大门。 这个选择是完全正确的。 她们前脚刚出大门，后脚酒馆里便已经乱成一团。 地面的震动还在继续，店内的人们都慌不择路地扑向唯一的出口。 结果便是好几人都挤在门口，谁都没能出来。 第63章 可后面的人还在一边尖叫一边往前挤，眼看着前面的人就要跌倒，奥菲娜赶紧拎着那人的领子将其甩到一边。 “谢、谢谢……”那人跌倒在地，看看疯狂的人群，立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真的、谢谢……” 奥菲娜留下一句“不用”，再次回到梅莉女士身边，快速将人带到更加空旷的地方。 梅莉女士几乎在耐威伊大森林里过了一辈子，好久没看到这么多人还有点新鲜。 可随着地震的持续，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一脸凝重地看向东边。 “这不是普通的地震，有什么出来了。”杖尖指向外城的东门，“那边有什么？” “那、那边……” 刚刚被奥菲娜救起来的小青年还跟在她们身后，闻言往老妇所指的方向看去，脸色有些发白。 “那、那边，有塞勒梅尔城周边最大的一个矿场……”青年结巴道，“上周那里就发生过一次塌方……这、这是又出事了吗？” 作者有话说： 你们喝过百合红枣桂圆玫瑰薏米小米粥吗？ 我家太皇太后自学营养学多年后的集大成之作……且因为其中的百合、桂圆、薏米和干玫瑰放了一年也没吃完，所以味道很奇怪 最神奇的不是它略显苦涩的味道，而是小米粥的颜色，居然是深沉成熟的橄榄绿（痛苦面具） 我们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因为母上宁可饿一晚也不愿吃一口，所以那晚我被迫喝了两碗（ 【问题找到了！之所以会变成绿色是因为里面还有黑枸杞！】 29 消失的核心 ◇ ◎蜜汁沙司烤鳟鱼4◎ 029 出事是肯定出事了, 但绝不是塌方那么简单。 联系到昨日听到的传闻，奥菲娜愈发确定那个“东边的矿场”里绝对发生了什么。 大地终于停止震颤，可城中的骚动并不会轻易消去。 不安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 一张张脸上都写满惊惧和担忧。 有人的房屋被旁边的树木压倒，有人在为失去的食材心痛, 有人因踩踏趴在地上哀嚎……四周传来的哭泣声越来越多。 与高坐在王廷上的大人物们不同, 他们的生活是那样脆弱, 一点小小的波折足以打乱所有步调，甚至改变命运。 但这些，都已经与自己无关了。 从他们夺走她的佩剑, 扒掉她的甲胄, 将她推上火刑架的那刻开始，作为王国骑士的奥菲纽斯·纳吉就已经随之消失。 现在她只是奥菲娜·阿鲁基缇，一个住在边境的家庭主妇，一个前去迎接丈夫回家的妻子。 昨晚去市场打听情报还能解释为自保，她不该再在多余的事上浪费时间…… 奥菲娜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帮婆婆整理好披肩，可那句“我们该出发了”却卡在嗓子里，双唇张合数次都没能吐出。 “……按照我们的计划，离出发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 发僵的手指被另一只手攥住, 扯下。 “用那么大力干什么？你捏疼我了。”梅莉女士不满地瞥她一眼, 这才把她的手甩开，“我去市场那边看看……你要做什么抓紧时间。” 奥菲娜愣怔片刻，意识到她的潜台词后琥珀色的眸子缓缓睁大。 “可是我……” “很久以前我就想说了, 你不需要用那些条条框框把自己束缚起来, 奥菲娜。” 梅莉女士扯扯披肩, 拄着木杖转过身。 “真正想做的事不会因为身份的变化而改变, 想做就去做。” *** 两小时前，塞勒梅尔城的东边。 彻夜未眠的亚当只简单吃了块面包，顶着两个黑眼圈就带着小队再次来到城东矿场。 矿场上已经站着不少人。既有矿场的管理人，也有几个面露不耐的矿工，显然是起床气还没消。 副官看了他们一眼，拿起地图画出几个圈，递给长官看：“现在只有这几个矿洞没有排查……您还要亲自下去吗？” 如果魔王城的封印真的已经解开，洛迦的核心很有可能会与之产生共鸣，继而从沉睡中苏醒……最坏的结果就是洛迦已经苏醒并开始积蓄力量。 亚当握住腰间的两把长剑。 一把是自己佩戴多年的铁剑，一把是名义上拿来巡展的圣剑阿尼摩丝。 真要发展到那一步……就必须再次借用圣剑的力量了。 男人只对副官轻声“嗯”了下，看向矿场的总管理人：“还是无法确定具体位置吗？” 矿场管理人垂首上前，干巴巴重复着昨天说过的话：“这……我们只能确认是在东矿场内……” 王储殿下的岳父，萨佩里斯伯爵大人干别的不行，灭口的速度堪称一流。 结果便是，数年后亚当拿着一张旧地图来到矿场，找到专业人士一问便傻眼了。 不知那位被灭口的兄弟出于什么心理，画的标记只有一个简单到潦草的圈，在小小的缩略地图上画出一片大大的范围。 如果将其当成是坐标看，不但xy轴不明确，z轴更是标都没标。 伯爵大人根本不懂这些，拿到地图就把人清理了，导致现在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了亚当身上。 洛迦的核心是个球形的石块，上面横亘着好几条散发金光的裂纹，体积有小孩的皮球那么大。 第64章 这样的东西如果被矿工挖到肯定藏不住，不存在东西已经不在矿场可能。 可许多年过去，地下的矿道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亚当带着人在地下转了两天始终一无所获，甚至开始怀疑地图上的圈会不会也是那人乱画的…… “大、大人……” 矿场管理员见亚当一直蹙眉不语，脚底在地面磨蹭了好几下，这才鼓足勇气说明自己今天的来意：“今天是我们定期检查矿洞内设施安全的日子，您看……” 亚当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几名矿工，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但你们只能去我们排查过的矿洞检查，其他几处还没有排除危险。”他向副官扬了下下巴，示意对方把地图递给管理人，“都小心点。” 管理人接过地图，心下松了口气。 这位骑士大人的体型像熊一样，说话的音调也很低沉，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他还以为对方是个很不好说话的人……结果居然意外地和蔼。 管理人很快就带着手下的矿工离开，亚当也带着自己的队员进入其中一个矿洞搜寻。 走到圈定的范围又仔细寻找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长期得不到丁点正面反馈，所有人的情绪都不太好。 亚当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在详尽地图上画上一个深深的“x”，力道几乎要把地图划破。 “走吧，去下一个。” 一群人灰头土脸地从矿洞走出，迎面正好遇上刚刚那个管理员和矿工。 他们的脸色也都不太好，但亚当并没有当回事，他此时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就当两队人即将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个矿工突然回过头，愤怒地叫住这队骑士。 “你们太过分了！！” 年轻矿工的脸憋得通红，不顾同伴的拉扯指着为首的亚当破口大骂：“顺走一点就算了，你们怎么好意思把里面的矿石都搬走！伯爵大人知道你们的所为……唔唔！！” 他的同伴手忙脚乱地捂住这人的嘴，对骑士们挤出一个强笑：“他、他今早酒喝多了，请、请您谅解……” 副官被这种无端的污蔑惹怒，正要上前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对峙，却被侧面伸出的手臂拦住脚步。 “……你们说清楚，矿洞里有矿石不见了？”亚当的表情陡然变得严肃，低沉的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慑住在场所有人，“哪个矿洞？消失了多少？你们真的能确定那里曾经放了矿石吗？” 年轻矿工还以为他在抵赖，挣扎的力道更大了，趁着同伴一时没按住大声回道：“还用确定吗？！都是我们采完还没来得及运出来的，十几车的矿石，现在矿车里跟狗舔过一样干净……该死的我说错了吗？他们敢做却不敢承认，算什么王国骑……唔唔唔！！” “实在抱歉，大人！”管理人急忙上前，把那还在发疯的矿工挡到身后，“我会惩罚他的，请您……” “不，都放开他。” 亚当径直走到年轻矿工身前，把他从众人中单独拎出来，几乎把地图怼到他眼前：“你说清楚，有多少矿石消失了，在哪个矿洞？” 高大的影子把矿工罩在其中，终于让他产生些许畏惧，也终于意识到这位骑士的问话似乎另有所指。 “就在八号矿洞，”年轻矿工眯眼看了会，在地图上指出位置，“包括与它相邻的十一矿洞里也是……从这里到这里，所有没来得及运出来的矿石都不见了！” 亚当按照他所指的范围看去，脸色陡然变得十分精彩。 “弗朗茨，你立刻回伯爵府求援！” 目送副官上马离开，高壮的骑士转过身，扫向管理人的眼神凌厉至极：“火药都存放在哪里？立刻搬过来！” 管理人被那一眼看得差点跪下，颤巍巍问道：“要、要搬多少？” “有多少搬多少，全部放到八号矿洞里。”他命令道。 “这、这怎么能行！”管理人急忙制止道，“您这是要把整个东矿区都炸塌啊！” 锃———— 剑刃划出一道弧线，停在了管理人的脖颈上。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那些没用的……你只要知道，如果你再不按我说的做，会发生比东矿区塌陷还要恐怖的事。”男人的声音极具压迫性，一字一顿道，“现在、马上，把火药都搬过来！” 方才还很好说话的男人气质突然一变，如利剑出鞘，展现出伪装下的锋芒。 矿工们都被镇住，管理员更是吓得软倒在地，不停颤抖的手指向一个方向：“在……在那边……” 亚当收回横在他脖颈前的铁剑，朝手下命令道：“立刻去搬……” “不需要那么麻烦。” 一个浑厚的声音自下方传来，经过层层阻隔传到地上时便显得有些失真。 大地突然开始震颤，平衡性稍微差点的人纷纷跌倒。 “全体散开！！” 亚当大喝一声，一把抓起距离最近的两人就向外围跑去。 他手下的骑士反应还算快，几名矿工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想要跑时却已经迟了。 脚下的土地倏地向上鼓起，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喊出便被掀到了半空。 一只岩石构成的手自尘土中抬起，又猝然落下—— 轰————！！ 大地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冲击，一瞬间，地面从内而外龟裂开来。 第65章 强大的冲击波向外扩散，奔跑的骑士们接连发出惊呼，随后被掀翻在地。 亚当也不例外，但他及时调整好落地时的姿势，侧滚一圈后一剑插|入地面。 剑刃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划痕，但总算是把他的身形稳住了……同时也在铁剑上留下些许缺口。 狂风将他的短发吹乱，男人顶着风沙抬起头。 昏黄的烟尘里，一个庞大的身影正缓缓变高。 “好久不见，索罗的走狗们。” 低沉的笑声响起，带着周边的空气一起共振。 砂岩与矿石组成的巨人慢慢站立起来，向上咧开的嘴角不断有沙土流出。 “感谢你们的贪婪，让我能重新站起来。” 作者有话说： 看了好几遍，感觉断在这里有点不舒服，犹豫要不要加更 脑：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骰娘呢？ 手：你说得对 【单单更，双双更】 【您投出了5点】 赞美骰娘吧，今晚六点有二更了 30 现在的盾与过去的剑 ◇ ◎蜜汁沙司烤鳟鱼5◎ 030 马蹄踏在砂石上, 不断扬起的尘土随风向后飘去，在沙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汗水从额头渗出，没来得及向下流淌就被劲风吹散, 男人的前额也随之越来越凉。 尽管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能让一向沉稳的莱克特大人露出那样的表情……副官心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 快点、要再快点—— “驾————！” 明明已经到达速度的极限, 副官还是用力一鞭甩在马的臀部。 马儿发出一声嘶鸣, 更加拼命地向前奔去。 可命运总是喜欢给人惊喜。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急速奔跑的马儿失去平衡, 随之而来的冲击波更是将他连人带马一起掀翻。 猝不及防的变故下，副官没能及时作出反应，整个人重重落到地上。 连滚几圈, 后脑磕到了石头上, 当即失去了意识。 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莱克特大人还需要他去叫援兵…… 潜意识这样大喊着，可眼皮像是被胶水粘住，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 “……喂……你…………” 混沌中，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凿出一个裂口。 “……醒………” “……醒醒！！” 再次恢复五感时，他感觉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拍在脸上。 副官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一张陌生却带着点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那是个带着头巾的女人，深褐的长发编成发辫自然垂在颈侧，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平静地望向他。 “……你是从王都来的骑士。”她半跪在他身边, 手里握着一把厨刀, 语气是肯定而不是询问，“你们在东矿场遇到麻烦了，看清是什么引起的吗？” 副官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明明衣着是标准的主妇装扮, 浑身透出的沉静气质却与之完全不相容……尤其在看清她手里的厨刀, 刺目的银光居然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我…我不知道……” 也许是头还晕着, 也许是意识到身体已经无法支撑自己回城, 他居然就那样说出了口：“是、莱克特大人……莱克特大人让我回城求援……东矿场的地下…有很危险的东西……” 男人脱口而出的名字让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莱克特？亚当·莱克特？” 副官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不对劲，一手捂着后脑一边挣扎着试图坐起：“你……你怎么知道……呕——” 后脑传来阵阵抽痛，眩晕感让他忍不住伏在地上干呕起来。 “建议你短时间内不要移动。”女人按住他的肩膀，止住他还想站起的动作，“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爬过去也派不上用场。” 副官：“可我、必须回城……莱克特大人那边一定出事了……他还在等援兵……” “我会帮你叫援兵，你在这里等着。” 女人站起身，这时他才看清对方手里一直握着根眼熟的缰绳…… 那好像……是他的马？ 长靴踏上马镫，带着尘土的裙角划出一道弧线，女人跨上马背的动作无比熟练。 “好好在这休息，我会把亚当带回来。” 她居高临下地朝副官微微颔首，两腿一夹马腹，踏着沙土迅速消失在视线内。 副官本来还想再挣扎一下，可动作一大就又开始干呕。 马已经没了，自己更是连站立都困难，只能按照那个怪女人所说的慢慢躺平休息。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晕了多久，但刚刚那种可怕的地震总算没有再发生。 风沙也渐渐沉积下来，露出四周的景物。 半阖着眼的副官突然惊醒，震惊地看向女人刚刚离开的方向。 那并不是回城的方向……是前往东矿区的方向！ *** 洛迦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大手一挥，眼前的沙尘立刻被劲风吹散。 近十米的岩石巨人立在面前，对人类来说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小山。 因受伤而哀嚎的矿工们也看清了这个庞然大物，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想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第66章 洛迦不屑地瞥了眼在碎石间蠕动的小虫，这才看向站在正前方的骑士。 所有人都在看清它的瞬间都放弃了抵抗，包括那些穿着熟悉制服的男人们。 即使手持武器却无力抬起……那种没出息的样子实在太过可笑。 只有眼前这个骑士，即使手中只握着一把铁剑，脊背却挺得笔直。 “我好像见过你……哦，是奥菲纽斯的小跟屁虫！”岩石构成的巨人向下俯身，饶有兴趣地端详起骑士的容貌，“你的老大和同伴都哪去了？啊对……” 它突然仰头大笑出声：“‘索罗之剑’已经被索罗王族亲手折断了！可怜的小家伙，你也尝到孤身一人的味道了吗！” 洪亮的笑声让散落在四周的人都不禁捂住耳朵。 虽然能护住耳膜，却无法阻止胸腔内的空气与之共振。j'sg 身体较弱的矿场管理员已经趴在地上干呕了，就连接受过授勋的骑士也双腿发软，几乎要跌坐在地。 在听到它的后半段话后，即便亚当性格再沉稳，紧握剑柄的手也忍不住发颤。 “都给我冷静！”他深吸一口气，用上最大的力量吼道，“你们都是王国的骑士，不要忘记你们肩上背负的荣耀！拿起武器，站起来！！” 到底都是能在王储手下效力的骑士。即使一开始被吓破胆，现在也能被长官的命令吼回神。 胆子大点的已经开始慢慢朝亚当的方向聚拢。 “莱、莱克特大人，要、要去搬火药吗？”一名年轻的骑士双手持剑、慢慢靠到亚当身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或者……我们把它引到火药库那边……” “不，那无法对它造成多少伤害。” 亚当果断否决他的建议：“我之前要炸矿洞是为了把它从地下逼出来，可现在……”显然已经没有必要了。 铁壁的洛迦，是由砂岩和矿石构成的魔物。虽然行动缓慢却力大无比。 而且，不管是普通还是特殊的攻击手段都无法突破它的身体防御。 岩石组成的巨人不畏火焰，不畏雷电，普通刀剑在它身上只能留下微不足道的划痕。 之所以会拥有这样的力量，全都源于它的核心。 洛迦的核心是它增硬外壳的关键。只要埋在中心的核心没有取出，外部的防御就不会被突破。 于是一个难以解决的矛盾就产生了。 无法突破外壳，就无法除去让外壳保持坚硬的核心。 十年前便是这样。 在“魔王之盾”面前，王国军给它造成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对方给己方的伤害却是毁灭性的。 当时已经有人提出用圣剑对抗洛迦，但总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拖延了下去。 反对者的理由也很充分。 说洛迦“动作迟缓”，那也是相对于雷电使拉文和魔王乌洛提的。它一击之下的伤害范围很大，普通人遇到依然很难躲开。 而且，只要核心没有从它体内剔除，即使斩断那些矿石构成的“身体”也会迅速再生。 如果没能在再生前剔除核心，就算手持圣剑也无济于事。 既要有足够的胆量站到洛迦面前，反应速度又要快，又要是顶尖的剑术高手…… 他们找不到这样的人。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洛迦都是一道王国军难以突破的屏障。只要它一站到那里，谁都不能再前进半步……直到奥菲纽斯出现。 他当时还只是负责巡展圣剑的守卫之一，碰巧在路上遇到了与王国军对抗的洛迦。 「对王国的忠诚之心在看到王国军的惨状后彻底爆发。」 「勇者奥菲纽斯不顾上官的命令执意夺过圣剑，第一次逼退了“魔王之盾”，也是“索罗之剑”第一次崭露锋芒……」 后来的传说是这样说的，但亚当知道不是。 奥菲纽斯是个行事刻板到有些死板的骑士，而服从上级的指令是王国骑士的第一要务。 能让他不顾长官的命令、愤而出手的原因只有一个——洛迦在与王国军交战时引发的地震，摧毁了附近三个村庄。 “我发誓善待弱者，我发誓反抗强敌，我发誓为手无寸铁之人而战，我发誓向所有寻求帮助之人伸出援手【*1】……如果连帮扶弱者都做不到，那我也没资格拿起我的佩剑。” 记忆中，坐在火堆边的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转而望向他。 “我永远不会违背我的誓言，亚当。它们是我作为骑士的基石。”明灭的火焰旁，琥珀色的眼眸也染上相同的光亮，“这也是我愿意成为骑士的理由。” 锃———— 银白的剑刃在半空划出一道弧度，剑尖直指岩石构成的巨人。 “即使奥菲纽斯大人不在这里，我也会打败你。” 骑士卸下沉重的甲胄，身形却比之前更加挺直。 风将他金色的短发吹乱。碎发下，一双深色的眼瞳里满是坚定。 “圣剑阿尼摩丝就在这里！所谓的‘魔王之盾’，能打破一次就能打破第二次。” 右手的力道再次加重，他仰起头，向洛迦喊出宣战之语。 “亚当·莱克特，便是你的下一个对手！” 作者有话说： 暗搓搓搞事情【苍蝇搓手 ———————————— 【*1】：出自骑士宣言（有删减） 第67章 原文： i will be kind to the weak. i will be brave against the strong. i will fight all who do wrong.jsg i will fight for those who cannot fight i will help those who call me for help. i will harm no woman. i will help my brother. i will be true to my friends. i will be faithful in love. 31 赝品 ◇ ◎蜜汁沙司烤鳟鱼5◎ 031 也许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太盛, 聚在周围的年轻骑士们纷纷看向他的背影，一时连发抖都忘记了。 连缩在碎石里的矿工都纷纷探出脑袋，带着希望的目光聚集到一个人身上。 洛迦在他拔出那把银剑时便警惕起来, 但还是被他那大言不惭的对战宣言气笑。 “好吧……那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话音未落，岩石组成的巨拳已经举起, 飞速向骑士的方向砸去。 “散开！！” 亚当立刻下达指令, 同时向一旁闪避。 此时, 与奥菲纽斯的对话再次闪过脑海。 “其实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因为重量问题，洛迦不管是用手还是用脚重击地面后, 总会有将近十秒的卡顿。” “抓住那个时机爬上去, 能跑多高就跑多高……然后找到岩石间连接的薄弱处，下刀。”坐在火堆边的少年用手比出一个劈砍的姿势，“这样，你就能卸掉它一条手臂了。” “……这太离谱了！” 当时的他这样惊呼一声：“我绝对做不到！除了你也不会有其他人做到！” 少年似是轻笑一声，又往火堆里填了一根干柴。 “如果连尝试的胆量都没有，才是真的做不到。”少年指指自己单薄的身体，又指向他，摇头感慨道，“看看你的身体条件, 比我好太多了……你该对自己更有自信一点, 亚当。” “不全力以赴地尝试一次，又怎么知道你做不到呢？” 巨拳陷入地面，砂石四溅。骑士却强迫自己睁着眼。 将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到一起后, 眼前的一切也发生了变化。 所有向自己飞来的碎石都变得无比缓慢, 只是偏偏头就能轻易躲过。 近了……更近了…… 赶在那只拳头拔出地面, 勇敢的骑士抓住石块上的凸起, 率先爬了上去。 他没有停留，按照记忆中那人所说，继续向上奔跑。 脚下传来震动，拳头似乎已经拔出，他没有停下。 脚下的“地面”发生变化，手臂似乎开始抬起，他也没有停下。 心脏剧烈跳动着，一下下撞击在胸腔上，除了心跳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骑士在巨人的手臂上奔跑，卸下甲胄的他比此生任何一次的奔跑速度都快。 快了……目标就在眼前！ 骑士高举起银白的长剑，嘶吼着向下劈去———— 锵————！！ 金属相撞迸发出的火星转瞬消失。 *** 年轻矿工双手抱头，蜷缩着躲在一块石板后。 因为亚当跑前拉了自己一把，他现在的状况要比其他同伴好很多。 可岩石巨人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即使身上没受伤，年轻矿工也只敢缩在碎石的阴影里……直到那位骑士向巨人宣战。 年轻矿工被他声音里的情绪感染，不禁从遮蔽物后露出半个脑袋。 岩石巨人的拳头砸向地面，身下的大地再次震颤起来。 但矿工看到了，那个人冲破了沙尘，沿着巨人的手背跑上手臂，高高举起了圣剑！ 锵————！！ 他看到一道银光划过天际，上升又旋转着急速下落—— ————铮！！ 一段银白的剑刃插|入沙地，断口在不住轻颤。 年轻矿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心中的惊诧居然超过了对岩石巨人的恐惧，连滚带爬地跑到那节断剑旁边。 “……假的……居然是假的……” 烈阳下，他看清了剑刃横截面上的真实颜色，绝望地跌坐在地。 银色的一层下，是属于生铁的黑色……这根本不是圣剑阿尼摩丝！！ 站在洛迦肩膀上的亚当比他更震惊。 但看着手中断剑的缺口，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一旦触及到真相，过去隐约窥见的细节也快速自脑海里闪过。 为什么自从奥菲纽斯逃走后，圣剑巡展就被一拖再拖；为什么明明是由「狄密特」打造的圣剑，重量会跟他的佩剑一样沉重…… 夏尔托王储肯定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知道就不会把这把“圣剑”交给自己。 所以，将遗失圣剑这件事隐瞒下来的，是现在正重病在床的埃苏皮特二世……他们伟大的、国王陛下…… 看着手中的“圣剑”，脑中闪过这些年的种种经历，亚当突然有种想要大笑出声的冲动。 冷血傲慢、自私自利、欺瞒大众……这就是他们效忠的对象！ 奥菲纽斯大人当年逃走时是否也看清了这些，所以这些年一直再也没有出现…… 然而现实没有给他发出感慨的时间，岩石构成的手臂向旁边一甩，如甩虫子般把他甩到地上。 “莱……” “莱克特大人————！” 周围的骑士们惊呼出声，距离较近的急忙上前将人扶起：“您还好吗？” 第68章 之前为了加快行动速度，亚当脱下了沉重的铠甲，同时也是放弃所有防御的奋力一搏。 可此时，失去甲胄保护的骑士从高处坠落，即使牺牲一条手臂作缓冲也没让他的情况好太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矿场回荡着洛迦嚣张的笑声，不加掩饰的讥讽张口就来：“又蠢又可怜的小家伙，连手里的武器都没确认好就敢向我出剑，我真佩服你的胆量！” 亚当咬牙撑起半边身体，艰难向围在周围的骑士下令：“不要管我……全部、撤退！” 扶着他的骑士大惊失色：“莱克特大人？！” “还看不清现在的情况吗？能跑一个是一个！”他的手臂已经无法抬起，只能大声吼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立刻撤回塞勒梅尔城，准备立起下一道防线！听明白了吗？！” 骑士们面面相觑数秒，随后在其中一人的带领下站起来，快速向他行了一礼后便朝矿场外跑去。 洛迦没有阻止他们，只饶有兴致地看着一群人渐渐跑远，骑着马消失在地平线。 它并不担心这些人把自己现身的消息透露出去，有些消息它已经从安图德尔那里听说了。 那么多年过去，索罗王国只出现了一个奥菲纽斯，也只有一把圣剑阿尼摩丝。 前者已经失踪数年，而后者也成为一把假货……已经没什么能阻挡它的脚步了。 “你的同伴都走了，小家伙。”岩石巨人走近两步，居然在亚当的不远处坐下，“我很欣赏你的胆量，要是就这么死了还是有些可惜……” 面部的岩石开始移动，渐渐拼凑成一个笑脸，眼洞闪烁着讥讽的金光。 “不如这样。你说点让我开心话，我就饶你一命，怎么样？” 亚当看着那张古怪到有些滑稽的笑脸，终于有机会大笑出声。 “我才不会相信魔物的话！”恨意和笑声交织在一起，骑士朝巨人的方向吐了口口水，“要杀就杀，不要说那些没用的！” 洛迦有些遗憾地摇摇头，高高抬起手臂。 “好吧，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嘭——————！！ 巨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响，爆炸产生的烟尘随着冲击波扑了亚当一脸。 “来、来啊！怪物！！” 颤抖的声音在烟尘后响起，年轻矿工一手高举着什么，一手指着洛迦：“欺负一个站、站都站不起来的人算什么？！有、有本事就过来！” 亚当在看清他手里举着的火药时立刻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都说那个没……” 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矿场管理员不知何时跑到他身后，止住他的动作。 “大、大人，那边还停着我们来时用的马车……”他一边拉扯亚当的手臂一边焦急道，“您快点，我们还能跑……” “啊————！” 前方的一声尖叫让两人的注意力再次转回，洛迦收回自己的手指，好似无趣地甩甩手。 “跑？现在也晚了。” 它的视线划过再次跌坐在地的管理人，转到即使无法站立、却把前者护到身后的骑士身上，嗤笑着向两人吹了口沙子：“明明那么弱却总做些不自量力的事，这也是我最讨厌你们人类的地方……哦？又有个傻子来了。” 岩石巨人抬起头颅，朝远处看了半晌后，再次露出那种怪异的笑容。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可悲，小东西。”它兴奋道，“居然有人为你回来送死了……这样路上你也不会太寂寞吧？” 亚当也听到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了，心跳也随着那急促的鼓点越跳越快。 “滚回去！！”沙尘遮掩了那人的身形，他只能尽力大喊，“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都他妈给我滚回去！！” 看到连死亡都不畏惧的骑士陡然露出这样焦急的表情，洛迦对来人的兴趣越来越浓，难得起了捉弄的心思。 “是个勇士，值得我全力迎战。” 它这样说着，漫不经心地站起来：“由我洛迦亲自送你一程——是你的幸运！” 话音落下的同时，交握的岩之拳已然朝马匹的方向落下。 轰————！！ “不要————！” 亚当痛苦的高呼淹没于大地的悲鸣，随着升起的烟尘尽数消失。 高大的骑士再也无法撑住身体，额头抵上地面，从心底涌起的、极致的悲伤让喉咙失去发声的能力。 “天哪……大、大人！！” 就在亚当即将陷入更深的绝望时，管理员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快看！那是什么？！” 一个身影裹着烟尘，正顺着巨人的手臂飞速向上……速度竟比亚当刚刚的冲刺还要快！ 亚当眯起眼，努力分辨那人的身影，却只能看到一道银色的曲线如灵蛇般游上巨人的身躯，在即将攀上肩膀时突然跃起。 日光下，一道凌厉的银光猝然向下，如收割麦穗的镰刀，岩石构成的手臂被生生斩断。 作者有话说：s^g 掐指算算，要吃到鱼还要过一阵（惨） 32 圣剑阿尼摩丝 ◇ ◎蜜汁沙司烤鳟鱼7◎ 032j^s 一条手臂, 仅仅是开始。 洛迦发出一声怒吼，除了被冒犯的愤怒，亚当居然还从中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第69章 岩石巨人当即抬起另一只手, 直直拍向右肩上的小虫。 但太慢了。 沙尘中，银光再次划出一道蜿蜒的曲线, 踏着巨人的胸口躲过拍击。 在某个节点顿了一瞬, 随即跃上另一个肩头, 赶在其再次做出动作前袭向石块的间隙…… 轰隆———— 与本体断开的瞬间，岩石构成的手臂轰然塌落。 银白的弧光飞速分解着巨人，掉落的石块不断溅起尘土, 管理员都不禁偏头掩嘴咳嗽, 亚当却一眨不眨地仰头看着。 慢慢地，眼前的一幕幕逐渐与尘封的记忆重合…… “什……你究竟是————” 没说出口的话因卡入脖颈的刀刃而消散。 它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的双眸。 “没想到会再见到你，洛迦。你隐藏核心的地方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找。” 女人握着刀柄的手继续用力，尽管音色有所变化，语调却是那样该死的熟悉。 “希望这次是永别。” “是、是你……” 刀锋完全没入石缝前，它不甘地吼出那个名字：“奥菲纽————！” ————轰！！ 银色的刀刃顺着石缝向上，巨人的头部霎时崩裂。 一颗发着金光的圆球顺着力道飞上天，又很快下落。 亚当眼看着那块石头往自己的方向飞速坠落, 而他已经连往旁边打个滚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一刻, 他只来得及把身边的管理员推开，认命似的闭上眼睛。 锵————砰！ 头顶传来一阵巨大的金属碰撞声，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亚当愣了两秒才猛地回过头。 洛迦的核心就落在不远处, 因方才遭遇的冲力还在缓缓滚动, 缝隙中的金光也随之慢慢熄灭。 一把银白的厨刀插在上面, 显然刚刚就是它救了自己一命…… “好久不见, 亚当。” 人影还未从沙尘中走出，那熟悉的嗓音便让骑士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 最先看清的是一双长靴，随后是粘着尘土的裙摆…… …………………… …………等等，裙摆？？ 亚当浑身一震，这次全身开始因另一个猜想瑟瑟发抖。 是一只手挥开眼前的烟雾，露出隐藏在其后的面容。 “……你伤得很重。”奥菲娜径直走到他面前蹲下，蹙眉打量一圈后就打算把人扛起来，“先到阴凉处休息一下吧。” *** 在看清来人、并意识到要被一个女人扛起来时，亚当是拒绝的。 可他的体型摆在那里，体重太重，麻秆似的矿场管理员都拉不动他。 最后还是被奥菲娜扛到后背，转运到管理员所说的马车上。 与其说这是马车不如说是板车比较恰当，但总算还能供人躺着休息。 幸好缰绳系得紧，再加上距离刚刚战斗的地方较远，拉车的老马还有精力在原地撩蹄子。 在被奥菲娜扛到肩上的那一刻，亚当的脸色变换数次，最后稳定在了生无可恋。 他的自闭并不能让奥菲娜停下脚步。 除了亚当这个老熟人，矿场上还有好几个受伤的矿工。 她把厨刀□□，将核心扔给亚当：“抱着，别让它再碰到石块。” 不等后者做出什么反应，女人已经转身疾走出好几步，循声找寻那几个受伤的矿工。 “这、这位女士……力气真大啊……”除了奥菲娜外，在场唯一一个没受重伤的管理员咽了口口水，跑到亚当身旁耳语试探道，“您和她……还有刚刚那个巨人，好像认识她？还说她是……” 亚当正抱着核心发呆，闻言立刻回神，一记眼刀让管理员瞬间噤声。 “……她是我的一位故人，这次只是碰巧路过。”他盯着管理员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至于洛迦……一只魔物的话没人会相信，也没有必要让别人知道，对吧？” 管理员沉默片刻，点点头。 “……就算您不这么说我也不会说出去……” 他猛地抓住自己不停颤抖的右手，低着头，呼吸掩饰不住地急促起来，低声喃喃道：“这可是那位大人啊……我…我们也一直相信他……” 亚当听到最后那个“他”，眼皮又是一跳。强压住抽动的嘴角才抑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脏话。 很好，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奥菲纽斯大人当年要逃跑了。 与大陆上的其他国家不同，索罗王国的国教并非传统的创世十主神中的任何一位，而是一支在混沌时代发展出的新教，教义的解释权都在大圣堂和索罗王室手里。 而新教教经开篇第一句话便是：神明创造人类，上升之洁净为男人，沉淀之污秽为女人…… 如果放在平时，亚当自然不会把这句话当回事。 事实上，索罗王国的大部分国民都不把新教的教经当回事。 所谓信仰是需要长时间的积累、自然而然产生的。 在这片大陆上，自从有文字出现后就一直流传着“十主神”的传说，各地信仰十主神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而新教作为只有不到二百年历史的教派，尽管有统治阶级在不断宣扬推崇，在“十主神”这种老派信仰下还是不值一提。 别说普通百姓，就连贵族阶级也很少有真正信奉新教的。但为了给王室一点面子，大家都不介意做做表面功夫。 第70章 亚当便是一位伯爵的第三子，他家内部现在还依照地域传统，供奉着正义之神尤斯帝提亚的神像。只在属于新教的节日时才会把神像包起来，行为相当之敷衍。 可再怎么敷衍，这是索罗王国的国教。 别人不信，大圣堂里的修士们是一定要信的。 出生在信仰正义之神的莱克特家，在亚当眼中奥菲纽斯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她依旧是那个令他敬佩的英雄。 可这不代表她不会招他人记恨。 她曾以优异的成绩取得了授勋资格，间接招来一批贵族子弟的嫉妒；又因与国王王储的政见不合，得罪了王室；最后女扮男装的事败露，彻底得罪了大圣堂……几层因果砸下来，她能逃走并活到现在都算是一个奇迹。 奥菲娜连扛四人，直到把最后一人也放到板车上，她的气息也没太大变化。 “我在路上碰到了一名受伤的年轻骑士，黑色短发，说是奉你的命令去塞勒梅尔城叫救援？” 奥菲娜在亚当面前拍拍手，示意对方该回魂了。 她的语气过于自然，自然到亚当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习惯性地颔首回答道：“……你说的应该是弗朗茨，他是我的副官……他怎么会受伤？” “应该是跑得太快，地震时被马甩出去的。”奥菲娜指指自己的后脑，“脑袋磕上石头，站都站不起来。所以我就先骑着他的马来找你了。” 亚当闻言又焦急地想要坐起身：“磕到脑袋？！那他现在……嘶！” “伤员不要乱动。” 奥菲娜把他按回去，又看了圈周围的情况，有些烦恼的蹙眉。 现在只有一辆板车，却有五个伤员躺在上面，已经把空间都占满。 除了亚当外的其他四名矿工都已陷入昏迷，急需救治……就算是亚当，他身上的伤也不能太拖。 “他们这种状况不能再拖，先运回城。顺便还能把你的副官带上。”她直截了当地得出结论，对唯二还能动的管理员道，“洛迦已经被消灭，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一个人赶车应该没问题吧？” 自从猜到奥菲娜的身份后，管理员既激动又胆怯，两人交流时也只缩在旁边不敢出声。 话头猛地转向自己，他想都不想就是一个立正，大声应答：“没问题！” 奥菲娜：………… 她被这充满朝气的回话震了片刻，这才点点头：“没问题就行……对了，顺便可以帮我捎个口信吗？” 管理员：“您尽管吩咐。” “……也不是吩咐……算了，你如果从东城门入城，左手边应该能看到一个名叫‘布鲁茨酒馆’的地方。”她用手比划出街道，“在那里找到一名叫‘梅莉·阿鲁基缇’的女士，告诉她我现在的所在地就好。” 矿场管理员非常认真地记下，听到最后才诧异地抬头。 “你……你不打算跟我们回去吗！”躺在板车上的亚当比他先问出声，并再次试图仰卧起坐，“这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 奥菲娜疑惑看向他，甩甩拿刀的手腕放松筋骨：“如果没有刚刚那场地震，我现在应该已经离开塞勒梅尔城了。” “…………” 亚当张着嘴，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最后只能讪讪闭上。 一道光从眼前划过，让他忍不住眯了下眼。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奥菲娜手里的那把厨刀。 如果没记错，方才就是这把刀击中了洛迦的核心，救了他一命………… 像安上最关键的齿轮，卡顿的思维终于运转。亚当指着那把银白色的厨刀，闭上的嘴越长越大，喉咙里还不受控制地发出“嗬嗬”声。 这可把管理员吓坏了，以为他犯了什么急症，使劲在骑士后背拍了两下。 “嘶————” 后背的伤口遭到二次伤害，亚当忍不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但表情看起来正常不少。 奥菲娜也意识到他异常的原因，默默把刀揣回临时自制的刀鞘，摆手道：“好了，你也知道我现在不太方便，可你该回去了……” “不、不行！！” 高大的骑士身残志坚地爬出板车，不顾旁人的目光滚到地上。 “你带着伤员先走……我、我要留下！” 作者有话说： 亚当：艹艹艹（脏话屏蔽）是圣剑！！圣剑变成菜刀了！！ 33 公平的命运 ◇ ◎蜜汁沙司烤鳟鱼8◎ 033 矿场管理员看不懂, 但他大受震撼。 就算再怎么崇拜对方，也不至于不顾自己身体就…… 此时的亚当根本无暇关注那投射在身上的微妙眼神，双眼直愣愣盯着奥菲娜的腰……准确说, 是奥菲娜腰后露出的一节刀柄。 奥菲娜：………… 即便是面对岩石巨人都不畏惧的勇者，对上这样炽热的视线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身上的伤太重, 还是先回城治疗吧。”视线往旁边飘了下, 奥菲娜继续劝道, “有什么疑问我们之后再说……” 亚当：“呵呵，您还是那么不擅长说谎。” 连城都不打算回的人，还谈什么“之后再说”？ 被当场揭穿谎言, 奥菲娜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波动。 她也没耐心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抬手就打算把人打晕再扛回车上。 第71章 毕竟是做过多年战友的人，看她一抬手亚当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也是真的无力反抗……好吧，就算没受伤他也反抗不了。 两人距离一步步拉近，奥菲娜看着他那倔强又可怜的眼神，举起的手刀到底没能落下。 “……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要考虑清楚。”她轻叹口气，还是把手放下，“一旦耽误治疗，你的手臂可能就再也拿不起剑了。” 亚当始终与她对视, 回答时没有一秒犹豫：“我明白。” “那行吧。” 奥菲娜四望一圈后转向管理员：“我会暂时把他移到那边的工棚里, 一会儿可能要麻烦您再跑一趟。” 管理员倒是没觉得麻烦。如果没有亚当两次出手帮助自己，他现在也要跟同伴一样躺在地上。 再三确定亚当和奥菲娜拒绝回城后，他只得先带着昏迷的矿工驾车离开。 板车叮叮当当地驶远, 一站一坐的两人突然陷入沉默。 奥菲娜歪歪头, 觉得让伤患就这么坐在地上也不好, 打算先把人扛到工棚再说。 手刚伸出来, 就见亚当像只被蜜蜂蜇了的熊，全身往后缩了下。 奥菲娜被他那惊恐的眼神气笑了：“你要是现在能自己站起来，我也不会碰你。” 亚当：………… 他认命地躺平。没多说什么，但双臂主动并拢伸直。 奥菲娜先用围裙包住洛迦的核心，这才蹲下身，右手将他的手臂拢到颈后，左手握住膝部，下一秒便把这个体型比自己大两倍的男人扛上双肩。 一回生，二回熟。 再次被她扛起后亚当已经没有上次的崩溃感，甚至还有了聊天的兴致。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他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两年是查得不严了，因为他们以为你已经逃到国外或者死在哪片森林……但六七年前大圣堂养的那群疯狗可是在到处找你，你是怎么逃过追查的？” “……我当时确实是想逃到王国外，但中途出了点意外。” 回忆起那段往事，奥菲娜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些许笑意。 “这些年我一直住在边境，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会往北方跑吧。” 亚当被她扛在肩上，并没有注意到那抹笑。 但他同样没猜到老友的选择，惊诧道：“居然是北边！我们都以为你肯定会往西跑，去投奔埃尔顿佣兵团……” “你们都能想到的事，别人也能想到。我孤身一人还往那边冲不就是送死？” “也是，幸好你当时没往西边跑。”亚当咋舌道，“你都不知道，陛下得知你逃跑的消息后立刻下令，在往西和往南走的路上设了无数岗哨。你要是真去投奔埃尔顿佣兵团，估计没跑两天就要被抓回来……嘶——你手轻点。” 奥菲娜：“嫌疼就该跟马车走，现在在这里叫也没人给你治疗。” “呵呵，受伤才好呢。伤得越重我能退役的可能就越大。”亚当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从牙缝挤出几声笑，“我也算是想通了……如其把命卖给王廷，还不如早点回家跟老婆孩子种田过日子！” 奥菲娜有些意外，却也不能算太意外：“有孩子了？” 提到这个，在下属面前一向沉稳可靠的男人立刻飞扬起眉眼：“当然！我的妻子艾琳你当年也见过，我们现在有两个孩子，卡萝尔和本……真想带你见见他们。” “我的荣幸。如果可以，我也想带你见见我现在的家人。” 女人的笑意更明显了，这次连迟钝的亚当都察觉到她心情不错。 他刚要再炫耀一下自己的孩子，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等等，你刚刚说你的家人？”骑士的声音顿时拔高了好几个度，“什么意思？你说的‘意外’难道是你被什么人收养了？！” “唔……一开始是那样没错。” 奥菲娜偏头斟酌了下表达的语句，想了想，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于是用平常的语调回道：“我也结婚了，亚当。就在最近。” “什、什么？！！” 男人叫起来，声音完全可以做到比女人还刺耳……奥菲娜这次算是领教到了。 “闭嘴，也不要再动了。”她的忍耐力到了极限，声音仿若淬了冰，“再动就把你扔下去。” 肩上的骑士立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一秒噤声。 但没安静多久，亚当又按捺不住好奇地开口了：“哈哈……我就是、很惊讶……你居然会结婚……哈哈哈……” 奥菲娜这次倒没生气，反而很赞同地点点头：“我也没想到。” 亚当：“哎？” 奥菲娜一脚踢开工棚的木门，把人放置在一张床上。 “在遇到克拉克前，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想要和一个人共度一生……我真的很幸运，亚当。” 她拍拍沾到身上的尘土，直起身。 “你以前一直在说，尤斯帝提亚会为世间的一切主持正义。一切不平都是暂时的，公正才是一切命运的终点……说实话，过去我是不信的。”女人的五官舒展开来，露出一个亚当从未见过的、洋溢着幸福的浅笑，“但是现在，我开始相信命运是公平的了。” *** 塞勒梅尔城内，梅莉女士左等右等，没能等到儿媳回来的消息，却等到了即将封城的消息…… 第72章 真是岂有此理！ 高贵的梅莉女士拒绝任何形式的囚禁，当即牵着两匹马要求出城。 守卫见过形形色色的路人，但这种明知道有危险还要往上撞的傻子还没遇到过几次。 几次劝说无果，守卫不能因为一个人耽误正事，干脆在彻底封闭前把这个执着的老太太送出城门。js 看着高大的城门在自己面前缓缓闭合，梅莉女士轻哼一声，也没看地图，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路上她遇到一个高瘦的青年正在和一个穿着骑士制服的男人争执着什么，旁边还停了辆马车。 这里是通往东矿区的必经之路，而看马匹的朝向，他们显然是从东矿区那边出来、打算往塞勒梅尔城走。 不过还有心思在路上扯皮，说明矿场那边的危机大概率已经解除了。 果不其然，当她听清两人争执的内容，心中的大石顿时落下。 高瘦的青年还拉着那名年轻骑士，想把人往车上拽：“那位骑士大人说过了，一定要在路上把你捎上！” 副官虽然站的不是很稳，但对手实在太弱，让他硬生生站住了。 “在见到莱克特大人无恙前我不会回去！”他怒道，“而且你言辞闪烁，我问什么你都不说实话！一个满嘴谎话的骗子，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高瘦青年也被激起怒火，当即一甩手：“你简直不识好歹！我也是看在那位骑士大人的面子才要送你一程……既然你不愿意就自己走回去吧！” 他怒气冲冲地转身，立刻和慢悠悠骑着马的梅莉女士撞见，一时有些失语。 荒郊野岭的，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老太太？ 梅莉女士才不管他在想什么，直接问道：“你有没有在矿场看到一个女人？大概二十七八岁，个头跟你差不多，深褐色的头发，带着蓝灰色的头巾……” “啊……啊啊！”高瘦青年先是露出诧异的神情，随后立刻惊喜道，“您就是‘梅莉·阿鲁基缇’女士？我这里有、有那位大人给您带的口信！” 他瞥了眼满脸狐疑的副官，小跑到近前才简要说明了奥菲娜现在情况，并表示自己等会儿还会赶车回来接人。 梅莉女士听罢思考了会儿，点头道：“我知道了。但塞勒梅尔那边已经关了城门，就算你能进去，短时间内恐怕也很难再出来……” 她俯下身，朝青年勾勾手指：“我家孩子的事，你既然答应保密，我也姑且信你一次……既然如此，你回城后先不要把她斩杀了洛迦的事说出去，帮我们拖延一些时间。” 青年犹豫片刻，纠结道：“可那位骑士大人的伤很重，如果不能及时治疗可能……” “这个你放心。既然他是我家孩子的朋友，我也不会亏待他。” 老人渐渐直起身，抬头扬起一个自信的笑：“不是我看不起谁。就算是在王都，你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医师。” 作者有话说： 这条鱼！居然还没吃上！ 35 追忆、英雄与闪耀的菜刀 ◇ ◎蜜汁沙司烤鳟鱼9◎ 035 矿场周边多水源, 塞勒梅尔城附近的这个也不例外，奥菲娜和亚当现在所在的工棚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 工棚本是供矿工临时休息的场所，但有些矿工为了省钱会直接住在这里, 只每个月的轮休才回家一次。 因此这里什么都不缺，奥菲娜甚至还在工棚外烧了壶热水。 “……现在想来, 那些修士应该是收到了大主教的密令, 所以才要赶在进入王都前把我处死。”她拧干毛巾, 递给躺在床上的男人，“是我太天真，以为大圣堂和王廷不一样……结果他们居然比王储殿下还要心急。” 亚当接过毛巾, 用还能动的左手擦了把脸：“后来呢, 你是怎么得救的？圣剑又怎么会在你手里？” “……是弗兰殿下。” 女人的表情有微妙的松动，甚至还勾了下嘴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混在押送我的队伍里。在火刑架即将被点燃时，他突然打伤了主持仪式的修士，把圣剑扔上了行刑架……” 其实在弗兰把圣剑扔过来前，奥菲娜已经挣脱了绳索，即使没有他的帮助也能逃走。 但不能否定的是，弗兰造成的骚动让逃跑的代价减少很多……否则她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活着逃进耐威伊大森林，更不用说遇到克拉克…… “弗洛里斯殿下？居然是他……”亚当很惊讶，“但那时候他才多大啊, 还没成年吧？！” 震惊后他又露出了然的神情：“怪不得, 这些年陛下一直对他……” 见奥菲娜蹙眉看过来，他欲言又止了几次，这才叹口气：“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是自从新王后嫁过来后, 陛下就越来越疏远他……这么想来, 也正好是七八年前的事。” 亚当前几年都在边境, 被调回王都并成为王储近侍也是今年的事。他对王廷内的弯弯绕绕了解不深, 也没什么兴趣。 而弗兰作为一个王廷里的小透明，亚当只知道他是国王陛下的儿子之一，连他那个短命的生母出自哪个家族都想不起来，更别说了解其近况。 两人只能唏嘘感叹一阵，话题终于回归正轨。 亚当的目光再次落到奥菲娜身后，舔舔干裂的唇：“所以……圣剑阿尼摩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jsg 第73章 冷静下来后，他的心里也慢慢浮现出一个猜测。 只是这个猜测过于离谱，他还没那个胆量自己说出来。 奥菲娜沉默数秒，终究还是把腰后的厨刀抽出来，平放到膝上。 手指抚过刀刃，银白的刀身光滑得不见一丝划痕。 不知是错觉、还是得知其身份后的光环加成，亚当居然觉得这把菜刀正在阴影里闪闪发亮。 “刚跟你说过，我一路向北逃到了耐威伊大森林，原本是打算越过边境线，进入利萨贝尔。那边地广人稀，就算王廷和大圣堂的人有胆量越过国界追上，一时半会也不会找到我的踪迹。” “但我当时身上的伤太重了，加上接连好几天没进食，一进入森林意识就开始变得模糊……” 微垂的眼帘下，琥珀色的眼眸划过一抹柔色。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被住在森林里的一家人救了。当时第一个发现我、并把我背回来的就是我现在的丈夫。” 亚当看着浑身都在散发柔和气息的前长官，突然打了个激灵，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张张嘴，想说您的气质真不适合说这种罗曼系故事。但想起曾被其按在地上打的黑历史，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闭嘴。 “救下我的是家中的长子，克拉克。他从记事起就和他的父母一起生活在耐威伊大森林，据说那两位已经在此定居了几十年。可奇怪的是，他们一家除了克拉克，都很少去镇上。” “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那两位老夫妇年纪大了，不喜欢走远路……直到那位老先生——也就是我丈夫的父亲，他拿着圣剑走到我的床边，问我为什么会有这把剑，又问了我的经历和遭遇……” 看着亚当越瞪越大的双眼，奥菲娜举起手中的厨刀，轻弹刀身：“你应该知道他是谁了。” “勇、勇者……格雷…戈里……” 骑士神色恍惚地说出这个名字，随即激动地想要直起身：“他、他还活着？他居然还活着！！那他现在在……” “格雷戈里先生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了。” 奥菲娜眼眸微暗，重新将厨刀放回膝上：“他身上的旧伤太多，再加上年龄也大了……没能熬过那年的冬天。” 兴奋和激动转瞬转化为无尽的遗憾，男人重新跌回床上，深深叹口气。 如果说“炎之魔女”是童话故事中的反派代表，那“勇者”便是与之相对的英雄角色。 他们这一代的孩子都是听着勇者与魔女的故事长大的，而小孩子都喜欢英雄，亚当小时候也不例外。 “勇者格雷戈里”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物。除了在五十年前斩杀了魔女，世间再也没传出任何有关他的事迹。 这导致在很长一段时间，一部分人认为“格雷戈里”并不存在。但他们又无法解释炎之魔女为何会消失，也无法解释圣剑阿尼摩丝的存在。 而另一部分人认为确实有位勇士踏进了伊赭丝山脉，用圣剑斩杀了邪恶的魔女。但他可能也因此受了致命伤不治身亡，这才让无主的圣剑被他人拾去。 结果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勇者根本没死，而是悄咪咪结婚养孩子去了…… 亚当又长叹一声：“果然……回家和妻子一起带孩子才是每一个英雄的终点吗？” 奥菲娜：？ 她不懂这位前下属的脑回路为什么会拐到这种角度……但看着那张感慨又忧伤的侧脸，她决定隐瞒下婆婆的身份。 谁又能想到勇者格雷戈里的妻子居然是被他亲手“斩杀”的“炎之魔女”？ 奥菲娜跟阿鲁基缇一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梅莉女士选择自爆身份，她到现在也发现不了。 不因为别的，只因梅莉女士实在太像人类了。 不论是衣食住行还是言语习惯，甚至是衰老的速度，完全看不出“魔女”的痕迹。 大众心里的“魔女”拥有强大的非人力量，能操纵大地、狂风、水流和火焰……但最常被人津津乐道的一点是她们擅长蛊惑人心，有一副美丽至极的皮囊并青春永驻。 而现实中的梅莉女士，只是个脾气古怪的龟毛老太太。 除了能使用魔法，和传说中的“魔女”完全沾不上边…… 奥菲娜晃晃脑袋，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晃掉，继续向老友讲述自己的经历。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狄密特」除了坚硬外，也有分解、消除魔法的特性。 因此，一把「狄密特」制作出的剑是货真价实的魔物克星。 勇者格雷戈里之所以会留下自己的武器，也是因为害怕再出现一个“炎之魔女”时，人类可能会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 他不是一个会为大爱奉献一生的人，但也不忍看到悲剧重演。所以他把自己铸造的剑留在了最后下榻的旅馆，带着妻子悄悄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 亚当再次从床上弹起来：“圣剑阿尼摩丝是格雷戈里亲手铸造的？！” 奥菲娜不厌其烦地将其按回去：“是的，否则它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亚当：………… 他看着横放在奥菲娜膝盖上的厨刀，再次心痛地捂住胸口 “……换个形状我也能理解……毕竟你那时候正在被通缉，要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从洛迦身上摔下、折断一条手臂都没吭一声的男人，此时眼角闪着泪光，痛心疾首道，“可为什么偏偏是菜刀！！” 第74章 奥菲娜歪头回忆了一下：“大概因为……当时家里正好有把厨刀坏了？” 亚当的疑问全部解开，本人的心也随着答案揭晓而碎成了渣渣，像只死狗般瘫在床上。 什么英雄什么勇者，都是骗人的。 这些童话就会欺骗孩子纯真的心灵。 奥菲娜见他没别的要问，用刀背拍拍他的手臂：“闲话结束，我也该走了。” 失去焦点的双眼瞬间聚焦，亚当一把扯住她的裙角：“你要去哪儿？” “魔王城。我猜王都应该也得到魔王乌洛提苏醒的消息了。” 她用手拍拍放置在木桌上的核心，答道：“我的丈夫被他用传送法阵抓走了，我必须去把他救回来。” 亚当惊讶：“怎么会……他也是王国军的人？” 奥菲娜：“不。他是去城里送货，路过围观的时候被波及了。” 亚当：………… 亚当倒是听说过诺雷堡传来的消息。说是一队骑兵和一个大圣堂的修士被自称魔王亲信的家伙传送走了，里面似乎还有个负责装点门面的倒霉王族……没想到其中还掺入了一个更倒霉的无关群众。 “那也不能让你孤身一人去！就算你有圣、圣剑……”五官不受控制地扭曲一瞬，他坚持咬牙道，“你等等我，等我伤好了就跟你一起去魔王城！” 奥菲娜直截了当地拒绝：“等你伤好，我丈夫的尸体也该凉透了。” “不行，那也太冒险了！”亚当坚持拽着她的裙角不松手，“就几天，我保证会在一周内站起来！我身体一向好得快！” 奥菲娜无语，欲拿刀背敲他的手，工棚外突然传来两道声音。 副官刚向棚内探出头，就看到一个女人居然向自己的长官举起刀，顿时大惊失色：“你住手！” 梅莉女士更直接一点，干脆把木杖砸到亚当脑袋上。 “打死你个臭流氓！！” 作者有话说： 梅莉女士：big狗胆！敢当着我的面挖我鹅子的墙角：） 营养液居然3k了！【瑟瑟发抖 我努努力，尽量在周末加更一下【抠抠搜搜数存稿 35 迟来的歉意 ◇ ◎蜜汁沙司烤鳟鱼10◎ 035 两人的纠缠变成四人混战, 最后变成梅莉女士对伤员的单方面殴打。 最后奥菲娜和副官不得不统一战线，连哄带拉才把老太太按住。 尽管之后解释清楚，梅莉女士对这个大块头骑士的初始印象也回不来了, 连带着其副官一起踢进黑名单。 揪着女人裙子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不是弱鸡就是流氓！ 这时的梅莉女士已经选择性遗忘自己儿子也曾做过类似的举动，抬着睥睨一切的气势坐在所有人对面——工棚中唯一的木桌上。 一条手臂倚在洛迦的核心上, 俯视这群不安分的小崽子。 副官已经跑到自家长官身边, 低声说明自己离开后的经历。 奥菲娜也磨蹭着脚步, 挪到梅莉女士身边：“我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 “塞勒梅尔城要封城，我不跑还等着被关在里面？！” 她一拍手下的核心，刚刚冒出一点光的核心就像被狂风压倒的小火苗, “噗呲”一下熄灭了。 说着她还眼带嫌弃地瞥了眼儿媳, 下巴朝床的方向扬了扬：“你才是。解决完问题赶紧走就完了，磨磨蹭蹭，不就让某些人赖上了？” 奥菲娜：………… 脑中回忆一圈路上的经历，她机智地跳过这个话题，开始给两边做介绍。 “这是亚当·莱克特，我的故友。很长时间没见到，所以聊得久了些。”她又看向躺在床上的骑士，郑重道，“这位是阿鲁基缇女士, 是我丈夫的母亲。” 本来还揉着脑袋的亚当听到这个介绍, 顿时双眼一亮。 奥菲娜的婆婆……是勇者格雷戈里的遗孀！ 胸中突然涌起一股兴奋，但不知内情的副官就在身边，亚当只能强压下激动的心情, 向老妇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齿微笑：“很、很高兴认识您, 老阿鲁基缇夫人。” 他自以为的表现得很完美, 但颤抖的声音和激动到有些变形的笑容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态。 梅莉女士被这个扭曲的笑容丑到, 嫌弃地皱了下鼻子，却也没再说什么。 “我路上遇到个驾车的人，车上还拉着好几个昏迷的伤患。他把你们这儿的情况简单跟我说了。”她再次转向奥菲娜，“我让他尽量把这里的情况说模糊，拖延点时间，我们趁机早点离开这里。” “这、这怎么能行？！” 奥菲娜还没说话，蹲在床边的副官先焦急地看向老妇：“莱克特大人现在需要尽快治疗！您之前不是说……” “没说不管你们，着什么急。”梅莉女士咋舌，木杖指向床上的骑士，双眼微眯，“不过，我是看在我家孩子的面子上才帮你们……别给我动什么歪脑筋。” 亚当：………… 真是冤枉。他都半残躺在床上了，除了裙角他还能拽哪儿啊！ “正好折腾一路我也饿了……奥菲娜！”梅莉女士无暇关心他投来的幽怨眼神，杖头转向拍了下儿媳，“你再去烧点热水，顺便把包里的面包拿出来烤烤——” 话音带着迟疑拉长片刻，老人像是回忆起什么了不得的事，倚着核心的手臂都瞬间撑直，紧张强调道：“烤烤就可以了！不要进行什么其他加工！” 第75章 奥菲娜见她直接把“不信任”写在脸上，莫名有些憋屈。 这种憋屈一直堵在心里，终于在她去河边打水、偶然看到蹦出溪水的鳟鱼时到达顶峰。 女人盯着那些活蹦乱跳的鱼，沉默良久，最后踢掉鞋袜绑起裙角，慢慢踏入清澈见底的小溪…… *** 另一边，梅莉女士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她。 此时的她正带着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场……给亚当检查伤处。 “……不愧是能和奥菲娜成为朋友的人，你们不要命的本事倒是很像啊。” 老妇直起身，一脸假笑地看向俯趴在床上的亚当：“就这样还死赖着不回城……你想下半辈子都躺在床上？” 站在旁边的副官脸都白了，亚当却还有心情跟着呵呵赔笑：“哈哈，不会吧？我刚刚还能坐起来呢……啊疼疼疼！！” 梅莉女士放开按在他背上的木杖，冷淡道：“再嬉皮笑脸，打断你的脊椎。” 亚当：………… 尤斯帝提亚在上……奥菲纽斯的婆婆怎么比她还可怕！ “有痛感是好事，受着点。”她转身看向脸色发白的副官，“路上给你喂的药应该起效了，看样子你恢复得不错？” 副官想起对方粗暴的治疗手段，不禁站得更直了一点：“是、是，非常感谢您的慷慨……” “既然能跑能跳，就来帮忙。” 指使别人干活从来都是梅莉女士的自带天赋，手杖往外一指：“你去外面，找点木板和绳子，最好再找点干净的布，我要用来给他的手臂做固定。” 副官并不知道上官真正的伤势，听到吩咐匆匆忙忙就去照办，只有躺在床上的亚当一脸欲言又止。 他能感觉到，他的手应该不是一个夹板就能解决。 这里既没有相应的治疗药剂，负责治疗的也只有眼前这个脾气巨差的老太太……他还是有些不安的。 尤其是在看到对方随手抓了把不知名草药，看都没看一眼就扔进研钵里捣成泥，让这种不安愈加攀升。 不过想到奥菲纽斯曾经受到的指控、王国西部的乱象以及那把断裂的“圣剑”……亚当突然发现半身不遂也不是那么不妙。 反正就算他那块小小的封地被没收也有家族庇佑，一家人不愁吃穿。 即使下半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也比被王廷一点点榨干，最后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越是思考他的心情越平和，最后干脆闭眼躺平，任站在床边的老太太为所欲为。 梅莉女士没有他那么复杂的心理活动。见碍事的人都被指使走，端着捣好的草糊糊缓步走到床尾，同时摘下手套。 用随身带着小刀划破手指，殷红的血迹顺着拇指划过骑士的脊背，却在转瞬间融入伤者的皮肤，消失得无影无踪。 亚当感到后背传来一种仿若被火焰灼伤的痛感，不禁低呼出声。 “闭嘴。”背后传来老人凉飕飕的声音，“正在给你上药，不要乱动。” 那句凶残的“打断脊椎”还近在耳边，亚当立时不敢再有其他动作，老老实实趴着不动了。 灼热感很快就随着老者收回手而消失，随后是一种熟悉的冰冷感附着其上。 一把一把混着湿泥的草药，随意拍到男人的后背、手臂和后脑勺，很快就把伤处全部盖满。 副官抱着从其他工棚收集到的材料回来后，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老人坐在床边，双手沾满混杂着草叶的泥土，上官的身体也被新鲜的草药泥敷了一层……看上去确实进行了妥善的治疗。 他摸摸后脑，想到老人直接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草，没过多久头晕就消失的奇异现象，顿时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正常。 把东西放到一边，他甚至还小心翼翼地多问了一句：“莱克特大人的伤势不需要口服些草药吗？” 梅莉女士闻言转头看向他，那眼神里有他看不懂的深意。 “你说得对，是该吃点。”她高贵冷艳地从包里抽出一根草药，以副官十分眼熟的粗暴手法塞进亚当嘴里，“你不说我都忘了。” 亚当：！！！ 嘴里的草药不但没洗干净还苦得要命！只嚼了一口，就让铁骨铮铮的骑士生出生理呕吐的欲望。 梅莉女士眼疾手快地给他塞回去，同时还不忘朝副官摆摆手：“帮我打桶水回来，我要洗手。顺便去看看奥菲娜在磨蹭些什么。” 副官没意识到长官直翻白眼的深层含义，感激地朝梅莉女士行了个礼，又匆匆跑远了。 直到年轻人的身影再次消失，梅莉女士才松开捂着男人的嘴。 嘴里还残留着又麻又苦的味道，再加上又被糊了一脸泥……亚当神经再粗也意识到自己是被针对了。 “您……您真的不用这样，阿鲁基缇夫人。”他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一边无奈地笑一边抹去嘴边的泥巴，“奥菲纽斯是我曾经的长官，是战友也是我十分敬仰的人，我跟她不会发生什么其他关系……” “但是在她被诬陷、逃跑后，你也没有发声，不是吗？” 老人冷漠的声音打断他的解释，让高壮的骑士再次陷入沉默。 “……您说的没错，夫人。” 亚当沉默片刻，最后露出一个苦笑：“虽然我从未相信过通缉令上的罪名，但我也因为私心，没有为他发声……” 第76章 也许是习惯使然，他在不经意时还是会用“他”来指代奥菲娜。 并不是出于偏见，只因为在他心里，奥菲纽斯依然是那个可以交托后背的少年。 然而，就算是从记事起就开始供奉正义之神的亚当也不得不承认，“自私”完完全全刻在人类的骨血里，即使是他也不例外。 奥菲纽斯被判死刑并押往大圣堂的消息传出时，他并非没有听闻，也并非完全没有能力帮他。 可那时他已结婚，妻子刚刚检查出身孕……全家人都不愿他趟进这片浑水。 “再锋利的剑，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必定会被主人折断。因为它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身为伯爵的父亲挥开他的手，严厉斥责他：“你为什么还如此天真！在奥菲纽斯拒绝王储殿下、向埃尔顿佣兵团发兵的那刻起，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时候还想为他说话，是想把整个莱克特家族都拉扯进去吗？！” 一边是所爱之人和继承血脉的孩子，一边是敬仰之人遭到诬陷……亚当最后在妻子哀求的视线中放下了剑。 “……我没有什么可辩解的。在我放弃营救他的那刻起，我就不配再拿起手中的剑了。”趴在床上的男人用完好的那只手捂住眼睛，“我真的很抱歉……您可能会觉得假惺惺，但在看到他……她还活着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梅莉女士只是坐在一旁听着，目光向下落在阴影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好了。我不是大圣堂的修士，没有义务听你的忏悔。” 老者用平静的语气打断他：“要是真觉得抱歉，就亲口……” “老阿鲁基缇夫人！” 门外传来副官的高呼声。尽管还保持着往日的稳重、却又不可避免地带上一点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小阿鲁基缇夫人做了烤鱼，让您先垫垫肚子。”副官逆着光，一手拎着桶一手端着盘子踏进工棚，“她说之后还有，请您稍等。” 看到那只还向上散发着热气的盘子，梅莉女士张开的嘴卡住了。 随即飞也似的转头，用无比凝重的表情看向亚当：“要是真觉得抱歉，就亲口吃掉这些烤鱼！” 作者有话说： 鱼来了！ 猜猜这次的烤鱼究竟好不好吃【摇骰子（？ 35 遮掩不住的■■ ◇ ◎蜜汁沙司烤鳟鱼11◎ 035 吃掉……两条鱼？ 哀伤的情绪突然被老人一句话打断, 亚当有些不知所措。 抬头就迎上一盘烤鱼，铁盘边缘差点怼上他的前额。 “吃了它们！”老太太此时的表情格外狰狞，声音却压得很低, 像是生怕被谁听到似的，“吃了就原谅你！” 亚当愈加迷惑了。 毕竟奥菲纽斯烤的鱼他也不是没吃过, 跟他自己烤得差不多。 但他们那时候哪有闲心在饭食上下功夫？有口吃的填饱肚子就完事了。 一路走下来还能蹦跶到现在的, 靠的不是厨子的手艺有多精湛, 而是看谁的胃最铁。 在他看来，眼前的两条鱼正散发着热腾腾酸甜的香气，不管是外表还是味道都很开胃……只是老妇人的异常表现让他不得不保留一份警惕心 梅莉女士显然与他的想法相左, 主要是前两次的经验教训让她对儿媳的厨艺彻底失去期待。 现在她唯一的祈愿就是买到新鲜的面包、及时补给, 以及不要让奥菲娜靠近任何食材。 虽然眼前的这两条烤鱼看上去很正常，但谁知道咬下去会是什么味道？ 高贵优雅的梅莉女士不允许自己在陌生人面前失态，尤其这人还有想粘着儿媳的前科……长辈的威严绝不能在种时候动摇！ “怎么，这点事都办不到？” 老妇冷呵一声，眼角下撇，鄙夷地看向骑士：“这就是你的诚意？” 亚当：………… 吃两条鱼又算是哪门子的展现“诚意”？奥菲纽斯的婆婆真的好怪啊！ 但看着老妇越来越冷的脸，他还是迟疑地接过盘子。 嗯……主要是他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再加上之前的一顿折腾，现在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 鱼本身已经被铁签串好, 上面浇了层深色的酱汁, 稍稍有点焦味。 酱汁浇洒的手法十分粗犷，但亚当本身也不是个细致的人，完全不在意摆盘问题, 拿起就吃。 梅莉女士时刻观察着“小白鼠”的反应。 只见男人在咬下鱼肉的瞬间立刻瞪大双眼, 失神片刻, 又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眼前的烤鱼, 像是在看什么从未见过的古怪生物。 梅莉女士放心了。就着副官打来的水洗完手，露出一个矜持而不失体面的微笑。 果然，她的预判是正确的。 奥菲娜这次的发挥也十分稳定，还好她提前找人来顶包…… “这个……真是奥、小阿鲁基缇夫人做的？”亚当猛地咽下嘴里的鱼肉，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副官，“你确定？” 副官也很疑惑地回视过来：“是。有些厨具还是我帮她搬过去的。” 亚当深吸一口气，当着梅莉女士的面又狠狠咬下去，恨不得一口把整只烤鱼都塞进嘴里。 “这真是……几年不见，变了的不仅是外表啊。”他狼吞虎咽地吃完第一只烤鱼，很快向第二只下嘴，“太厉害了吧！比以前好吃太多了！” 第77章 梅莉女士还未完全绽放得意笑容僵在脸上。 “你觉得、好吃？” 这次不可置信的人变成了她。可当她想再看那盘烤鱼一眼时，除了酱汁，只看到几根零散的鱼骨头。 亚当身上还贴着草泥，不方便翻身，只得把盘子退到眼前的床头柜上，艰难转头看向副官：“还有吗？” 副官看看他，又看看一脸怀疑人生的梅莉女士，俯身小声提醒道：“有是有……但那都是小阿鲁基缇夫人做给老阿鲁基缇夫人的午餐啊……” 亚当：………… “您已经都吃完了？” 奥菲娜举着盘子从门外探出头，语中难掩惊讶：“请不要担心，我这里还有好几条。” 一向没有起伏的声线此时却有些上扬，昭示出主人心中的小雀跃。 堆着烤鱼的盘子怼到面前，现在为难的变成了梅莉女士。 不但如此，那个不长眼的骑士还在旁边催促：“快吃吧，老阿鲁基缇夫人。凉了就不好吃了！” 梅莉女士：……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用眼刀刮了眼无辜的骑士，老妇慢悠悠地拿起一根串着烤鱼的签子，慢吞吞送到嘴边。 黏稠的酱汁覆在鱼肉上，隐约散发着果醋和葡萄酒的气息……只要忽略有些焦黑的颜色，气味其实……还不错？ 一边对自己进行心理麻醉，梅莉女士视死如归地咬下一口鱼肉。 牙齿咬破酥脆的鱼皮发出轻微的“咔吱”声，包含在其中的热气也随之涌出。 鱼本身有点烤过头了，但与外表酸甜的酱汁结合到一起，有些烧焦的鱼肉居然……别有一番风味？ 梅莉女士也如刚刚的亚当一样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奥菲娜：“这真是你烤的？” “我说了，克拉克都说我的烤鱼很好吃……之前只是材料不够。” 奥菲娜的唇角有一瞬的上扬，很快又用轻咳掩盖过去，可放下手后还是忍不住勾起。 “这是他亲手教会我的，我绝对不会忘记。” *** “首先是调制酱汁……不管做什么，酱汁都很重要。” “面□□去掉，把里面柔软的部分撕成面包屑。”克拉克一边说一边把扒好的面包芯递给身边人，自己拿起一旁的瓶瓶罐罐，“再加入葡萄酒和果醋，充分搅拌后倒到锅里煮开。” “趁这个时候，再来处理鱼吧。” 他将筐里的鱼捞到砧板上，手速飞快地刮起鳞。 “鱼鳞一定要刮干净，头和尾剁掉，还有内脏，清理好后内外都要洗净。”男人剖开鱼腹，将洗净的内里展示出来，“如果时间充足，可以塞点香草放置几小时……这次就算了吧。” “有条件的话，烤制前在表皮刷层油是最好的，没有直接撒盐也可以。” “……烤鱼最重要的火候。时间短了容易里面不熟，时间长了外皮又容易烧焦，味道会变苦，记得勤翻面……” “很好，这边的酱汁也变得浓稠很多，加上适量的盐和糖就能出锅了。” “如果不能确定加多少，可以先一点点加，边尝味道边调整调料的用量……嗯，千万不要图省事一下子加很多，这是新手最常犯的错误……” “……你真的好有耐心啊，克拉克。” 弗兰翻着手里的烤鱼，一会看向修理墙壁的骑士们，一会看向正在锅边忙活的男人：“你以前也经常教人吗？” 克拉克用手背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唔——也没有经常教……” 像是想起什么令人怀念的事，男人以拳抵唇，遮掩了下笑意：“主要是这道菜我教了奥菲娜很多次，所以比较熟悉。” 经过几天的交流，弗兰已经知道“奥菲娜”就是奥菲纽斯现在的名字。 即使如此，他对这样的身份转换也不太适应。 脑中那个手持圣剑的勇者突然变成一个手持烤鱼的家庭主妇……光是想想就很刺激。 把奇怪的画面晃出脑海，小王子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问道：“既然是你教的，那奥、奥菲娜的厨艺应该也很好吧？” 克拉克：“没有啊。说实话，她的厨艺和我的母亲不相上下。” 弗兰：？ “可能也不是不好吧……只能说，落到她手里的食材都很难在变成料理前保持完好的形态。” 弗兰：………… 能把“不会做饭”说得这么高端也是难为他了。 “这也不能怪她，有些人天生就与众不同。”克拉克尝了下汤汁的味道，把事先准备好的杏仁碎倒进去，“比如捣碎杏仁，对你我来说只是把杏仁放到研钵里使劲碾碎就可以了。可如果让奥菲娜用力，可能会把整个研钵都砸碎。” 弗兰看看自己苍白细弱的手臂，有些羡慕道：“那可是神明给予的天赋……力气大还不是好事吗？” “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的，殿下。如果她还是一名战士，力气大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她，当然是好事。可当她想要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时，这样的天赋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尤其是在做饭上，有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就会浪费掉前面几小时的准备工作。”克拉克的视线一直集中在锅中的酱汁上，缓缓搅拌，“她需要集中全部的精力，不能有一点放松，哪怕一点点的急躁都会引发事故……这种事，圣人都未必能做到。” 第78章 “我不想那样为难她。” 汤勺倾斜，黏稠的酱汁浇到烤鱼上，热乎乎的香气里混入酸甜的味道。 他偏头看向弗兰，露出一个笑：“她就做她擅长的事，其余的由我来补全，这样便足够了。” 银盘上的烤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由下自上的白色烟雾让视线变得涣散。 “好了，我先把这盘端上去，你注意下这边这锅。”克拉克接过弗兰手中的银盘，朝另一个正在冒泡的大锅抬抬下巴，“差不多就把火灭了。” 双手上的重量一轻，等弗兰回过神时，克拉克已经把一切都收拾停当，正端起餐盘向石阶走去。 “等、等一下……” 克拉克回过头，就看到小王子双颊通红地站在那里，看向他的目光闪烁不定，像是在纠结什么。 “那个……唔……” 纤细的手指不停纠缠在一起，他终于咬着唇抬头。 “你……你跟她结婚，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简直傻透了。 刚说出口，弗兰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耳尖的热度沿着肌肤传到脸颊，他却还是忍不住继续开口：“我、我的意思是……按照你说的那样，似乎是你……一直在迁就她……” “这样的……这样的……” 这样不断接受对方妥协的生活，真的是奥菲纽斯想要的吗？ 感情只有对等才会稳定。但凡是有自尊的人，单方面的感情输出只会让之陷入不安的泥沼……就像他的母亲。 即使父亲娶了新的王妃，弗兰也能时常在宫殿各处看到母亲存在过的影子。 花园里有与母亲相似的雕塑，象征王权的房间里悬挂着她的画像……在他还小的时候，父亲也曾在把他抱到膝上，向他诉说自己对母亲的思念。 他说，他是喜爱过母亲的。 “喜爱”是那么炙热的情感。 为此，他可以为她建造以她为名的花园，为她定制无数豪奢的衣裙。 可“喜爱”又是那么脆弱的情感。 燃烧殆尽后，便如落在袍角的烟灰般碍眼…… “喜爱”化成的锁链，捆住母亲的手脚。“婚姻”为枷锁，锁住她最后的退路，扼住她的咽喉，最终逼疯了她…… 尽管弗兰并不觉得奥菲纽斯会那样脆弱，可他就是这样，遇事总会不知不觉往最坏的方向思考。 “是因为……”抿起干裂的嘴唇，弗兰的声音有些干涩，“你爱她吗？” 他的问题突兀又莫名其妙，克拉克有些疑惑地歪头：“这是当然。” “……为什么？”弗兰无意识地上前一步，眼里有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恐惧，“为什么会爱上她？因为她是……是身份还是外貌……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 晚风还带着夏末的暖意，路过两人时却安静得有些过分。 “嗯——突然说到这种话题啊……” 出乎意料的，身材高大的北方男人居然局促地轻咳几声，视线不自在地往旁边飘。 “咳咳……这可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事，嗯，你还是先看着粥吧。” 脸上的红晕未消，克拉克却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指向弗兰身后的大锅时难得没用敬语：“看好了，经常搅拌，不要偷懒！ 说着，根本没理会一脸懵逼的小王子，疾步踏上阶梯。 作者有话说： 你们都不相信爱——！【大声】 以及标题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就是突然发现能打出黑口口很兴奋（你 ———————————— 因为我习惯留一部分存稿做缓冲，发布那天再重新看一遍，修修有问题的情节。 这样能避免一些前后bug，对我来说也比较舒适，所以在没有准备的时候不敢随便减少存稿_(:3」∠)_ 现在已经攒好啦，明天后天都有加更( -▽- )/ 37 餐间故事会 ◇ ◎蜜汁沙司烤鳟鱼12◎ 037 男人刻意加快的脚步在上了两层楼后慢慢减缓。 弗兰殿下, 看着胆小却在某些时候意外地大胆呢。 为什么会爱上奥菲娜，为什么想要结婚……好像除了他，从来没人问过这个问题。 父亲没有问过, 母亲更不会在意……甚至是奥菲娜本人，她本身也不是会问这种事的性格。 这样简单的问题, 那样简单的问题…… 只是这样想着, 愉悦的心情不受控制地涌出, 几乎要填满整个心房。 他情不自禁地低笑出声，再次踏出脚步时，连阴暗的廊道都显得明亮不少。 大概因为乌洛提经常走这边的楼梯, 而暴躁的魔王大人脾气一上来就喜欢在墙上挠洞……于是, 这个螺旋向上的狭窄通道显得格外惨烈。 走两步就会有个或大或小的洞，是克拉克统计修补区域时划定的重灾区。 就像现在，他才又往上走了两步就遇到一位正在补墙的骑士大人。 男人愉悦的心情收敛不少。脸上依旧挂着公式化的笑，端着盘子、目不斜视地走过。 忽然，蹲在墙边的人向旁边退了半步，像是打算扶着墙站起来。 突如其来的动作差点把路过的克拉克绊倒。但男人很快便稳住身形，只有银盘上的汤汁因为惯性向旁边划出一条弧线。 “抱歉啊……阿鲁基缇先生。” 第79章 漫不经心的道歉从骑士嘴里吐出。 他一手撑着墙，一手向后锤着腰，朝站在对面的男人扯出一个笑：“蹲的时间长了, 您不会介意吧……” ——人类的叛徒。 克拉克从他的口型里读出这个词。 骑士半倚在墙边, 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 愤怒、羞愧、心虚……任何他想看到的表情都没在那张脸上出现。 微乱的发丝下，那双浅蓝的眼睛仿若晴天下的湖泊，没有对他的挑衅产生一丝波动。 “如果我是您, 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做这么幼稚的事……他们并非没有眼睛。” 男人的视线划过银盘中的食物、地上的影子, 这才再次落到骑士身上, 脸上完美的笑容半点不减。 “性命只有一条。如果您不想珍惜, 我也无话可说。”临走前，他向面色发白的骑士轻轻颔首，“如果额定的工作已经做完，您可以去下面领您的晚饭了。” 骑士看着他端着餐盘、不急不缓地向上走去，步调与上来时完全一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的样子。 他心想这真是个怪人，不禁就想往地上啐一口。 但在痰快吐出口时，他看到自己映照在台阶上的影子，顿时想起之前的遭遇，堪堪忍住了。 浓黑的影子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再加上克拉克那轻飘飘的一句话，越是深思越让他捶背的手发抖。 最后实在承受不住，快步跑下楼梯……起码，下面还有与自己一样的同类。 *** 克拉克听着身后传出一段凌乱的脚步，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点。 如果奥菲娜现在在这里，也许会感慨一句不愧是母子——克拉克讥笑的表情简直跟梅莉女士一模一样。 叩叩叩———— 三下有规律的敲门声后，克拉克打开了今天刚装好的门。 随着房门打开，封印在里面的声音也跟着传进耳里…… “……洛迦那边已经联系上了。它已经恢复意识，估计很快就能自己爬出来。”黑色的食指划过纸牌的上端，最后抽出一张，看清上面的图案后，连同自己手中一张带有相同数字的纸牌一起扔到牌堆，“两个二……多奴姆那边有点难办。她的能力您也知道，您的封印破了，大圣堂那边一定会格外关注她的所在地……” “啧，那就动作快点啊。” 乌洛提坐在床上，手指在安图德尔举起的纸牌间来回滑动，犹豫许久后才抽出一张，看到上面的图案后又不爽地撇嘴。 “磨磨唧唧的……等那群蠢货反应过来，再把圣剑拿出来怎么办……” 黑发少年把手里的纸牌放到身后弄乱顺序，向另一边陪玩的灰影举起牌：“话说回来，既然奥菲纽斯已经不知所踪，圣剑阿尼摩丝现在又在哪？被那群不要脸的索罗收回王廷了？” “确实被收回了，不过现在圣剑也不在王廷。” 乌洛提转过头，幽绿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住黑影构成的绅士。 “每年秋收节前，索罗王室都会举行‘圣剑巡展’，您不会忘了吧？”安图德尔摸摸面具的下端，“啊，不过这个巡展确实也很多年没办了，您忘记也很正常。” 黑发少年这才满意地轻哼一声，在灰影抽完牌后把自己手里的牌收拢到一起。 “那正好，让多奴姆动作快点。就算进不去王都，至少把大圣堂的那群疯子搞掉……” “哪有您说得那么容易。她也刚刚苏醒，行动没有以前那么方便，还需要时间修养。” “那除了她呢？维格、米莱奇、梅厄塞尔……” “他们现在都不在王国境内了。”黑色的影怪再次扔出一对牌，不急不缓道，“据说在魔王城被封印后，王国境内举行了好几次清缴魔物的浪潮。不但是低阶的魔物数量锐减，很多老伙计都跑到南边，现在再去找他们可不容易……” “…………”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不如我直接去王都算了！！” 暴躁的魔王大人把手里的牌一扔，一个高跳到床上：“我可不是你，安图德尔！我可没耐心从头再搞一遍！！” 安图德尔依然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向他比出一个少安毋躁的手势：“您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哎呀，您看看，您玩得太专注，让我们的‘厨师长’久等了呢。” 站在门边的克拉克扬起一个笑，双手端着银盘走到室内唯一一张桌子边。 “没关系。正好放凉一点，现在的温度正适合入口。” 他熟练地摆好餐盘和刀叉，像最合格的侍者般拉开椅子邀请主人入座。 正站在床上发脾气的乌洛提喉间一哽，憋在胸口的一口气要上不上的，实在难受。 盯着克拉克大喘几口气，这才重重“哼”了声，踮着脚跳下床。 尽管心情不怎么美妙，但身体还是很诚实。 鼻尖闻到那股酸甜的气息后，口中不自觉地分泌出津液，让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咕噜———— 乌洛提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响了。 但经过这几天的投喂，魔王大人已经渐渐适应这样的尴尬，也不再觉得这是什么难堪的事。 反而非常自然地扬起下巴，让克拉克帮自己系上餐巾。 经过几天的观察，克拉克发现这位魔王大人有点怕烫。 第80章 但同时，他也是个高傲又爱面子的家伙。就算烫到舌头也不会吐出食物，就干往下咽，以至于过了好几顿饭克拉克才察觉到。 很巧，克拉克恰好很擅长对付这种类型。 梅莉女士的挑刺程度可不比这位魔王大人轻到哪里，再加上已经和那只大嘴巴的渡鸦处好关系，他已经有足够的信心应对各种意外。 烤鱼的味道很诱人，但乌洛提还是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伸出舌尖试了试温度。 嗯，这次好像完全没问题。 烦躁的心情立刻被这一发现清除大半，张口便咬下一口鱼肉。 微焦的鱼皮经过酱汁的浸润，已经带上了酸甜的味道，温热却不烫口。连着细滑的鱼肉一起进入口中，乌洛提只觉得越嚼越香。 绿灰色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整张脸都写满了满足。 安图德尔看得新鲜，一时竟不想走了。 他不是一直都在魔王城。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收集情报外加，与魔王失散的部下们建立联系，因此这还是第一次观赏克拉克服侍魔王大人用餐的全过程。 说实话，即使心中有所猜测他还是有些吃惊…… “……没想到是这种类型。” 影怪轻声嘟囔一句，站起身，像个真正的绅士那般做到乌洛提对面，又用手指蘸了点酱汁。 “这就是，能安抚您的‘良药’？”白色的面具转向瞪着自己的乌洛提，语气带着真诚的惊讶，“您好像真的很喜欢这些。” 黑发少年蹙眉看着那块抹到银盘边的酱汁，很想把盘子扣到对面这家伙的头上。 但不等他动作，站在侧后便的人说出一句“失礼”，一块手帕已经飞快擦净污渍。 乌洛提的心情也随之阴转晴，用餐巾点点嘴角，又接过克拉克递来的一块面包，看向安图德尔的眼神中充满嫌弃：“你怎么还这里？” 安图德尔的双腿交叠到一起：“看您吃饭很有趣。” 他的视线转移到魔王身后的克拉克身上：“你也是。” 克拉克对此只回以好脾气的一笑，乌洛提就没这么好打发了。 “要看外面到处都是在吃饭的人，你出去看去！”他用面包沾了点酱汁，咬了口后蹙起眉，“这里面好像有什么硬东西。” 魔王城里没有烤炉，面包都是安图德尔从附近的人类小镇上买来的。 “没办法，这是最贵的了。”对此，影怪只能摊手表示无辜，“我以为买最贵的就一定没问题。” 克拉克刚撕了一堆面包芯，自然知道其中的问题：“不是安图德尔大人的问题。这边的面粉筛得都不细，做出来的面包里免不了会掺入一些颗粒。” 看到魔王大人的眉头又蹙起来，他连忙接道：“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为您做一个烤炉。这样不但能天天烤新鲜的面包，做馅饼、烤肉、饼干、蛋糕也会方便很多。只是魔王城中的材料不太够……” 乌洛提听到后面的一串名字，想也不想地立刻答应，挥手指向对面的影怪：“什么不够都问他要！” 安图德尔哭笑不得：“您真把我当成采购员了……” 其实这样也好。 只要乌洛提的空间魔法不再暴走，这点小事倒不算什么…… 就是被当成跑腿的……终究还是很不爽啊。 “听说人类贵族在吃饭时，总会有弄臣在旁边表演节目……正好，魔王大人干吃饭也有些无聊。” 白色的面具转到克拉克的方向。 “别误会，我可没想让您表演翻筋斗和踩皮球。这些乌洛提大人也不喜欢看。”面具下传出拟人的笑声，黑色的手指点点上弯的“嘴”，“不过，刚刚听你跟那个年轻的索罗说到自己的妻子……他的问题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人类的爱情故事从来都是不错的助兴节目……你有兴趣跟我们讲讲，你和你妻子的故事吗？” 作者有话说： 克拉克：嗯？居然还有主动要狗粮吃的【眼神逐渐兴奋 常年被狗粮塞满的诺雷堡铁匠工会会长：傻孩子，快跑啊！！ ———————————— 嘟——这里是一更存稿箱，二更在下午六点放出，嘟—— 38 追忆之影 ◇ ◎姜末梨汤1◎ 038 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 安图德尔就觉得他身上带着一种熟悉的感觉。 与乌洛提和拉文不同，影怪是天生的魔物。再加上本身的能力，即使是非常细微的魔法波动也能捕捉到。 尽管对方已经尽可能掩盖, 但有就是有，再微弱也不代表不存在……只是他还需要最后的一点实证证明自己的猜想。 直到克拉克做饭时挽起了袖子, 露出纹在小臂上的半个字符, 他才终于能确定对方身上那股熟悉气息的来源。 可即使证明他与梅莉安捷拉大人有所关联, 在尝过他烹饪出的“美食”后，安图德尔的疑惑不减反增。 也许他确实心灵手巧，但那也只是普通的饭菜, 没有任何药物作用, 更没添加“特别”的东西……这与他之前的猜测有所出入。 如果克拉克·阿鲁基缇是个没有继承到半点魔女血脉的、彻头彻尾的普通人类，那他安抚好乌洛提的手段就很值得深思了。再加上之前他与那个索罗小王子间的悄悄话…… 第81章 “你和你的妻子是如何走到一起的，有兴趣跟我们讲讲吗？” 出于试探，也是出于某些想要捉弄人的恶趣味，安图德尔故意抛出一个他不久前才回避掉的问题。 如预料般，他看到男人脸上那副完美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缝，并有慢慢扩大的趋势。 “怎么，难道我听错了？”影怪歪着头，好似在回忆思索, “你有一个新婚妻子, 这是什么不能说的话题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乌洛提也跟着转过头，看向他的眼中有疑惑也有审视。 “咳咳……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克拉克以拳抵唇轻咳两声, 却还是遮不住上扬的嘴角：“这要说来会有点长, 我怕你们会觉得我很啰唆。” 之前没有对比还看不出来……现在连乌洛提都察觉到前后的不同。 本来还没什么兴趣, 但看他露出这种荡漾的笑, 魔王大人的好奇心立刻冒出头。 “哦————这倒无所谓。”黑发少年刻意拉长声音，这会儿连银盘里的食物提不起他的兴趣，咬着面包眯眼看向克拉克，“说说吧，反正时间有的是。” 克拉克再次轻咳了声，转头看向窗外晃动的树影。 “这要从很多年前说起了……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住在一片森林的深处。周围除了父母，几乎没见过其他人。”他指向窗外的树林，露出怀念的笑，“只有父亲去附近的城镇交货时偶尔会带上我，我一眼就爱上了那样的地方。” “乳白的石板砌成的房子高大又坚固，街道是那样宽阔整洁。领主的马车跑过时，我都没有那两只轮子高。” 他比画出一个高度，感慨道：“那时的我实在厌倦了森林里的生活。于是我问父亲，我们什么时候能搬到这样的地方，他却摇摇头，告诉我他不会再搬家了。” “父亲说，他们二人都不喜与人打交道，经过数年的游历，这才选在一片几乎无人会踏入的森林定居……” “我觉得这样理由的太可笑了。只因觉得麻烦，他们就可以全凭自己的喜好生活，却丝毫不考虑我的想法。”克拉克苦笑一声，“我在八岁前都没见过同龄的孩子，也不知道原来有‘朋友’这个概念……所以当我长到十一二岁后，就经常自己往附近的城镇跑。” “我喜欢和不同的人交流，喜欢与他们对话，哪怕是听主妇间毫无营养地唠家常，也比呆在那个死气沉沉的家里好……” “我当时觉得，母亲是个不可理喻的人。” “她言语刻薄，喜怒无常，就算我是她的孩子，也很难从她的口中得到半点夸赞。世人赞扬母亲的词语统统不属于她，记忆中，能在她眼中常驻的只有讥讽和嫌弃。” “我当时觉得，父亲是个软弱无能的人。” “尽管镇上的人都称赞他的手艺比工会会长还要厉害，可那又如何？因为母亲的一句话便会改变自己的态度，我觉得那样的人生太过可悲。” “随着我的年龄增长，我们之间的隔阂和矛盾越来越大，我越来越不能理解他们的某些行为……有时我甚至会怀疑，我其实是这个家里的外人。” “但这怎么可能呢？我是他们的孩子，即使关系并没有其他家庭那么亲近，可他们确确实实将我养大了。” “父亲教我打铁和防身的本领，母亲教我识字和辨别草药的方法……他们将毕生所学的知识传授给了我。除了父母，谁又会做这些呢？” “直到十七岁生日的那天，我得知了一个秘密。” 余光瞄到乌洛提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他笑着俯身，端起银盘和刀叉。 “您看起来还没饱，需要再来点饭后甜点吗？” *** 即使是在树木茂密的森林中，午后的阳光也足够刺眼。 坐在窗边的少女却像感受不到它的温度，整张脸沐浴在阳光下，让深色的发丝和睫毛变得很淡。 她的视线像是定在幽暗的树影里，又像是哪里都没看。就那样呆呆坐着，仿佛一个逼真的假人。 突然，树影下的灌木动了动，一个棕色的脑袋冒了出来。 脑袋的主人仿若一个心虚的小偷，左顾右盼好一阵，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才悄咪咪地猫腰靠近小屋。 琥珀色的眼眸随着“小偷”的动作快速偏移一瞬，但在看清那人的脸后视线又慢慢散开，回到之前的状态。 “……你已经能下地了？” 棕色的脑袋突然从窗框边探出，干脆直接地闯入少女的视线。 少女并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反而过了阵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这才将视线聚焦到对方的脸上。 “是的，阿鲁基缇先生。” 少女的嗓音还很沙哑，并不好听，吐字的节奏却刻板又清晰。 见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并没有移开的意思，她又艰难地发声：“非常感谢您，我给您、添麻烦了。” “哎，嗓子还没好就不要说话了……你往旁边点。” 棕发少年摆手示意她往旁边靠靠，踏上一只脚才意识到不妥，赶紧把沾着泥巴的鞋脱下，放到窗台，手臂一撑便翻进室内。 “看，这是用来给你治嗓子的。”他炫耀似的挥挥手里的一把草，“每天喝一碗，不到半个月就能好了。” “谢、谢谢……” 第82章 “都说了，嗓子不好就先别说话了。” “…………”留着褐色短发的少女沉默片刻，固执开口道，“那也要道谢。” 少年被她噎了下，无奈摆手：“算了，你高兴就好。” 他拎着自己的鞋，蹑手蹑脚地往前走，走到门口时还从门缝悄悄往外看。 少女就站在他身后，有些不太理解他的举动却也没说什么。 脊背挺直，双手习惯性地背到身后，沉默地如同一座雕塑。 “我说，你今天见到……我的天啊！”少年回过头，差点被站姿笔直的少女吓得跳起来，“你在干嘛？怎么……这么站着？” 少女此时穿着从家中女主人那里借来的衣物，是非常普通的麻布内衬裙。 但她的站姿太严肃，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十分割裂。 被少年这样直接指出，少女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解。 “……我想，您可能需要帮助？”她看向眼前的少年，顿了顿，“您需要帮助吗？” 少年再次被噎了下，最后像是放弃般塌下肩膀：“好吧……我是想问，我母、母亲，她现在家吗？” “阿鲁基缇夫人？” 少女想了想，肯定道：“她在晌午跟格雷戈里先生出门了……” “那就好那就好！”不等她说完下半句，心急的少年已经推开门，快步跑向餐厅，“饿死我了！” 看着少年跳脱的背影，少女只垂首立在原地，没有跟上他的脚步。 “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 快要跑进餐厅的少年又折返回来，在她面前晃晃手：“快过来啊。” 少女：“……还没到晚餐时间。” “不到晚餐时间就不能进餐厅啊？”少年故意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又笑起来，“你也过来嘛，一个人吃饭很无聊的。” 少女这才跟上他的脚步，走进餐厅。 说是餐厅，但就和很多普通人家一样，阿鲁基缇家的厨房和餐厅也在同一空间。 少年跑到熄灭的壁炉前，掀开架在上面的铁锅锅盖，顿时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 “不会吧，一点豆粥都没有了？”他不可置信地伸手在锅底抹了把，“不应该啊，我怎么觉得早上还有很多……” 少女依然站在他的侧后方，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其实剩了一些。但阿鲁基缇夫人说，‘既然不愿意一起用饭，那也不用特地留了，拿去给我的花施肥吧’。” 少年瞪眼：“然后呢？” 少女偏头看向一旁的小窗：“格雷戈里先生就去施肥了。” 少年：“…………” 他的表情扭曲一瞬，好像是想说什么又顾忌着眼前有人而不好意思说，慢慢把脸憋红了。 “真是……浪费！”半晌，他才咬牙小声道，“也不怕把花浇死！” 随后他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奇怪地看向对面的少女：“你刚刚，叫我父亲什么？” 少女：“格雷戈里先生。” 少年：“那我母亲呢？” 少女：“阿鲁基缇夫人。” 少年抽抽嘴角，指向自己：“那我是？” “阿鲁基缇先……”她猛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再开口时都磕巴起来，“很、很抱歉，是我的疏忽，小阿鲁基缇先生。” “哎——”少年捂住额头，哭笑不得地看向她，“为什么只称呼父亲的时候用名字啊？你就那么喜欢他？还搞特殊待遇？” 少女闻言，眉头立刻蹙起，瞬身的气质都随之变得严厉。 “请您注意您的言辞，小阿鲁基缇先生。”本就沙哑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克制的怒意，“格雷戈里先生是位值得敬佩的勇士！” 少年却没因为她周身散发出的威慑退缩，反而抱臂“哈”了声。 “是是，令人尊敬的勇士就能用名字称呼，那我呢？”他的大拇指指向自己，“是我把你从森林里背回来的，我难道不值得你尊敬吗？” 少女愣住，抬头看向比自己略高的少年。 “明明是我最先做过自我介绍的，看来你已经不记得了。” 少年摇摇头，向她伸出手。 “克拉克·阿鲁基缇。”他朝她扬起一边的眉毛，语带调侃道，“这次可别忘了。” 作者有话说： 嘟——二更存稿箱发送完毕，明天依旧二更嘟—— p.s. 这算是克拉克和奥菲娜共同的回忆，跟实际讲给魔王听的版本有出入（会模糊一些信息） 比如： 魔王【啃鱼】：你妻子以前是做什么的？ 克拉克【撒谎不眨眼】：从北方逃过来的斗兽女奴 魔王：噫，利萨贝尔的人还是那么变态！ 北方民众：？？？ 39 她的名字 ◇ ◎姜末梨汤2◎ 039 少女看着那只向自己伸出的手, 习惯性地握上去。 但等真握住后，全身又变得十分僵硬，嘴唇开合了几次都没说出一个词。 “嘘——不用说出那个名字。” 少年克拉克主动松开手, 在唇前立起一根食指：“既然已经从那里逃走，就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不如再起一个新名字怎么样？” 见少女的眉头没有松开的迹象, 克拉克惊讶道：“不会吧, 你难道还想回去？” 第83章 少女闻言怔忡片刻, 摇摇头：“不，我既然选择逃走就不会再回去……” “那不就得了！”克拉克拍了下手，再次提出自己的建议, “反正以前的名字已经不能用了, 就当是重新活一次，再给自己取个名字吧？” 少女像是经过一系列的心理斗争，最后一脸严肃地点头认可：“你说的没错。” 见她同意，少年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把少女推到餐厅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是快速跑出，不久又“噔噔噔”地跑回。s^g 啪————！ 一本厚厚的旧书被甩到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让我看看……‘艾达’？唔，好像不太对……‘卡洛琳’？嗯……好像还少点什么……” 少年快速翻着那本手写的人名大全, 手指指到一个自认为好听的名字就会念出来, 同时看一眼桌对面的少女，又摇摇头。 如此自说自话了十几分钟，把喉咙说干了也没得到一个反馈。 抬头一看, 对面的少女还纹丝不动地端坐在那里, 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克拉克简直佩服她的定力, 清清嗓子才问道：“刚刚说的那些, 有你喜欢的吗？” 少女：“都可以。” 克拉克：……很好，那就是都不喜欢。 高昂的兴致立刻消减大半，少年一手托着下巴，一手随意翻着书页。 “丝诺比亚、莎拉、芙兰达……”搁在下巴下的手滑到脸颊，遮住半张脸，吐出下一个名字，“…………奥菲娜？” 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对面，让他敏锐捕捉到少女脸上微弱的表情变化。 “这样……也不错？”克拉克把书推到一旁，“慢慢来吧，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化……”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天蓝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阴影。 “我说……你之前在家的时候……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少年抿着嘴，脚尖不停擦过地面，“如果他们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觉得那还是‘父母’吗？” 少女，也就是刚刚得到新名字的奥菲娜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在来到阿鲁基缇家的两周里，眼前的少年一直是活泼爱笑的。 他好似天生就有那样的才能，就算是面对自己这种不会说话的人，也能自然而然地搭话，且不会让人感到任何不适。 这还是第一次，她看到他露出如此沮丧的表情。 奥菲娜眨眨眼，仔细思索后答道：“我不知道。” 克拉克：………… 要不是对方的表情太认真，他真的会以为这是在糊弄人。 “我没见过我的父母，他们在我记事起就不在了，我是祖父带大的。”奥菲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动，用沙哑的声音淡淡道，“很抱歉，我帮不上你的忙。” 少年张张嘴，又干笑着低下头。 “哈哈，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他揉乱额前的短发，突然站起身高声抱怨道，“那两个人怎么回事啊？都快到晚饭时间了都不回来！” 奥菲娜默默举手：“……之前我没说完，格雷戈里先生说他们要出去一段时间。可能一周也可能一个月，这段时间的生活让我们自理。” 克拉克震惊：“你怎么不早说……不对，他们都走了，我们之后吃什么？！” 奥菲娜指向橱柜：“我看过了，里面有面包、奶酪和肉干，还有半袋小麦粉。格雷戈里先生说，如果不够可以去诺雷堡上买，您知道钱放在哪里……” 听她这样说，克拉克也想起来了。 他昨天刚从集市买回了新鲜的面包，正好可以充充饥。 打开橱柜，看清上面的面包后少年再次傻眼。 他拿起其中一根长条面包，狠狠砸向工作台。 面包与砖石撞击时发出一声闷响，双方都毫发无损。 “……这才不是我买回来的面包！”他咬牙愤愤道，“这是母亲做的面包！” 尽管格雷戈里先生会砌石窑，但这并不代表他做面包的手艺能跟城里的面包师相比。 他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所以阿鲁基缇家的面包一直是一周采购一次，没有自制的先例。 然而就在上个月，梅莉女士突然心血来潮，说想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面包。还拒绝了丈夫每天出门买的提议，非要自己动手做。 结果，这位女士连第一步的和面都没做完就放弃了，举着不知从哪儿淘来的书，指挥格雷戈里先生完美完成了之后的几个步骤……最后因为忘记烘烤时间变为大失败。 但由于这算是梅莉女士第一次亲手做出的面包，格雷戈里先生为了哄老婆开心，故意说了一堆让克拉克直起鸡皮疙瘩的奉承话。 他再三保证这些面包还能吃，而且因为水分蒸发得十分完全，再放一个月都不会坏，要比集市上卖的面包还厉害。 克拉克虽然只有十七岁，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和味觉已经进化完毕。这种哄人的话太过幼稚，正常成年人谁会信这个？ 偏偏，梅莉女士就吃这套。 眉飞色舞地把自己做的首批面包放进橱柜，并表示一家之后几天的早餐都有了……^j's ……个屁！ 之后几周吃的都是他去集市上采购的新鲜面包！那堆比石头还硬的东西堆在那儿快一个月了都没减少一条！ 第84章 奥菲娜看看少年手里捏的面包，又看看橱柜，这才恍然。 “阿鲁基缇夫人带走了不少面包，说是要路上吃。”奥菲娜天真分析道，“看来他们是要出远门。” 克拉克：呵呵。 是不是出远门他不敢保证。但以他对自家母亲十几年的了解，对方绝对是因为自己在面包出炉时嘲笑了她，这才引发了这一不道德的报复行为。 但肚子并不会听从他心中的抱怨，只要不进食就会叫个不停。 少年扔掉面包，像只没有骨头的软体虫倒向椅子。 “我已经没力气再去镇上一趟了……”他的声音十分虚弱无力，“今天也太倒霉了吧……被野猪追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连口饭都没有……” 奥菲娜听着他的碎碎念，视线转到之前被少年扔到一边的、根部还沾着泥土的草上。 少女抿抿唇，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出餐厅。 克拉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上半身都趴在桌面上，双眼无神地看着门外。 等看到她打来一桶水、又准备往锅里倒时才挣扎着撑起身体：“你要干什么？” “做饭。” 少女放下水桶，偏头看了他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等一下就好。” “不不不……你怎么能干这些！！” 虽然瞧不上格雷戈里先生那种妻奴，克拉克却也做不到让一个重伤未愈的人给他做饭，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臂：“你的伤还没全好，下地走走就算了，怎么能干活？你的肋骨不疼吗？！” 奥菲娜不习惯别人触碰自己，当即就想甩开。 但想到这是格雷戈里先生的儿子，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生生忍住了。 克拉克也察觉到手掌中那条手臂的肌肉变化，赶忙松开，双手举起：“没有别的意思。但你真的不该去做打水这种活，骨折可不是闹着玩的。” 奥菲娜再次抿起唇：“但你……” “我有手有脚，还需要你一个病人照顾吗？”克拉克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我来做就行！” 奥菲娜有些好奇：“您也会做饭吗？” 自从她来，家里好像一直是格雷戈里先生负责下厨。 克拉克“嘶”了声，撸起袖子：“‘不会就去学’，父亲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他的声音又卡顿了一下，沉沉吐出一口气，这才再次打起精神：“反正不能干啃那些石头，说不定牙都能硌掉……但煮煮总能吃吧？” 奥菲娜之前也想这么做，站在一旁点头：“我来帮你。” 克拉克却还是顾忌她的身体，一边拿着面包走向砧板一边劝道：“行了，就是把面包扔进去煮软，没什么需要你做的……靠！” 由于长条面包的长度已经超出了锅的直径，他想着把它切成两半再扔进去。 结果一刀下去，刀刃和木制的刀柄分离，直接卡在了面包里…… 克拉克瞪眼看着手里的刀柄，忍住没爆出更多脏话，朝刀架的方向扫了眼：“我记得还有一把大点的厨刀，那个用来剁肉的呢？” 他最近因为某些原因不是很想直面自己的“父母”。一直早出晚归，能避就避，像个小偷似的住在家里。 因此，他对家中近期发生的小事都还没有奥菲娜了解。 奥菲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把刀在前天坏掉了，您手里现在这把是最大的一把。” 克拉克：………… 所谓的霉运也许就是这样，不来就算了，一来就来一串。 要是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真想就这么放弃，回到自己的床上躺平，明天再想怎么处理这些糟心事。 但不可以……身边还有一个病号…… 克拉克对着面包哀叹一声，正想着要不要用石头敲击刀刃的背面，总不能任其一直卡在里面…… 一只手率先从侧面伸出，拿起那块令他头疼的面包。 奥菲娜一手握住面包，一手从后捏住厨刀的刀刃，直接把其拔了出来。 紧接着传出几声“啪啪”的脆响，长条面包被均匀掰成四块。 少女面无表情地把面包块一一放回工作台，背着手后退一步，对目瞪口呆的少年微微颔首：“现在可以拿去煮了。” 克拉克：………… 作者有话说： 梅莉女士和格雷戈里先生出门锻造菜刀了，所以是二人同居时间☆ 不过这里的克拉克还是克拉克1.0，是比熊孩子稍微成熟一点的青春期，甚至还不会做饭（ 二更在下午六点，记得查收哦~ 40 第一餐 ◇ ◎姜末梨汤3◎ 040 人大概只有真正看到真实发生的事才会慢慢接受现实, 克拉克也不例外。 “勇者奥菲纽斯”是一个仅仅存在于故事里人物，是一个符号。 就像童谣里那个被钉在木桩、处以火刑的白衣女人。 如果告诉唱诵它的孩童那里记录着一段真实的历史，人们大概也只会惊讶一瞬, 又很快露出笑容吧…… 故事只是故事，要是认真计较其中的细节难免会让其变得无趣, 所以口口相传的故事里才会有那么多夸大的情节。 年轻勇者的伟绩, 即使是居住在边境的他也听闻过。 什么一剑斩断岩石巨人, 同时与十几只猛兽搏斗也会毫发无伤……这样的传说数不胜数，但少年从未当真。 第85章 但看着刀都没劈断的面包被她轻易掰开，克拉克突然觉得那些传言未必都是虚假的。 故事中的人物走了出来, 正站在他身边。 真是……非常奇妙的感觉。 “嗯, 这样就可以了。” 克拉克把面包块扔进大锅，对她笑道：“谢谢你，帮大忙了。之后就交给我吧，很快就好。” 少女低垂的眼眸因这句话向上动了下，与少年的视线相交一瞬又收回。一言不发地点了下头，这才转身走回椅子坐好。 莫名的，克拉克觉得她好像高兴了一点。 少女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丝毫变化，如果不是肢体动作确实比之前放松些许。克拉克险些以为那是只是自己的错觉。 虽然像个移动的雕像……但意外的，有点可爱。 脑中只短暂闪过这一念头, 克拉克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锅上。 十七岁的克拉克还没有太多厨房经验, 阿鲁基缇家的伙食还是主要由他的父亲老格雷负责。 而他偶尔会打下手，主要负责餐后的清洁工作。 现在家里的主食只有梅莉女士创造出的几条面包，外加半袋小麦粉……比起后者, 克拉克觉得起码前者的熟的, 简单加工一下应该就行了。 他见过父亲之前煮麦粥时也会往里面放面包碎, 所以自己的思路应该没错。 这样想着, 他拎出一条肉干，勉强用没有刀把的厨刀切了两下，扔进锅里一起煮。 过了十分钟，他又用汤勺捅了捅锅里的面包块。 嗯，看来让石头吸收水分还需要更多时间……但自己的肚子已经快忍不下去了。 盖上锅盖，少年烦躁地在原地走了两圈，最后受不了地朝奥菲娜做了个手势：“你看着锅，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千万别让里面的水烧干了！” 见坐在桌边的少女点头答应，克拉克很放心，当即跑到门口换上另一双靴子，跑向不远处的树林。 他记得那边有几排父亲栽种的果树，而现在正好临近梨和苹果收获的时候，通常情况下总会有几颗早熟的梨子。 果不其然，他走到几棵梨树树下，抬头就能看到好几只微微泛黄的梨挂在枝头，看上去格外香甜可口。 克拉克没有浪费时间，直接上树摘了好几颗。等不及下树，用袖子擦擦皮就直接下嘴了。 新鲜的梨皮还有些硬，但只要牙齿咬破那层外皮，清甜的汁水就会随着舌尖流入口腔，慢慢占满所有味蕾。 绵软的梨肉如奶油般柔软，兼有清爽甘甜的味道，立刻让饥饿一天的克拉克感到无比满足。 他连吃了好几个才感觉胃好受了点，靠着树干缓缓呼出一口气。 解决完生理危机，这时再看着手里的梨，他的心情又有些复杂。 自己和“父母”并没有血缘关系……这个消息给他的冲击真的很大，以至于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他甚至有点庆幸。庆幸他们现在并不在家，双方拉开距离，这样他才有空间好好思考这件事。 毫无疑问，梅莉女士与镇上的女人们完全不同，有时还会做与“母亲”这个身份背道而驰的事，惹人生气的本领更是一等一得高……可克拉克并没有讨厌她。 虽然她大部分的行为都不像个正常人，会在他哭泣的时候笑话他，还经常嫌弃他鞋底的泥巴踩脏自己的地毯。 但相对的，越是了解其他人的母亲，克拉克越是察觉到，她教授他的知识也是一个普通“母亲”无法触及的。 越是长大他越是明白那份知识的可贵。而只因为他是她的儿子，他就可以无条件获取到在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宝藏。 意识到这点的克拉克除了日常的互相嫌弃，始终对母亲抱有一些对待师长的敬意。 当然，比起不靠谱的“母亲”，格雷戈里实在是个合格的父亲。 与跳脱的母亲不同，他不善言辞却沉稳可靠。 记忆中，父亲从后面握住他的手，教他射出第一支箭；把他带到自己的工作间，让他第一看到流动的金属；用小刀在木头上一点点刻出图案，抹平每一处毛刺后把木偶递给他…… 父亲在他眼中无所不能，也是他曾经最崇拜的对象。 可只有一点，那样强大的父亲总会迁就母亲最无理的要求。 每次母子间爆发矛盾，他从不站在自己这边，只会劝说自己退后一步。 他总会说，如果没有你的母亲也没有现在的你。 克拉克一开始还会因为这句话安静下来。但时间长了，这句话反而成了导火索。 脾气再好的人也无法承受永无止境的退让，更何况少年时期的克拉克也并没有多好的脾气，当即回敬了回去。 “你们为什么总因为那么丁点大的事训斥我？！这种憋屈的日子我也受够了！”正值叛逆期的少年甩开父亲的手，双目通红地看着桌对面的妇人，“就比如小时候，我只是跟着托比他们唱了两句镇上孩子都会唱的童谣，为什么就要打我，还把我关到小黑屋……然后呢？你们连个理由都不跟我说！！” “有时候我会想，我真的是你们的孩子吗？” 少年的情绪骤然低落下来，好似在问他们，又好像在问自己：“我能感觉到，你们总是有事在瞒着我……到底是什么，是连我这个儿子都不能知道的……” 第86章 咔吧———— 克拉克又狠狠咬了一口梨，无意识地咀嚼着。 甘甜的汁水也慢慢变淡，流入喉管后变得苦涩。 想到父母那日的坦白，以及自己的由来，克拉克再次感到迷茫。 理智告诉他，梅莉女士和格雷戈里先生已经尽到所有的义务。 他们是他的恩人，他们给予的恩情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还清。 可情感让他始终无法再次正视那两张脸。 失去“儿子”的身份，失去那份血脉的连接，再度回忆过往，羞愧和胆怯占据了他的心房，让他忍不住想要逃避。 他也确实逃走了。在确认一切真相的那刻，他握着父亲刚刚给他的生日礼物，头也不回地逃出家门。 少年逃进森林，在土路上奔跑，直到耗尽体力。 饥饿让他的理智归位……但如果就这样回去，脸皮还没练到家的少年还是抗拒的。 少年迷茫地站在森林的土路上。 前方是通往小镇的路，身后是回家的路……他却无法做出选择。 好在，肚子替他做出选择。 没带一铜币的少年决定先填饱自己的肚子，也因此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 奥菲娜出现的时机真的太巧了，巧到克拉克几乎要高呼赞美命运。 他背着少女回到家中，父母果然被这个凄惨到极点的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也因此得到些许喘息。 这两周他都会以要治疗少女为理由，频繁早出晚归，附近有用没用的草药都被他挖遍了，就是不肯按时回家。 天天像个小偷一样溜回家，食用凉掉的剩饭再把餐具洗净……慢慢地，这似乎成为他与父亲的某种默契。 直到今天…… “阿嚏——！” 凉风灌入脖颈，激得少年打了个喷嚏。 这时他才发现天色已经转暗，他居然就这样发了一个多小时的呆！ “哎……今天真是糟糕透了……” 他懊恼地撸了把头发，迅速又摘了几只梨和苹果就往家跑。 天光一旦开始转暗就会暗得格外快。 等克拉克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林中小屋时，周围的树林已经快于黑暗融为一体。 靛蓝的天空总算比树林更亮一点，让他看清向上的炊烟…… 少年抱着果子，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家…… 没有光亮，和周围的树林一样，被恐怖的黑色吞没。 这样的家，他居然有点不想靠近了…… 突然，房屋的侧面亮起一道暖黄的光，猝不及防地落到少年眼里。 他呆呆看着那两团暖黄的灯光，看着它们慢慢产生重影，又陡然变得清晰。 微风吹过，他才觉得眼睛有些难受，赶忙胡乱揉了两下，再次加快脚步。 “我回来了！” 踏进门前，他已经调整好呼吸，确认声线没有问题，这才疾步往餐厅的方向走：“抱歉，离开的时间有些长……你怎么又去打水了？！” 油灯的对面，奥菲娜放下水桶，神情难得有些慌乱。 “我的状况很好。”少女先一板一眼地汇报自己的情况，这才向旁边退开半步，“我刚刚、看它好像要烧干了……就往里面添了点水……” 此时的克拉克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闻言满脸愧疚地走进来，抱着果子来到锅边：“是我忘记时间了，真的很抱歉……其实这个只要把那些面包煮软就可以熄火……呃。” 看到锅里的东西，他的喉咙不禁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虽然我是说过，不要让锅烧干……” 克拉克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下，指向几乎要溢出铁锅的水面和漂浮在上面的一层浅褐色黏稠物：“但……也不用加这么多水吧……” 作者有话说： 请欣赏奥菲娜一直延续到现在的秘技——【双手一抖】 41 最后的神之光 ◇ ◎姜末梨汤4◎ 041 奥菲娜不是故意的。 她擅长的技能有很多, 之所以会成功都跟她习惯拼尽全力有关……但其中，明显并不涵盖任何需要精细作业的工作。 克拉克离开的时间有点久，奥菲娜对此倒不是很介意。 从懂事开始, 她的人生就一直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塞满，几乎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像这样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思考, 安安静静坐在这里, 听着鸟鸣、看着窗外的风景, 对奥菲娜来说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 她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一开始她还会时不时掀开锅盖，一旦少了就再往里面加点水。 但渐渐地，她也迷上了那种放空大脑的感觉。 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不管是王廷还是教会, 自己发过的誓言, 甚至是祖父临终前的嘱托，都随着那个名字一起消失了…… ………… 可真的会消失吗？ 或者说，如果真的抹去那些，那现在的她，又是什么…… 恢复意识后的两周里，奥菲娜总是不由自主地思考这些。 但今天她有些厌倦这种无用功，只是单纯坐在那里，放空一切，只盯着窗外发呆。 她看着窗框外的天空从蔚蓝转为紫红, 最后成为深沉的靛色, 等回过神时周围已变成一片漆黑。 第87章 她意识到屋中太暗，匆匆忙忙点上灯，这才意识到屋中有种淡淡的糊味。 糟糕！她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发了多长时间的呆, 完全忘记检查锅里的水量！ 还好壁炉旁就放着之前打好的水, 掀开锅盖, 正准备往里倒水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响声。 “我回来了！”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近, 慌乱中，奥菲娜举捅的手突然抖了下，剩余的大半桶水全部倒进锅里…… *** 弄清楚事情始末的克拉克站在锅边，看着漂浮在水面的不明物陷入沉默。 倒进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但说实话，就算能收回来，克拉克也不是很想吃那层神似呕吐物的糊糊。 算了，吃梨挺好的，他吃了几个已经半饱了。 正想着要不要把剩下的几个果子拿出来跟可怜的同伴共享，就见身边的少女已经拿起木勺，把漂浮在上面的面包糊和肉干一起舀出来，放到碗里。 克拉克震惊，同时强烈拒绝：“我、我已经差不多吃饱了！” “嗯。”奥菲娜只轻声应了声，捧着碗走到桌边，“但是浪费不好，正好我还没吃晚饭。” 这给少年克拉克带来的冲击比端给他吃还大，还不等他阻止，桌对面的少女已经一勺勺吃起来。 少年的五官也随着她的进食不断抽动。 见对方居然没直接吐出来，反而像是在吃很正常的食物，劝说的话语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拉开桌边另一把椅子，欲言又止数次，这才小心翼翼向前探身：“味道……怎么样？” “面包和肉干的味道而已。只是煮得时间有点长，味道比较淡。” 奥菲娜的表情很稳定，声音也很稳定，完全看不出任何勉强的成分。 见克拉克一脸不信，她还舀起一勺递过去：“要试试吗？” “不不不……”少年当即向后仰去，差点连同椅子一起翻到，“我的意思是……你不喜欢也不用这么勉强。” 琥珀色的眼眸瞥他一眼，像是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真的不难吃。”她强调道，“我以前吃的东西可没这个好下口。” 克拉克惊到倒吸口凉气：“那你们……之前都在吃什么啊？！” 王国军都穷到这个地步了吗？给人吃的东西都不如梅莉女士做的面包？？ “干饼和肉干，能扎营的时候会有豆粥。” 奥菲娜搅了下碗里的糊糊，又舀起一勺：“有豆粥的时候能把饼泡开就还好，赶路的时候只能直接咬，比较伤牙。我有个……同伴就因为这个硌掉了一颗牙。” 克拉克龇牙“嘶”了声，顿时感觉自己的牙也跟着隐隐作痛。 “你们都不反抗一下吗？这条件也太糟糕了。” “在外面都是这样，不可能浪费那么多时间在烧水做饭上。” 奥菲娜咽下最后一口糊糊，放下碗：“听说格雷戈里先生以前也在大陆各地游历，这些他应该也经历过……” “但他从没跟我说过这些。” 奥菲娜循声抬起头。 “你一定很奇怪，我这些天为什么总是不在家吧？” 烛光后，少年强挤出的笑实在不算好看。 即使奥菲娜是个对情感感知相对迟钝的人，看到这样的表情也会感到揪心。 “小阿鲁基缇先生……” “不用用那个的名字称呼我，奥菲娜。我跟你的崇拜之人并没有血缘上的关联。”他的声音有些低，还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我和你一样，都只是这栋房子的住客而已。” “…………” 这种气氛，奥菲娜直觉该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从小到大，她都不太会安慰人。 犹记得小时候，有人嘲笑她其中一位姐姐的脸盘大，把姐姐欺负哭。 她上去就把嘲笑者打成猪头，并拖到姐姐面前安慰道：现在他的脸比你大了。 姐姐不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捂住脸哭着跑走。 从那之后，奥菲娜就一直秉承着多说多错、沉默是金的原则，再也没主动安慰过谁。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不用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少年接收到她复杂的视线，反而被逗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壁炉旁，随手拿起一颗苹果丢向奥菲娜，毫不意外地被后者单手接住。 “你现在已经不需要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了，吃点好的吧。” “他们虽然走了，但你的药不能停。”少年把扔在墙边的草药放进水桶，朝外走时神情似乎已经恢复正常，还有心情对少女眨眨眼，“放心。母亲给你配的药我都清楚，保证你在他们回来前就能恢复。”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随后又在后院听到打水的声音。 那两句话、那个表情，转瞬就在少年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好像都是自己的错觉。 手指摩挲着苹果光滑的外皮，她将其凑到嘴边，咬下一小口。 少年克拉克显然对苹果的了解不多，觉得外表开始转红就可以了。 这颗苹果显然还没熟透，一口咬下去不但硬，咀嚼时产生的果汁也是酸味压过甜味。 奥菲娜一口口吃掉苹果，居然又有点饿了。 她看向操作台上的几颗果子，不住皱眉。 第88章 光吃这个，真的能饱吗？ 但少年也没说要再做一次饭，拿着研钵捣腾了半天，又换了个锅架到壁炉上。 黑色的小锅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少年就搬着椅子坐在旁边翻书，时不时看一眼锅里的情况。 大概是察觉到奥菲娜并不是很喜欢聊天，他也顺手给了她一本用于打发时间。 说是书也有些勉强，不管是奥菲娜手里的还是克拉克手里的都是人工手写并装订而成的。 封皮是软的，外层用不同颜色的布缝制，没有书名也没有排版，更像是某人的笔记。 这样静谧的夜晚也确实适合阅读。 奥菲娜便没有拒绝，翻开第一页。 出乎意料的，这是一本有关十主神和混沌时代的故事书。 众所周知，中古时代因大魔导师培卡多德破坏了十主神给予人类的十件圣器而结束。在那之后，所有人类彻底丧失了使用魔法的能力。 高高在上的魔导师在一夜间失去力量，曾经处于下层的奴隶们纷纷站了起来，整个大陆都陷入一片混乱——这便是后来被称作“混沌时代”的时期。 但经过长久的战争，不管是谁都会感到厌倦。 终于，在中古时代结束后的第一千年，充满混乱与杀戮的混沌时代也告一段落，人类终于踏进了相对稳定的一个时代——便是现在的“光辉时代”。 可按照这本书上所说，混沌时代之所以能持续千年之久，总有接连不断的矛盾产生，原因并非表面的那样巧合。 因为当时还执掌人间权柄的创世十主神间也产生了分歧。 以战争之神拜鲁姆为首的神明认为，之前给予人类使用魔法的方法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这批被力量迷惑的人类已经无药可救，应该全部肃清，重新创造一批新人类。 但以仁慈之神贝宁尼塔斯为首的神明坚决否定了祂的说法。 祂们认为当前的人类并没有那样不堪。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祂们也有没有尽到引导职责的原因。 最后一派是以智慧女神为首的几位神明。祂们保持中立，并不偏向任何一方。 神明间的争斗影响了地上的人们。 在战争之神的不断挑唆下，大陆上小国林立，安稳与和平似乎已经成为久远的历史。渐渐地，连人们的心都变得越来越麻木，好像互相残杀才是常态。 然而，动荡的时代总会出现英雄。 如叙事诗《格拉蒂丝》一般，混沌时代也迎来了属于它的晓星。 一名小国的公主无意中获知十主神间的分歧，从而猜到战争之神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可她只是个连剑都举不起来的少女，即使窥见真相也无从阻止神明引发的战争。 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甚至还被自己的父王关进高塔。 但她并没有因此放弃。 在她的坚持下，她的同胞弟弟相信了她，协助她逃出高塔。 一番商讨后，姐弟二人来到一处破败的神庙。 这里曾经供奉着伟大的胜利女神维克多莉亚姆……也是没有参与争斗、保持中立的主神之一。 姐弟二人修复了女神的雕像，并对其诚心祈祷，希望祂能出手制止这场没有意义的闹剧。 很奇妙的，千年都未再次降临的女神真的回应了他们。 祂看着跪在脚下的两人，赤金色的长|枪指向姐姐。 “如果能通过我给予你的四个考验并回到这里，我就会答应你的诉求。” 声音从钢铁制成的头盔中传出，女神这样说道。 公主别无选择，当即答应下来。 她来到南海诸岛，用她动人的声音打动诺拉王国的王子，得到了王冠上最璀璨的一颗珍珠。 她来到北方大陆，来自北方的公主赞扬了她的胆量，并协助她割下巨兽丘达的脑袋。 她费尽心力，找到那位传说中的诗人和跟在他身边的两匹银狼，借到银狼们持有的白皮史书，从中找到女神想要的一句话……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停下脚步。” 临走前，共用一双眼睛的银狼似乎看到她的未来，这样警告她：“否则你将失去你最重要的东西。” 公主只摇摇头，转身离开。 最后一项任务是爬上一座古老的史前高塔，从上面摘下一株剑兰，送到胜利女神的神像前。 畏高的公主面对高塔心生恐惧，可她想起银狼的预言，坚决拒绝胞弟跟她一同上去的提议，颤颤巍巍地踏上第一节台阶。 等登到高塔的最上端，紫色的剑兰正开在塔的边缘。 她撑着酥软的双腿走近，摘下了那朵花。 可还不等她露出喜悦的笑容，脚下的石块坍塌，她从高塔上坠落。 悲痛欲绝的弟弟跪倒在姐姐的尸体前，却发现她的手到最后都没有放下那朵花。 也许是双胞胎间的感应，他似是明白了什么，收起姐姐的尸体，回到胜利女神的神庙。 在他的祈祷声中，女神再次降临。 但这次，祂从台座上走了下来，从公主的手里取下那朵紫色的剑兰。 “你完成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会达成你的愿望。” 身着甲胄的女神把剑兰佩戴到胸口，便在弟弟面前消失了…… 叩叩—— 第89章 “你的药好了。” 沉浸在故事里的奥菲娜被这两声敲击声唤回神，抬头便看到少年一手撑着桌面一手端着碗，眉头微微挑起。 “看来你很喜欢我给你挑的书。”他把药汤放到少女面前，“但现在已经太晚了，明天再看怎么样？” 奥菲娜本想一口气干掉这碗药，奈何纵使她不怕苦，可舌头也是怕烫的。 第一口被烫到后，只能一点点沿着碗边轻啜。 明明都这样了，克拉克却看到她的眼睛还不自主地往摊开的书页上瞄，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好了，你专心喝药，我给你讲之后的故事。” 少年坐到她身边，拉过书瞅了眼进度：“已经到结局了啊，怪不得你这么在意。” 奥菲娜：“你也看过？” “当然，否则怎么会推荐给你？”克拉克又往后翻了两页，边翻边道，“都是母亲写的书。有的，像这本就很有趣，但也有很无聊的……她居然还会写辨别植物的工具书，很难让人想象吧？” 奥菲娜听他不停说着，又咽下一口药汤后终于忍不住催促道：“所以这本书的结局是……” “啊，这不是已经显而易见了吗？” 少年没有看书页，就能流利地说出之后的剧情：“胜利女神遵守了与公主的承诺，直接找到战争之神，与祂一对一交战。” “两位神明间的对战在大陆中央展开，让曾经的密林变为一片沙漠……” “最后，维克多莉亚姆的圣枪击碎了拜鲁姆的巨斧，代表战争的巨斧化成无数碎片，埋入沙土……” “失去武器的拜鲁姆陷入沉睡。而其他参与此次战争的主神也没有幸免，纷纷因为力量耗尽而陷入永眠……” “保持中立的主神们以此为戒，从此不再回应任何祈祷，彻底离开人类的世界……千年战争终于落下帷幕，混沌时代就此终结。” 啪———— 少年合上书本，张开双臂对少女笑道：“之后便是我们熟悉的光辉时代了——很有趣的故事，是吧？” 听到结局，奥菲娜那颗骚动的心终于回归平静，低头慢慢喝起药。 克拉克支着下巴看她：“你觉得……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奥菲娜还在沿着碗边一点点轻啜，像只怕烫、又渴到不得不喝水的猫咪。 “故事只是故事而已。”她放下碗，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互相争夺、互相厮杀，终究都是欲望的延伸。只要贪欲尚在，战争就不会消失……” 她第一次勾起嘴角，发出的却是一声讥笑：“就算是没有了拜鲁姆的‘光辉时代’，战争也从未停止，不是吗？” 风顺着窗缝吹入，灯中的火苗跟着晃动。 变化的光影下，克拉克看到少女露出的小臂。 尽管已经愈合，可交错的疤痕并不会在短时间消失。 不知怎么回事，等克拉克回过神时，自己的手掌已经按上了那颗发丝凌乱的脑袋。 一抬眼，正好对上对方震惊的眼神。 “哦，喝完了？” 他强装着镇定地收回手，十分自然地拿走奥菲娜手里的空碗：“喝完就早点睡，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明早我会去镇上买点吃的，你好好在家等我回来。” 看着少年同手同脚地走出餐厅，奥菲娜的嘴角不由弯起一瞬，却又慢慢落下，紧紧闭上眼睛。 ………… 如果真能全部忘记就好了…… 站起身，余光再次扫了眼操作台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果子，她吹灭了桌上的油灯。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克拉克——饿到早睡 十主神在这篇里只是背景板，不用太在意也不用记名字 —————————— 营养液涨得好快！总感觉3k好像是不久前的事…… 加更我努力一下，应该明天可以…… 42 失踪 ◇ ◎姜末梨汤5◎ 042 对腹中空空的人来说, 早早入眠是最好的选择，至少沉睡后能短暂失去对饥饿的感知…… 但副作用也很明显。就比如现在，克拉克就有了一次清晨饿醒的糟糕体验。 其实肚子早就饿过劲了, 已经没有昨晚那种难受的感觉。 只是他刚刚梦到自己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烤肉，梦醒后突然回到现实, 多少有些失落。 今天外面是阴天, 一眼看去也不知道是几点。 克拉克准备好出门的行装, 出门前看了眼奥菲娜居住的客房，发现门还紧闭着，便没有多想, 径直走出大门。 清晨的空气中充满水汽, 这给克拉克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些许， 今天林中的晨雾有些浓，超过五米便看不到路了。但因为已经走过很多年，少年的脚步并没有因此放慢，不到一个小时就走到了诺雷堡的东门。 诺雷堡的守卫都认识这个年轻人，几个年纪大的都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见到立刻亲切地上前打招呼。 “最近来得很勤啊，上次不还说小集东西少, 来一趟浪费时间吗？”熟识的守卫调侃他, “你看今天这天阴的，来得人更少。” 克拉克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没办法。母亲和父亲出门了，临走前把我两天前买的食物都带走了, 现在只剩下几块上个月剩下的干面包……为了我的牙, 还是委屈一下我的腿吧。” 第90章 两名守卫闻言都笑了起来, 立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快去。 “哎对了, 差点忘跟你说。” 一名跟克拉克差不大的守卫握住他的肩膀，凑在耳边小声道：“昨天来了几个脾气不太好的骑士大人，可能也在集市那边……你要是遇到注意点，问什么就答什么，千万别招惹他们。” 克拉克余光瞥到新张贴出的几张通缉令，对守卫笑笑：“你是了解我的，我最怕惹麻烦。” 守卫拍拍他肩膀，便放人进去了。 诺雷堡的小集规模不大，再加上今天天气有些差劲，连拿出来卖的面包看起来都不像是现烤的。 但就算是两天前的面包也比梅莉女士的作品强上百倍，克拉克抢先冲到摊前买了几条，拿到后直接开吃，惹得摊主指着他直笑。 “怎么饿成这样？是不是你又闯祸了，老格雷罚你不许吃饭？” 卖面包的摊主笑话他，还回屋给他倒了杯水：“别噎着，你这孩子这次是饿了几顿？” 克拉克伸出三根手指，吞咽下嘴里的食物：“从昨天早上就没吃上早饭，就晚上吃了几只梨。” 面包摊主：“哎哟，那确实饿坏了！要不要去那边的摊子看看？我听说一个跟老约翰同村的人杀了头老牛，正在那边卖呢。” 虽然家里还有晒好的肉干，但偶尔吃一顿新鲜的也不错。 于是克拉克谢过摊主，把杯子还回去就往他指的方向走了。 位置确实好找，主要是周围围着的人比较多，穿着也很特殊。 牛肉摊前，老约翰和他的同伴在与那群人争执些什么，好像交易没谈拢的样子。 是王国军的骑士。 克拉克本想转身就走，不妨原本背对着他的一群人里突然有人回过了头。 那是个浑身充满阴郁气质的少年。 虽然身着正式的制服，但只看脸的话在这群人里实在年轻得有些过分，好像比他还小一点。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好似刀子，就算是克拉克也被刺得大脑空白一瞬。 “站住！对，就是你。” 少年骑士转身向他走来，手里还握着一张画像。 “你好像不是诺雷堡的人，来干什么的？”对方棕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克拉克，“名字，住址，来诺雷堡做什么？” 克拉克像是被他的一连串问题问住了，有些迟缓地眨眨眼：“我……” “哎哎哎！没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肉摊前，老约翰看到这边的突发情况当即冲了过来。 像只护崽的母鸡挡到克拉克身前，压着怒气道：“这孩子虽然不在诺雷堡内居住，也是铁匠工会的准会员，不信你们去问赖明工会长！别仗着身份在这里欺负小孩！” 被一个老头子当面指责，少年骑士的脸色相当不好看，却也没动手。 “我觉得他在隐瞒什么，所以叫住问一问，没有别的意思。”他向老人解释，同时视线扫过克拉克的脸，“他明明想过来，为什么看到我们就要走？” 这次克拉克都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老约翰就先开骂了。 “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这群人总是在这里问来问去，能不害怕吗？！” 他气愤道：“而且都说了你们出的钱太便宜，不卖！你们买不起还要把其他客人赶走，到底让不让我们做生意了？！” 边境民风彪悍，再加上诺雷堡的领主曼切尔男爵是个脾气相当好的绅士，就算在大街上遇到领民都会笑呵呵地打招呼。 手下骑士的作风也随主人，对待居民都很友善，因此附近的领民对贵族也并没有特别畏惧。 但这些外地来的骑士显然没受过这种待遇。少年身后的几名骑士脸都涨红了，有的甚至气红了眼，已经把手放到了剑柄上。 这时，站在最前面的少年骑士却向后给了那人一个眼刀，吓得后者一个机灵，握剑的手立刻松开。 克拉克也很惊讶。 这么一群人，为首的居然是这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既然有人站出来为你担保，我也不会为难你。只问一个问题。” 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居然让克拉克觉得熟悉，随后展开的画像更是眼熟到不能再眼熟。 “最近一个月，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少年骑士看着他，似是在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不管在哪里，只要是见到过面容相近的，都请告诉我。” 克拉克仔细端详上面的人像，眉头越皱越紧。 少年骑士见状当即振奋不少，催促的声音都加快了：“你是不是见过？” “唔，这好像是……”在他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下，克拉克突然讪笑一声，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这张画像，好像在城门口也贴了……我只是想起这个……” 刚染上光亮的双眸骤然黯淡下去，少年没有再看他，收回画像转身离去。 他一走，其余骑士也不再在肉摊前逗留，跟着一起离开。 克拉克还看到几名走在后面的骑士互相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 “……都说不可能往北边跑了……白费功夫…………” “……行了，小声点……别让……大人听见…………” 人终于走了，老约翰也松口气，转身拍拍克拉克的肩膀：“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不少，过阵说不定就要超过我了！” 第91章 “就算身高超过您也没您的勇气。” 克拉克抱着面包，眯眼笑道：“您刚刚真帅气！” 老人发出两声爽朗的笑声，把他带到摊前：“我就喜欢跟你说话，你父亲实在不是个会聊天的老家伙……” 他又拉着克拉克说了会家常，这才想起对方的来意，一拍额头：“你是来买肉的吧？正好这还有条牛腿，你要不要直接带走？” 克拉克想到梦中的烤肉，郑重点头：“麻烦帮我包起来。” 付过钱，老约翰的同伴一边绑麻绳一边对着克拉克那张年轻的脸“啧啧”：“小伙子你会处理牛腿吗？这可都是好肉，别到时候浪费了。” “可这种事也不是我想学就能学到的呀。” 即使是第一次见面，克拉克也不吝啬给予笑脸，指着自己凑上前：“您一看就是其中的行家，遇到是我的好运。就是不知道您是否能当一次老师，给我上一课呢？” 少年有一副乖巧的好相貌，又是熟人的熟人，老人自然不会推拒。 “最好的储存方法是风干。但这要看你住的地方有没有那个条件，没有的话只能剔好后用盐腌，储存时间长……” 他一边解说怎样下刀好切，一边就着牛腿比画。 由于克拉克一直在旁边捧场，一时兴起还真被做了示范，下刀切下几块，以便少年做这两天的晚餐。 “我算知道约翰为什么喜欢你了，小伙子。”老人上下打量他一圈，摸着下巴道，“今年多大了？你父母给你定下未婚妻了吗？” 这简直是最危险的信号！ 克拉克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维持住，简单应付两句后拎起牛腿就跑，惹得肉摊前的两个老人指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肉和主食都买了，原本打算就这么回去，但想起家里已经没有能切牛腿肉的大刀了…… 他倒是可以再打一把，但费时又费力，还不如直接买。 少年只能再次转变方向，去铁匠工会买了把刀，出来时又遇到一群刚从集市上回来的主妇，立刻又被叫住。 “我听说了，老格雷又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就出门了？真不像话！”其中一个穿灰布裙的主妇为他感到愤愤不平，伸手就从篮子里掏出两枚鸡蛋，“自己回家煮着吃。” “谢谢丽莎阿姨。” 不等他道完谢，另一个主妇又夸张喊道：“怎么买了这么多牛肉？你一个人可怎么吃啊！” 克拉克赶忙拿出几块现成的牛肉分给她们：“我也是买完才觉得太多了。正好这里有刚刚切好的，可以回去放到汤里。” 牛腿肉可是好东西，那爱贪便宜的主妇立刻收下，就怕他反悔似的。 有她开头，其他人想拒绝都有点抹不开面。 穿着灰布裙的主妇皱眉看了身边人一眼，收下后硬是把自己怀里的一个罐子塞给克拉克：“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还很新鲜，拿回去吃吧。” 其余人见状也松口气，纷纷把自己篮子里采购的东西分出一些给克拉克。一人见他拿不过来，还特地回家拿了个筐借给他。 “别拒绝，我们可不想占小孩子的便宜。”灰裙主妇拍拍他的肩，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眼看就要下雨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克拉克来的时候几乎空着手，回去时居然背了整整一筐食材。 他也怕半路会下雨，一路小跑着回家。 果不其然，刚进家门没多久，外面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 他蹲在厨房收拾了半天才把买回的东西规整好。 站起身，耳边只有雨滴击打房檐的声音，他这才意识到家里安静到有些令人心慌。 “……喂？” 他快步走出餐厅，朝客房的方向喊了声：“我买东西回来了，你要不要先出来吃点面包？” 声音落下，木门安安静静的，就像他走时那样没有丝毫变化。 愈来愈大的雨声让克拉克的心变得越来越焦躁。 他两步走到那扇门前，重重敲击两下：“奥菲娜……奥菲娜？你在里面吗？” 依然没有任何声音，昏暗的走廊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在怦怦作响。 “……失礼了！” 门被一把推开，并没有上锁。 轰隆———— 闪电划过天际，将室内的一切照亮。 客房一切如常，不管是床铺还是唯一的一套桌椅都十分整洁干净……仿佛这里从未住过人。 作者有话说： 赶出来了！二更在下午六点！ 43 雨中的二人 ◇ ◎姜末梨汤5◎ 043 随着闪电到来的是低沉绵长的雷声。 压抑的声音传入耳中, 让少年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苍白了一层。 克拉克死死盯着那没有一丝褶皱的床铺、被褥，右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突然，他感觉身上有些冷。 四处都是昏暗的……这时他才察觉到, 家里连一盏灯都没有点。 这么大的屋子，只有他一个人。 总是翻着白眼嫌弃他回家晚的母亲, 沉默为他递勺子的父亲, 还有昨天突然亮起的灯光……好似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浅蓝色的眼眸颤动着, 不住四处搜寻会令自己安心的线索。 一尘不染的桌面，整齐绑好的窗帘，没有燃烧迹象的油灯…… 第92章 视线一一落在室内各处, 突然在触及某个物品时顿住。 一条被折叠好的抹布静静躺在窗台上, 上面貌似还有一点泥渍…… 克拉克三步并成两步走到窗台边，展开抹布后松了口气，随后就感觉自己真是有点可笑。 还好，他不至于因为这点变故就发疯到凭空幻想出一个人……回过神的克拉克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刚刚的自己。 ……但人确实是不见了。 少年再次蹙起眉，在屋中四处翻找一遍，发现家里只少了一把水果刀。 由于他昨天弄坏了厨房里最后一把厨刀，那把水果刀大概是家中最有伤害力的武器……但就算她要走，也不至于揣把水果刀就跑吧？ 克拉克能看出来，她十分敬仰父亲老格雷, 不可能趁着对方不在家的空档,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 更何况，跑路最重要的就是要带足干粮。 可别说梅莉女士特供的面包，就连肉干都没少一块,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跑路的样子…… 轰隆———— 又一道闪电劈下, 骤然亮起的白光十分晃眼, 少年却没有因此闭上眼。 脑中突然闪过一双充满执着和阴霾的眼睛, 克拉克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妙的猜想。 不会的……那些人不会那么快找到这边…… 来不及想太多，他立刻抓起悬挂在门边的羊毛斗篷，匆匆冲进雨幕。 可刚出门他就失去了方向，他意识到他并不是那么了解“奥菲娜”。 她的过去，她的想法……他还对她一无所知。 雨水顺着风甩到少年脸上，冰凉凉的不是很舒服。 他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 她会去哪？ 如果真的要逃，她会选择往哪个方向跑？ “……我原本打算穿过耐威伊大森林，进入利萨贝尔……” 想到曾经趴在窗外听到的对话，少年只简单分辨了一下方位，拔腿就往北方奔去。 雷雨天的森林要比平时更危险，但此时的克拉克已经顾不得其他。 为什么非要把人找回来，为什么非要赶在这种不安全的时候冲到林子里，为什么不再想想其他方法……他已经无法思考更深层的理由。 混乱的思绪里只有一个声音格外清晰——他不想一个人待在那座黑漆漆的房子里。 即使只是一点微弱的火光，他也想抓住…… 皮靴踩进水坑，湿泥飞溅上旁边的树桩。 全力奔跑的人突然停下来，迅速倒退回来。 不是克拉克的记忆力有多好，只因为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里，附近的树长什么样、哪棵被砍了他都一清二楚。 眼前这棵只剩半截的树干据说是很久以前被闪电劈倒的……但他很确定，上面并没有过这么新鲜的刻痕。 是有人在不久前做的记号！ 克拉克扶着树干大喘了几口气，乱跳的心脏这才平稳下来。 有了寻找的方向就好办很多，他很快就在附近找到另一个相似的记号。 一路顺着摸过去，他也慢慢察觉到留下记号的主人应该并不熟悉这片森林，否则不会走得这么曲折。 那是奥菲娜留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他这样说服自己，握住这条象征着希望的蜘蛛丝一点点向前。 因为降雨，林中的浓雾倒是散了个干净。 天上的云层随着雨珠不断下落变得越来越薄，总算不像之前黑得那么吓人。 克拉克一边沿着记号走一边在脑中绘制路线图，发现对方的目的地很有可能是附近的一条小溪，顿时更疑惑了。 去溪边做什么？总不能是不喜欢井水就跑去打溪水吧…… 轰隆——————！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昏暗的树林瞬间变得惨白而清晰。 余光不经意地一瞥，克拉克看到一抹与四周格格不入的黑色影子。 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由父亲常年训练出的肌肉记忆让他立刻做出躲闪的动作。 砰———— 少年在地上翻滚一圈后半跪在地，身上用于挡雨的羊毛斗篷已然不见。 尖利的勾爪抓着那沾满泥水的斗篷，凑到鼻尖闻了闻，又无趣地扔到一边。 直立的黑影已经趴到地上，长长的吻部张开，露出一排可怖的尖牙。 是“鳄嘴蜥”。 克拉克几乎是立刻就将眼前的怪物和书里的图鉴对上号。 就像它的名字一样，“鳄嘴蜥”是种吻部类似鳄鱼的巨型蜥蜴，成年后体长甚至能达到两米。 这种魔兽擅长伪装，身上的鳞片会根据环境变化而变色。 雄性的背部有类似岩石的背甲，雌性背部是类似水草的毛发。 它们平时都生活在湖泊和河流中，只有在下雨时才会上岸，能够短暂保持直立。食用树果的同时也能尝试捕捉陆地上的动物…… 而现在，克拉克成为了它的目标。 少年一边后退一边微微躬身，拾起附近的一根树枝。 他出门时太着急，再加上雷雨天，连把随身的匕首都没带。 尽管有些害怕，但克拉克并没有太慌张。 母亲书写的图册里自然也提到了这种生物的弱点：那就是在陆地上的时候，它们的头部不是很灵活。 鳄嘴蜥爬行时速度不算慢，甚至还能进行短时间地快速冲刺。但因为头部笨重，转头的速度比较慢，一旦冲刺起来只会向前冲。 第93章 只要在它发动攻击前发现其位置，看准时机迅速转弯，基本都能无伤躲过其攻击。 而且这种魔物极度依赖水源。 不需要他强行突破其身上的鳞片，只需等雨势稍小，它自己就会灰溜溜地溜回水里。 这样想着，他把手里的树枝扔向鳄嘴蜥，趁对方被激怒向前冲刺时飞快闪到一边…… 一切都很顺利，克拉克却在再次闪避过攻击的刹那感到后背一凉。 轰隆————！ 闪电点亮天空。他看到前方的地面，有一个高大、非人的影子覆盖了自己的影子…… 居然有两只！！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回头，惊诧的眼中，直立着的巨大身影正朝自己压来…… “趴下！” 一声厉喝穿过雷鸣，熟悉又陌生，却让克拉克及时做出正确的反应。 一根头部被削尖的长棍顺着怪物张大的嘴，径直刺入脆弱的喉管。 克拉克趴在地上，听到一连串踩着泥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他身边狠狠一踏，一记闷响和怪物的嘶鸣同时在身后响起。 他当即抬起头，就看到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影向另一只鳄嘴蜥掷出了什么，当即令对方发出同样的嘶吼，并开始原地打滚。 “跑！！” 一只手捞起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 如果不是自己还能动，克拉克毫不怀疑对方会直接拖着他的胳膊一路狂奔。 他被拽着跑了一阵才回过神，立刻反握住对方的手。 “走这边，要近很多！” 他在雷声中高声喊道，声音却有藏不住的喜悦。 奥菲娜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愉悦来自哪里，但也知道对方才是认路的那个，并没有拒绝。 晃动的视线里，她看向那只握住自己的手。 力道很紧很紧，不需要她回握也无法分开。 冰冷的雨水淋遍全身，只有被他握住的手，交握的地方是那样炙热…… 僵硬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想要扩大那份温暖般，回握住那只手。 两人一路疾跑，等双双冲进家门时都狼狈到极点。 梅莉女士不在家，克拉克也不顾地上的地毯会遭遇怎样的摧残，带着一身泥就冲进了家里，抖着手点燃大厅的壁炉。 橙黄色的火焰亮起，周身的冷气总算驱散不少。 他拉着奥菲娜走到壁炉边，又冲到自己房间里挑了套干衣服，开门扔出去。 “快、快快换上！”他抖着声音说道，“我、我在里面换，你、你换完跟我说一声！” 两人手忙脚乱地忙活好一阵，总算是把淋到湿透的衣服都换了下来。 一人裹着一张从梅莉女士衣柜里翻出的披肩，靠在壁炉边取暖。 总算缓过来的克拉克长舒一口气，无奈看向把自己蜷成一个球的少女：“……你为什么要去河边啊？而且还不跟我说一声，那里很危……” “危险”这个词还没说完，他就想起那只被木棍贯穿喉咙的鳄嘴蜥，想说的话立刻卡了下，又正色道：“外面还下着大雨，森林里的雷雨天很危险，要是被雷电劈到或者误入沼泽怎么办？！” “……我也没想会耽误那么久。” 少女的音调还是很平淡，克拉克却隐隐感受到她的示弱。 “我……其实一大早就出去了。我想，你昨天只吃了几个果子，早上一定会饿……” 她的手从披肩伸出，在那堆脏衣服里摸了两下，拎出一串鱼。 “我本想赶在你出发前回来，但林子里的雾太大了。即使我来时做了标记还是没找到回去的路。”面对克拉克惊诧的眼神，她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两声，“直到开始下雨雾才散干净，我也重新找到标记往回摸索……” “抱歉，今天是我行事鲁莽，让您担心了。”她直视着少年，朝他微微低头，“您还特地冒着大雨去找我，实在让我惭愧。” 克拉克曾设想过很多理由，却唯独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什么想继续告诫的话，还有在镇上遇到的异常……所有念头都在看到那四条鱼时消得一干二净。 “哈哈哈……”他捂住半湿的额发，低笑出声，“正好，跑了一路也累了，浪费这么新鲜的食材多可惜？” 少年正是火力最旺盛的年纪，并不是很怕冷。 此时已经缓过来，拎着鱼就走进了厨房。 但他也懒得烧水，随便刮了鳞，掏出内脏，就用家中现成的铁签穿好，抱着盐罐走回大厅的壁炉。 “我见过父亲烤鱼，撒点盐就能吃。”他递给奥菲娜两串，示意她跟自己一起烤，“注意别烧焦就行。” 后者也跟着点头：“我以前做过。” 克拉克闻言笑了起来：“那我就放心啦。” 壁炉旁，四条烤鱼很快就熟了，只是散发的味道并不是很尽如人意。 克拉克自从咬了第一口，直到咽下最后一口，眉头都没松开。 他询问身边的同伴：“是不是……味道一般？” 面无表情啃鱼的奥菲娜：“还好，跟我过去吃的味道差不多。” 克拉克：“……是吗？” 少年盘腿坐在壁炉边，手撑下巴，借着火光看她一口口机械地咀嚼食物，仿佛在完成什么必要的任务。 好像……昨天喝那碗糊糊的时候她也是这样…… 第94章 如果真觉得好吃，一定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克拉克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应该去问问镇上的主妇，怎样才能做出更美味的烤鱼。 作者有话说： （趁梅莉女士不在家，狠狠糟蹋地毯和她的披肩 44 奥菲娜 ◇ ◎姜末梨汤7◎ 044 第二天如期到来, 克拉克却没能去镇上询问烤鱼的正确做法。 因为淋了半天雨，奥菲娜从夜里就开始发低烧，直到早上也没有好转。 尽管她依然能下地行走, 脸上也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敏锐的克拉克还是发觉到她的异常。s 他惊讶于对方都发烧了还像个没事人在地上乱走, 不由分说就把人按到床上。 奥菲娜被强行盖上被子时还试图挣扎一下：“不用这么紧张。我身体很好, 很快就会好的……” “哈？你不会真觉得自己身体很好吧？” 克拉克都气笑了, 把被角塞好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真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点都不清楚……实话告诉你，就算没有那些新伤，你的身体本来就无法支撑多久！” 想到母亲对这位的评价, 少年的表情更沉了一分：“多亏你还年轻, 但年轻也扛不住你这么糟蹋自己。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无所不能的英雄了？” “你又不是身负特殊血脉的家伙……奥菲娜，你跟我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双手撑着床沿，紧盯着床上的少女，一字一顿道，“你所展示出的、超凡的力量远远超过你身体能承受的负荷。说简单点，那些都是以你自身健康为代价换取的……还是说，英年早逝就是你的目标？” 琥珀色的眼眸有一瞬的轻颤，带着心虚移开。 克拉克见状, 又“呵呵”笑了两声, 奥菲娜却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 “……不管你之前有什么打算，现在到了这里，就要守这个家的规矩。”少年直起身, 拍拍她的脑门, “老实在这里躺着, 否则我就把你那些想法全部告诉父亲！” 被包得只剩下一颗脑袋露在外面的奥菲娜：“…………” 还告家长……小孩子吗？ 看似幼稚的威胁往往格外有效。 克拉克端着碗再次走进客房, 发现被子里的人还如自己走前一样一动不动，十分欣慰地点点头。 作为妇女之友，克拉克经常听镇上的主妇抱怨家里的孩子多么难搞，尤其是生病时的熊孩子。 打又打不了，不管是药还是食物样样不吃，难伺候得很。 相比之下，奥菲娜真是个很好照顾的病人。 不会叽叽歪歪，也不会因为汤药味道差而推三阻四。 即使没胃口，只要克拉克端来食物也能逼着自己吃完，一句废话都不说。 就是……有点太好伺候了。 看着她面不改色地喝下一碗从气味到口感都很混沌的药汁，克拉克不禁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失去味觉。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问出来了。 “你……都不觉得苦吗？” 被药汁浸润的唇抿了下，奥菲娜转了下手里的空碗，才将其递还给少年 ：“还行，比昨天的苦一些。” 当然要苦。 为了给这个喜欢逞强的病号一点教训，克拉克在熬药前没有对其中几味草药进行过多处理，让这碗药汁完美还原用料的原本味道。 端来前他自己还尝了口。 吐出来不说，漱了五次口才把那种可怕的味道洗掉。 结果，只获得“比昨天的苦一点”这种可怜的评价…… 窗外还在下雨，不过已经比昨天小很多，只是淅淅沥沥的毛毛雨。 克拉克拒绝了奥菲娜想要帮忙的请求，喝完药就把人按回床上。 “一定要捂好被子，不能掀开。”少年再三嘱咐道，“很快会发汗，出汗后就能退烧了。” 奥菲娜再次被包成茧蛹。 这次比刚才更过分，连头周围都被一张小被包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张脸露在外面，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克拉克。 “咳……我以前发烧母亲就是这么做的。” 克拉克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想着这毕竟是病人，又耐心劝道：“睡一觉就好了。我就在旁边看着，你安心睡。” “……睡不着。”少女的声线因发热更加沙哑，“我从来不在白天睡觉。” 克拉克理解地点点头。 明亮的日光想让人清醒，他也这样。 但今天外面本来就暗，如果拉上窗帘点上灯，跟晚上也差了太不多。 于是他拉上窗帘关上门，室内立刻更暗了一层。 可奥菲娜依然没有睡意，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明亮又清醒，完全没有病人该有的样子。 克拉克明白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匆匆出房间又匆匆跑回。 在昏暗的室内点燃油灯，挥挥手里的书册。 “你神经太紧绷了。不要这样，你现在很安全。”他搬了张椅子坐到床边，打开书册，“我给你念故事，你闭上眼睛，尝试把全身都放松下来，怎么样？” 奥菲娜知道他也是想让自己好得快一点，顺从地点点头，随着对方的指示闭上眼睛。 克拉克清清喉咙，尽量放轻声音念出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漂亮的夜莺。她不但有一幅动人的嗓音，还有一身与其他同类不同的华美羽毛，与母亲和其他兄弟姊妹一起居住在茂密的森林深处……” 第95章 “她的母亲警告她：不要飞出森林。外面的人类狡猾又残忍，如果他们看到你，一定会将你抓走，你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漂亮的夜莺表面答应着，心中却不以为然。”^jsg “‘这样美丽的羽毛，这样美妙的歌喉，如果不让更多人欣赏到那该多可惜呀？’她这样想着，唱着歌飞到了森林的边缘。” “在森林的边缘，她看到一个灰色的毛团。” “灰色的毛团不停颤抖着，有红色的痕迹从土地延伸到毛团身上……夜莺带着好奇飞近，才发现这是只受伤的幼狼。” “‘救救我……’幼狼发出微弱的求救声，眼泪从他漂亮的蓝眼睛里流出，‘求求你……我的腿受伤了，我走不动了……’” “夜莺歪头看着他，生出一点米粒大的怜悯。” “‘这么漂亮的眼睛，要是哭瞎就浪费了。’” “夜莺站在高高的枝头，用悦耳的嗓音说出无比傲慢的话语。” “她张开嘴，美妙的歌声便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环绕在幼狼身边。” “奇迹发生了，红色的液体不再涌出，年幼的灰狼从地上站起，仰头看向树枝上的夜莺。” “‘谢谢你，善良的夜莺。如果没有你，我就要饿死在这片树林里了。’他用真挚的声音道谢，‘我想报答你……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夜莺看着他脏乱的毛发和尚且瘦弱的身体，有些嫌弃地撇嘴。” “但他的眼睛实在太漂亮了。尤其是在看向自己的时候，仿佛盛满群星的光辉……” “‘我、我才没什么要你做的。再说，你这样的小东西能做什么呀？’蓝眼睛里的光辉瞬间变得黯淡，夜莺慌忙避开他的视线，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这样吧，要是我以后遇到危险，你也……’哎呀，这不就睡着了吗？” 少年合上书册，吹灭油灯，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他回到厨房，开始考虑下顿该做些什么。 是的，主妇的生活就是这么无聊，光是思考一家人下顿该吃什么就足够占据她们的一天。 克拉克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面对这种无趣的烦恼，看着一厨房的食材发呆。 阿鲁基缇家一向没有这种烦恼，他们的餐食都很简单。 早上或是豆汤或是麦粥，搭配买来的面包和肉干。 晚上会稍微丰盛些，根据克拉克和老格雷今日是否出去狩猎会有所不同，偶尔也有炒菌菇和应季自酿的酒水。 食物只是用来填饱肚子，以便有力气干活，仅此而已。 可不知为何，眼前总是闪过那人垂眸撕咬烤鱼的侧脸…… 少年咬了下下唇，最后泄气似的叹出口气。 算了，他为什么要跟一个病人计较那么多。 身体已经很不舒服了，还是照顾一下她的味蕾吧…… 只是，该给病人吃点什么才能开胃呢？ 这样想着，他的视线落到散落在操作台上的果子，以及从筐中拿出、从镇中主妇手里换得的零散食材…… *** 奥菲娜闭上眼，耳边传来少年不太熟练的朗读声。 那是她从未听说过的童话故事……事实上，也从未有人给她讲过这种睡前故事。 还在襁褓的时候她就被祖父抱走。从记事起开始，她的时间便被各种各样的课程占满。 礼仪谈吐、剑术骑术、耐力体力的训练贯穿她的人生。 她一直全力以赴，她必须全力以赴，否则就无法达到祖父的要求。 她必须比所有人更强，否则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但这样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少年刻意放低的嗓音很有催眠的效果。不知不觉，那根一直紧绷的弦逐渐放松，意识也慢慢沉入黑暗…… “……哇，他好可爱！” 一只绣着花边的小鞋踏到眼前的地面，女孩娇俏的脸带着玫瑰露的香气，突然凑到她面前。 “你就是奥菲纽斯吧？”有着金色卷发的女孩指着自己，蔚蓝的眼睛弯起，比橱柜里的陶瓷娃娃还要精致漂亮，“初次见面，我是昆蒂娜，是你的姐姐哦。” 站在女孩旁边的是两名五官相似，气场却截然不同的金发少女。 一个缩着肩膀，看上去很弱气。一个高昂着下巴，一脸盛气凌人的样子。 稍显弱气的少女见站在身边的妹妹没有发话的意思，只得先对她微微颔首：“珍和希拉瑞丽都出嫁了，现在不方便来看你……我、我是海伦，你的三姐。这位是伊莉娜，是你的四……” “你要做自我介绍就做自己的，不要拉上我！” 被称作伊莉娜的少女拍开姐姐的手，眼中的怒气再也没有遮掩，瞪向沉默立在那里的“男孩”。 “呵，也不怎样啊……真不明白你们一路都在兴奋什么劲！无聊透顶！” 她对着“男孩”上下打量一番，发出一声嗤笑，便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弱气的少女在双方间犹豫片刻，对“男孩”报以歉意的一笑：“对不起啊，奥菲纽斯。伊莲就是这种脾气，不是在针对你……” “男孩”点点头，看出她掩饰不住的焦急，开口建议道：“您快去看看她吧，不要走散了。” 少女不好意思地笑笑，拉起还不怎么情愿的妹妹，一路小跑离开。 第96章 “男孩”看着精致的蕾丝裙摆擦过草坪，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我们该继续了，奥菲纽斯少爷。” 身边的家庭教师催促着，她再次拿起对自己来说还有些沉重的剑。 “等、等一下！！” 娇俏的声音喘着气，再次跑近“男孩”。 “张嘴！” 不等“男孩”反应过来，一颗圆滚滚、甜腻腻的东西就被塞进嘴里。's “玛丽安糖果铺新出的糖果，很好吃吧？”女孩弯起与自己相似的眼睛，贴近耳畔的同时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还有一个……你藏起来自己吃。” 看着“男孩”露出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女孩没忍住，在那肉嘟嘟的侧脸上啾了下，这才提着裙子跑远了。 嘴里含着蜂蜜味的糖果，她捂着脸呆呆看着女孩的背影，平直的嘴角不禁出现一点弧度。 “吐出来。” 严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男孩”不禁打了个激灵。 回过头，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用仅剩的独眼盯着她。 见“男孩”没有立刻执行自己的命令，立刻皱眉重复了一遍：“吐出来，奥菲纽斯·纳吉。” 晶莹的糖果滚到草地上，很快沾染上泥土。 “还有，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 孩童的小手伸到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完好的糖果，向上伸向老者—— ————啪！ 拐杖打落那只手，糖果也跟着飞了出去。 “我说过，不要碰这些会让你变软弱的东西。”老人收回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杵，“你要记住你的使命，奥菲纽斯。” “男孩”的手背慢慢变红，她垂眼看着一只蚂蚁爬上属于自己的糖果，终于按捺不住，抬头反抗道：“可是祖父大人，那是昆蒂娜姐姐送我的礼物，我并不觉得收下有错……” 啪————！ 拐杖再次落到她的身上。 “男孩”踉跄一下，又很快站直，只是还不甘地咬着嘴唇，一脸倔强地看向老人。 老人对上那样的眼神，高举的拐棍也慢慢放下。 “你不懂……你还什么都不懂啊……” 他带男孩来到外城，掀开马车的窗户。 腐烂的肉、久未清理的污水、以及排泄物的腥臭扑面而来，熏得“男孩”忍不住偏过头。 有人在与摊主为一铜币的价格争论不休，脸上的表情扭曲又充满煞气；有瘦弱的青年艰难挑着担子，体力不支摔进秽物，却只引来周围人的嘲笑；有人在殴打自己妻子，年幼的孩子上前阻拦却被推到一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下又一下的重击，绝望地大哭出声…… “好好看看，然后记住了，奥菲纽斯。” 老人按住她的双肩，摆正她的脑袋，上强迫她看向窗外。 “如果你不努力在我死前取得骑士的资格，属于我的领地就会被收回……不管是你还是昆蒂娜她们，你们以后就要生活在这种地方了。”他在“男孩”身后说道，“你和你的姐姐们只能嫁给无知的莽汉。别说一颗糖，连吃一口新鲜的面包都需要仔细考虑……” 双肩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几乎要压垮她。 “……那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琥珀色的眼眸猝然睁开，把少年吓了一跳，手里的湿手帕直接落到她脸上。 “抱歉抱歉！我本来是想给你擦擦汗……” 他赶紧将手帕扔回水盆，把包着奥菲娜脑袋的小被拿走，又捧来一套干净的衣服。 窗外的小雨已经停了，窗帘被拉开，一束阳光打在身前的被单上。 “正好你醒了，不然我也准备叫醒你。”他摸了下对方的额头，对比了下自己的，“嗯，彻底退烧了。你先换下衣服，我再给你拿床干净的被子……” 少年在说什么奥菲娜并没有用心听，她还沉浸在刚刚的梦境里。 还好……姐姐们已经无需她的帮助也能生活得很好……祖父也在几年前过世，纳吉家的领地是否会被收回已经无所谓了…… 不知不觉，属于“奥菲纽斯·纳吉”的“使命”已经全部完成，这样她也可以…… “睡了那么久，也该饿了吧？” 温热的碗塞进双手，明明不烫，她却有些握不住。 手背被另一双手轻轻托住，碗中的涟漪随之渐渐平静下来。 “别洒了！我熬了半个多小时才熬出来的！” 少年紧张的声音离得很近，近到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 那双手也是，生怕她再发抖似的，直到把碗送到她唇边才慢慢松开。 清甜的梨汁中混有生姜的辛辣，但很快又被另一种遥远又熟悉的甜腻味盖过…… “虽然你的烧退了，但感冒还没好，所以我加了点生姜……哎！” 克拉克解释的声音忽地一顿，有些不知所措地举起双手却不知道要往哪放：“有那么辣吗？可我明明也加蜂蜜了……你喝不下也不用勉强……” “……不…………” 平静的汤水再次溅起涟漪，又很快恢复平静。 一滴泪从脸颊滑到下巴，少女端着碗，半边脸被斜射进来的阳光照亮。 如春日的日光轻敲冰面，她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灿烂。 “很好喝……真的…谢谢你……” 第97章 作者有话说： …………………… ……………… ………… 好了，现在是破坏气氛小剧场： 克拉克：“对了，镇上已经开始挂你的通缉像了，要不要试着改变一下形象？” 奥菲娜【点头】：“你说得对。” 格雷戈里和梅莉回家后，发现儿子正在给捡回来的小可怜扎辫子 但因为后者头发还有点短，有几个绑成了冲天辫，导致奥菲娜看起来像个面无表情的海胆 梅莉女士：“……我看不懂这操作，都快二十岁了还玩过家家？” 格雷戈里先生：“……多攒点钱吧。”就算孤独终老也不至于饿死 45 爱与美食 ◇ ◎姜末梨汤8◎ 045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露出笑容……该怎么形容呢？” “对, 就像一束金色的阳光打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而在那里，就在那一点点的光芒里, 我看到一朵世界上最漂亮的花……” “您能想象那样的惊喜吗？恰恰在最巧的时候、最巧的地点，世上最棒的宝藏就出现在眼前……” “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爱上她, 只觉得她笑起来真的太美。像太阳一样耀眼, 又像月亮一样柔美……请原谅我贫瘠的言语无法形容出那样的美, 但我确信，那必定是被普利珂拉和阿玛蕾祝福过的容貌，这才让我一秒坠入爱河……您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滔滔不绝的男人转过身, 试图得到一点听众的反馈。 却见其中一个听众已经张嘴仰头倒在椅子上, 仔细听还打着小呼噜，显然睡得正熟。 啪、啪、啪—— 另一名听众为他送上礼节性掌声，同时推了下面前的空碗：“不要介意，这是魔王大人对你最高的认可。” 克拉克倒也不在意，跟着颔首微笑：“我的荣幸。” “呵呵……我是认真的……” 黑色的绅士依然端坐在椅子上，身下的影子却开始分裂、抖动，最后挣脱地面立了起来。 黑影构成的触手轻轻托起熟睡的魔王，把他送回床上，又体贴地拉上被子。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乌洛提大人能这样毫无防备地睡着, 还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随着影怪站起身, 分散出去的影子也立刻聚拢回他的脚下。 “我真的很好奇……所以，希望您能配合一下。” 克拉克的身高很高，可当安图德尔走近, 白色的面具竟能与他保持平视。 “您能……借我一点您的血吗？”黑色的绅士这样问道, 还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距离, “一点点就够了, 不需要太多。” 尽管眼前的怪物与人类足够相像，可再像也并非人类。 越是相似，在察觉到其不同时越会感到恐惧……安图德尔并非不知道这点，但他也乐于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地方搞一点小小的恶趣味。js 然而，克拉克像是天生少根筋，完全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只是惊讶一瞬，便用面对楼下那些同类一样的表情朝影怪微笑颔首：“可以。” 他刚要伸手拿刀，却被影子制止了。 影子的前端凝出一个尖刺，克拉克只感到指尖传来一点刺痛感，束缚右手的黑影很快退去。 一滴红豆大的血滴很快被影子吸收，影怪摸摸面具的下端，好似在模仿人类摸下巴的举动。 “真神奇，你确实是个普通的人类。” 好奇下他探身靠得更近，越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令克拉克不适地后退半步。 “是我失礼了……我只是很惊讶，也很好奇。”影怪退回原本的位置，语气真诚道，“两代魔王大人都有这样的头疼病。尤其是乌洛提大人，他的头疼病从诞生的那刻起就没有停止过，你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让他回归平静的呢？” 克拉克没有立刻回答，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安图德尔也没催促，只安静立在那里，沉默着等待一个答案。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魔王大人轻微的呼噜声。 “我并非医师，并不了解这种病症……但我母亲也曾有相同的烦恼，她的头疼病一度十分严重，发作起来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她说，那实在是很恐怖的回忆。” 克拉克抬起头，看向面具上的两枚孔洞，好像在与其对视。 安图德尔惊讶于他的坦诚，也跟着笑起来：“然后呢？她的病治好了吗？” “治好了。所以，我觉得她说的话也许能解答您的疑问。”克拉克俯身收拾起桌子，随口道，“她说，爱是世上最好的良药。” 安图德尔：？js 影怪的头顶冒出一个问号，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等他的思维转到奇怪的地方，克拉克已经收拾好餐盘，双手端起。 “但自从看到妻子那时的笑容，我就在想，如果能让她露出那样幸福的表情……” 男人微微抬了下手中的餐盘。 “……也许，美食也是一味能治病的良药。” *** 另一边，奥菲娜暂时洗脱了黑暗料理大师之名，看到梅莉女士露出惊讶的表情心中还有些小得意。 但她们也不便久留，再次清点完行李就打算离开。 见识过这位老夫人的凶残，亚当没敢再阻止奥菲娜的脚步。 第98章 他的副官更不用说了。一直在被梅莉女士指使着到处跑，半天下来别说鱼，连口水都没喝上……见麻烦的老太太终于要走了，心里还暗松一口气。 “啊对……差点把你忘了。” 原本都快走出门的老太太突然转过身，一掌拍碎放置在木桌上的“圆石头”，这才顶着两道惊恐的视线傲然转身。 洛迦的核心……居然就这么碎了…… “等、等等！！” 见奥菲娜已经准备上马，顾不上思考别的，他赶忙朝门口喊出声：“奥菲、奥菲娜！还有件事忘跟你说了！” 奥菲娜侧身看他一眼，再次踏进工棚：“什么？” “我刚刚才想起来，是有关铂赛尔的事……”顶着梅莉女士的死亡视线，亚当咽了口口水，低声说道，“我隐约还记得，那件事后他当时恳求陛下也分一些兵力去北边搜寻，但因为被陛下拒绝，之后也不了了之了……” 奥菲娜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听到这个名字，震惊之后居然有些欣慰：“他的反应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你还骄傲上了？”亚当无语，声音又低又快，“我可要警告你，那家伙到现在都在四处寻找你的踪迹，每次送到我这儿的信件里都会问一句，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放弃……而且魔王城的封印出现问题，王都那边最有可能派他去调查，你……” 他语塞片刻，只能叮嘱道：“……你一路小心。” 老友的关心让奥菲娜心中一暖，同时视线落到桌上的那堆碎石上。 “我会的。倒是你，真的没问题吗？”她意有所指道，“王储殿下可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 核心和圣剑都无了，亚当这次的任务可谓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就算他自身也受了重伤，奥菲娜还是觉得王廷不会放过他。 “哈哈，我可跟你不一样，我还有家族可以依靠。”亚当朝她眨了下眼，“别忘了我父亲的领地在什么地方。只要他们稍微长点脑子，就不会对我下死手。” 亚当的父亲，现任莱克特伯爵是王国西北部的大领主，也是现在负责供给王国军对抗埃尔顿佣兵团的后方主力之一。 话是这么说，但莱克特伯爵本人想法和当年的奥菲纽斯差不多，觉得这场战争纯属没事找事。 但他比奥菲纽斯圆滑很多，嘴上义正辞严地应下，拍着胸脯保证，一回家就开始消极怠工，出什么都不出兵。 唯一一次派出援军，还把四十人的队伍宣传得像是四百人出征一样，假消息遍地飞。 可耻的是那场仗依旧打败了。王国军损失不少，那四十人的小队却成功苟到最后，欢天喜地地回到伯爵领，受到莱克特伯爵的盛情款待。 但消息传出来时就变成伯爵领遭受巨大损失，四千人只回来了四十个。 国王陛下差点气到昏厥，从此再也不要求莱克特伯爵出什么兵，管好后方补给就够了。 几年下来，王廷的实力削弱不少，伯爵领繁华依旧。 甚至因为王国军常年驻扎在这里，附近村镇的经济还得到向上的发展…… 奥菲娜一脸复杂地看向他。 那眼神非常直白，明晃晃写着：你觉得他们真的有脑子吗？ 亚当：………… 其实他也没太指望这个……所以是打算伤好就跑路的。 反正老婆孩子现在都在父亲的府邸里居住，只要他能踏进伯爵领地，就算是王族也拿他没办法。 与大部分贵族一样，莱克特伯爵是个十分会权衡利益的大领主，不帮奥菲纽斯说话是因为他觉得得不到相等的回报。 这次可是亲儿子出事了，再怎样也不会看着亚当被王廷欺负死。 就是自己的副官现在正站在旁边，他只能又对着奥菲娜一顿挤眉弄眼：“放心，我不会有事。” *** 看着奥菲娜和梅莉女士骑马离开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沙尘中，亚当终于收回追随的视线。 虽说不会有事，但还是要做足准备才行。 首先就是要养好身体，否则跑路都不方便…… 他这样想着，习惯性地想活动一下手臂。 想起自己的右手臂已经抬不起来时已经太晚，肌肉先于脑子动了起来。 就当他以为会迎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时，却神奇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居然能动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了解，为了保命，整个右臂都被他压在身下做缓冲，不骨折都对不起岩石巨人的身高。 可现在，虽然还抬不起来，但手肘居然可以随着自己的意志轻轻移动……这种治愈的速度根本不正常！ 想到老阿鲁基缇夫人在为自己治疗时脊背和手臂传来的烧灼感，还有塞进嘴里的草药，他瞬间了然。 原来那位老夫人没吹牛，她居然真是一名厉害的医师！ 也对，能成为勇者格雷戈里的妻子，怎么会是普通人…… “莱、莱克特大人……” 一直站在身边，却没有出声的副官突然开口，打断了亚当的思绪。 他循声看去，就见年轻人正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那位小阿鲁基缇夫人……昨天傍晚我们在内城城门口遇到过，就在香料店门口……” 副官不是傻子，冷静下来后，把很多事整合一下也差不多拼凑出了真相。 第99章 长官为什么会对着一个主妇发呆，当天晚上就询问他对勇者奥菲纽斯的想法…… 非常巧，这个主妇又出现了，还是在地震后主动往危险的地方跑。 最后不但救下长官两人还像老友般相聊甚欢……不管怎么看，线索都指向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 背在身后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只要想到那个可能性，他就连与长官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亚当看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笑起来。 “你已经在我身边待了五年。弗朗茨，我以为我们间的关系没有糟糕到说句实话都要吞吞吐吐。”他看到年轻人眼中的迷茫，强调道，“这里不是王都，现在也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需要害怕的。” 年轻的副官咬住下唇，迅速低下头。 “如果这是莱克特大人的决定，我……” “不，这是你该做出的决定。” 副官惊讶地抬起头，对上长官深沉的目光。 “你该有自己的决定，弗朗茨。不出意外，你很快就不是我的副官了。就算是，我也希望你今后能够做出自己的决断。” “该做什么，该走向哪条道路，我希望那是出于你自己的意志。” 副官：“……遵循自己的意志，就会是对的吗？” “呵呵……当然不是。”躺在床上的骑士讪笑一声，“只是这样……至少在走到结局时，你不会太后悔。” “…………” “我不后悔放走她。”他看着自己的副官，一字一顿重申道，“奥菲纽斯·纳吉是我的挚友，一次又一次将我们这些无能者从死神手里夺回，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的良心告诉我，我不可能背叛她。” “但你不一样，弗朗茨。” 背在身后的双手突然停止颤动，副官惊讶地看向床上的骑士。 “你和我不一样，你与我的经历不同，你不需要跟我做出相同的选择。”亚当看到他这副表情，很想向平时那样伸手揉揉他的发顶，现在却只能报之一笑，“如果你选择向王储殿下告发我，我也不会怪你。这是我做出选择后要承受的后果，你只要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就够了……” 副官看着他，眼圈渐渐泛红。 “……选择告发您，才会让我后悔……” 他小声说了什么，亚当却没听清：“你说什么？” 副官的脊背突然挺直，脚跟并拢发出“砰”的一声，像做报告般仰起头。 “莱克特大人在与洛迦的战斗中身负重伤，已经无法回王都复命！” 亚当：“……其实，我刚刚觉得我的手好多……” “莱克特大人的伤势非常严重，恐怕将不久于人世！”副官依旧保持立正的姿势，声音压过他的，“临死前他想再见妻儿一面，我们不得不紧急将其送往伯爵领！” 亚当：………… 亚当隐约明白了他的用意：“那圣剑和核心……” 副官一脸正直：“洛迦的核心太坚硬，圣剑在粉碎它的同时也遭受了不可逆的打击。” 亚当：真是个不错的借口……以前还没看出来，这小子是个编故事的好手。 “您说，良心让您无法背叛纳吉大人……那我也一样。” 副官终于转过身，向他深行一礼。 “如果选择背叛您才能保留肩上的星章，我宁可舍弃这份不洁的荣耀。” *** 从东矿场出来，又顺着河流往南疾行半小时，婆媳二人的速度终于慢下来。 “很早就隐隐听格雷提起过那家伙的名字……本来我是不在意的，但欺负到我头上就不能不管了……” 梅莉女士张开手掌，捻住那颗不安分的“小金珠”，笑容很是核善。 “不但占了我建的城堡，还擅自改掉我定下的规矩……跟我说说吧，这位了不起的‘魔王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作者有话说： 要进新单元了，但新的菜还没想好（痛苦面具 都是因为你！天天就知道吃！！【殴打魔王 45 洛迦 ◇ ◎羊肉炖萝卜1◎ 045 因为有“炎之魔女”火烧旧王都的先例。在建立新都的时, 索罗王族和大圣堂想尽各种办法，终于让他们找到一种可以彻底阻止魔物靠近的方法。 先重金从北方和东方采买大量「狄密特」原矿，又将它们按照某种规律埋到地下, 结合其他金属丝组成法阵。 再在法阵的中心放置相应的“中古遗物”，就能张开相应大小的无形结界。 这种结界对普通人类和动物无效, 但只要是魔物, 不论高阶还是低阶, 在走入的瞬间就会失去使用魔法的能力。 不但无法使出魔法，一旦踏上埋有「狄密特」的某块土地，位于法阵中央的“中古遗物”也会发出警告。 但这样看似完美的防御手段, 代价却太过高昂。 先不说「狄密特」这种稀有矿石有多昂贵, 单单是再找到一件能催动这个法阵的“中古遗物”就难如登天。 因此，至今也只有王都设有这样的“无敌结界”。 其他地方，比如大圣堂设立在各地的分教堂也只会在门口埋一两块「狄密特」的原矿，仅仅能起到阻止低阶魔物靠近的效果。 当然，普通人并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只觉得这是神明给予的庇护。 第100章 以至于在“炎之魔女”出现后的几十年里，大圣堂的信徒陡然增加好几倍。 就当大圣堂的修士觉得新教的春天即将到来时，乌洛提的出现却给了他们重重一击。 直到现在，人们也无法说出魔王乌洛提现世的具体时间。 只能从各地发生的一些异常情况判断, 大概是在十五年前的某一天。 十五年前的奥菲娜只有十三岁, 还没从骑士学院毕业，对此的了解并不多。 只记得有一阵学院里的马都变得特别狂躁，马术课程因此全部暂停, 其余的就不清楚了。 魔王对王国的影响是一步步加剧的。 一开始只是有低阶魔物开始骚扰规模不大的村镇, 范围随着时间慢慢扩大。直到有一天, 一群魔物袭击了准备出巡的国王, 埃苏皮特二世的马车。 还好他们并没走出多远，车夫拼死跑回王都，这才险险保住国王的性命。 后来的事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袭击国王的高阶魔物自称来自大名鼎鼎的伊赭丝山脉，并报出了新任魔王的名号。 “你们……不会以为一切都会随着‘炎之魔女’的消失而结束吧？” 黑发的少年漂浮在半空，咬牙看着只有一步之遥，却无法再攻击到的人类，露出一个疯狂的笑。 “吾名乌洛提·席尔瓦！将继承炎之魔女的意志，与索罗王族和挪瓦教会势不两立！” “我会杀光每一个留着索罗血脉的人类！我会杀光每一个向大圣堂跪拜的修士！！” 他指向狼狈从马车中爬出的男人，似哭似笑的尖利声音传遍整个王都。 “你们犯下的罪孽，必须由你们自己的血洗刷干净……”他用幽绿的眼睛死死盯住趴在地上的国王，尖牙相互磨蹭着，仿佛在啃食被注视者的血肉，“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等着吧，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打入魔王城前，这是奥菲娜对魔王乌洛提的唯一印象。 哦还有，他经常以各种方式给王都大圣堂寄人皮。 最厉害的一次是在王都城门前整齐排放了两排穿着修士服的人皮。还以身高为标准，从高到矮排列，差点把那天轮班的守卫吓疯。 那次事件导致大圣堂的声誉一度降到谷底，各地相继出现连见习修士都招不到的窘境。 也是见过这样的“壮举”，奥菲娜才认定魔物都是邪恶且没有任何同理心的东西。 尤其随着聚集到魔王城的高阶魔物越来越多，它们的行为开始渐渐失控…… 而铁壁的洛迦，就是那一时期加入魔王城的高阶魔物之一。 奥菲娜一夹马腹，慢慢靠到梅莉女士身边，面无表情地俯视这个被婆婆捏在指尖的“小东西”。 她也没想到，原来所谓的“核心”还不是洛迦的本体。 以坚硬著称的“魔王之盾”，本体居然是个只有弹珠大小，散发着金光、软乎乎的……小肉虫？ 洛迦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自从它开始拥有自我意识后，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狼狈过。 不但外层的防御被突破，这两个女人居然连最后一层底裤都没留给它，就这样把它的本体掏出来了…… 丧心病狂！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但看着那一老一少却同样可怕的脸，洛迦连吱都不敢吱一声，生怕这个可怕的老太婆指尖稍微用用力，就把自己捏成一摊肉泥…… 想到那可怕的画面，来自本能的恐惧让它身上的光芒更胜，闪得奥菲娜都不禁眯起眼。 可更让她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被金光照耀的范围内，四周的石块开始左右摆动，有的甚至已经摆脱沙土的束缚，向金光的发源地飞来。 “把你的刀给我。” 梅莉女士向一旁伸出手，握住刀柄后也没做什么，只把刀刃随意贴到肉虫身上。 金光霎时消失，刚要聚拢到一起的石块也纷纷落地，一切回归平静。 “就这点小把戏，还敢在我面前卖弄。”梅莉女士“呵呵”笑了两声，用刀背拍拍肉虫的身体，“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再考虑要不要饶你一命。” 洛迦此时已经没有丝毫尊严，像只死虫般瘫着：“……您……您请说……” 梅莉女士：“你们那个所谓的魔王，它的本体是什么？” 洛迦：“…………” 很好，它觉得自己应该是死定了。 第一个问题就被问住，没有这么没用的俘虏。 梅莉女士也很惊讶：“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我、我自从看到魔王大人那天起，他的外表就一直是人类的样子……”洛迦磕磕巴巴地说出自己知道的信息，“我、我以为他跟当年的梅、梅莉安捷拉大人一样，原本就是人类，所以才…………” 上半句是句废话。自从乌洛提在王都前闪亮登场后，他的画像几乎传遍全国……就是画得比较抽象，在各路画师的夸张笔法下变得不怎么写实。 但奥菲娜见过真人，自然知道他的样貌有多像人类。 她惊讶的在第二句…… 奥菲娜几乎以条件反射的速度看向身旁的婆婆。 梅莉女士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从侧面看，微微下耷的眼角让人看不出她此时的情绪。 “我明白了。那他有没有说过，他生出自我意识的契机是什么？” 第101章 洛迦摇头。 “他说他的名字是‘乌洛提·席尔瓦’，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吗？” 洛迦摇头。 “那他为什么说自己是继承了‘炎之魔女’的意志，他和‘炎之魔女’有什么关联？” 洛迦继续摇头，但可能是觉得梅莉女士的眼神太可怕，又不确定地猜测到：“可、可能是为了正大光明地占据魔王城？” 奥菲娜：………… 她觉得这位实在有点不靠谱。 但也有可能是乌洛提察觉到它的不靠谱，所以才什么都没跟它说。 梅莉女士也觉得十分无语：“……那说说你为什么要加入他的队伍，这总答得上来了吧？” 说到这洛迦可就支棱起来了！ “还不是因为大圣堂的那群变态！他们比世上最恶毒的鸟还要恶心！！” 金色的小虫扭动着，即使身边就贴着「狄密特」制成的刀刃，它依然要用这个动作表达出自己的愤怒。 “我只是安安静静在地下睡觉，是他们把我挖出来，把我放到奇怪的盒子里！！”它尖叫着，似是依然能感觉到那时体会到的恐惧，“那个盒子好可怕！会让我眼前不断出现幻觉，我只能不停使用力量，把周围的岩石吸引到附近，然后硬化它们……” “可只要我被关在那个盒子里，可怕的幻觉就无法结束……我一直在使用力量，一直在使用……直到魔王大人，乌洛提大人杀死了那些可恶的修士……” 它突然笑起来，笑声居然让奥菲娜听出一丝悲凉的感觉。 “他解放了我，我帮他做事又有什么不对？” 金色的小虫转头看向抓住自己的老妇：“我只是在把我过去看到的东西返还给那些人类。是他们给予了我上恐惧，我把恐惧还给他们，我又做错了什么？” 一时间四周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谁也没有回答它的问题。 奥菲娜有些担忧地看向婆婆。 虽然听上去很可怜，但洛迦本身是非常危险的魔物。 它所谓的把恐惧“返还”给人类，便是破坏一个又一个人类村庄。 她无法向对方解释，它“返还”的对象并非伤害它的元凶，因为她知道洛迦才不会在意这些。 人类尚且会因为愤怒无处发泄而伤害无辜的同类，何况他们并非同类，作为发泄的对象再合适不过。 她不能因为对它产生些许怜悯就将它放走，尤其是在它依旧对人类抱有恨意的时候…… 因为她是人类，即便会被斥责为“自私”，这种时候她也必须站在同类这边。 可梅莉女士不同……她不确定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良久，身边的老人终于发声了。 她轻“啧”一声，嫌弃地看向小虫：“真麻烦……” 不等奥菲娜说什么，她就把金色的小虫连同厨刀一起塞回儿媳怀里：“把它拴到刀柄上，等我们到魔王城再一起解决。” 奥菲娜先是松了口气，随后意识到对方说的话后身影又僵住了。 “栓、拴在刀柄上……”她难得有些磕巴，确认道，“您……是认真的吗？” “当然，我从来不开玩笑。这不是最好的方法吗？” 梅莉女士理了下被风吹乱的鬓角，理所应当道：“或者你想让我捏着这恶心的玩意走一路？想都不要想！” 作者有话说： 悄悄在前文改了一个词（不影响阅读） 狄密特应该还是可以开采的。因为一些（太长了不好讲的）起源故事，每块原石的体积都不大，所以把周边的石头砸碎就能取出来，主要是熔炼它们的技术失传了。 以及44话的睡前故事稍微加了一点点点（也不影响之后阅读） 47 新食材 ◇ ◎羊肉炖萝卜2◎ 047 听到这项提议, 先疯的不是奥菲娜，是洛迦。 时刻挂在刀柄上就意味着它会一直被「狄密特」影响。 只能保持本体的状态不说，还连一点力量都使不出来…… 那它和普通肉虫有什么区别？这酷刑简直是对它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它从没见过如此恶毒的人类！ 眼睁睁看着自己重新落回“索罗之剑”的手里, 且对方还真拿出一根细绳绑住自己时，洛迦终于爆发了。 趁着笨手笨脚的主妇系绳子的空档, 一束比任何时候都耀眼的金光从它体□□出。 奥菲娜没想到它还有反抗的能力, 立刻模仿着梅莉女士的举动, 用刀刃拍击它的身体。 “叮————” 金光散去，她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原本的小肉虫团成一团，外面的一层变得很透明, 打眼看去真的很像一颗金色的琉璃珠子。 “哦, 因为觉得太可怕所以进入假死状态了吗？” 梅莉女士这次倒是不嫌弃了，伸手拎起拴住它的细绳，点头表示满意：“看上去比刚刚顺眼多了。来，帮我戴到手腕上。” 奥菲娜愣了愣：“不是说要挂到我的刀柄上……” “呵呵，你那刀柄上有挂坠子的地方吗？”梅莉女士发出无情的嘲笑，“就凭你那挥刀的架势，放你身边，不是哪天被你不小心捏死、就是连什么时候甩没了都不知道。” 奥菲娜：………… 奥菲娜默默低下头，帮婆婆系好“手链”, 两人这才继续向前进发。 第102章 只是, 洛迦的那句话久久盘踞在脑中，怎样都无法驱散。 「我、我以为他跟当年的梅、梅莉安捷拉大人一样，原本就是人类……」 奥菲娜因这句话心脏狂跳。 她感觉自己好像触及到了婆婆最隐秘的秘密, 好奇却又不敢问出口。 “……你在看哪儿？你又走错方向了！” 偷看被当场抓包, 奥菲娜借着低头查看地图的功夫飞快移开视线：“非常抱歉！” 梅莉女士嗤笑一声, 沉着声音模仿道：“‘我说的每句话都发自真心, 如果有疑问也会先这样直接跟您说’……这不是你说过的话吗？怎么，这才多久就不记得了？” 奥菲娜惊讶于她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自己的话，同时也有些惭愧。 过去是她太欠考量，想什么就直接发问，完全没有想过被询问者是否会因这些问题受到伤害。 自己说和别人主动询问时不一样的。 就像伤口上起了脓包，自己主动去挑和被别人按住手脚、强迫挑破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也是她不久前才得到的感悟到。 她以前一直以为，再回忆过去自己还是会像过去那样控制不住情绪。 可当她把那些全盘讲给亚当听时，她的心绪居然十分平静。甚至在说出后，一直压在心底的沉沉郁气也消散不少。 也许这就是克拉克所说的，到了可以“放下”的时间。 因此，奥菲娜也希望有一天会是梅莉女士主动挑破它，而不是因为她的问话勉强说出来。 那么现在…… “您似乎对魔王乌洛提的名字很好奇。”她观察着老者的神态，小心询问道，“您是不是……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其他含义？” 听到是这个问题，老妇的脊背可见地松了松，面色也没刚刚紧绷。 “‘乌洛提’这个名字我倒是没听说过，但‘席尔瓦’……” 老人的话语明显顿了顿，皱眉道：“我没嫁给格雷前，就叫‘梅莉安捷拉·席尔瓦’，继承的是我养母的姓氏。我从来没对旁人说过，连克拉克都不知道。” 奥菲娜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眼睛都微微睁大。 “不过这也不代表不了什么。‘席尔瓦’这个名字也不算罕见，也许只是读音相似。”梅莉女士捏着缰绳，若有所思道，“但他声称自己继承了‘炎之魔女’的意志，而且也与索罗王族和大圣堂有仇……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再过去跟我有过交集。” 奥菲娜拥有身为人类的惯性思维，首先想到的便是：“您的养母还有其他孩子吗？” “这就是比较麻烦的地方了，她一直喜欢收养各式各样的幼崽，我也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再养其他孩子……”想起过去的时光，梅莉女士的嘴角不禁向上勾了勾，很快又扯平，“……后来我带着格雷回到她曾经居住的地方，可她已经离开多年。在那之后我们又去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年……” “她喜欢住在山林中，我们就一片森林一片森林地去找。有几次甚至越过国界，跑到周边的森林寻找，依旧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其实我看得出来……格雷认为这么多年过去，她不是已经去世就是躲了起来……但我就是不甘心，总觉得在下一片森林里就能找到她……” 老人仰头看向逐渐染成暖色的天空，目光带着遗憾也带着怀念。 “一开始，我们没打算在耐威伊大森林停下脚步，可‘意外’还是来了……” 奥菲娜像是预料到了什么，看着她扬起的侧脸，静静等待下文。 “那片森林多可怕啊，连附近的猎户都不会轻易踏足的地方，有人居然把自己的孩子遗弃在了那里……那跟直接杀死他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把他带走了。” “一开始我们想找一对善良的夫妇领养他。毕竟我们还要旅行，一个没断奶的小孩子可没法承受风餐露宿的生活……” 奥菲娜笑起来：“但您还是为他留下来了。” “呵，谁说是为了他？”梅莉女士甩了下缰绳，“那是因为我和格雷的年纪也大了，不适合再到处奔波，才不是因为那个臭小鬼！” *** “阿嚏————！” 伊赭丝山脉中，被叫做“臭小鬼”的青年在晨风里打了个喷嚏。 正在刷锅的弗兰抬起脑袋：“感冒了？” “唔，应该不是……”克拉克揉揉鼻子，把刚打来的水倒到锅里冲洗，“但天气确实开始变冷了，晚上不注意点可能会真的感冒。” 虽然白天有修补魔王城的工作，但晚上依然要回牢房居住。 这几天，克拉克用剩下的糖果在附近设下好几个陷阱，总算抓到了数目足够的角兔。 兔肉炖了当晚饭，兔皮做成褥子，再在下面垫一层厚厚的干草，他和小王子的住宿条件总算没有那么糟糕了。 但现在看来，也许还有些不够…… 包里的糖果已经告罄。且自从上次要过自己的血，安图德尔已经离开整整十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来。 失去采购员的克拉克不得不开始思考狩猎大型食草动物的可能性。 他过去猎鹿时一般用弓箭，但现在就不用想了。魔王再心大也不会给他买武器。 设陷阱又有随机性，且根据他这些天的观察，至少魔王城附近的森林并没有鹿群出没…… 第103章 这就很难办了。 太远的地方没有正当理由他肯定不能去，而且还有个随时会陷入危险的小王子，就算他能走也不敢走太远。 然而，变故来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 比起“要不要加床被子”这种小问题，魔王大人的作妖更让人头疼。 “……为什么又是兔肉？” 乌洛提抱着双臂往后一靠，蹙眉盯了会餐盘上的炖肉和面包片。 克拉克用哄孩子吃饭的语气劝道：“很抱歉，乌洛提大人。这附近能抓到的猎物有限，但今天的炖肉与之前的做法不同……” “可再怎么做也是兔子肉，味道也就那样。” 熊孩子非常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有些不爽地看向站在身边的男人：“你是不是在敷衍我？为什么不再去抓一只鸡蛇？我给了你那么多便利，不是让你省出时间偷懒的！” 魔王大人很不爽，于是今天没有吃饭。 弗兰看着克拉克把精心做好的炖兔肉端回来，很是气愤。 经过半个月的磨砺，小王子的画风已经隐隐开始往另一个方向狂奔。 往日的忧郁气息荡然无存。 为了干活方便，两边的袖口始终挽到手肘处。把精致昂贵的衬衫穿出海水手的风格，连系在领口的领巾都被他当成抹布用了。 而且作为克拉克的副手，他已经在对方的教导下学会很多简单菜式。 不但能独自完成配给骑士的伙食，还能在克拉克给魔王做饭时打打下手……除了还是不敢给兔子扒皮外，已经是个熟练的厨房帮佣了。 深刻感受到自己“有用”了的弗兰积攒起些许自信，说话都比以前有底气。 “他说得轻松！不吃蔬菜不吃蘑菇，天天吃肉当然会腻！”小王子愤愤道，“居然还要鸡蛇？要是森林里有那么多鸡蛇，我们还能好好活到现……”j^sg 他突然接受到克拉克传递来的眼色，立刻发现不远处的树枝上正站着只渡鸦。 积攒起的底气瞬间像泄气的皮球，“唰”一下漏干净：“我我我……我是想说……” 令人意外的是，作为魔王大人最忠诚的狗腿，渡鸦这次居然没有反驳弗兰的话，反而是先飞到克拉克手里端着的餐盘上。 “哎……乌洛提大人最近越来越挑嘴了。”黑色的鸟喙叼起一块兔肉，两口吃下肚后还回味般地咂咂嘴，“鸡蛇没有，但还剩几颗鸡蛇蛋，要不你们拿回来试着孵孵？” 克拉克也不阻拦，反而连鸦带盘放到一旁的木桩上，顺手拿起叉子把肉送到渡鸦嘴边：“那可来不及。先不说能不能孵出来，就算真孵出来，还要养好几个月才能吃，魔王大人可等不了那么久。”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让渡鸦叼肉的动作顿住。 今早，没吃饭的魔王大人已经开始有了发火的前兆。 要是一直没能吃到想吃的，怒气再次积攒，必定又会引发头疼病，然后…… “嘎——！” 渡鸦猛地打了个激灵，扑腾腾地飞起来。 “这可不得了！这问题很严重！”它飞到克拉克的肩膀上，用粗嘎的声音大声喊道，“我带你去！我知道哪里能抓到其他种类的猎物！” 作者有话说： q：为什么不做蔬菜？ a：因为魔王大人不爱吃蔬菜，是个会把配菜从挑到盘子边的臭小鬼 48 绵羊草 ◇ ◎羊肉炖萝卜3◎ 048 弗兰对渡鸦的第一印象很差, 同时也很怕它。 所以，在被对方糊了一脸毛后他也按捺住脾气。转身抹了把脸，开始刷碗。 没什么, 比他幼弟养的狗好多了，至少不会无缘无故追着他咬……他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 另一边, 一人一鸦还在讨论魔王大人的伙食问题。 根据渡鸦的情报, 它在城堡顶楼望风时曾看到森林边缘的草地上有一群野生绵羊, 每只都白白胖胖，一看就是肉多的那种。 虽然克拉克觉得野生绵羊会出现在森林周围很奇怪，但渡鸦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坑他。毕竟一旦出事大家都要一起倒霉。 现在正是晌午, 如果动作快点还能赶上晚饭。 事不宜迟, 克拉克只和弗兰低声叮嘱两句，就在渡鸦的带领下走进树林。 可怕的魔物总算走了，小王子也能松口气，刷碗的动作都轻快不少。 冲洗干净的盘子放到一边，他用露出的小臂擦了下额头，仰头便对上刺目的阳光。 暖洋洋的太阳晒在身上，不远处有“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有人扛着砖块和黏土路过，总会有古怪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却都在他看过去前转开。 弗兰一开始还会觉得难受, 但每当他心情开始低落时克拉克总会及时出现, 很快就会把他从种自怨自艾的情绪里拉出来。 拇指磨蹭着掌内的皮肤，指节和手掌相交的地方已经磨出几个薄茧。 可相对的，他每天打水时也不像原来那么累到连气都喘不上来。 虽然住宿环境没有王廷里好, 但因为每天都在干体力活, 不但饭量增长, 困扰他多年的失眠也不治而愈…… 嗅着林间清新的空气, 弗兰忽然意识到，在魔王城做饭洗碗居然比在王廷里的日子还舒服。 在影子的监督下，骑士们再不满也只能用那点可怜的余光表达不满。 第104章 哪里像在王廷，连随便一个侍从都敢在他的汤里吐口水。 换个角度看待现状，弗兰突然乐观不少，连盆里的脏碗都变得可亲起来。 全部洗完后把餐具一一摊开晾晒，小王子在日光下伸了个懒腰，开始活动有些酸痛的腰背。 正午的太阳最刺眼，脚下的影子也最浓黑。这是正常现象，弗兰瞥到也没当回事，继续进行伸展运动。 不妨脚下一空，下一秒就从半空跌落，整个人摔到硬邦邦的砖地上。 可怜的小王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刚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就对上一双放大的脸。 “啊……啊！！” 他手脚并用地“蹭蹭”往后退了好几下，可惜背后没几步就是墙，后脑还因后退的速度太快被狠狠撞了下。 弗兰：………… 他想哭的心都有了。 且因为刚刚那一下撞得太狠，眼角确实泛出一点生理泪水。 乌洛提看着这像只八爪鱼般贴在墙上、双眼泛泪、全身都写满了“不要靠近我”的小可怜，顿时成就感爆棚，连没吃到饭的不满都消失了五六分。 他背着手，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仰头走到青年面前，居高临下地露出一个邪魅的冷笑。 “你看看这座空荡荡的魔王城，我的部下居然一个都不在……” 少年一脚踹在弗兰的脑侧，靴子跟在其耳边发出一声骇人的闷响。 看到被阴影笼罩的青年正在瑟瑟发抖，他心中满意，却还是刻意压低声音恐吓道：“这都是你的错啊，索罗！” 那一刻，弗兰真的很想骂爹，各种意义上的。 把“你的部下都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和“我现在换回母姓你会不会放过我”的想法抛出脑子，他勉强镇定下来，用颤巍巍的声音问道：“我……那、那我该怎么补、补偿您？” 乌洛提惊讶与他竟如此上道，嘴角上扬，两颗尖利的犬齿在阴影中闪着冷光。 “我现在很无聊，所以……” 他的手伸向身后，脸上的笑容却让弗兰抖得更厉害了。 “我们来玩点有趣的东西吧，索罗……” *** 克拉克跟着渡鸦往森林的南边跑，身上带着他现在唯二能想到的捕羊道具——铁锹和一张渔网。 渡鸦就觉得离谱。 铁锹就算了……拿渔网是去搞笑的吗？ 克拉克：“没办法。就这还是安图德尔大人从外面带回来的，再说你们魔王城里也没有别的武器啊。” 渡鸦：“……你拎一块砖头去我都没意见，但我不信你能用渔网网到一只羊。” “……渔网又不是武器。”克拉克哭笑不得，“渔网是用来做陷阱的啊。” 草原与森林不同，没有太多地方隐藏身形。 尤其对克拉克这种身材高大的人来说，所有偷袭的手段都使不出来。 因此，他目前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挖陷阱。 看准羊的所在地，挖好坑并在上面盖上渔网，铺上草和树枝，然后自己再绕道反方向驱逐羊群。 其实最快捷便利的方法是让渡鸦帮忙。 但几次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位祖宗不但嘴上没有把门的，使用力量时也完全没有控制力。 他曾委婉询问过，渡鸦却自豪地仰起头。 “我从不小瞧任何一个对手，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最得乌洛提大人的信赖！”它一脸嘚瑟地向克拉克炫耀，“安图德尔和多奴姆的能力也不弱，但你知道为什么乌洛提大人最重用我吗？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拼尽全力！不是喜欢躲躲藏藏就是喜欢磨磨唧唧，根本不像一个战士！” 克拉克掰开只有五分之一能用的蜂巢，当时就决定今后再也不让这位“战士”出去采集食材了。 现在也一样，他还是想要一只完整的绵羊……正好还能解决他们的被子问题。 还好，命运是偏爱这位幸运儿的。 渡鸦看到的“野生绵羊”居然并不是真正的绵羊。 “……居然只是一堆奇怪的棉花？”渡鸦在天上徘徊好几圈，最后在其中一团“棉花”上落脚，又蹬了两下，发现其一点反应也没有才肯死心，“明明那么像羊……” 话音刚落，它突然感觉脚下的“棉花”又动了下，惊得赶紧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只见“棉花”较细的那端缓缓向下，好似真的在低头啃草。 渡鸦震惊地大叫出声，赶忙飞到地上查看究竟。 一根碗口粗的主茎正好连接在“棉花”的正中央，也是将其顶起的主力，底部是一丛类似蕨类植物的叶子。 可最令它惊讶的还是那团“棉花”。 真不能怪它把这些“棉花”当成一群绵羊，它们实在太相似了。 除了能主动低下吃草的“头部”，它们还长有仿若四蹄、实则为枝干的“腿”。 从上往下看并不能看到连接其“腹部”的主茎，只凭着一身与绵羊无异的白色卷毛就足以乱真。 “这里居然有绵羊草……” 身边冷不防传出一声惊叹，渡鸦都被吓了一跳：“你、你还认识这个？” 不知何时，克拉克已经蹲在它身边，一起观察起眼前的“绵羊”。 “您忘记了？我父亲曾经做过几十年的冒险者。定居下来后就把路上遇到的奇怪故事都记录了下来，我从小就是听这些故事长大的。”克拉克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自己的人设，双手却已经开始抚摸绵羊草的毛发，“但这个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真的……父亲说过，绵羊草一度被过度采集，现在已经很少能看到它们了。” 第105章 信息都是真的，只不过来源是梅莉女士绘制的图册。 绵羊草是种罕见的植物。即使它们既像植物又有动物的特征，但本质上还是一种植物。 这种又像植物又像动物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白额梨鸭，是一种外形像梨并从树枝上生长出的鸭子……但那属于另一种情况，是兼有植物特征的动物。 绵羊草一开始长得并不快，只有位于地下的根部在发育，人们很难在春天发现它们。 直到夏初，根部发育完全的绵羊草开始向上生长、开花，并结出一颗硕大的圆球状果实。 直至夏末，“果实”脆弱的外壳就会破裂，白色的“小羊羔”便会从里面钻出。 “小羊羔”出现后，会在短短几天快速生长成成年绵羊的大小。 而此时，附近土壤里的营养也基本被根茎吸收，如果无法再得到营养绵羊草便会枯萎。 因此，成熟的绵羊草不但会释放一种类似羊的气味，还会模仿绵羊低头吃草的动作，以便被附近的食肉动物发现并吃掉它们。 这样，它们的种子也能随着粪便一起排出，来到另一片肥沃的土地进行下一次的轮回。 可因为绵羊草的特殊性，它们对土地的破坏力也十分惊人。 一株绵羊草从生长到结果，耗费的能量要比普通植物多太多。 只要一块土地长过绵羊草，那块地在今后的两三年里都会变得异常贫瘠。从这种角度来看，它们也是不折不扣的“害草”。 这种奇怪且不符合常理的东西自然也被大圣堂贴上“魔物”的标签，再加上种植它们的性价比实在很低，所以索罗王国境内的绵羊草已经消失很多年了。 尽管有诸多缺点，梅莉女士依然很怀念它，还画了插图将其记录下来。 原因便是……作为一道食材，它的味道实在过于优秀。 “真是好运，正好长到最适合采摘的阶段。” 克拉克抽出匕首，一刀斩断连接绵羊草腹部的主茎，将还在“咀嚼”草叶的“羊羔”扛到肩上，对惊讶不已的渡鸦眨眨眼。 “据说这可是难得的美味，我一定要好好领教一下。” 作者有话说： 绵羊草来自“植物羊”的传说 【一些可以跳过的考据】 鞑靼植物羔羊、植物羊、羊羔草、地生羊：最早的描述为一种类似葫芦的水果。切开后发现里面有一只小动物，有肉、骨头和血，像一只没有毛的小羊羔。（《曼德拉尔游记》） 85世纪故事开始变种，被认为是一种长得像羊羔的植物（《自然系统》第二版，《幻兽动物园》） 西方最早的记载出自《约翰·曼德拉尔爵士游记》（但我手里这本里的注释说这段记载源于《鄂多立克东方游记》） 《曼德拉尔游记》具体成书时间在14世纪，15世纪前后已成为欧陆的畅销书，现存的版本和手稿有300余种，比我们熟知的《马可·波罗游记》多四倍多，曾被哥伦布引为环球旅行的证据。 前期被认为是纪实游记，后来发现作者好像没有真正去过东方，被打成抄袭之作，到二十世纪又被认定为幻想文学的代表作……总之瓜很多，之后列书单的时候可以详细说说（以上信息来自中译本序） 神奇的是《旧唐书》里也有关于相关的记载： 有羊盖生于土中，其国人候其欲萌，乃筑墙以院之，防外兽所食也。然其脐与地连，割之则死，唯人著甲走马及击鼓以骇之，其羔警鸣而脐绝，便遂水草。（摘自《旧唐书·西戎传》，有关拂菻国的部分） 49 眼睛的代价 ◇ ◎羊肉炖萝卜4◎ 049 自从奥菲娜在阿鲁基缇家住下, 克拉克就在探寻美味的路上一去不回，同时也提升了全家的伙食。 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只要能当做食材的他都会找到最棒的料理方式。 可就算耐威伊大森林里的动植物再丰富, 他能找到的食材也有限。 整个大陆的交通运输都不是那么便利，很多有地域特色的食材花再多钱也无法买到。 克拉克过去就很想到世界各地走走。可看着日渐衰老的父母, 他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还有很多时间, 可如果没能陪伴父母走过最后一段时光, 他以后一定会后悔。 走出父亲去世的阴霾后，他也曾提过一家人一起出去旅行一段时间，但因梅莉女士的一票否决而终止。 可谁能想到, 他第一次“出远门”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还碰到了这种极其稀有的新食材…… 自从被带到魔王城后，克拉克第一次感到如此兴奋。 为了提高容错率，他转头又砍了一株相对比较小的，连带渔网扛到另一边的肩上。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食材”。 “你居然把它们砍下来了！！” 渡鸦突然拔高声音，语言系统也变得异常混乱：“你居然……喂！你看它们的嘴还在动啊！！” 克拉克：“那只是在模仿羊进食的样子，并不是真的在吃草。” “天哪天哪！你真的好变态！！”渡鸦混乱尖叫道，“这你也下得去口？！” 如果是它看到一种会自我旋转跳跃的浆果，就算再好吃它也绝不会碰一下！ “羊吃草, 人吃羊, 死去的人埋进地下，就会成为草的食物，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轮回。” 第106章 克拉克偏头提醒道：“冷静点, 拉文先生。也许是您以前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所以才反应这么大, 我非常能理解。但也请想一想, 如果您看到只是一只普通的、不怕人的绵羊, 您还会这么害怕吗？” “嘎嘎”的乱叫声卡了下，渡鸦再次看向男人扛在肩头的“绵羊”。 就如克拉克所说，比起植物，它们的外貌确实比较像正常的绵羊。 虽然有嘴、眼睛和鼻子，但基本都被厚厚的绒毛盖住，看不出它们是否真能起到五官的实际作用，更像点缀在上面的装饰物。 也许是看的时间长了，渡鸦渐渐对这只古怪的生物适应不少。等快走到魔王城时，它已经能很淡定地落在绵羊草的屁股上了。 “咳咳，我那不是害怕，只是被吓到了……”它还在克拉克耳边小声辩解，“谁见到那玩意不会害怕啊……不信你给那个索罗看看，他一定会吓到尿裤子！” 克拉克哭笑不得：“弗兰殿下胆子很小，您不要欺负他。” 经过十几天的投喂，渡鸦对克拉克的好感已经拉满，对这种有些逾矩的话也当没听见，反而“嘎嘎”笑起来：“我就喜欢看他被吓到的表情，其他人的表情都没他有趣！” 这次克拉克没再说话，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走到日常做饭的角落。 那片种植香料的一小块区域现在已经被克拉克圈起来，成熟的香草已经采摘好，大部分正在晾晒。 等全部晒干再研磨成粉，就能得到自己常用的那些调味香料，会比现在这样一把一把地用新鲜香草节约很多。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在魔王城内修一个厨房，否则一直在室外做饭也不是那么方便，一旦遇到雷雨天就不好了。 但这事还要跟魔王报备一下才能开工，还有砌烤炉要用的砖也要催一催，正好可以修到一起……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能哄好魔王的前提下。 嘭———— 两颗绵羊草被放到地上，溅起一层沙土。 渡鸦在半空盘旋一圈后落到克拉克肩上，有些遗憾地咂嘴：“那个胆小的索罗居然不在这里……他跑到哪儿去了？” 克拉克也有些担心，但围在城堡周围砌墙的骑士们都没有异状，监督他们的灰影也算正常，不应该出事才对。 但他还是拉住一个路过的骑士问了句，被对方一句“没看见，大概是去上厕所了吧”顶回来。 克拉克皱眉，觉得对方那完全不敢与自己对视的态度非常不对。 “那个……阿鲁基缇先生？” 一个扛着木材、面容还有些稚嫩的年轻人不安地看了圈周围，这才向他靠近了一点。 “殿下是突然消失的。”他的眼中难掩惊恐，小声快速说道，“我看到了……他刚洗完碗站起来，就突然在原地消失了！” 渡鸦张开嘴，发出“啊”的一声。 先不说着熟悉的手段……谁还能在魔王乌洛提的地盘上公然带走他的人质？当然只有乌洛提本人。 克拉克带着股不祥的预感，抬头朝魔王寝室的方向望去。 仰视的角度让他无法看到里面的场景，也没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可这恰恰是最让人感到不安的一点。 “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了……殿下他……” 克拉克转头看向面露担忧的年轻骑士：“两三个小时，什么声音都没传出来？” 年轻骑士摇头：“我下午都在周围，没有听到任何响声。” 克拉克的心顿时放下一半。js 杀鸡时鸡都要挣扎一下，小王子再胆小也不至于临死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 而且按照乌洛提的日常作风，他要处死自己最讨厌的王族，肯定不会悄咪咪找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自己杀了，否则也做不出在王都城门口摆上一排人皮的壮举…… 弗兰大概还活着，就是不知道具体情况。 经过半个月的了解，他也算是摸清了那位魔王大人的性格，直接跑上去要人只会更加激怒对方……他必须抓紧时间了。 *** 厨刀刀尖向下，迅速划开绵羊草的腹部。 渡鸦睁着一双豆豆眼盯着，发现只有少量黏稠的透明液体随着刀口流出，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腥画面。 切割绵羊草的手感与切肉完全不同。 感受不到肌腱和骨头的阻碍，克拉克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切一块巨大厚实的杏肉。 绵羊草主要是通过连接其腹部的粗壮主茎摄取的营养，克拉克摘下的“绵羊”更像是生长在其上的果实。 刨开绵羊草的肚子，能清晰看到支撑肉|体的“骨头”，但内部连一个内脏器官都没有。 中央有个拳头大小的软核，里面应当包着绵羊草的种子。 神奇的是，绵羊草内部的肉居然是白色的。 支撑肉的器官组织与其被叫做“骨骼”，不如说是更类似植物的根茎，呈淡淡的嫩黄色，轻轻一掰就断，但看上去很有嚼劲的样子。 虽然不是动物，但为了吸引肉食者吃掉它们，绵羊草的肉比起水果的果肉更像动物的肉。这也是它们被当成“魔物”的证据之一。 而按照梅莉女士的说法，它们的味道比较像没有腥臭气的鱼肉或虾蟹。 很可惜，耐威伊大森林里没有河蟹，偶尔能捕到一些河虾拿回家，也被梅莉女士贬低为“充满土腥的臭味”。 第107章 厨师不知道食材是什么味道可不行，这关系到后期调味以及该用什么方式烹饪它们。 克拉克先烧开一锅白水，分别把一小块“肉”和“骨头”放进去煮熟，快速捞出品尝。 渡鸦隐隐闻到了什么。 明明只是用白水煮了一下，可莫名有股鲜香的气味从锅里飘出，勾得它直咽口水。 可惜克拉克只煮了一小块，现在已经试吃完毕，它连块小骨头都没捞到。 “怎么样？能吃吗？”它飞到克拉克肩头，抻着脖子好似要往他嘴里探，“是什么味？” 克拉克垂眸咀嚼一阵，突然眼神一亮。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在蔬果筐里翻找出一根萝卜，削皮滚刀切大块，直接扔进刚刚烧开的沸水里。 紧接着就是处理主要食材。 他仔细切下一条连着骨头的肋排，剁成形状相等的排骨块。 点燃另一个土灶，在铁板上涂上一层油，将排骨放到上面两面煎至微焦，迅速倒入一旁正在煮萝卜的锅里。 一串动作做得干净利落，快到渡鸦觉得他的手指都快出残影了。 渡鸦看着他并没有如往常那样一把一把地放香草，还有些奇怪：“这次怎么不加那些气味奇奇怪怪的草？” “因为不需要。” 克拉克只加了点胡椒和一点盐调味，等待萝卜开始变得软烂时才熄灭灶火，往里面撒了把韭葱。 “食材本身就很好，再加别的反而会破坏原本的味道。” 克拉克盛出一碗汤，又切了几片面包放上餐盘，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走吧。”他稳稳端起餐盘，“该给乌洛提大人送晚餐了。” *** 半开的窗帘遮住大半日光，不久前才修好的四柱大床正处在其阴影中。 床的旁边，一人单腿曲起、姿态闲适地坐在床上，一人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低头不敢直视对面人的脸庞。 “你决定了？要选这个？” 坐在床上的少年上身微微前倾，声音戏谑。 昏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跪坐在地的瘦弱青年却打了个激灵，有些迟疑地点点头。 “你在犹豫？这可不行啊，这不符合游戏规则。” 少年压低声音，蛊惑道：“来吧选择吧……记住，这可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果自负哦。” 尾音带着调皮微微上扬，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让人格外头皮发麻。 跪坐的人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在指向预定的位置时突然转变方向，猛地抽出另一张卡牌———— ————红色的小丑对他露出一个滑稽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乌洛提捧着肚子倒在床上，无情地嘲笑他：“又耍这种没用的小聪明！承认吧，你的运气就是这么烂！” 跪在地上的弗兰咬咬牙，还是倔强地举起手里的两张牌：“还、还没结束。” 乌洛提不屑地瞥他一眼，非常随意地抽出一张，和自己手里那唯一一张牌一起扔到地上。 “结束了，倒霉的家伙。”^js 两张a飘到腿边，弗兰心痛地闭上眼。 “能、能换一种惩罚吗？”他指着自己满脸的涂鸦，全身都在颤抖，“不、不然，您再画两笔？” “不要，那个已经玩够了。” 乌洛提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把小刀：“我才想起来，把你们留了这么久都没给王都那边送东西，这不符合我的作风……该给你那没用的父亲送点礼物了。” 小命都要没了，弗兰还是想苟一苟：“要、要不您把我的披风送给他？我觉得他、他对那个的印象应该更深一点……” 下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力道之大让弗兰怀疑他会把指甲戳进自己的皮肤。 “你全身上下，什么能比得上这双眼睛呢？” 小刀顺着他的颧骨慢慢滑到眉骨，闪烁出的光让弗兰忍不住眯起眼。 “别动。” 下一秒，弗兰看到他收回手，可自己的下颚被更冰冷的东西包裹，固定在仰头的姿势。 ……是灰影…… “别做多余的动作，我会下手轻点。”乌洛提一把揪住他额前的刘海，让那张满是涂鸦的脸都暴露在自己面前，还很满意地点点头。 他一开始还因为这张脸太过精致而不舍得下手，现在对着这张被画丑的丑脸下刀就轻松多了。 弗兰没想到他来真的。 眼见着刀尖离自己的眼球越来越近，他的求生欲骤然爆棚，一边大叫一边疯了似的挣扎起来。 乌洛提万万没料到这个只会逆来顺受的索罗会突然反抗，一不小心就随着他挣扎的力道歪到一边。 “喂、喂！你给我老实……啊————” 噔噔噔———— ————砰！ 克拉克收回踹门的腿，端着餐盘大步踏进室内，双肩还因为不平稳的喘息而上下浮动。 魔王的大床旁，弗兰正捂住脑袋跪在地上，身上半挂着一只灰影。 而伟大的乌洛提大人却背对着自己，一手拿着小刀，另一只手不知握着什么。 克拉克的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到窝成一团的小王子还有呼吸起伏，立刻把脸上的表情调整好，恭敬道：“傍晚好，乌洛提大人。” “…………” 第108章 乌洛提大人没有动。依旧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青年，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克拉克有些着急，但发出的声音依然很温和：“乌洛提大人，到晚餐时间了。” 这次乌洛提动了，连带着地上的小王子也一起动了。 魔王大人慢慢转过身，这才让克拉克看到他另一只手里握的东西。 乌洛提带着一脸见鬼的表情，缓缓把左手松开。 一把金色的头发纷纷扬扬地飘到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每一根仿若都在发光。 “呜呜呜呜……” 跪在地上的小王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仰头痛哭出声：“我的头发啊！！！” 作者有话说： 话说……上章好像完全没人关心过小王子【惊觉 50 暴食 ◇ ◎羊肉炖萝卜5◎ 050 小王子秃了。 准确说, 也不算完全秃。 魔王大人手里的小刀异常锋利，不但切掉了弗兰的刘海，连同中央发际线也一起上移了五到七厘米。 “一个好消息, 没有伤到头皮。” 克拉克为当事人做完检查，拍拍他还在轻颤的肩膀：“还会长出来的。” 弗兰饱含希望地抬起头：“需要多久？” 他那双美丽的眼睛遗传自他的母亲, 双眸含泪时更加楚楚动人, 不自觉就会让旁人生出保护欲。 于是, 克拉克用很轻的力道揉揉他的后脑，用最柔和的声音揭露最残忍的现实：“至少七八个月吧。” 七八个月…… 克拉克之前说，奥菲纽斯最快多久就会来到伊赭丝山脉来着………… 弗兰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仿若一只失去灵魂的木偶, 只有源源不断的泪水从空洞的双眼溢出。 作为罪魁祸首的魔王大人莫名心虚，在后面用鞋底磨蹭着地面。 渡鸦秉持着“魔王大人不会犯错”的原则，面对这样的场景居然也能拍出马屁：“您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乌洛提大人！” 乌洛提面色古怪地看它：“你在指什么？” “以前您只专注于在□□上折磨那些渣滓，而现在，您已经能从精神上摧毁他们的灵魂了！” 渡鸦很激动，但它尽量压低声音，让自己的音调不那么刺耳：“您走向了更高的境界！您应该感到开心才对！” 乌洛提蹙起眉。 他真没感受到什么高兴的感觉。尤其是这个索罗格外弱，除了最后一下基本就没反抗过他的命令。 就算是到生死攸关的时候开始反抗, 也只会“啊啊啊”地乱叫, 连骂人都不会…… “没意思……” 少年的眼神向下一撇，把手里的小刀扔到地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你也太能哭了, 差不多该停下了。” 乌洛提脸上渐露不耐, 烦躁的视线又转向克拉克：“还有你。用不用在提醒你一句, 你现在到底是在为谁做事？” 属于魔王的气场张开, 弗兰几乎是一秒回魂，眼泪自然也止住了。 克拉克则是上前一步，恭敬向少年深行一礼。 “当然是您，乌洛提大人。”他直起身，好似刚刚的闹剧完全没发生似的，轻声询问道，“我和拉文大人找到了一种新食材，不知您是否感兴趣？” 乌洛提没有再追究，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拿来吧。” 由于在上楼时听到弗兰的尖叫声，克拉克最后是跨着台阶跑上来的，碗里的汤自然洒出不少。 趁着背对魔王的空档，他快速用抹布擦干溅到外面的汤汁，又擦了遍碗，这才从门口的小桌上端起餐盘转身走向餐桌。 乌洛提还跟往常一样，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周到服侍，拿起汤勺的时候才往碗里瞥了眼，嫌弃的话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少？” 克拉克：“怕您不满意，所以先请您试试味道。” “唔……也行吧。” 嘴里这样说着，事实上胃里的馋虫已经被勾得叫嚣。 闻起来有种令人怀念的味道……但又不太一样…… 事不宜迟，乌洛提舀起一小块排骨，一口咬下。 少年的双眼突然瞪圆，来自久远的记忆刹那间涌入脑海，眼眶瞬间红了。 弹软却有嚼劲的肉遭到挤压，立刻把清甜鲜美的汤汁送入口腔。 绵羊草的“骨骼”很脆，口感跟芦笋很类似，一咬就断。 鲜嫩弹滑的肉像一块巨大的虾肉，和清爽的“脆骨”结合在一起，完全不会让人感到腻，反而越嚼越起劲…… 渡鸦也很馋，但它此时已经顾不得思考美食的味道。 “乌乌乌、乌洛提大人？”看着少年一边掉眼泪一边闷头狂吃的样子，它整只鸟都不好了，“您您您、您怎么……” “……闭嘴！” 带着鼻音的怒喝响起，一个黑洞在渡鸦身前浮现，下一秒就带着聒噪的源头消失在房间。 克拉克面上不显，心中却颇为惊讶。 尽管这位魔王大人不止一次在嘴上嫌弃渡鸦，但这还是第一次直接用魔法把人家传送走。 大概率跟这碗汤有关……还是这碗汤让它想起了什么？ 不等克拉克思考出一个结果，小小的半碗肉已经被魔王大人光速吃完，一只碗被推到面前。 “你不是说还有吗？”黑发的少年没有看他，手却十分诚实地又推了下碗，“再来点。” 第109章 克拉克低头看了眼碗。 嗯，萝卜全都剩了。 “还在楼下热着，我这就给您端来。” 他这样说着，给一旁还在愣神的弗兰一个眼神。 趁乌洛提对着空气发呆，两人分别拿着餐盘和抹布离开。 “他这是、怎么了？”小王子总算从刚刚的惨剧中回过神，注意到魔王的不对劲，“居然……就这么放我离开了？” 克拉克看着他的小脑瓜，轻轻抽出他手里的抹布，展开、盖上他的发顶。 弗兰：………… 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悲伤又有返回的征兆。 “您很幸运，殿下。应该是这道菜的味道戳中了什么，让他没工夫再管你的事。”克拉克的声音打断弗兰悲伤的情绪，低声嘱咐道，“我会试着打探一点。您也不要慌，慌并不能保住您的命，越是这种时候您越要保持冷静。” 弗兰咬住唇，双手攥住抹布的两角，艰难点点头。 克拉克快速下楼，重新取了只碗，把所有排骨都捞出来，这才转身往回走。 弗兰愣愣看着他的背影，脊背再次弯下来。 他真的好没用……克拉克才离开那么一会，他就差点丢掉眼睛。 他这样的人，就算被奥菲纽斯救回去又能怎样？ 还要回到王廷，继续过那种连狗都能踩上一脚的生活吗…… “弗洛里斯……殿下？” 一个声音将他从愣神中唤醒，不由看向声音的来源。 几名骑士站在他身边，为首的那个最眼熟的年轻骑士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您还好吗？” 弗兰的第一反应，是将头上的抹布拉紧，快速在下巴上系个节。 顶着几人或是疑惑或是怜悯的视线，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我、我没事……你们怎么过来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年轻骑士红着脸低下头：“我、我们饿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掩饰不住的窘迫，连带着弗兰也有些不自在。 “啊、哦……”弗兰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走到黄昏，赶忙站起身，“你们等等，我这就去做。” 看着他的背影，几人心中的内疚更重了。 即使看不上这位弗洛里斯殿下，但人家好歹给自己做了那么多天饭，功劳苦劳全都有。 再看看那张被墨汁涂花的脸吧！刚被魔王羞辱了整整一下午，他们别说阻止，还要催着身心俱疲的王子给他们做饭……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做不出这事。 “我、我来帮您！” 年轻骑士咬咬牙，率先帮弗兰扛起麻袋：“您要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弗兰愣了愣，就见其余几人也沉默着上前。 虽然眼神都不自觉地撇开，但生火的生火，劈柴的劈柴，都默默做起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弗兰抿起唇，感觉眼底又开始发酸。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向身边的年轻骑士，“这么多天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年轻骑士愣了愣，随后扬起一个阳光的笑。 “伊桑·莱克特！”他习惯性并拢脚跟，扛着麻袋向弗兰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军礼，“很荣幸成为您的侍卫，弗洛里斯殿下！” *** 克拉克端着满满一碗肉再次走进魔王寝室时，发现乌洛提还保持离开前的坐姿，双眼无神地望着某处发呆。 不知是听到他的脚步声还是闻到了肉香，不等克拉克叩门他已经迅速转过脸，同时伸出手：“给我。” 克拉克并不惊讶他会如此直接，径直走到少年面前放下餐盘。 这次的魔王大人似乎十分心急。 不等克拉克帮他摆盘，自己就把碗端到面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见状，克拉克只默默退他的侧后方，用余光观察着眼前的少年。 不同于以往，他进食的方式很粗野，像是饿极的动物。 但同时，他也没有忘记身为人类的基本用餐习惯……至少没有上手抓着吃。 克拉克做的本来就不多，像他这样一口一块排骨的吃法，没过几下就吃完了。 “还要！” 抹去唇边的汤汁，这次的魔王大人比之前有底气多了：“别用这么小的碗……不然我把锅带上来吧！” 克拉克委婉表示：“我已经把所有的肉都端上来了，现在锅底只剩下您不喜欢的萝卜。” 乌洛提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仿佛他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怎么这么少？！” “已经不少了，魔王大人。”男人看了眼少年的肚子，慢条斯理道，“再多我担心您会积食。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不舒服的。” 黑色的小脑袋立刻摇出残影：“才不会！我从来没积食，也从来没吐过！” 这不打自招的样子……应该说是属下像主人吗？ 克拉克的笑容更加和蔼：“那您稍等，我这就去准备。” 他转过身，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再次消失在门口。 作者有话说： 被剩在锅里的萝卜：终究是错付了！ —————————————— 扯了下时间线和地图，主线剧情差不多过半了=w=+ 以及一个小惊喜，今天有二更哦！！ 下午六点再见~ 51 喜好、赶路与异国的旅人 ◇ 第110章 ◎羊肉杏仁小甜饼1◎ 051 克拉克很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趁第一次拜托影怪采买东西时就又买了一口小锅。 否则干了一天活的苦力们还不得不让出唯一一口锅，让任性的魔王大人先吃饱。 再次回到楼下，克拉克惊讶地发现绵羊草那被切开的边缘有点萎缩起皱。 虽然梅莉女士的笔记上说过, 绵羊草的果实一旦被摘下就要趁早吃掉……但他也没想到这东西的保质期这么短。 那就更不需要犹豫了。 克拉克立刻把那只处理到一半的绵羊草全部切好，锅里能煮多少就煮多少, 煮不下的都扔到正在熬粥的大锅里。 弗兰很惊讶：“这、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克拉克想到楼上那位一边打饱嗝还一边要往嘴里塞的作死行为, 淡定道：“反正这东西不能再放了, 这口锅一次也煮不了那么多。而且还有一只，他要还能吃得下再说。” 结果也不出他所料，新出锅的羊肉还没吃几口, 魔王大人就光荣地吃吐了。 克拉克一边伺候熊孩子漱口, 一边计算着他的真实饭量。 即使身为魔王，他的食量也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那么大，与他现在的外表很相称。一旦超过范围就会像普通人那样吐出来…… 克拉克没观察到他是否会跟正常生物一样排泄，但目前掌握到的线索已经开始出现矛盾点。 在收养他之前，梅莉女士和格雷戈里先生是实打实地用自己的双腿在外旅行近二十年。 不但是索罗王国境内，除了被中央沙漠隔绝的东方和被冰雪覆盖的北方，他们几乎走遍整个大陆。 像这种，不但拥有人类的外貌形态，生理行为也与人类相差无几的魔物……克拉克只知道一个。 那就是自己的母亲, 梅莉安捷拉成为魔王时的状态。 但梅莉女士自己也说过, 像她这样的特例大概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可概率这种东西就是很奇怪，小概率事件连续发生的事也不是没有…… 而且乌洛提也有和梅莉安捷拉一样的头疼病，这让克拉克更加不敢大意。 可当年“那东西”就长在梅莉安捷拉的额头上, 据说闪亮亮的十分显眼, 正常人一眼就能看到。 乌洛提的额头可是光溜溜什么都没有……总不能长在头里面吧？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少年冷淡的声音猝不及防传入耳中, 让半跪在地上擦地的克拉克动作顿住。 他抬起眼看向那位背光而坐的少年。 逆光产生的阴影让克拉克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有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隐隐发着光，昭示着其非人的身份。 深色的瞳孔在阴影里变得很大，明明只懒散地坐在那里，却让克拉克感到脊背发凉。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确认，眼前的少年确实是那个残忍暴虐、喜爱生剥人皮的魔王。 “……你究竟是什么人？是谁告诉你，我喜欢这个……”他微微俯身，睁圆的眼睛散发着幽绿的光，“告诉我，我也许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哗啦———— 抹布被男人按入水桶搓洗，又拿起拧干。 一连串的水声成功打断乌洛提酝酿出的气氛，也让那双眼睛里的怒气又涨一层。 “我承认，我担心您会因为不满意我做的饭而惩罚我，所以我立刻抓紧时间找到了新食材。”克拉克站起身，不卑不亢道，“但我并不知道您会这么喜欢绵羊草，甚至在一开始，我都不知道那是绵羊草。这点拉文先生可以为我做证。” 男人指向早就站在窗外，正探头探脑的渡鸦：“我和拉文先生都以为那边有一群绵羊，走过去才发现并不是。” 他一站起来，乌洛提的气势立刻锐减。 少年有些不爽地打了个响指，渡鸦立刻开窗飞进来。 “是我先发现那些绵羊，也是我告诉他的。”渡鸦对克拉克这个识趣的人类很有好感，面对魔王时也实话实说，“我以为那是绵羊，跟他一起走过去后才发现不是真的羊，而是长在草上的羊……” 它是个话痨，叽叽喳喳就把发现、采摘绵羊草的全过程都说了遍。 这次乌洛提也没觉得它烦，一反常态地听完后脸色还好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你也是，居然连绵羊草都没见过。” 确认新找来的人类厨子没有异常后，乌洛提再次回到之前的放松状态，还有心情嘲笑起自己的下属：“你还被它们吓到了？这种东西很常见好吗！以前每到这个季节我顿顿都能吃它吃到饱……” 被最崇拜的魔王大人奚落，渡鸦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沮丧。 克拉克见它低头的样子莫名有些可怜，突然接话道：“其实在此之前我也没见过真正的绵羊草。据我的父亲说，因为它们会破坏草场，所以很多放牧人都会趁它们的种子未成熟时就将其摘下，现在也变得很罕见了。” 注意到乌洛提有些怔忡的神色，他又放轻声音问道：“您觉得常见，可能是因为那个地方没人注意到它们……” “不，是因为我们都很喜欢，她才会找来种子……” 乌洛提猛地收住话头，唇线绷得很直，转而看向克拉克：“还有多少绵羊草？” 克拉克：“加上楼下的，森林外的那片草地上还有十几只，但只有七只完全成熟。” 第111章 “嗯……那最好还是移到附近比较好，要是被狼或者狐狸吃掉就不好了……”乌洛提低声嘟囔着，最后拍板决定道，“没错，不能把它们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们现在就去把所有的绵羊草搬回来……” “您还是这么心急……” 一道声音从众人头顶传出。 黑影从天花板缓缓流淌下来，堆积成影怪最常用的造型。 “再急也不差这一会，魔王大人。王都有好消息传过来了……” 安图德尔摘下帽子，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 “多奴姆已经找到进入王都的方法。如果不出意外，下周就能传来好消息……”看着乌洛提的神色由惊转喜，他也跟着笑出了声，“说起来，这还要多亏人类自己。这样简陋的计划放在十年前可做不到……” *** “…………就算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吃啊！！” 篝火旁，梅莉女士崩溃地抱住脑袋：“这都快十天了！除了中间在阿德尔镇住宿的一晚，早上是鱼晚上也是鱼……我真的不想再闻到鱼的味道了！！” 坐在她身边，举着烤鱼的奥菲娜显得十分无辜：“可我只有这个比较拿得出手，其他的您又不让我做……” 梅莉女士突然想到前天自己似乎也发出相似的抱怨，没过多久耿直的儿媳就去猎了头鹿，然后…… 可怕的回忆再次涌入脑海，她一把夺过奥菲娜手里的烤鱼，面目狰狞地啃起来。 再怎么说也比干吃面包强……只要到达下一个城镇，就能吃上正常的菜肴了…… 她不断这样安慰自己，同时也在心里不断咒骂那个爱搞事的新魔王。 最好别落到她手里……否则不管他是真孩子还是假孩子，她都要把一路受过的苦让对方受一遍！ 这样想着，梅莉女士的声音便带着咬牙切齿：“……所以，我们现在离库尔斯顿还有多远？” “很快了，也就在这两三天。” 奥菲娜借着火光展开地图，给梅莉女士指出一块区域：“您放心，只要沿着这条河往下走，肯定不会走偏。” 梅莉女士看着她手指划过地图上的河流，心中只有无尽的悔意。 早知道沿着河走就要天天吃鱼，就算让她迷失在森林里也不走这条路！ 奥菲娜其实也有点焦虑。天天烤鱼消耗的调料也不少，这样下去别说挺到魔王城，走到一半调料就要用光光。 可除了之前路过的塞勒梅尔城，她们大概率是不会再遇到那种规模的大城了。 虽然会途经王都附近，但也只是因为这么走不用绕远路。 王都与塞勒梅尔城不同，有一堆熟人不说，大圣堂的总部也在那里……奥菲娜还不想为了几包调料就跑进去作死。 这样，手上剩的这点香料就更加珍贵了，她们得省着点吃。 奥菲娜指向一座的山峰，又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以米尔山为参考对象，我们加快速度，差不多大后天就能到。” 梅莉女士咽下嘴里的鱼肉，敲定道：“好。明早早点叫醒我，一定要在三天内进入库尔斯顿！” *** 库尔斯顿城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 从占地面积和人口上看，比诺雷堡繁华，却远远比不上塞勒梅尔城。 但它的位置绝佳。 双头蛇河是索罗王国境内最主要的河流，而库尔斯顿正好位于主流与两条支流的交汇处，相当于“双头蛇”两条脖子的交界处。 不但有往来的商人在这里卸货装货，更因为此处风景优美，又离王都较近，也算是一处远近闻名的度假胜地。 一名妆容精致的女人站在码头，如黄金般灿烂的发丝从靛青色的帽子下流出。 帽檐落下的阴影里，是一双如大海般蔚蓝的眼睛。 佩戴在身上的金色珍珠和礼帽上的装饰物在索罗王国很罕见，很有南方诸岛的特色，昭示着她可能是个出身不低的外国人。 尽管如此，她的衣着也实在特别，不停有路人向她投去异样的目光。 “哈，一个穿裤子的女人？”有不正经的小混混朝她的方向吹口哨，仗着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语言对同伴笑道，“看那装扮，不会是从南边哪个小岛上来的乡巴佬吧？” 他的同伴非常顺口地接过话题，随口讥讽道：“以为这里是跑马场吗？她的丈夫居然能容忍这样的……” “我的丈夫已经死了。即使活着，他也没什么不能容忍的。” 两个小混混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就见那“伤风败俗”的女人抬起手中的金属手杖指向自己，用非常正宗的王都口音回道：“还是说，你想去找他本人问个明白？” 这么说着，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突然冒出两个扛着行李的黑皮肤壮汉，足足比那群小混混高出两个头。 刚刚还在思考要不要为了面子挣扎一下的混混立刻作鸟兽散，连吱都不敢吱一声。 女人收回手里的金属杖，往地上一杵时发出“锵”的一声，明显分量十足。 这次，却再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悄悄话了。 打量的眼神都少了很多，连身边的行人都不自觉地绕开。 啪、啪、啪—— “向您的勇气致敬，夫人。” 有些空旷的街道中走出一个英俊的男人，摘掉头上的礼帽，向女士的方向微微欠身：“请原谅我的唐突，但我实在欣赏您高贵的品质，不知是否有荣幸成为您在这个城市的引路人？” 第112章 金发的女人只在他近于黑的深褐色发顶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我已经有约了。”她的声音很冷淡，没有向其伸手，显然也没有深交的意思，只对着男人微微颔首，“抱歉。” 男人露出遗憾的表情，但也保持着绅士风度寒暄几句，这才戴上礼帽离开。 『夫、夫人……』 一名穿着女仆装的小女仆匆匆跑到她身边，双手拎着个皮箱子，气喘吁吁道：『您、您也太快了……我有点、有点跟不上……』 『这不是在等你？』女人挑起一边的眉毛，用另一种语言与之对话，『要是觉得沉就让加里帮你拎。』 『不、不要！！』 小女仆赶紧双手抱住箱子，紧张道：『这是我的工作，我会做好的！』 『不错的回答，但速度也要跟上了。』 『……是，黑纳夫人。』 『不要用那个称呼，叫我的名字』 『是、是！伊莲夫人！』 作者有话说： 新的单元，新的角色，新的菜单【闪亮 52 大人的趣谈 ◇ ◎羊肉杏仁小甜饼2◎ 052 伊莲夫人显然对这个城市很熟悉, 带着一个女仆两个保镖走入街道，一通左拐右拐就走进一家湖畔旅馆。 小女仆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正是对一切都好奇的年龄。 她还是第一次跑到这么远的异国, 即使是旅店门口悬挂的摆件她都能看上半天。 『这就是正义之神尤斯帝提亚的神像吗？』她用自己国家的语言询问主人，『好像与书上的不太一样。』 『呵, 当然不是。』 伊莲夫人看都没看, 径直走到柜台前。 『人造的假货而已, 可总是有蠢货当真。』她脸上还带着正常的笑容，吐出的话语却异常刻薄，『但这个国家就是这么奇怪……总之当成没看到就可以了。』 小女仆还不太懂她的意思, 只按照日常祈祷的习惯做了个手势, 念叨一句『阿玛蕾在上』，这才跟上主人的步伐。 比起梅莉和奥菲娜住过的那种兼有酒馆的小旅店，这家旅馆显然干净清爽很多。 现在是午后，一楼大厅只有零星几人在用下午茶，即使有对话声音也很小，整体环境十分安静。 伊莲夫人走到柜台前，率先向早就立在那里的招待员搭话：“下午好。” 招待员正愁自己并不会南边的语言，听到这熟悉的招呼声大大松了口气。 “欢迎光临，女士。”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有些不好意思道, “您会这边的语言真是太好了。我还没招待过南边来的客人……刚刚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伊莲夫人对他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不熟悉一门外语出门会很不方便，我在嫁到瓦侬戈时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招待员有些惊讶, 但听出她有着纯正的王都口音, 立刻反应过来。 “那确实是够远的……您一路走来一定很辛苦。” 他一边拿着钥匙从柜台后绕出带来, 一边换上满脸的笑容道喜：“欢迎回家, 女士。” 面对他的恭喜，女人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带着三名仆从跟着招待员来到二楼的房间。 伊莲夫人带着小女仆住一屋，两名男仆住在隔壁， 他们预计要在这里住一周左右，足够把旅行带来的疲劳感消除掉。 她租住的这是个套间，分外间和内间。 小女仆一进房间就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东西。叽叽喳喳抱怨着床单不干净，从行李拎出一整套床单被套给主人换上。 女人百无聊赖地走到窗前，一把拉开半掩的窗帘。 明亮的日光立刻让整个房间亮了好几个度，露出窗外的风景。 小女仆都放下手上的工作，惊喜地扑到窗台前。 『这里可真美……简直像一块巨大的绿宝石！』她捧着脸颊，看向宽广的湖面，『等月亮出来，这里一定会更美……您看那里，还有一座岛！』 她有些期待地看向主人：『您说，这样的湖里会有湖中仙子吗？如果我登到那座岛上，她会不会实现我的愿望？』 伊莲夫人被她的话逗笑，倚在窗边点她的额头：『哪有什么湖中仙子？那都是骗你这种小孩子的。』 小女仆不服气地鼓起嘴：『我已经成年了，伊莲夫人！』 『那也是还会相信童话的小孩子。』女人抱臂看向湖中岛，『我们大人信的是另一套说辞……』 小女仆见她开始卖关子，立刻双手交握，发出撒娇哀求的声音：『好心的伊莲夫人，您是个善良的好人，您知道我要是听不到今天又要睡不着了！』 伊莲夫人被她磨得不行，笑着拍拍她的发顶，言语暧昧道：『就是让你晚上睡不着觉的对象……』 小女仆一开始还一脸天真，过了会脸才慢慢变得通红。 『您、您太坏了！』她红着脸继续铺床，『您怎么、怎么能随便说这种话……』 『这么纯情？你可真不像阿玛蕾的信徒。』 『这、这与信仰又没关系！』 女人倚着窗框笑了阵，这才直起身走到书桌旁。 『所以，在街上看到漂亮的男孩子跟你搭讪，约你去湖中岛，你可别就那么跟着人家跑了。』伊莲夫人一边从行李箱里取出笔记本，一边用开玩笑的语气叮嘱道，『也许人家并不是想要跟你来一场浪漫的约会，而是想把你拖入湖水，吃掉你的肉，再把你的肝脏拿去给水草施肥……』 第113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女仆赶忙捂住耳朵，这次是被吓得，『您真是太坏了！』 女人：『没听说过水怪的传说吗？它们都喜欢勾引漂亮的男人和女人，然后在夜里把人拖到水里吃掉。』 『没听过没听过……』小女仆的头摇地飞快，『而且按您说的，您才是该小心的那个吧！』 伊莲夫人勾起唇角：『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两人就这样一边说话一边收拾好行李，外面的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到了晚餐时间。 尽管多年未归，这座城市的变化却并不大。 知名的几家店都还在，只是有些换了主人，有的主人家跟她一样添上岁月的痕迹。 伊莲夫人先带着仆从熟悉了一下街道，这才走进一家餐馆。 非常巧的，她又遇到了那位在码头边与自己搭讪的英俊男人。 男人身边已经有了女伴，可看到伊莲夫人时还是惊喜地上前打招呼。 “第二次见面了，女士。” 他再次脱帽行礼：“奈克·舒戈莫斯，不知我是否有荣幸知晓您的姓名？” 伊莲夫人看了眼他那面色不太好的女伴，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如果命运能让我们再次相逢，我不介意告知我的名讳。” 一天被婉拒两次，男人依旧保持着自己的修养，朝她微微颔首后便带着女伴一起入内。 那穿着红衣红鞋的小姑娘还转头瞪了她一眼，这才靠回男人的手臂。 伊莲夫人很快收敛起笑容，手臂却传来一点拉扯感。 一低头，自家小女仆正一脸八卦地看着她。 『这是不是就是您说的，喜欢在夜里与人约会的‘水怪’呀？』她调侃道，『伊莲夫人不如试试看？也许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呢……哎哟！』 伊莲夫人收回手，淡定道：『小孩子不要说乱七八糟的。』 说罢，就往门内走去。 『明明您也说过……』小女仆委屈地揉了下额头，也跟着快步跟进。 伊莲夫人走入餐厅，很快就有侍者迎上来。 “我有约，”她将一张卡片递给侍者，“他来了吗？” 侍者看到卡片上的花纹，神色郑重不少，朝女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您随我来。” 一行人被引到一处包间，三名仆从都被带到另一个房间用饭，伊莲夫人一个人走了进去。 “您好，黑纳夫人。” 见是她进来，一名中年男子立刻站起身，朝女人的方深行一礼。 这次伊莲夫人没有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径直坐到男人对面的座椅。 “好久不见，玛丽安和孩子们还好吗？” 听到她问候自己的妻子，中年男人拘谨的表情也放松不少，也想跟着用回原来的称呼：“一切都好，我会向他们转达您的问候，纳……” 伊莲伸手制止他的话：“就叫我的名字也没关系，谢尔比。我们间不要那么生疏，那个名字也不适合在这里提及。” 中年男人顺从地点点头。双方简单寒暄了一番近况，很快进入正题。 “……您之前托我调查的事……”他有些惭愧地低下头，“真的很抱歉，没能找到更多线索。” 伊莲夫人期待的表情淡了些，却还是安慰道：“是我让你为难了。” 中年男人：“您问过另外几位小姐吗？现在的传闻都在说他已经逃到国外，不太可能还在索罗王国境内。” “……很早之前就问过了，也没有什么消息。”伊莲夫人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有时候她们也劝我放弃……我也会怀疑，我们做的一切是不是都在白费功夫，其实他已经……” “不、肯定不会的！” 男人急忙劝说道：“您不知道少爷的实力可能会这么想，但我可是看得非常清楚……他是个真正的天才！既然已经逃过了追捕就一定能活下来！” 伊莲夫人沉默片刻，最后露出一个苦笑：“也许吧……” 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男人也感到很难过。 他四处看了眼，最后半跪在女人身前，小声道：“其实……确实有一个新线索，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线索……” 揉额角的手指顿了顿，女人偏头看向他：“什么？” “我在调查少爷的线索时，有名骑士主动找到我这儿了……”男人把声音压到最低，几乎再用气音说道，“那可不是个普通的骑士……是，那儿的人……” 他凭空画出一个圆，仰起头，无声做出一个向上嚎叫的姿势。 有些滑稽，却让女人成功意会到什么。 月夜灰狼，是与王族有关的人。 伊莲夫人立刻警惕起来，扶着椅子的把手上身微倾：“他们还没放弃？” “不……我觉得他并不是想把少爷怎么样……”回想起那位青年的表情，彼得也拿不准主意，“也许……是少爷以前的朋友？” “不管以前是不是朋友，现在都不是了。” 上身靠回椅背，伊莲夫人的声音变得十分冷酷：“事情已经过去八年……如果他还有朋友，八年前也不会落到那样凄惨的地步。” 中年男人也跟着沉默下来，默认她说的话。 “那么，那个地点你找到了吗？” 中年男人立刻从怀里取出一张小纸条，可递出时又有些犹豫：“找是找到了……可伊莲小姐，事情已经过去近十年，就算您现在去也不剩什么，而且我还听说伊赭丝山脉近期的情况不太妙……” 第114章 “就算什么都没有我也要去。” 纸条被女人一把夺走，死死捏在手里。 “如果不亲自尽全力调查一次，我怕今后会更加后悔……” 伊莲女士和曾经的管家吃了顿便饭，聊了些琐碎的日常，很快就带着三名仆从离开了。 『哎呀！！』 小女仆一出门就慌忙捂住双眼：『这里的风俗怎么跟您说的完全不一样？！』 伊莲女士看了眼不远处拥吻在一起的年轻男女。 夕阳的余晖只能斜斜照亮一个角。黑夜给予了他们黑色的面具，模糊了他们的身形和五官。 但那双鞋…… 『走吧，不要盯着看。』 她拉走还试图从指缝窥视的小女仆，大步往旅馆的方向走去。 扑通———— 阴影里，相拥的黑影很快分开，有什么掉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可恶，你们的记忆力怎么都这么好！一周前的内容我以为不会有人记得了（咬手指 53 钓鱼 ◇ ◎羊肉杏仁小甜饼3◎ 053 第二天天还没亮, 伊莲夫人便带着自己的男仆跑到城镇周围的景点逛了一天。 仿佛她真的很期待这次旅行，刚到达就迫不及待地出游了。 伊莲对这几天的安排很仔细。 一天在外围的森林找线索，一天以休息的名义在旅馆内翻阅老管家在这些年里收集到的月报。 然而, 变故总是不期而至。 原本宁静的小镇在他们抵达的第三天就出了意外。 『不好了，伊莲夫人！』 小女仆打开房门, 匆匆走到自己主人的身边：『刚刚加里和吉恩从外面回来, 说、说外面出事了……』 伊莲夫人没太当回事, 坐在椅子上又翻了一页报纸：『不要着急。出什么事有本地治安官会去管，你要是害怕最近就别出门……』 『不、不……阿玛蕾在上，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小女仆不断做出祈祷的手势, 感觉安心了一点, 这才颤着声音道：『有、有人在码头发现了一具尸体，据说是个女人……脸都被划烂了，还被绑了石头沉在码头那边……』 伊莲夫人翻书的手一顿：『……尸体？』 『是、是啊……这也太可怕了……』小女仆不安地交握着双手，『怎么会有人做出那么残忍的事……会、会不会是水怪？您说的那种怪物真的出现了！』 伊莲夫人凝重的表情被她幼稚的猜测打破，无奈道：『我还没听说‘水怪’杀完人还会把人绑上石头……』 小女仆：………… 小女仆急到差点小跳起来：『重点才不是这个！您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伊莲夫人想了想，还是合上书站起身。 『没什么可怕的，这种事多半是人做的。魔兽和林中的野兽一样，都是为了填饱肚子才去狩猎，不会做那种多余的事。』她拍拍小女仆的脑袋, 大踏步向外走, 『你就在这里待着，要是害怕就去找加里他们陪你。』 小女仆还想跟上：『可是您一个人……』 『我一个人更方便。』 伊莲夫人伸手打住她的话：『之前让你提前学两句你也不听，现在你连最简单的对话都听不懂, 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小女仆眼睁睁看着主人戴上帽子、拿起手杖, 大步走出。 她咬咬牙, 带着纸笔敲响隔壁的房门。 不就是一门语言吗？她学就是了！ *** 旅馆的招待员依旧站在柜台前, 见这位来自异国的贵妇人独自走下来还有些惊讶。 “日安，黑纳夫人。”他说出对方写在登记簿上的姓氏，“您要一个人出门吗？” 伊莲夫人点点头，即使见他神情有异也当成没看出来：“不管是我还是我的仆从都需要一些自由时间，这样对大家都好。” 招待员有些羡慕这样的雇主，但还是提出自己的担忧：“我看到您的男仆刚刚从外面回来……他应该跟您说过，最近外面出了一些情况。” 伊莲夫人不以为然：“天天都有人死去，我不可能因为这个就不出门。街上巡逻的守卫难道都是摆设？” 招待员并没有因为这个安心多少：“但我听说，那具尸体的情况很不好……好像心脏都被挖走了……” 他忽而压低声音道：“他们都说，很有可能并不是人类做的……要是真遇到那些东西，街上的守卫也保护不了您……” 女人闻言却是笑起来：“你不会也以为是‘水怪’做的吧？” 见她完全没有危机感，招待员立刻有些焦急地解释道：“就算不是‘水怪’，也有可能是其他魔兽……您刚来可能不知道，现在不是当年了，我表弟最近还来过信，最近伊赭丝山脉那边有了些新状况……” 可不论他怎么劝说，伊莲夫人都没有取消出门的计划。 她还抬起手杖直指天空，理直气壮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现在是白天，太阳还挂在天上呢。不管是‘水怪’还是杀人魔，总不能在大白天就动手吧？” 招待员张张嘴，无话可说。 “您……说的是……” “但还是感谢你的好意，我只是出去转一圈，很快就回来。”女人扶了下礼帽，向他致意，“你是个善良的人……祝你度过美好的一天。” 第115章 挂在门上的铃铛响了两声，妇人窈窕的身影立刻消失在门后。 *** 为了外出行动方便，也为了避免太过招摇，伊莲夫人到底还是穿了符合她身份的长裙。 但她只穿外裙，取代厚重衬裙的是剪裁得体的马裤。脚下蹬着一双平底皮靴，走起路来要比本地的娇小姐们轻快不少。 她此行的目标很明确，正是传闻中发现尸体的地方。 按理说，明知道有危险还往危险的地方凑是很作死的行为，但现实没能给伊莲夫人作死的机会。 看着被层层吃瓜群众包围的现场，伊莲夫人深刻感受到什么才是人类的本质。 她来的正巧，卫兵刚刚找到一副担架，着急忙慌地打算把尸体抬走。 白布之下，她看到一抹近似黑色的红色裙角垂落出来，不断有水珠从上面滴落到地面…… 可即使尸体被抬走，周围的人群也没有散开的迹象。 她干脆就站在外围，听听那些精彩的“案情转述”。 什么“私奔前被情人背叛”、“城内藏有会变身的狼人”、“近期有吸血鬼出没”……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 她甚至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这绝对是魔王乌洛提做的”。原因是乌洛提酷爱剥人皮，那也一定爱吃人的心脏…… “哈哈……他们喜欢鳄鱼皮做的皮鞋，也没见有人喜欢吃鳄鱼肉啊。” 一个带着调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着倒有些熟悉。 伊莲夫人回过头，果然看到一个不算熟悉的熟人。 “哎呀，这可真是……我只能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那人显然也很惊讶，随后笑着向她伸微微欠身，“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奈克·舒戈莫斯。” 不到三天就偶遇三次，确实是与众不同的缘分。 “……伊莲·黑纳。” 这一次她如约报出自己的名字，对男人微微颔首。 “黑纳夫人。” 男人绅士地后退一步，第三次次发出邀请：“不知今天是否有荣幸请您喝杯早茶。” 伊莲夫人看看头顶的日光，又看看久久不散的人群：“看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他们走到附近的一家小店，侍者倒好两杯茶便低头退下。 直到这时，伊莲夫人才真正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他大概二十多岁，黑褐色的短发贴在白皙的脸上，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微垂，静静看着面前的茶水。 如果不是见过他与女伴互动的样子，伊莲夫人都会误认为他是个性格乖巧的青年。 “您在看什么？” 男人突然抬起头。阳光顺着窗户透进来，斜斜落到他身上，整个人都像是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伊莲夫人看着那双在阳光下变得有些浅淡的眼睛，一时有些恍惚。 如果他还活着……会不会也像眼前的男人一样…… “……黑纳夫人？” 男人的上身微微前倾，声音却压得很低，生怕惊扰到什么一般：“您还好吗？” “哦……不，是我失礼了……” 伊莲夫人很快回过神，借着举杯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 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深，也跟着抿了口茶。 “我能感觉到，您在透过我看某个人。”安静片刻，他继续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会让您露出那样的表情，一定是对您非常重要的人吧？” 伊莲夫人的眼神随着他的话渐渐涣散，最后放下茶杯叹口气。 “是我的……弟弟。” 她看向窗外，一直包裹全身的冷淡外壳似乎也被阳光融化，露出柔软脆弱的一面。 “我们关系，并不好……一直是我单方面地伤害他……因为我觉得是他害死了母亲……”像是被明亮的阳光刺痛，伊莲夫人痛苦地闭上眼，“直到我自己做了母亲才明白，那种迁怒根本毫无道理……可等我想要补偿他时，他已经不在了……” 一方手帕实时递到她面前。 “我很抱歉，是我让您想起不愉快的事。” 男人的礼数十分周到，耐心等到伊莲夫人心绪平稳下来才继续道：“我只是真的很敬佩您的勇气，您与其他姑娘很不同。” 伊莲夫人接过手帕，却只是用其点了下眼角就放下来，闻言不由勾起嘴角：“你是指前天与你在一起的女伴？那你就看走眼了，当时她可是狠狠瞪了我一眼呢。” 男人愣了愣，转而朗笑出声。 “可是您看，即使这样我现在也变成一个连早茶都没人陪着喝的可怜虫了。”他摊摊手，自嘲道，“年轻的姑娘都很善变。昨天还能对着我夸出一百个优点，今天就能把我丢下……” 伊莲夫人被他的腔调逗笑，用握住手帕的手支起下巴，勾起一个妩媚的笑。 “那确实有些可怜。”她对男人举起茶杯，“只是一起吃顿饭的话，我倒是可以奉陪。” *** 吱呀————砰！ 小女仆正对着自己的笔记本抓耳挠腮，猛地听到这声摔门声赶紧站起来，匆匆向归来的主人迎去。 『您回来得好早……伊、伊莲夫人？』小女仆眼睁睁看着她急不可耐地走进内室，拉上窗帘就开始脱衣服，当即吓了一跳，『您、您这是在做什么？！』 『这身衣服不能要了……不，还不行……』 第116章 一方白色的手帕被她用两指捻起，嫌弃地扔到一边。 她把戴着手套的手指凑到鼻下闻了闻，下一秒便厌恶地皱起眉，把手套也脱下扔到地上。 『那个手帕……给我洗干净，多洗几遍，喷上香水再拿给我。』伊莲夫人换好睡衣才坐到椅子上，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指着手帕吩咐道，『去买桶热水，我要沐浴。』 小女仆好久没见她这样抓狂了。 但房间里现在没茶，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端了杯温水，这才鼓起勇气询问道：『您……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伊莲夫人喝了一大口水，这才“砰”的一声搁下茶杯。 『遇到一条找死的鱼，非要晃悠到我面前让我钓他……』她嗤笑一声，露出一个冷笑，『这么放过不就白瞎了一场精彩的表演？既然想玩就玩到底好了。』 作者有话说： 乌洛提：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54 命运的巧合 ◇ ◎羊肉杏仁小甜饼4◎ 054sg 不安的气氛笼罩在库尔斯顿城的上方。 接连不断的坏消息传来, 听得小女仆瑟瑟发抖，连旅馆的大门都不敢踏出。 可就在这样紧张的氛围里，伊莲夫人却说自己要与一位陌生男士共进晚餐, 这可把小女仆急坏了。 她恨不得把四肢都钉到门框上，以阻止这一作死行为。 『您、您也太大胆了！！』她紧紧堵住房门, 拼命摇头, 『您知道吗？昨天晚上又有人在河里打捞到两具尸体！这座城市真的太可怕了……我们应该早点离开！！』 伊莲夫人把一把匕首塞进靴筒, 拿起手杖后有些无奈地偏头看她：『我的事还没办完，现在不能离开。』 『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吧！』 小女仆对上她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无法改变雇主的决定, 只能坚持道：『那请您务必带上我！』 伊莲夫人：『你又……』 『就算不带上我, 您也该带上加里和吉恩！』小女仆这次的态度也很坚决，『您总不能一个人都不带！』 伊莲夫人无法，看看已经不早的天色，只能带着她一起赴约。 “这是……你的女仆？”男人有些意外地看向跟在女人身后的小尾巴，露出一个好脾气的笑，“你好，可爱的小家伙。” 伊莲夫人轻轻扶额，想说自己的女仆根本不会说北边的语言，就听身边的小姑娘磕巴着做出回应。 “日、日安, 先生。”她一脸严肃, 却用别扭的口音吐字道，“我是，尤娜里塔梅斯, 我来自, 瓦侬戈王国, 是黑纳勋爵夫人的……的……” 昨天好不容易记下来的自我介绍, 背到最后一个词时卡住了。 余光扫到主人惊讶又带着点期待的目光，她立刻站得更直了一点，铿锵有力地说道：“我是，夫人的……女人！” “噗……咳咳咳——” 奈克还是第一次如此失态。 好在他理智尚存，没有直接把酒喷到对面，以呛到自己为代价忍住了。 伊莲夫人哭笑不得地拍拍小女仆的手，低声安慰几句，这才满脸抱歉地看过来。 “让你见笑了，”她相对面递出一方手帕，“她还不太会北边的语言。” 奈克很快调整好呼吸，接过手帕时笑着摇摇头：“听得出来……哎呀。” 男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回到自己手里的手帕，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些：“这是昨天我给您的那条……您明明可以扔掉的。” 伊莲夫人微微挑眉：“浪费可不是个好习惯，舒戈莫斯先生。” 这是个好信号。 男人的舌尖轻轻划过尖牙，脸上的神情却愈加乖巧：“您说得对。” 说是一起用餐，但两个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不知不觉就聊到最近城中发生的事。 “话说回来，今天街上巡逻的守卫好像增加了。”伊莲夫人看向窗外，一队卫兵正好从街上走过。 “我听说，又有人在河边发现了尸体？” 对面的男人拿起酒杯抿了口，也跟着往外瞥去。 “是，治安官亲自验看了尸体。” 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杯面，他笑得很是纯良：“据说至少在那边泡了好几天，只是今天才被发现……啊！抱歉，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说这些……” “我不是那种老古板，你说就是了。”伊莲夫人摆摆手，反而好奇追问道，“尸体的味道可不太好闻，怎么会这么久才被发现？” “您可能没去过下游那边，下城区有个晒鱼场。” 年轻男人摊手道：“那里的味道本来就不好闻，只是最近格外难闻了点。在鱼场做工的人从此联想到昨天发现的尸体，随意在附近找了找，还真找到了三具。” 伊莲夫人皱眉：“不是两具吗？” “哦不，还有一具并不是女性的尸体，也不是在水里找到的。是治安官大人下令搜索晒鱼场时从后院挖出来的。”奈特摆摆手，“挖出来时已经是一具白森森的骨架，明显是好几年前埋的……现在晒鱼场的老板已经被带走调查了。” “……也是身份不明？” 奈特摇摇头：“很遗憾，白骨上什么都没有，而那些女孩的脸都被毁……除了第一个被发现的那位，有人从她的体貌特征中认出她是位城中有名的交际花，另外两具尸体都肿得不成样子，完全无法辨认出身份。” 第117章 伊莲夫人没有再接话。 将面前的浓汤一勺勺喝完，垂眸看着银勺中倒映出的、颠倒的自己。 奈特：“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世上会有多少这样的事正在发生？” 伊莲夫人依然盯着勺子，漠然道：“逃犯、□□、躲债人、私奔者……只要走到远离自己原本生活的地方，再发生点意外，那谁也不会知道他们的名字……即使尸体被发、埋入公墓，也只会得到一块空白的墓碑。” 奈特对她突如其来的感慨有些奇怪，却还是顺从地接话：“确实是这样……” 女人深吸一口气，突然失去了玩猫鼠游戏的兴致。 “我今天有些累了……”她面露疲态，向男人伸出没有佩戴手套的手，“能送我一程吗？” 男人露出显而易见的笑意，顺势牵起她的手。 “荣幸之至。” *** 另一边，婆媳二人终于赶在踩着计划内的时间到达库尔斯顿城外。 奥菲娜对这座城市的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她当年就是在这里被王储污蔑、被关押，并向大圣堂提出申诉……继而被大圣堂的一个修士发现自己的真实性别。 也是在从库尔斯顿押往王都的路上，大主教下令让押送她的修士务必在踏入王都前处理掉她。 随着与城墙的距离越缩越短，后背的皮肤似乎也回忆起那段过往，开始隐隐发疼…… “唉————” 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深沉的叹息，把奥菲娜从那段往事中拔出。 梅莉女士从包裹里摸出一块干饼，面带绝望地咬了一口。 “真可怕啊……我现在居然觉得这玩意味道还不错……”她看着手里的干饼，感慨道，“格雷要是见着，估计都会被我吓到……” 奥菲娜心中的阴霾瞬间被冲散，带着愧疚地鼓励道：“就快到了。库尔斯顿城里的餐馆很多，因为经常有来自其他国家的商人经过，各种口味的料理都有……” 经过她的一番描述，梅莉女士终于打起一点精神，披着夕阳的余晖奔向城门。 然而令两人没想到的是，库尔斯顿城的入城检查居然比塞勒梅尔还严。 看守城门的守卫像看贼一样看着她们，警惕道：“你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库尔斯顿？只有你们两个女人吗？” 一听他的语气，奥菲娜就知道城内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但天色已经暗下，现在再去附近其他小镇显然更惹眼。 梅莉女士一把推开奥菲娜，把两人的来历简单说了遍。 “我儿子听说王都在应招铁匠，便打算去碰碰运气。现在他来信说已经攒出一点积蓄，想让我们一起去王都……” 她拍拍儿媳的手臂，后者立刻拿出一枚代表铁匠工会的铁牌。 看到守卫明显缓和下来的表情，奥菲娜急忙追问道，“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守卫瞥们一眼，却只含糊道：“没什么。进城后赶紧找个旅店住进去，晚上不要出来乱晃。” 说罢，就挥手让她们过去了。 奥菲娜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按照计划，她们最多在这里逗留一两天，等找到开往费塔城的船就会离开。 这段路走陆路要花费一周的时间，坐船却只需要三天。 不但不用经过王都，还能从中节省不少时间，怎么算都是赚的。 城内不能骑马，两人只能牵着马在大街上走，奥菲娜时不时还会介绍一下城中街道和店铺的布局。 “……那边是码头，我记得这边有不少旅馆。”奥菲娜指向一拍灰石砌成的楼房，“但这边的老板可能会看人报价，而且离码头太近也不是很安全。蓝湖那边就好一些，虽然贵，但安全很多……” 梅莉女士其实不是很想听这些。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她顺着奥菲娜指向的地方只能看到一片黑和一片黑。 而且她现在很饿，但没找到旅店安放行李前也不好意思说。 一手牵着马，一手攥着一块到现在都没啃完的干饼。 吃觉得亏，不吃又觉得饿……最后就这样一直捏在手里，听着儿媳的讲解，时不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就这样说着话，她们已经走到奥菲娜所说“富人安全区”。 这条街道的光线显然比刚刚路过的明亮很多，每户人家门口都挂着提灯。 奥菲娜四望一圈，看好一家旅店就准备过去，脚步却突然顿住。 她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正趴在阴暗的墙角，高挂的提灯照亮他探出的半张脸。 浓密而疏于打理的胡须之上，被灯光照亮的眼中盛满恶意。 顺着那道视线走到尽头，她看到一名贵妇正挽着一位男士的手臂，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仆。 奥菲娜习惯性地向后握住刀柄，却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在城里。 她不能出刀，起码不能在大街上……被太多人看到必定会为自己和梅莉女士惹来麻烦。 只是短暂的迟疑，那人已经从阴影冲出，手中的短刃直指贵妇人的后心。 站在贵妇对面的男人似是注意到这边，大喊一声“小心”，张开双臂将人挡到身后。 梅莉女士循声望去，不由惊讶地睁大眼：“这是……哎！” 第118章 奥菲娜已经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干饼，大力掷向那人的后脑。 砰————！ 硬邦邦的干饼撞上凶徒的后脑勺，但因投掷的力道过大，在双方接触到的瞬间就直接碎开。 凶徒只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脑中空白一瞬，重心不稳地往前倒去。 紧握在手中的匕首向下，锋利的刀刃瞬间捅｜入黑色的皮革…… 噗呲—— 鞋被戳了个洞的奈克：………… 被他挡在身后，却看到了全过程的伊莲夫人：………… 小女仆愣怔过后发出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杀人了！！』 奥菲娜大步上前，对还没回过神的凶徒又补了一脚，这才把人彻底踢晕。 “你没事吧？”她有些怜悯地看向面前男士的脚，视线上移，“需不需要……” 顺着那位倒霉男士的肩膀，她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时竟惊讶到失去声音。 作者有话说： （终于让我找到一个能发出来的颜文字） 加速加速————e=e=e=e=e=┌(;￣◇￣)┘ 55 姐妹 ◇ ◎羊肉杏仁小甜饼5◎ 055 奥菲娜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她们的具体样貌, 可真正遇到时，却还是能立刻想起。 转眼十几年过去，除了眼中不再有年少时的火光, 贵妇人的容貌几乎是瞬间与记忆中的人重叠…… 『伊莲夫人！！』 回过神的小女仆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扑到贵妇身边，一边哭一边在她身上摸索：『您、您没事吧？都说不要出门了呜呜呜呜……』 奥菲娜被她的哭喊唤醒, 立刻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礼, 赶忙把视线重新转移到真正该受到关心的人身上。 “您的脚……没事吗？”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呆立在原地的男士：“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终于, 众人的目光移到了男人的身上，包括匆匆赶来的巡逻守卫。 一时间，人们的视线都落在了那只插着匕首的脚上。 奈克：………… 男人有些尴尬地弯下腰, 亲手拔出那把匕首, 看得一名年轻的守卫都不由“嘶”了声。 匕首被拔出，没有见到太血腥的场面，甚至没有流出一滴血。 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奥菲娜好像看到刀刃上有一点水迹，却很快被男人戴着手套的手抹去。 “我也很惊讶，居然正好卡在趾间的空隙……”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尴尬，只能呵呵赔笑道，“可能是我运气比较好吧……” ……………… ………… …… “啪啪啪啪啪啪——！！” 一片寂静中，只有完全没听懂他说了什么的小女仆开始拼命鼓掌, 眼中充满对英雄的崇拜。 似乎是掌声带给众人什么特别的灵感, 围观的人们一个两个都不约而同地向这位幸运儿献上鼓掌。 一切都很和谐，除了站在中央的“幸运儿”。 站在正前方的奥菲娜看得很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正介于礼貌微笑和破口大骂之间, 一不小心就会扭曲得比较狰狞。 一看就是个比较容易招惹麻烦的人…… 奥菲娜刚想退后一步, 与梅莉女士离开这里, 一个声音却叫住她。 “多谢你, 勇敢的女士。” 被男士挡在身后的贵妇人上前一步，带着陌生又得体的笑对她微微颔首：“请务必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她这样的表现又让奥菲娜有些不确定起来。 毕竟跟亚当不同，她与自己的四姐关系不佳。 本来就没接触过多少次，又有十几年没见过面，并不能完全确定眼前的人是否真的是她。 可不管是不是，她都不想与之再产生什么交集，这样对双方都好。 奥菲娜刚想拒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还不走吗？”梅莉女士走到她身边，只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又转身挽起奥菲娜的手臂，“我要饿死了。” 贵妇人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凝滞一瞬，但很快调整过来，带着好奇看向梅莉女士：“你们是……” “我是她母亲。”梅莉女士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罢，还按暗暗按掐了奥菲娜一下。 自从被梅莉女士挽住手臂，奥菲娜整条右手臂就是僵直的。 此时被老太太狠狠掐了下才反应过来，匆匆对贵妇人点了下头，立刻牵着马离开。 贵妇人看着两人的背影离开，时刻端着的优雅仪态也垮了大半，近乎失态地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巷尾…… 『咳咳……』小女仆在旁边咳嗽连声，又暗自拽拽主人的衣袖，小声提醒道，『那个，伊莲夫人……那位先生还在看您……』 伊莲夫人立刻回过神，转身便看到奈特正用一种失落又包容的眼神看着她，像极了被抛弃在路边的小狗。 女人立刻露出愧疚的神色：“今天多亏了你，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样的状况……” “不，都是刚刚那位女士的功劳……”男人沮丧地垂下脑袋，“跟她相比，我确实很没用……” “请不要这样说！” 经历过方才的险境，伊莲夫人对他的态度明显亲和很多，正色强调道：“在别人遇到危险时还能挺身而出，这是非常了不起的美德。请你不要这样妄自菲薄，舒戈莫斯先生。” 第119章 男人因她的鼓励眼眸都亮了不少，笑起来的样子更加乖巧。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 负责这条街的巡逻守卫尴尬上前，先对两人简单行了一礼，这才向伊莲夫人提出邀请：“不知您现在是否有时间，治安官大人想请这位女士喝杯茶，以表达他的歉意……” *** 直到住进旅馆，开始吃饭，奥菲娜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 梅莉女士扫了她好几眼，最后不耐地用勺子敲敲碗边：“又遇到熟人了？” 奥菲娜点了下头，又迟疑着摇头：“我不能确定……可如果真的是她，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也不能不吃饭。”她又敲敲对方的碗，“快凉了。” 奥菲娜机械地拿起勺子，一口口往嘴里送。 事实上，奥菲娜对自己的五个姐姐都不算很熟悉。 她从小被祖父带走，直到九岁才第一次见到她们。 大姐珍妮和二姐希拉瑞丽比她年长太多，那时都已嫁人生子。与娘家的联系并不多，也不需要她的帮助。 与她接触比较多的，是当时还未出嫁的三位姐姐。 在进入骑士学院前，与她关系最好的应该是五姐昆蒂娜。 她本身就是个活泼外向的姑娘。与精致漂亮的外表不同，她的胆子比一般的女孩大很多。 两人熟悉后她就开始暴露本性。 也许是因为父母在年幼的时候就先后去世，祖父又只专注于培养“奥菲纽斯”这个继承人，家里没人能管住这位天生好动的小小姐，导致她小小年纪却上树下河无一不通。 又因为她们的年纪最相近，昆蒂娜经常趁祖父不在偷偷给她塞零食。 作为回报，她也经常带她出去跑马……算是她童年里唯一的玩伴。 一次阴差阳错的乌龙事件，她与一名在学院授课的学者相爱了。 可这位学者并非贵族也无资产，除了每月能在学院领到一笔微薄的工资什么都没有。祖父以此为理由拒绝了男方的求婚。 于是昆蒂娜找到奥菲纽斯，第一次请她这个“弟弟”帮忙说服固执的祖父。 奥菲娜暗中调查了学者的人品，又确定昆蒂娜已经下定决心和对方在一起，这才走进祖父的书房。 一番长谈后，终于让这个倔强的老人松口了。 婚后的两人很幸福，不到一年就有了第一个孩子。 只是好景不长，不久后新教就掀起改革的浪潮。以巩固教义为名，公开烧毁一批中古和上古时代的古籍。 这次事件在各地学院中引起强烈抗议，昆蒂娜的丈夫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也对大圣堂彻底失望。 在多方考虑下，两人随一批同样对大圣堂产生不满的学者离开索罗王国，往西南方投奔妻子的三姐海伦。 三姐海伦是个不善言辞，很容易害羞的少女。 她喜静，爱看书，性格也很柔软。即使是第一次见面的“弟弟”，她也会露出柔和的笑容，轻声细语地与她说话，仿佛天生就带着女性特有的光辉。 她也是五个姐姐中唯一一个没有嫁过人的。 大概是在昆蒂娜即将出嫁的那年，她再也无法忍受祖父安排的各种相亲对象。 向来胆小的她竟然借着旅行散心的借口跑到国外，以优雅的谈吐和不俗的见地赢得当地祭司的青睐，原地更改信仰，从此成为光辉女神庙的见习侍者。 祖父被气到与她断绝关系，奥菲娜却在心中松下一口气。 传说在终末即将降临大地之时，光辉女神露蒙手持明灯，驱散不详的红云，让久未看到太阳的人类得以见到一束象征着希望的天光。 因为这个传说，即使是在纷争不断的混沌时代也无人敢在光辉神庙造次。 而且露蒙的神庙中祭司和侍者大多为女性。 对于不想嫁人的海伦来说，进入光辉神庙是最好的选择。 最让她心情复杂的是四姐伊莉娜。 她与三姐海伦是双胞胎，性格却截然相反，强势又具有攻击性。 这位姐姐似乎从初次见面起就对她没有好脸色。直到出嫁前，看向她的眼神一直带着消不掉的怒意。 “伊莲她…有很多事没有想通……” 海伦曾经这样安慰她，面露难色：“她只是……太思念母亲了……” “……我明白，都是因为我，母亲才……” “哦不，亲爱的，不是这样的！”海伦急忙解释道，“我了解她，她并不是讨厌你，她真正讨厌的是祖父……或者说是一些亘古不变、却无法反抗的规则令她感到厌烦……” 奥菲娜当时并不理解那句话的意思，后来才慢慢明白三姐真正想说的意思。 但那时已经太迟了，伊莉娜已经嫁到遥远的南方，再也没给她回过一封信。 奥菲娜能够理解，这片土地只给她留下痛苦的回忆。所以在逃跑、安定下来后她担心过海伦和昆蒂娜会去找她，但从没想过伊莉娜也会…… 叮、叮———— 又是两声清脆的响声，奥菲娜愣怔抬头，就看到一块切好的面包向她的嘴怼过来。 “啧，都送到嘴边都不会吃？” 看着她那没出息的样子，梅莉女士就感到一阵不耐，又把面包片往她嘴边捅了捅：“光喝汤不吃面包，半夜饿醒了也没人给你找吃的！” 第120章 “…………谢谢。” 奥菲娜接过面包，小小咬了一口。 “别怪我没提醒你，要认亲就动作快点。如果是真的，最好建议她离身边那只魔物远点。” 梅莉女士已经吃完，正用餐巾优雅擦手：“虽然不排除有些魔物会对人类产生好感。但不管是男人还是魔物，女士都要在心底保留一份警惕。” 见奥菲娜猛地抬起头，终于脱离了那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她才得意哼笑一声。 “你没闻到吗？那个挡在她身前的男人、身上那股浓重的鱼腥味……”老人缓缓戴上手套，手指在鼻尖附近晃了两下，“那可不是属于人类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昨晚献祭了我的腰，肝出两章…… 所以今天能二更了！还是下午六点哦—— 可以猜猜这次是什么怪物=w=（虽然下章就出来了） 55 引诱 ◇ ◎羊肉杏仁小甜饼5◎ 055 奥菲娜见过各式各样的魔物, 其中能改变自身形态的魔物也不少。 但能够拟态不代表能连行为动作都跟人类一模一样，只有拥有自我意识的高阶魔物才能做到。 比如乌洛提手下比较出名的两位。一个是能变成各种形状的影怪，一个是能把外貌变成美女的驴。 他们不但可以拟态, 其他方面的能力也十分出众，这才会得到魔王大人的重用。 除了这两位, 奥菲娜还真没见过如此像人类的魔物, 不由追问道：“那‘他’究竟是什么？” “一种水怪吧, 不是水马就是水狮、水豹或者水山羊，在别的地方也不算罕见。” “半身是鱼尾，上半身是动物。能力都差不多, 会变成英俊的男子或美丽的女子靠近水边, 然后把人拖到水里淹死后吃掉……但它们喜欢吃的部位不太一样。有的喜欢内脏，有的讨厌内脏，一般可以通过尸体失去的部位判断出它们的原形，” 梅莉女士的答案很令人意外，她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有点意思：“不过这种魔物拟态出的样貌总会瑕疵，只要看他的头发里是否有沙粒和水草就能判断出来……而且它们不能离水太久，基本不会跑到距离水源太远的地方。” 听着她的讲解，奥菲娜又觉得与那人的特征与之不符, 迟疑道：“可刚刚那位, 并没有这些特征……” “是啊，所以他应该不仅仅是拥有自我意识的水怪。肯定还有什么其他原因，能让他可以长时间脱离水源。” “……那不就更危险了！” 奥菲娜忽地站起身, 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这么重要的事您该早点说。” “早说有什么用？当时那么多人看着, 你又做不了什么。况且离开水的水怪就是个废物。你看, 他不是连把普通的匕首都没躲过去？还挡在那位女士身前, 说不定真是来谈恋爱的……” 梅莉女士见她依然没有放松下来，只好叹息着把端起的茶杯放下，说出解决方案。 “你要是真担心就盯着湖边。” “不管是水马、水狮、水豹还是水山羊，这种水怪想要进食前都会变回原形，浑身发出蓝紫色的光，诱惑人类骑到它们的背上。” 老太太用木杖敲敲窗框，示意道：“正好，现在码头那边被封锁，而我们的房间不错，正对着这片湖。那家伙要是真想害人，在黑夜里动手会非常显眼，看到再赶过去也来得及。” *** “……报复？” 伊莲夫人抱臂坐在椅子上，眼中充满疑惑：“可我根本不认识他。” “他在报复所有‘不守规矩’的女性，并不是针对您的报复，夫人。目前我们已经发现了四名受害人的遗体。”治安官的视线随着她交叠起的双腿落到长靴的鞋跟上，搓搓粗短的手指，“他的未婚妻在婚前与人私奔了。这件事让他名誉扫地，又因酗酒手变得不稳，弄坏了一名顾客的衣服，全部的家产都赔了进去……在此之前，他原本也是一名小有名气的裁艺匠……” “这并不是他四处作恶的理由。” 伊莲夫人打断他的话，厌恶地蹙起眉：“未婚妻私奔，他可以找对方的父母索要赔偿。为什么要以自己的不幸为借口夺取无辜者的性命？”s 治安官的家靠近湖边，此时有些许凉风顺着打开的窗户吹进来。 坐在伊莲夫人身边的男士赶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女士身上。 想到这位到底是位外国贵族，治安官面对她的诘问也只能选择低头，不时擦擦额上的冷汗：“您、您说得对……” 见他低头，伊莲夫人的脾气也跟着缓和了些。 “确定他就是真正的凶手了吗？之前的受害人身份都确定了？”她收紧下巴，双眼直直看向治安官，“为什么之前几次杀人都没人发现？只有这次，居然在大街上就敢公然朝我动手？” “确定了，他亲口承认的。大多是居住在下城区的姑娘，其中就包括他那个又偷偷跑回家的未婚妻……” 治安官翻动着手里还未整理好的口供：“至于对您的举动……大概因为尸体被发现，城中治安变严，精神受到不少刺激……” 他指指自己的脑子：“大概是这里出了点问题。他觉得自己早晚都会被发现，不如最后做场大的……他说，在您第一天从码头走进城时就注意到您了。” 第121章 伊莲夫人点点头：“因为我当时穿的是裤子。” 对此治安官也很无语：“是……” 其实还有更侮辱人的话语，但也没必要增加这位女士的怒火了。 “大概就是这样。这件案子的详情会在明天贴到公告板上，您如果有时间，到时可以让仆从去看看。” “……所以，你们就要这样结案了？” 见治安官已经整理完手里的纸张，准备起身时，伊莲夫人突然开口道：“你们确定，四条人命，全都是这个疯狂的裁衣匠一个人做的？” 治安官抬起头：“您这是什么意思？” 伊莲夫人没有看身边人投来的视线，视线紧盯着治安官：“不光划烂她们的脸，还掏走她们的心脏……这和杀人不同，不是一瞬间就能完成的工作又很容易暴露……难道这一切都靠运气？” “你确定，他没有同伙吗？” “但是夫人，他已经说过……” “他说没有你们就直接当真？那可是一个杀人犯，你们连最基本的排查都不做吗？” “夫人，我们还会继续查的，但现在最重要的……”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消息放出去，让库尔斯顿的码头重新开放。”这时伊莲夫人反而恢复平静，用沉静的声音陈述事实，“这样的戒严再继续下去，你胸前的金章就要换一个主人了……” “黑纳夫人！” 治安官脸色骤变，厉声呵止她的话：“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如果您依旧感到不安，可以选择立刻离开库尔斯顿，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散播没有必要的恐慌！” “…………” “更何况，您的身份也不适合说这些话。” 他借着起身的动作靠近桌对面的女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威胁：“您如果是个聪明人，就该再低调点，不要让别人注意到你回来了才好，不是吗？” 伊莲夫人抬眼看向他：“特地找我来说半天话，就是为了这个？” 治安官：“乔曼公爵对您的出现感到困扰。他托我给您带句话，如果您是为了调查‘那位’而来，还请尽早放弃……” 锵——！ 短促的金属撞击声自地面响起，伊莲夫人拄着金属制成的手杖站起身。 “我的丈夫今年年初刚刚过世。独守在家里未免会沉浸在悲痛中不可自拔，所以我决定出来散散心。”站直后的女人比矮胖的治安官还要高小半个头，视线下撇时，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打出一片阴影，“正好还有一个月就到亡灵节了，我想着正好可以回故乡看看长辈的墓碑……只是我没想到，这会让公爵大人产生这么大的误会。” 治安官顿时感到一阵压迫感，却只能硬着头皮做出手势：“我只是个带话人。现在话已经带到，您可以离开了。” 伊莲夫人也没有什么留恋，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大步走过。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治安官，看向前方那道背影时不自觉地舔了下唇，立刻加快脚步跟上。 小女仆正无聊地站在门口，见主人出来立刻举起提灯迎上。 刚走两步就看到主人身上披的外套和紧跟上来的男士，立刻很有眼色地低头躲到一边。 “您的心情很不好。”等女士的脚步不再急促，奈克指指湖边，“烦心事积压在一起只会更加烦心。不如全部说出来，或许心情也能更畅快？” 伊莲夫人的眉心随着他的轻言细语慢慢舒展，转头用南岛的语言朝女仆说了什么，接过她递来的提灯这才对男人勾起唇：“走吧。” 两人走在湖边的木栈道上，下方是石头砌成的斜坡形湖堤，距离湖边还有一段距离。 奈克看向逐渐被乌云遮盖的月亮，十分体贴地帮女人整理了一下外套。 “……我有个弟弟，之前跟你说过。” “是，您说过，好像还跟我有点像？”奈克指向自己，微笑道，“您之前看我的时候都有些失神了。” 伊莲夫人轻笑两声，毫不客气地否认：“你们完全不一样。” 也许是提灯的光线太暗，她没有看清男人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只仰头看着前方。 “他从小就是个不讨喜的小孩。不会笑也不会哭，不管我说什么总是直勾勾地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她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重重“哈”了两声：“我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他居然就直接回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当时我就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讨人喜欢的小孩。” “还好不久后他就去骑士学院进修了，我再也不需要思考该怎么面对那张脸……后来我出嫁了，他时常会给我写信，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却一封也没回……” “呵呵，有什么好回的呢？他踏进了权利的最中心，但他那种性格的人根本不适合待在那里，早晚要出大问题……后来也果然不出预料，没过多久就出事了……” 女人用力咬住下唇，停下脚步，手里的提灯抬起。 “他成了逃兵，一个通缉犯，我再也没收到他的任何消息……”女人看向被夜空勾勒出的湖心岛，喃喃道，“要是真有湖中仙子就好了……起码能让我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人世……” “啊……这很简单。” 啪————！ 提灯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后便熄灭了。 第122章 乌云已经完全遮蔽了月光，可四周却没有因此变暗，反而更加明亮。 蓝紫的光尘中，男人单膝跪在女士的面前，轻轻托起她的四指，唇瓣在指尖上端停驻。 “如果这就是您的愿望，我可以帮您实现。” 他的吐息带着薄雾的清凉，令女人的指尖微微战栗。 抬起头，棕色的圆形瞳孔慢慢变为长方形。 幽蓝的光晕中，伊莲夫人感到手上传来的触感变了。 轻巧的四蹄落在栈道上，踏出悦耳的“嗒哒”声。 棕黑色的山羊乖巧蹭着她的手，从吻部到头顶，粗短却顺滑的毛发擦过她的掌心。 “您愿意，与我一起前往吗？” 作者有话说： 【山羊诱惑.jpg】 —————————————— 感觉科普放到下章非常破坏气氛，所以写在这话惹，毕竟应该都清楚是啥了【可跳】： 这里的水怪是“水山羊”，也就是半羊半鱼 比较广为人知的形象是摩羯座，出自美索不拉米亚神话。 还有另外一种“海山羊”在《自然史》里有记载，会吓唬游泳的人还会撞翻渔夫的小船…… 不过以上跟本篇的水山羊没太大关系，这里的水怪主要参考水马|凯尔派的特性。 水马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名字。 除了马的体型、毛色不同会导致名字不同，甚至分淡水马和海水马（？） 除了比较出名的凯尔派，还有纽格尔、唐吉、埃赫-乌斯吉、肖皮尔提、格拉斯提、凯菲·杜尔等等…… 它们的共同点都是会以各种方式诱惑人类骑到身上，又跳进水里淹死他们 这种半动物半鱼的水怪还有很多种，比如同样会引诱女人骑上游走的半鱼牛（这个可能跟宙斯掳走欧罗巴的传说有关）、半鱼狮、半鱼豹…… 不知道为什么，对半鱼好执着的样子……但能看出来人类在畏惧大海 （以上资料来自《幻兽动物园》。新淘到的书，大欢喜） 当然，以上都是考据，文中的水山羊有其他私设，还是不太一样啦 57 夜雨之中 ◇ ◎羊肉杏仁小甜饼7◎ 057 不到半人高的山羊在女人面前垂下脑袋, 展现出十足的顺从姿态。 幽蓝的光尘漂浮在四周，仿若夏日的萤火，忽明忽暗, 让人有种身处梦境的错觉。 看着那长方形的瞳孔，女人的目光也随着闪烁的荧光慢慢涣散。 “您想, 登上那座岛吗？”山羊主动把角蹭入她的掌心, 一下又一下, 如最亲密的情人，轻声低喃，“您想知道什么？您的愿望, 您的好奇心……我都可以满足您……” 蓝色的光尘越来越密集, 像是要把女人吞没。 “我……想知道…………” 右手不停摩挲着那只羊角，涣散的双眼陡然一变。 金属杖猛地挥向羊腿的内关节，手上用力，侧身跨上羊背，用全身的力气将其压倒在地。 按下杖头上的机关，单手一甩。 金属手杖的下端瞬间甩出，一把短剑出现在伊莲手里。 “我确实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冰冷的刀刃压在羊的颈侧，女人无情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那个疯狂的裁艺匠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你是他的同伙吗？” 闻言, 身下传来一串低沉的笑声。 伊莲夫人眼中的狠厉随之加了一层，握住羊角的手又用了些力。 “哦不，亲爱的夫人, 请您放轻一点。”黑山羊发出吃痛的喘息声, 只是吐出的话语依然带着笑音, “我都可以告诉您, 请不要这么粗鲁地对待我……” 伊莲夫人对它的话无动于衷：“再多说一句废话就杀了你。” 像是示弱般，飘荡在四周的光尘慢慢消失了，只有山羊本身还发着黯淡的蓝光，衬得它好似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 “您真的误会我了，夫人。我虽然是魔物，但我与那些厉害的大人们不同，我很弱小，弱小到魔王都不屑招揽……”它嗅着空气中的潮气，曲起前肢，顺从地跪趴在地，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委屈，“我并没有在这里杀过人啊……” *** 奈克大概是十天前才顺着河流游到库尔斯顿的。 那时他刚完成多奴姆大人交给他的任务，心惊胆战地从王都的地下水道逃了出来。 多奴姆是魔王乌洛提的手下。可他只是个偶然被多奴姆抓住、当成试验品丢进王都的倒霉鬼。 还好，任务险而又险地成功了。 而且很偶然的，他在这次任务中他得到一件“宝物”，让他的能力大幅增长。 多奴姆大人看在他尽心的份上允许他保留那“宝物”，但要继续帮她做事。 奈克面上答应着，一转脸就跑得没影。 魔王与大圣堂的恩怨跟他这只小小的水山羊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要打就打，不要牵连到他就好。 有了“宝物”的辅助，奈克作为一只水怪不但可以离开水源数天之久，拟态出的人类形象也更加逼真。 他在库尔斯顿的大街上逛了两天，发现根本没有人类发现自己的异常。 甚至因为出色的外貌，人们都对他这个俊俏的“外地人”十分友善。 他以为这是个和谐美好的小镇，就如它的外表一样……直到抵达库尔斯顿的第三天夜里，泡在水中休息的水怪目击到了一起凶杀案。 第123章 “那个男人，就是那个想要杀你的男人。他在与一个女人争论着什么，后来女人转身要走……然后我就听到‘砰’的一声。”山羊眯起眼，回忆道，“那个女人倒在了地上，脑袋后面开出一朵花，” 伊莲夫人又往下压了压：“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是他的未婚妻？” “应该是吧。他当时看起来很慌张，直接把人扔到水里就跑掉了。”山羊不得不顺着力道侧过脑袋，“如果不是我把尸体绑到河底，第二天他就该暴露了……” 伊莲被他毫不遮掩的态度气笑：“呵，你还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同伙？” “这是我们的用餐习惯，我只是偶然捡了个一颗心脏，并把它吃掉了而已。”山羊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说道，“如果你在森林里看到一只刚死的兔子，第一反应也是把它带回家煮了吃，不是吗？” 漆黑的湖边忽然没了任何声响，连风声都消失了。 就当山羊以为自己已经说服对方，压在身上的力道陡然加重。 “不对。” 伊莲紧紧盯着身下的山羊，愤怒让她手上的力道失去分寸，剑刃已经蘸上一点猩红的色彩。 “她们不但是心脏被掏走了，脸也被毁得让人看不出原本的样貌……还有第一天遇到你时，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我不相信这是巧合。”女人咬牙切齿道，“你们的‘用餐习惯’里还包括毁容这一步吗？” 身下的山羊不说话了，长方形的瞳孔盯着女人看了许久，缓缓咧开嘴。 那似乎是在笑。 但伊莲从没见过山羊会“笑”，只觉得这表情让人毛骨悚然。 一股带着湿潮之气的风吹过，伊莲夫人突然感觉脊骨传来一阵凉意，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当然没有，我聪明的夫人……” 身下的山羊眨眨眼，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扩大。 一滴冰凉凉的液体滴到她的手背。下一秒，细细密密的雨点便依次落到发顶、肩膀和鼻尖…… 下雨了！ 伊莲夫人立刻便想从山羊的背上翻下，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无法动弹。 水怪的皮肤接触到水，立刻分泌出一种黏稠的液体，紧紧将背上的猎物与自己粘在一起。 绵绵细雨中，山羊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它不再被压在身上的女士束缚，瘦弱的身体长出强健的肌肉。站起身时，伊莲的脚尖都只能悬在半空。 两条后肢变成一条粗壮的鱼尾，拍打地面时带起一点水花。 “也许对你们来说有些难以理解……但魔物也需要吃饭的。” “就像人类渴望稳定的生活，如果有固定的食物来源，我也会比较轻松啊……”比刚刚大了一倍的脑袋转过头，山羊愉悦地眯起眼，“我只是稍稍放大了一下他内心的欲望而已。但那本身就是存在的，不是吗？” 伊莲夫人不再犹豫，左手挥出短剑。 可刚刚还能划伤山羊的利刃这次却失手了。 随着手掌传来一阵酥麻的震感，短剑的剑刃直接折断，剩下的刀柄也被黏液粘住。 水山羊得意地笑起来，双蹄抬起，仿佛一个优雅的绅士，翘着鱼尾走向湖边。 “从见到您的第一面起，我就被您胸口的那颗心脏迷住了。” “多么充满活力、多么充满魅力！” “是您的错，是您诱惑着我，让我忍不住靠近……” 它侧过头，盯着被雨水淋到半湿、一言不发的女人，扁长的舌头舔了圈唇：“今晚，您终于要成为我的了。” 即使双腿无法动弹，伊莲依旧挺直脊背，垂眸看着这只自己再也无法压制的怪物。 她的帽子早就在压制山羊的动作中甩掉了，遗传自父族的金发散落在肩头。细碎的发丝被雨淋湿，紧紧贴在颊边。 “……是吗？” 女人顺了下额边的发丝，露出一个冷笑。 “不到最后一刻……纳吉家的孩子都不会放开手里的剑！” 她的身体突然前倾，一手狠狠揪住山羊湿黏的毛发，一手挥开外裙，抽出藏在靴筒的匕首，直直插｜进那只令人憎恶的眼睛。 “去死吧，怪物！！” *** 吃完晚饭后，奥菲娜就一直站在窗口盯着湖畔的情况。 在窗口吹了一个小时的冷风后，还真如梅莉女士所说，黑暗笼罩的湖畔亮起一点蓝紫色的光！ 只是看到那道光点的位置时，奥菲娜的心就凉了半截。 太远了……而且只是亮了一瞬就再次变暗，让埋藏在心中的不安霎时攀登到顶峰。 没有顾及梅莉女士在身后的惊呼，双手已经攀上窗框，带着身体飞跃而出。 借着窗口透出的光线，她跳到附近的一棵树上，又快速落地，全速向方才看到蓝光奔去。 带着潮气的风飞速划过耳畔，她的脑子却很混乱。 似乎在飞快寻找有关伊莉娜的记忆，可她们接触得太少了，猛然开始翻找，她居然连两人最后的对话都想不起来…… 伊莉娜十九岁的那年，有个富有的外国人对她一见钟情。 那是来自南方诸岛的商人，也许因为他的国家曾是爱欲女神阿玛蕾的圣域，他完全不顾及两人的身份差别，当街就对伊莉娜展开热烈的追求。 伊莉娜曾在父亲的教导下学过剑术，面对这样的无礼之徒没有惊慌，只用一招就将人撂倒在地。 第124章 这一举动除了令外国商人感到震惊，也吓到了正在与纳吉四小姐相亲的某位骑士之子。 与外国商人那愈加兴奋的神情相反，骑士之子用见了鬼的表情看了眼伊莉娜，当场转身离开。 这件事让祖父颜面尽失，伊莉娜却像是找到了什么反抗的出口，开始真的跟那位外国商人频繁接触。 祖父很生气，向商人下达最后通牒，说纳吉家的女儿绝不会嫁给一个连一块土地都没有的平民。 这句话仿佛成为某种诅咒。 伊莉娜之后，加上奥菲娜，纳吉家的三个女儿都没有嫁给贵族。 祖父当然无法预料到未来，同时也没想到那位商人还真用钱砸出了一个爵位。 当时她还在骑士学院进修，并不知道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结果就是纳吉家的四小姐先于姐姐出嫁，嫁到了连语言都不一样的地方。 奥菲娜一开始很担心，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她写信，但始终没收到回信。 还好她与海伦一直有书信联系，奥菲娜会从三姐那里间接得知她的近况，慢慢也放下心来…… 如果再也没见到，她也许再也不会想起这些……可偏偏………… 不知何时，天上突然下起小雨，而原本有些微弱的蓝光也随之明亮起来。 看着那越扩越大的蓝色光晕，奥菲娜紧紧咬了下下唇，再次加快脚下的速度。 皮靴踏在栈道上，溅起一道道水花。 黑夜隐去她的身形，雨声为她的脚步声做掩护。 近了……更近了………… 她看到蓝色的光晕跨过了栈道旁的木栅栏，却在踏上湖坝的那刻剧烈甩动起上身。 “不到最后一刻，纳吉家的孩子都不会放开手里的剑！” 与之前那种疏离却有礼的道谢不同，这次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在雨中高呵。 “去死吧，怪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是同时，一种似人非人的声音从光晕中传出，高亢而凄厉。 奥菲娜终于跑到近前，也终于看清发生了什么。 那位金发的贵妇人正趴在一只半羊半鱼的怪物身上，右手举着一把匕首，不停往怪物的眼睛捅去。 “————贱|人！”怪物发出愤怒的嘶吼声，一边甩头一边踉跄着挪动前蹄，想要跳进水里，“你这个狗……嗬……” 伊莲艰难地睁大眼睛，手上的动作一刻都不敢停。 雨幕里，她看到一道银光从眼前闪过，所有聒噪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仰起的羊头突然垂落，一股腥臭的液体喷涌而出。 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连带着趴在上面的伊莲夫人也跟着向侧方摔去。 “小心！” 一条手臂托住她的身体，身后靠上一个柔软却可靠的胸膛。 渐渐黯淡下来的蓝光中，她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还有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如黑桃木般的长发。 水山羊的尸体开始萎缩，慢慢变成薄薄的一层皮，半挂在她身上。 唯一没有被粘住的手抚上奥菲娜的脸颊，拇指划过眉骨，停在眼尾。 “…………十主神……在上……” 耳边的惊呼声变得很遥远，金发的妇人慢慢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晕倒在奥菲娜怀里。 作者有话说： 说实话，写这单元的时候是考虑过水山羊当做食材，但觉得太猎奇也只是想了想……只有给基友看一稿的时候提过一嘴 基友：噫，你好可怕！ 我：童话都是可怕的（低语 基友：哈哈哈哈那你写 我：哈哈哈哈别了吧，小天使会飞走的 看了昨天的评论区的我们—— 基友：沉默.jpg 我：沉默.jpg 我：我们错了，也许我写红烧水山羊她们会更开心 基友：是我们格局小了 58 沟通的默契 ◇ ◎羊肉杏仁小甜饼8◎ 058 『把灯给我, 回去把加里和吉恩找过来，不要惊动太多人。』 取走自己手里的提灯时，伊莲夫人打住小女仆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 带着平常的笑容命令道：『转过身，不许回头, 立刻离开这里。』 小女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身体却还是按照主人说的立刻转身, 一路跑回旅馆。 等解释清楚并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仆从冲出来时，外面已经开始下起小雨。 漆黑的湖畔甚至没有巡逻的守卫，三人沿着栈道一路跑来, 总算在雨中与两人汇合。 『伊莲夫人！！』 小女仆第一个冲上来, 手忙脚乱地想从奥菲娜怀里把人捞出来。 可她力气太小，根本抱不住自己的主人，奥菲娜只能继续搂着妇人的身体，任她检查。 “你们是她的仆人？”奥菲娜认出眼前的女仆便是之前跟在伊莲身后的小不点，不由看向跟在她身后的两个男人，“你们也是南边的人？有人会说这边的语言吗？” 两名男仆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站了出来。 “我们都会，女士。” 他的口音很重，踏出一步的同时向奥菲娜伸出双手：“首先, 能把我们的主人还给我们吗？” 奥菲娜看着一脸担忧的小女仆, 又看看那两名男仆，还是自己把人抱了起来。 第125章 “你来带路，我把她送回去。”奥菲娜先看向其中个子较高的, 又看向另一人, “她需要看医师, 你知道城里的医师住在哪儿吗？” 男仆被这个问题难倒, 有些尴尬地摇摇头：“城中最好的医师肯定在领主府……但这个时间，他们不可能让我们进去请人……” 另一名男仆也跟着点头：“而且夫人说过，她在这里不能太高调。尤其不能靠近这个国家的贵族……” 库尔斯顿城属于国王埃苏皮特二世的弟弟，乔曼公爵的领地。 虽然这位公爵现在不在城中，但如果有人特地在半夜跑到领主府请医师，肯定会被他的人注意到……这绝对不是伊莲想看到的。 奥菲娜沉吟片刻，只得说道：“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可以跟我去我暂住的旅馆。我的……母亲是很厉害的医师……” “……那不行。” 即使听完小女仆的叙述，知道这位女士在不久前已经救过主人一命，男仆还是警惕地拒绝：“您可以把地址给我，我会去请那位医师过来。” 一番扯皮后，双方终于达成共识。 名为“吉恩”的男仆跑去请梅莉女士，被叫做“加里”的男仆用斗篷盖住主人的身体，带着奥菲娜一路冲回旅馆。 由于水山羊身上的黏液还未完全失去粘性，奇怪的山羊皮还半粘在伊莲夫人的身上。 小女仆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能让别人看到的东西。见暂时扯不下来，赶紧解下自己的围裙，团吧团吧包起来，跟着奥菲娜的脚步快速往回跑。 由于这两天连续发现好几具尸体，夜里已经很少有人出行。再加上还下着小雨，他们回来的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遇到。 站在柜台后的旅馆招待员倒是被他们的架势吓了一跳。但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这群人就已经往楼上跑了，男仆还高声嘱咐他去烧热水。 慌忙中他没有注意到空气中隐隐的腥臭味，匆匆去准备客人需要的物品。 奥菲娜将人放到床上，小女仆也能放下抱在怀里的皮。 借着室内的灯光，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差点尖叫出声。 男仆加里也惊呆了，与小女仆叽里咕噜沟通一阵，这才看向奥菲娜：“您……您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奥菲娜拎起下半部分的鱼尾，又看看垂在地上的山羊角，确定道：“是水山羊。” 她把梅莉女士刚跟她科普过的知识又说了一遍，听得男仆加里都不自觉张开嘴。 “原、原来这里也会有海妖……” 他先给小女仆简单翻译了一下，两人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后这才朝奥菲娜颔首致谢。 “其实我们那边也有这种怪物的传说。可它们都不会、不会那么像人类……那些怪物的头发像海草一样，一眼就能认出来。”他磕绊着表达自己的意思，试图给自己的主人找补，“它们甚至没办法长期在陆地行走，否则夫人也不会……” 小女仆拽拽他的袖子，又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 男仆的面色突然严肃不少，对她点点头后转而看向奥菲娜：“刚刚太着急，都忘记问了……您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那只怪物也是您杀死的吗？” 说罢，他和小女仆的视线都齐齐看向从她腰后冒一节的银色刀柄。 奥菲娜：………… 她沉默片刻，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当时在湖边散步，偶然看见前面有一点蓝色的光，觉得很奇怪，就往那个方向跑……” 她省略掉自己一刀劈断水山羊的咽喉，指着伊莲手里的匕首说实话：“就看到这位夫人骑在那只水怪的身上，不停用它刺进那怪物的眼睛……” 在小女仆的催促下，男仆一直把奥菲娜说的话同时翻译给她听，听得小姑娘双眼发亮。 『不愧是伊莲夫人！真是太厉害了！！』 小女仆双手握住奥菲娜的手：『也谢谢你！不管是刚刚还是傍晚的时候……真的非常感谢！！』 奥菲娜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看她的神情也知道是道谢的话。 可她现在并没有心情听这些，只勉强牵动了下嘴角。 与面露喜悦的男仆女仆不同，她心中有些乱糟糟的。 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金发妇人，既希望对方没事，又不知道当对方醒来后自己该怎么面对…… 好在没过一会，梅莉女士在男仆吉恩的指引下来到这里。 “这很正常。如果皮肤直接接触到水怪的黏液，体力会迅速消减。还好她包的还算严实，没沾上太多……” 梅莉女士先大体检查一番后，开始按照惯例指使人做事。 “你去找点果醋……多少？一盆肯定是够的……你怎么这么啰唆？我管你从哪里找一盆醋！有问问题的时间你早就回来了！”把其中一个男仆怼走，又朝另一人说道，“热水呢？快去催催！还有你，去拿剪刀再拿套新衣服，你也不想让你的主人一直黏着这堆恶心的皮吧？” 两个男仆都被指使走了，剩下的小女仆面对梅莉女士的临场指挥，只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 梅莉女士第一次见到这样不服从她命令的家伙，立刻蹙起眉：“你还在这傻笑什么？快去拿剪刀和衣服！” 小女仆突然被凶，这才意识到身边两个能做翻译的同伴都不见了，顿时慌张地看向在场唯一一个还算眼熟的人。 第126章 接收到她求救信号的奥菲娜：“……她是南边的人，不会我们的语言。” 梅莉女士有一瞬的惊讶，但很快就把这个麻烦甩给奥菲娜：“那你给她比划一下。” 奥菲娜：………… 她面无表情地开始做出剪刀的手势，又扯扯自己的衣服，再指向躺在床上的伊莲。 还好人类在发明语言和文字前也存在着一些更低级的沟通方式。小女仆在她的一通比划下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刻收拾好梅莉女士想要的东西递过去。 梅莉女士对这种低效率的交流感到绝望，只对着奥菲娜摆摆手：“行了，你们去找点吃的备着，等人醒了正好能吃点。” 奥菲娜对这样的命令求之不得，立刻拉着还不明所以的小女仆走出门。 房门打开后又“砰”地关上，室内只剩下一躺一坐两个女人。 梅莉女士拿起剪刀，瞥了眼那在不停颤动的睫毛，淡定开口：“你是想就这样躺着让我剪开你的衣服，还是自己起来脱？” 躺在床上的女人一秒坐起。 “麻烦您了。”伊莲推开老妇人手里的剪刀，“我自己来。” *** 作为一个富有的勋爵夫人，伊莲夫人入住的旅馆明显要比奥菲娜入住的高端很多。 不但自带干净整洁的厨房，还聘请了好几位手艺高超的厨师，以便应对来自大陆各地的客人。 可现在已经天黑，主厨早就回家了。 招待员把她们带到厨房时也很尴尬：“其实平时不会这么早就没人……但这两天的事您也知道，大卫的妻子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他最近都会提早回家……” 奥菲娜也不想为难他，提出只要能借一下厨房和食材就可以了。 招待员这才松了口气。但厨房毕竟是很重要的地方，他不能让两个并不相熟的客人单独待在这里。 表示自己会尽快把主厨的学徒叫过来，这才匆匆离去。 他走了，只留下两个语言不通的人在厨房里大眼瞪小眼。 奥菲娜想着伊莉娜现在的状态跟生病的人也差不多，给病人准备食物还是要按病人本人的意愿、吃点她自己喜欢的比较好。 虽然她现在还在昏迷，但贴身女仆不可能不知道雇主的口味。 “你知道，伊莲，喜欢，吃，什么吗？” 她几乎是说一个词就做出一个动作，力求一遍就能传达出自己的意思。 好在“伊莲”这个名字南北方的发音是一样的，小女仆看着她的动作立刻秒懂，叽里呱啦又说了一大堆。 但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能做这种无效的沟通，立刻学着奥菲娜，吐一个字做一个动作。 『伊莲夫人，喜欢，饼干。』 奥菲娜看着她拿起一张烤盘，用手指在上面画出一个个圆形，然后翘着小指捻起一块，十分生动地凭空咬了口。 奥菲娜：“是饼干！” 小女仆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看对方那秒懂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传达的方式对了。 『她喜欢在里面加，杏仁……』 小女仆欢快地跑到另一边拿起一罐杏仁，等看到奥菲娜点头，这才指向另一边：『……和糖。』 这很简单，奥菲娜跟着点头：“喜欢加杏仁的甜饼干。” 顺利的手语交流让小女仆信心大增。 她环顾一圈，突然惊喜地一拍手：『这里居然也有甜栗果？我以为只有我们那边有呢！』 说罢，她再次指向一个位置，一脸严肃道：『还有这个甜栗果，一定要多放，伊莲夫人最喜欢这个味道了……』 但这次的沟通出了问题。 奥菲娜看着女仆指向的方位，陷入深深的沉默。 从小女仆的角度来看，她指向的是随意散落在工作台上的几颗半青不红的小果子，但从奥菲娜的角度看，她指向的方向…… 有一碟正在腌制的羊肉。 奥菲娜不太了解南岛那边的风俗，但也觉得在甜饼里加羊肉有点太离谱了。 “……羊肉？”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确定吗？” 小女仆使劲点点头，又着重指了两下羊肉的方向。 『必须，要加，伊莲夫人，很喜欢。』 看着她做出吃下，又满足揉肚子的动作，奥菲娜陷入更深层次的沉默。 端着热水的男仆恰巧看到她们，高声喊道：『尤妮，你在那边做什么呢？』 小女仆：『楼上那位老夫人让我给伊莲夫人准备点吃的。』 『你们还打算现做？』男仆无语，『直接出去买啊！码头那边的店都营业到很晚不是吗？』 小女仆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赶忙点点头：『哦对对对……我这就去！』 刚用自己国家的语言对话完，忙昏头的小女仆直接忘记语言不通的问题，转身就对奥菲娜使劲摇手：『现在不需要啦！我想起东边有家点心店现在应该还没关门，我去试试！』 不等奥菲娜反应过来，小家伙已经擦着一名年轻人的肩膀快速冲出厨房。 年轻的厨师学徒刚被招待员从床上拽起来，揉着眼睛看看跑没影的女仆，又看看站在厨房的奥菲娜：“……听说有客人想吃夜宵……请问您有什么指定的菜品吗？” 尽管离谱，但奥菲娜沉默片刻，还是按照刚刚得出的结论报出菜名：“羊肉杏仁……小甜饼？” 第127章 厨师学徒：？？？？ 作者有话说： 学徒：大为震撼.jpg p.s. 提前预警，小女仆认错了。甜栗果是她们国家的特产，这里显然没有【允悲 p.p.s 甜栗果是我瞎编的，可以想象成甜味的圆形小果子 ———————————— 营养液居然5k了，感谢小天使们！（露出痛并快乐的微笑.jpg 我争取一下，明天应该能挤出二更…… 59 某个女人的自白 ◇ ◎羊肉杏仁小甜饼9◎ 059 楼上的客房内, 热水和果醋已经备好。 梅莉女士将两名男仆赶出房间，开始给床上的女人处理粘在身上的皮。 之前为了能捅到水山羊的眼睛，伊莲几乎是把整个上半身都贴到山羊的脖颈上。 虽然大部分都被衣服挡住, 但有些地方还是不可避免地粘上了。 梅莉女士已经用剪刀把多余的部分剪下，把干净的布料放到盛满醋的盆里, 吸饱, 直接盖到女人袒露的胸口。 伊莲被那刺鼻的味道呛到, 赶忙把头转到一边咳嗽。 “您……您能兑点水吗？”她看着同样被盖了一块“醋抹布”的手臂，面带绝望地闭上眼，“这个味道实在、有点大……” 梅莉女士的脸上已经绑了一块湿毛巾, 闻言“呵呵”笑了两声：“你以为我喜欢大晚上跑到这里闻醋吗？如果你想让那些皮一直黏在身上, 我也不介意帮你把这盆醋倒了。” 躺在床上的女人沉默了，只好继续躺在床上发呆。 “……对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猛地抬头看向一旁的梅莉女士：“我记得您之前说……说您是、您是刚刚那位女士的母亲……” 梅莉女士一边洗手一边满不在乎地回道：“是啊。” 她说得这么干脆又肯定，伊莲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和我儿子结婚了，我当然就是她的母亲。” 梅莉女士甩甩手上的水珠，扬起下巴：“有什么问题吗？” 伊莲那双蔚蓝的眼睛瞬间睁大：“结、结婚了？！” 梅莉女士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脑门，这才没让敷在胸口上的手帕掉下来。 “那么惊讶做什么？”老太太有些嫌弃地瞥了女人一眼，“我家孩子哪里不好？怎么一听说她结婚就像是天塌了一样？” 伊莲吞吞吐吐好一阵，这才勉强挤出一个问题：“那她的丈夫……您的儿子, 是做什么的？” 梅莉女士：“铁匠。” 伊莲：………… 女人再次陷入沉默, 双眼定定盯着天花板，分不清是在愣神还是思考着什么。 梅莉女士估算了下时间，趁着她发愣的时候握住她的左臂, 一把将上面的水怪皮揭下。 伊莲忍不住“嘶”了声, 条件反射地抽回手。 “差不多可以了, 其余的你自己揭吧。”梅莉女士捻着那块皮扔到地上, “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这两天会比较虚弱，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多睡觉就能补回来了。” 见老太太留下这句话就要离开，伊莲再也顾不得别的，一把抓住老妇身后的斗篷。 “等……请等一下！” 女人只穿着内衣，半个身子几乎跌下床，金色的长发顺着肩头落到地上，显得十分狼狈。 伊莲抬起头，满脸写满恳求：“您能……您能再陪我说说话吗？” *** 从伊莉娜拥有记忆开始，母亲的身上一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愁。 她经常坐在妹妹昆蒂娜的摇篮边叹息，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默默垂泪。 伊莉娜无意中看到母亲落泪的样子，赶忙跑上前询问缘故。 “没什么、没什么……”母亲急忙抹去眼泪，对她挤出一个笑，“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小小的女孩骄傲地扬起下巴：“父亲说我的剑术学得很好，今天给我放半天假！” 每次她想这样寻得母亲的夸奖，女人都会露出复杂的表情。 “伊莲很厉害……可你也是时候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名淑女了。”她总会用柔弱的声音委婉劝道，“就像你的姐姐们一样，音乐、绘画、阅读……你总得擅长一样才行。” “但我不喜欢那些！”小时候的她总会这样反驳道，“我不想变成珍和希拉那样，我……我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她激动地举起手里木棍：“我很快就能拿起训练剑了！父亲都夸奖我比他知道的所有同龄的孩子都厉害！” 每次她这么说，母亲眼中的哀伤就会更加浓重。 有时她总会哭着抱住自己，不停说着道歉的话语。 那时伊莉娜还不明白她的悲伤从何而来。 直到祖父归家，发现父亲在偷偷教她学习剑术。 “这不是女孩该碰的东西。”祖父夺走父亲给她制作的木剑，转头训斥自己的儿子，“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女孩不能碰剑！” 伊莉娜生气极了，甩开姐姐海伦的手，上前高声与祖父对峙：“我已经可以掌控它，您没有理由把它从我手里夺走！” 祖父看了她一眼，反而转头对父亲说：“这就是你教出的结果，一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不到七岁的小姑娘被激怒，上前就要争抢自己的武器，却被年迈的骑士一招撂倒。 第128章 一次失败没让她气馁，反而激起小姑娘的好胜心。 这次老人微微抬了下眼皮，手下却还是没留情。一次又一次地把人甩到地上，直到女孩大喘着气，再也爬不起来为止。 “谁都不许扶她，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他喝止住想要上前的儿子，居高临下地看向不服输的女孩。 “世上没有那么多道理。就像鹿的皮毛必须是棕色的，鱼只有生活在水里才更能活下去。” “所有喜欢特立独行、想要挑战历史的家伙，都只有一个下场。” 他把木剑掰成两段，扔到女孩面前。 “跟你的姐姐学学。比起肌肉，你该锻炼锻炼你的脑子了。” 在这个家里，祖父是绝对的权威。 有他发话，伊莉娜再也没能碰到她日思夜想的训练剑……但很快，她也没有心情想这些了。 急于生下继承人的母亲再次怀孕，却遭遇了难产。 当女人的痛呼渐渐虚弱下去，一道嘹亮的哭声从产房里传出。 在冬日的清晨，迎接五姐妹的是母亲的死讯和家族继承人的诞生。 祖父很重视这个来之不易的继承人。 尤其是父亲的病死的消息从外地传来后，他直接把人带到自己的另一处宅邸亲自抚养。几个女孩几乎是大姐珍妮一手带大的。 巨大的变故给所有带来不可逆的改变，包括只有七岁的伊莉娜。 她在一夜间长大了。 不再甩开贴身女仆跑出去和外面的男孩子打架，反而学起同胞姐姐拿起书本。 她变得沉默很多，为了减少姐姐的负担，她学会了社交和隐忍。 甚至连同胞而生的海伦都觉得，那个敢于反抗祖父的小女孩已经消失了…… 直到她再次见到那个“男孩”。 他的名字是“奥菲纽斯”，继承了先祖的名字，也承载着祖父对他的期盼。 仿佛也继承了先祖的荣耀般，在她还只能挥动木剑的年纪，“男孩”已经可以随手拿起自己梦寐以求的剑，与家庭教师进行对战联系了。 与其他姐妹不同，只有“他”继承了母亲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和宛如黑桃木的发色。 可“他”又与母亲完全不同。 瘦削的身体总是挺得笔直，仿佛迎着朝阳生长的小树，眼中却积淀着不符合年龄的深沉。 看到“他”的样貌，看到“他”手中拿的剑……伊莉娜感到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自己的喉咙。 这些年学会的隐忍在“他”的面前荡然无存。多年积攒在心底的情绪喷涌而出，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呵，也不怎样啊……”她学着那些令人生厌的贵妇人，用打量货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真不明白你们一路都在兴奋什么劲！无聊透顶！” 说罢，她快速转身离开这个会让自己失控的源头。 三姐海伦很快追上来。 她看着她的侧脸半晌，这才慢吞吞掏出一方手帕：“你刚刚……不该那样说。” “哈，不过见过一面，连你都站在他那边了？！”她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红着眼睛瞪向自己的胞姐，“昆蒂娜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记得就算了……你难道也把母亲忘了吗！” 海伦渐渐等她发泄完，这才沉默着按住她的肩膀，帮她拭去满脸的泪水。 “我从来没有忘记母亲……可是伊莲，他跟我们一样啊……” 少女把半湿的手帕塞到胞妹的手里，双手包住。 “从出生起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甚至连可能性都没有机会尝试……”她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用细弱的声音抽泣道，“他跟我们一样啊，伊莲……” 在那之后，每次再看到“他”时，海伦的声音便会在耳边响起，发泄的话语再也无法说出口。 伊莉娜不胜其烦，最后干脆避着“他”，连出嫁都没通知对方，直接随丈夫来到遥远的异国。 也许是祖父严苛的教育，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骨子里始终保留着刻板的责任心。 即使她对“他”并不好，即使她已经远嫁到大陆的另一端，“他”对她的责任心都没有放下。 定时寄来的问候信总是如期送到她和丈夫的宅邸，从她嫁到南方，整整七年，即使在行军的路上都没有间断过。 但她就是讨厌“他”这一点。 明明自己已经身处危险，却还硬撑着担起那份“责任”……还跟小时候一样不讨人喜欢。 直到有一天，黑纳家再也没有收到一封来自索罗王国的信。 伊莉娜一开始还能保持冷静，一个月后终于忍不住给海伦写了封信，拐弯抹角地询问起“他”的近况，却得到了一个让她两眼一黑的消息。 奥菲纽斯·纳吉刺杀王储殿下未遂而被判处绞刑。 但因其对判决抱有异议，将案情上报大圣堂要求重审。 大主教接受了他的请求，可他却在押往王都大圣堂的途中逃走了。 曾经的勇者突然变成王国一级通缉犯……伊莉娜无法描述当时的心情，只想长出一双翅膀飞回去查清情况。 可她当时已经再次怀孕，不论是丈夫还是海伦都在劝说她，甚至是久未联系的大姐和二姐都千方百计带来口信，让她千万不要在此时回到索罗王国。 任何与“奥菲纽斯”有关的人都在接受大圣堂和王廷监视，如果她在此时入境绝对会被盯上……这样，不管是对她还是“他”都是最糟糕的选择…… 第129章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王廷和大圣堂对我们的关注终于有所减弱，而我也有了回来的机会……我想，至少要去他最后存在过的地方看看……也许就能找到他的痕迹了……” “我……看到了一个和他很像，却完全不同的人……”她双手交握，眼含希冀地看向面前的老人，仿佛在看神庙中的神像，“他……也会和她一样幸运吗？” 梅莉女士对上那双浸满泪水的眼睛，不自觉地避开视线。 “会的。”她说道，“坎坷的前半生留下了好运，十主神会护佑‘他’幸福地度过余生。” 作者有话说： 不但很幸福，还正端着羊肉饼干向你走来（？s^g 二更在下午六点哦~ 50 极限二选一 ◇ ◎羊肉杏仁小甜饼10◎ 050 在楼上开始叙话的二人怎么都不会想到, 楼下的厨房也在进行一段令人战栗的对话。 “羊、羊肉？！” 厨师学徒瞪大眼，看向那碗应当是用于明天制作馅饼的肉，震惊到忘记使用敬语：“你是认真的吗？我从没做过这种点心！！” 奥菲娜心说她也没见过, 但对方就指着那个方向她有什么办法？ 带着困惑走近那碗羊肉，看到一小堆或红或青的小果子, 恍然大悟道：“她是不是在指这些果子。” 学徒脸上的表情比刚刚还要精彩。 “那更不可能……这是调制蘸料用的青醋果。”像是为了说服奥菲娜, 学徒拿起一颗递到她手里, “这东西又酸又涩，不可能放到甜点里。” 和不常做饭的人一样，奥菲娜并分不清青醋果和其他浆果的区别, 接过来扔到嘴里咀嚼。 浓郁的醋酸味瞬间冲上鼻腔, 她直接吐了出来。 “确实……不太适合加在点心里……”奥菲娜感受着还残留在口腔里的酸涩味，艰难说道，“但比起羊肉，我觉得这个更有可能……” 一句话，让学徒陷入沉思。 奥菲娜也感觉好难。 虽然当时她没听懂小女仆在说什么，但她最后的动作十分认真且严肃，一看就是对伊莉娜来说非常重要的一道食材。 可到底是羊肉还是青醋果，这是个问题。 “我还是觉得，是羊肉的可能性比较高。” 年轻学徒摸索着下巴, 一本正经地理智分析道：“我听说南岛那边有很多古怪的食物。不但会用鱼做布丁, 还会把整只鱼扔进派里一起烤……把羊肉放到饼干里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奥菲娜听着他的描述，渐渐被说服。 有用鱼做点心作为对比，似乎在小甜饼里加羊肉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的事。 但为了不出错, 两人还是决定把两种饼干都做了。 制作小甜饼的步骤是相同的。 在黄油中加入适当的糖, 快速搅拌至微微蓬松。 这是奥菲娜比较擅长的机械工作。主动从学徒手里接过盆, 开始搅拌打发。 最累的工作被客人夺走, 学徒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拒绝。 快点做完大家都能早点休息。他快速点燃烤炉，把腌好的羊肉切成小块，连同一把青醋果一起放进去。 等待羊肉烤熟的时间里他将杏仁捣碎，连同切碎的柠檬皮和糖一起加入面粉，然后一分为二。 此时奥菲娜那边的黄油也差不多搅打成奶油状，学徒接过来，往里面打了个鸡蛋继续搅拌，然后也分成两份。 一份在面粉里加入一把水分基本蒸发掉的青醋果果干，再与打发的黄油一起搅拌，渐渐揉成定型的面团。 另一份在学徒的强烈要求下，没让奥菲娜直接把烤好的羊肉丁倒到黄油里。 黄油和面粉混合到一起揉成面团后，他捏下一块揉成圆球又压扁，这才在那小小的生面饼中心按入三块羊肉丁。 奥菲娜一边在心中感慨专业人士做事就是细腻，一边跟着他的动作学习，快速把两种饼干全部按好。 当一大盘饼干全部送入烤炉，小女仆也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居然全都卖光了……』由于出去的匆忙，她浑身淋了个半湿，沮丧到连比划的动作都做得很敷衍，『一点都没有了，我们还是自己……』 她突然看到点燃的烤炉，十分惊喜地看向奥菲娜：『你居然已经做出来了！』 奥菲娜向她点点头，看小姑娘的头发全都湿透，立刻指指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示意她赶紧去换。 小女仆欢天喜地地上楼了，没过多久，新鲜出炉的饼干也从烤炉里端出。 两种饼干放凉后被分别放到一只盘子的两边，由心灵手巧的学徒摆好盘，奥菲娜这就打算端上去了。 端走前学徒还上前闻了闻。 加了羊肉的还好一些，毕竟只是把熟了的羊肉按进去，没有跟面团充分搅拌……青醋果的就不同了。 即使在加入前已经尽量去掉其中的水分，但那股醋酸味还是十分明显。 学徒只闻了一下就痛苦地闭眼仰头，根本没有勇气尝试。 “……唔，我还是不能理解南边人的口味……”他小声嘟囔着后退一步，向奥菲娜询问道，“请问还有其他需求吗？” 奥菲娜摇摇头：“辛苦您跑一趟。” 两人简单寒暄片刻，奥菲娜便带着一盘点心上楼了。 见到她端着盘子上来，其中一位男仆双眼一亮，赶忙敲了两下门。 第130章 换好衣服的小女仆从里面探出头，看到奥菲娜更是欣喜非常，边朝她招手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夫人想要见您。”这次有男仆在旁边翻译，做出邀请的手势，“请进吧，女士。” 奥菲娜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但也只是片刻，很快便端着盘子稳稳走进房间。 刚踏进房门，一股刺鼻的醋味扑面而来。 奥菲娜没被心中复杂的心情打败，差点被这股浓烈的味道打败，有一瞬间甚至想转身就走。 “奥菲娜，这边。” 内室传来梅莉女士的声音。奥菲娜不得不屏住呼吸，跟着小女仆向声音的来处走去。 金发的妇人还靠坐在床头，梅莉女士正坐在她身侧，脸上系着一块半湿的手帕。 看着床边摆的一盆醋和妇人身上薄薄的一层睡衣，奥菲娜总算知道为什么室内这么呛人了。 看到她的瞬间，床上的妇人明显激动起来，有些红肿的双眼都像是在发光。 但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床边的盆时，立刻尴尬地轻咳一声。 『尤妮，把这盆醋拿出去。』即使是对女仆说话，她的目光依然死死黏在奥菲娜身上，朝她招手，“你……能再过来些吗？” 奥菲娜端着盘子站到梅莉女士身边，朝她微微颔首：“您感觉怎么样？” 非常普通、甚至是有些疏远的问候语，却让伊莲夫人险些落泪。 “我很好……我现在很好……”她突然有些无措，急于找到一个话题，视线不自觉就落到奥菲娜手中的盘子上，“……这是？” 奥菲娜环视四周也没有第二把椅子，犹豫片刻，还是侧坐在了她的床边。 “您需要补充些体力。”她垂着眼眸，没有去看那道炙热的视线，“我向您的女仆打听了您的喜好，希望您不会介意……” “不不，怎么会……” 妇人眼中迸发出别样的光彩，立刻拿起其中一块饼干：“我感谢还来不及……” 咬下的瞬间，伊莲夫人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有些迟疑地咀嚼了两口，举起手中的饼干，仔细端详。 “这里面……加了什么？”她积攒多年的修养总算没让她吐出来，勉强咽下嘴里的食物，看向奥菲娜的眼中带着三分震惊三分疑惑和四分不可置信，“我怎么好像，吃到了肉？” 看着她的反应，梅莉女士好险没笑出声。 刚刚看到奥菲娜一个人端着盘子进来她就心生警惕，一直都没出声。 还好下半张脸被帕子挡住，否则她优雅的形象就要被破坏了。 梅莉女士：“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不，主要是厨房的学徒做的，我只是帮忙打了点下手。” 奥菲娜先向她解释道，又说了下自己和小女仆下楼后的一连串经历。 “是我的问题，您的女仆最后指向的食材我没有确认好……”她又转头看向面色明显不太好的伊莲夫人，歉疚道，“那个方向有一碗羊肉和一些青醋果，我就以为……”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梅莉女士还是大为震撼：“你就以为饼干里可以加羊肉？” 奥菲娜的声音更低了：“因为那位学徒先生也说了……南岛那边的料理跟这边不一样，我就以为……这也是一道当地特有的吃法……” 伊莲夫人：………… 她默默放下半块饼干，艰难帮“弟弟”找补：“确实……南边的饮食习惯和这里不太一样，所以会有一些在这边看起来很奇怪的料理……” 她举了几个比较极端的例子，把梅莉女士吓到失语。 “连蚊子卵都吃！他们是饿疯了吗？！！” 梅莉女士抱住双臂，后背紧紧贴住椅背，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伊莲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我当年也跟您的反应差不多……现在已经习惯了。” 看着她强扯起的笑容，奥菲娜对这个姐姐的同情也到达了顶峰，立刻把手里的盘子转了个面。 “还好我做了两手准备。”她的声音都变得自信很多，“另一半是用青醋果做的，您可以试试。” 作为一个从小就没进过厨房、出嫁后一直过着富足生活的伊莲夫人，在食材方面的常识甚至不如自己的女仆。 乍一听到“青醋果”这个名字，只会觉得这是某种从未听过的浆果，并没有想太多。 此时屋中的醋味还未挥发干净，遮掩了饼干本身散发出的酸醋气息。 梅莉女士便眼睁睁看着这位可怜的夫人一口咬下半块饼干，才咀嚼了一下就猛地捂住嘴。 猝不及防地，两行清泪从眼中溢出。 作者有话说： 你是想吃这块毒饼干，还是这块毒饼干（bushi ———————————— 因为无法想象醋味的饼干，我上网查了一下，居然真有醋味的薯片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神农血脉瞬间爆发！我把它买回家了………… 不是很建议大家尝试，个人感觉跟用原味薯片蘸醋没什么区别。 散发的气味还非常霸道，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舌头，还有鼻子…… 也许喜欢醋的朋友会很喜欢，但我真的顶不住。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精神作用，吃完后胃有隐隐的抽痛感…… 51 饼干、遗物与美丽的蠢驴 ◇ 第131章 ◎羊肉杏仁小甜饼11◎ 051 伊莲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才压制住呕吐的冲动。 一点点、坚强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 奥菲娜见她全身都在颤抖, 眼中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立刻有些慌张地想要起身：“你……您还好吗？是不是这个也不对……我……” “……不！这、这个……没、没问题！” 伊莲夫人一手捂住嘴，一手死死抓住奥菲娜的手臂, 制止她起身的动作：“我……我只是太激动了……我、我好久没吃到这种味道的东、的饼干了……” 几乎是下一刻，她就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带着颤抖的哭腔向外喊道：『水！尤妮快给我倒杯水！！』 *** 看着床上的女人连续灌下三杯水, 奥菲娜再怎么迟钝都知道这饼干肯定是不合她的口味。 她有点尴尬, 想站起来把饼干端走，无奈伊莲夫人无论做什么都会用一只手死死箍住她的手腕。 奥菲娜不敢甩开她的手，便只能坐在原处, 默默等她把水喝完才小心开口：“我……还是把这个放到外面吧？” “不不！不需要！”伊莲夫人的反应比她激动多了, 劈手抢过她手里的盘子，郑重将其放到自己面前，“这可是你第一次做……咳咳，我的意思是，直接拿走扔掉也太浪费了……” 梅莉女士在心里呵呵。 心想她这是没吃到最糟糕的那版，否则绝对说不出“浪费”这种话。 伊莲的视线在两种饼干间来回漂移，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一脸坚毅地拿起了羊肉饼干。 “这个味道……其实不错。”她鼓励道，“如果没加糖就更好了, 比较适合做成咸味的。” 奥菲娜看着她隐隐抽动的嘴角, 感受到她的言不由衷，但也感受到了一种过去从未在她身上得到的、铺天盖地的善意。 “嗯……我记住了。”她的嘴角也跟着对方勾起，“虽然我不擅长做这些, 但我的丈夫在这方面非常厉害。也许他能用相同的食材做出更好吃的食物。” 伊莲听她主动提起, 立刻来了精神：“他……你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你好吗？” 这样问着, 余光却不自觉地往梅莉女士的方向飘了下, 握住奥菲娜手腕的手也收紧了些。 梅莉女士倒是没在意这样的小动作，只对她的小心思报以一声嗤笑，转头不再看她们。 “他很好……夫人，我说的是真的，他们一家都对我很好。”空出的一只手在空中停顿片刻，轻轻盖住那微凉的手背。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带着我，一点点从过去走出来……我真的很感谢他们……” “我现在很幸福，夫人。” 她脸上的笑容随着话语扩大，感受着手掌的温度慢慢传递到对方身上：“那您呢？您现在的生活还好吗？” 伊莲的眼泪差点又要控制不住地涌出，却被她及时憋住了。 “我很好……不但是我，我的家人都过得很不错……” 她深吸几口气，这才释然般地笑起来。 “知道吗？我最大的姐姐，她的儿子在前年结婚，今年已经有了第一个孩子……”她紧紧握住那只手臂，“真不敢相信，我在这个年龄就有侄孙了……” *** 那边久别重逢却不能相认的姐妹还在互诉衷肠，顺便用拐弯抹角的方式透露自己或其他家人的信息。 另一边，梅莉女士只听了几耳朵就不耐烦了。 她是被男仆临时找上门的。虽然抢了对方的斗篷遮雨，但到底走得比较急，鞋尖连同里面的袜子都湿了，现在十分不舒服。 她很想立刻回去换一双，但看看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又板着脸转过身。 ……一群麻烦的小东西。 无聊实在是这世上最致命的慢性毒药，而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思考都是最好的解毒药方。 梅莉女士的视线顺着被角垂落的方向转至一块块薄薄的兽皮，又从那些破碎的皮落到最大的那一块…… “咯吱————！” 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正在说话的奥菲娜和伊莲同时往声音的来处看去。 只见梅莉女士一脸严肃地俯身端详那块水怪皮，又用手里的木杖将其挑起。 “奥菲娜，剪刀。” 她没有移开视线，手却伸向儿媳的方向。 后者没有迟疑，直接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剪刀，握住尖头才递给梅莉女士。 但鱼尾的部分还是有很多鳞片，一把剪刀很难将其剪开。 奥菲娜见她是认真的，也想起之前婆婆提到过的、这只水怪的异常之处。 还好现在房间里没什么人，她干脆从身后拔出厨刀，上手帮梅莉女士一起刨开水怪的皮。 这场景让梅莉女士有些不适，但她忍住没表现出来，只皱着眉看着奥菲娜一点点把皮切割开。 “铛————” 刀刃像是碰到了什么金属物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奥菲娜顿时了然，从中掏出两个上窄下宽、类似水滴形状的金属“吊坠”。 但它们又明显不是普通的金属块。 最上面都有一个孔洞，表面则刻着好几圈意义不明的精致花纹。 “……是中古时代常用的符文。” 第132章 梅莉女士将其洗干净，又仔细端详上面的“花纹”，最终得出结论：“这就是那只水怪的拟态为什么那么成功，且能长时间离开水源的原因。” 奥菲娜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两块金属，心中却突然冒出的一个名词。 “……中古遗物？”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梅莉女士手里的小玩意：“可它是怎么得到的？” 中古遗物，即中古时代留下的魔法遗留物。 那时候只要能获得相应的教育，基本人人都能使用魔法。因此，各种为了方便人们生活的魔法道具应运而生。 有些已经失去原本的作用，变成一件件做工精美的古董装饰品。有的则还可以在特定条件下发挥出相应的功能，成为当代炙手可热的宝物。 可不管是哪一种，只要是在索罗王国境内发现的中古遗物都要上交大圣堂。 这是索罗王国的第一任国王制定的规则，如有违反，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都会被当场处死。 就这样，在王国建国的一百余年里，这片土地上的中古遗物已经全部进入大圣堂的藏宝库，由王廷和大圣堂共同决定它们该用在哪里。 失去作用的中古遗物就算了，那些依然保有效用的“遗物们”经常会使附近发生异变，很容易被人发现。 也是因此，奥菲娜几乎想象不到王国内还会有遗落在外的中古遗物，还恰好被一只算得上是弱小的水怪吞了…… “会不会是从外国游过来的？”她提出一个合理的猜测，“双头蛇河向北向南都有延伸，也许它一开始并不生活在王国内。” 坐在床上的伊莲此时却发声了：“它听不懂南岛的语言，至少不是从那里游过来的。” 但这并没有太大帮助。 南方诸岛距离索罗王国太远，伊莲此次的回乡之旅就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更何况双头蛇河根本没能延伸到那里…… “重要的一点，这东西应该是不完整的。” 梅莉女士的手指划过“水滴”最上面的一个孔洞：“这应该是原本是挂在哪里的挂件，它的本体并不在这里。” 奥菲娜：“您猜出它的本体是什么了吗？” “我只能看出上面的符文有‘放大’的作用……但太不完整了，我推测不出它具体是做什么的。”梅莉女士摇摇头，顺手将其放到自己怀里，“但这东西落到普通人身上很危险，还是由我带走吧。” *** 两日前，王都圣拉米兹城。 一队排着队准备进城的商队里，商队老板正在进行最后的货品检查。 他一边照着名单清点板车上的货物，一边跟自己身边的副手兼小舅子闲聊。 “最近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他的小舅子愁眉不展地看着车上的货，“每次进城还要交那么多入城费……还不如就在周边的集市卖掉……” 商队老板拍了下他的脑壳：“笨死了。在周边能卖几个钱？这里的贵族老爷们可不缺那点入城费，只要能进去就根本不愁卖不完……咦，这怎么没人？” 他走到一辆板车边，却发现本应守在这里的队员居然不见了，急忙环顾四周呼喊起来：“彼得？彼得！！” “哎哎——！在这边！！” 沙尘中，一人一边挥着手一边朝他走来，身后似乎还跟着什么。 老板在看清他牵着的东西后大吃一惊：“哪来的驴？！” 随即又压低声音训斥道：“你偷来的？快还回去！别在这时候给我惹事！” 被叫做彼得的队员嘿嘿一笑，同样压低声音说道：“不是不是，我牵着问了一路了，都不是这些商队的驴……而且您看它身上干干净净，连这根绳子都是我套上的，说不定就是只野驴呢！” 老板心说哪来的野驴还会往人身边凑，但左右看看确实没人注意，便只递给对方一个眼色：“那你自己好好看着，别给我找麻烦！” 彼得立刻连连点头应是，摸着新的驴爱不释手，还向老板的副手炫耀道：“您看看，这驴长得多漂亮！” 副手一开始还不以为然，但仔细一看还真是。 它的皮毛顺滑，毛色是偏暖的浅栗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睫毛纤长，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似乎能说话，与队里那些常年拉货的驴放在一起，简直是乞丐和公主的区别。 “不错，好好养着，有你的好处。”他拍拍驴背，对彼得投去一个“你懂”的眼神。 彼得笑得合不拢嘴，对这只自投罗网的驴更是照顾有加。 终于轮到这支商队进城，老板在最前头填写申请，并给守卫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守卫检查无误，清点完入城费便照例让一队人进城了。 彼得牵着新得的驴走在其中，突然感觉手里的绳子一紧，驴的脚步停住了。 见同伴都从身边走过，他有些着急地拽拽绳子：“走啊，蠢驴！” 不知道是不是他急出了错觉，他感觉这只异常貌美的驴似乎瞪了他一眼。 然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抬起蹄子踏进城门。 作者有话说： 新单元来啦，这次的剧情会比较紧凑 话说会有人记得驴子是谁吗（探头 —————————————— 注：王都这边的时间线与本话前半部分不是同步的 第133章 驴子进城的日子=魔王吃到绵羊草/伊莲进城的后一天（48话）=干掉水怪的两天前（本话） 52 剧毒之驴 ◇ ◎纯净水1◎ 052 自从加入魔王城后, 多奴姆已经很久没用自己的本体行动了。 因为经常以女人的姿态展示在人类面前，又一直保持年轻貌美的模样，还擅长魅惑和下毒, 人类便给她起了个“剧毒魔女”的称号。 多奴姆对这个称号很是嫌弃。 她又不是真的“魔女”，这种单凭外表就去定义他人的做派让她很不舒服。 于是, 当时还不是特别了解人类文化的多奴姆依照本体, 给自己起了一个更加帅气的别称——“剧毒之驴”。 然而, 还没朝敌人报出名号时，她先被自己人嘲笑了…… 真是奇耻大辱！ 驴怎么了？安图德尔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嘲笑她？！ 人类也是……看不起驴就不要用驴子啊！ 把人家从野外抓回来奴役还骂人家蠢……你厉害你怎么不自己驮货呢？！ 心中这样腹诽着，此时的多奴姆也不敢真对着眼前这个恶心的人类做什么, 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望着王都圣拉米兹城高大的城墙, 栗色的美驴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向前大踏一步。 哒———— 蹄匣踏上青石铺就的地面，前蹄传来细微的酥麻感，耳边只有那短而清脆的撞击声…… 多奴姆屏住呼吸，感觉世界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安静。 也许过了很长时间，也许只是一秒，多奴姆突然感到脖颈传来一股拉力。 “怎么走了一步又不走了？”那个愚蠢又暴躁的人类这样抱怨道，“不会是只傻驴吧？” 随着这句话，板车轱辘滚过路面的声音、人们或高或低的吆喝声、牲畜的嘶鸣……各种各样的杂声也渐渐传入耳中。 多奴姆抬起头, 直直看向那座位于内城最高处的高塔。 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传来……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眼眸慢慢弯出一个兴奋又愉悦的弧度。 “快走啊！傻驴！！”彼得终于不耐烦了，提着鞭子走上前，“你要是再不走我就……额……” 刚刚还好似石化的驴高贵冷艳地看了他一眼, 迎风甩了下头, 这才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走进城门。 彼得：………… 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没见到女人, 以至于看只驴都觉得眉清目秀…… *** 多奴姆并不打算一直跟着这支小商队, 等天色渐渐暗下来后便一口咬断牵引绳，优哉游哉地在王都里游荡。 现在的王城与十年前截然不同，这得力于三年前修建完工的王都下水道。 有了排水系统后的街道干净整洁太多了。 不会走两步就踏进散发着异味的污水里，也不用担心某些猝不及防的天降之物，跟过去比起来简直像两座城市。 可也是这样的变动，给了多奴姆一个新的灵感。 据她所知，只有踏上埋有「狄密特」的土地，位于法阵中央的“中古遗物”才会发出警告。 为了避免法阵失效，下水道必然会修在法阵的下方，且一定会尽量避开法阵……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钻进下水道，就算是进入王都的范围内也不会触发位于中央高塔上的“中古遗物”？ 王都下水道四通八达，一旦这个想法可行，完全可以派出一只水生的魔物潜入下水道，从而接近那个悬挂在中央高塔上的“中古遗物”。 只要破坏掉那口碍事的铜钟，法阵对魔物的作用就会大幅消减，那些龟缩在王都里的废物也会失去最后一次庇护，成为他们手下待宰的羔羊！ 虽然已经有了想法，但多奴姆是只十分谨慎的魔物，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自己亲身上阵。 更何况她的本体是只驴，本来就不擅长游泳更别说潜水……还是潜到那么脏的下水道里。 基于各种考虑，她选中了一只小水怪去证实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看着那只瘦弱的水山羊游进下水道，而中央高塔上的大钟并未响起时，多奴姆就知道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个发现让她激动不已，只等那只水山羊回来。 好消息是，水山羊确实证实了她的猜测。 虽然在下水道里依然会受到法阵的影响而无法使用魔法，但并不会让“中古遗物”发出警报。小水怪的运气也好，当真找到了塔内蓄水池的机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中央高塔…… 也要感谢王国那不允许普通人靠近“中古遗物”的规定。中央高塔外守卫很多，内部却只有几名大圣堂的修士执勤。 王都的安逸让这些人懈怠，否则水山羊也不会那么轻易就上到高塔的最上层而无一人发现。 但坏消息是，这只水怪太弱小了，根本无法对遗物「铜钟」造成任何伤害。 这倒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水山羊本身就不是靠武力值取胜的魔物，它们的能力点都点在魅惑上，尤其是为了能让其顺利钻进下水道，多奴姆特地选了一只格外瘦小的。 可恰恰是这只看起来格外弱小的水山羊，做出了一件让多奴姆意想不到的事。 “我、我把「铜钟」里面的铃铛吞下去了……”小水怪有些瑟缩地看着她，“您、您说要破坏它，可、可我只能做到这些……为此我的牙还掉了两颗……” 第134章 这属实是一个惊喜！ 这样，即使「铜钟」感应到有魔物进城并开始摇摆，没了里面的铃铛就不会发出声音。 没有那一响就能让全城听到的钟声，就算不能使用魔法也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多奴姆拍拍水山羊的额头表示赞扬，并答应将其引荐给魔王大人。 结果这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居然吓得逃走了……多奴姆为此生了一整天的闷气。 但安图德尔又来催促她行动，这让多奴姆的压力很大。 而且她后来抓来的水怪都没有第一只机灵。有的被污水的臭气熏晕，有的甚至在下水道里迷了路，转了三天才从里面出来…… 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要是被人发现下水道里出现了魔物，就算大圣堂的那些修士再没脑子也会去查看「铜钟」的情况……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在做了两天的心理准备后，多奴姆决定亲自冒险试试。 还好……一切都如预想中的完美。 多奴姆转过头，静静等待巡逻的士兵消失在街角，这才再次抬起蹄子。 毕竟是王都，巡夜的守卫也不少。 但再怎么严密，谁又会在意一头驴呢？ 远远听到脚步声后，多奴姆只需要在附近的房子或木柱旁一站，巡逻的士兵就会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连一个眼神都不会多给。 进来前影怪也给她看过埋在这座城市地下的法阵。只要小心一点，动作慢一点，她完全可以做到走遍整个王都却不让「铜钟」晃动一下。 这其实没太大必要。按照那只成功潜入下水道的水山羊说，驻守在中央高塔里的修士每天只会在白天巡视一次，晚上根本不会上楼。 但多奴姆就是这种小心谨慎的性格，即使被拉文那只蠢鸟嘲笑为胆小鬼她也不在乎。 “勇敢”的雷电使可是最先被大圣堂集火封印的，有什么资格嘲笑她？ 凌晨三点，正是王都最静谧的时刻，万物都在休养生息。 而一只驴在黑夜里穿梭，每当看到一口井就会往里面吐一口上口水。一番折腾后，终于到达她的第一个目的地。 多奴姆看着眼前的纯白建筑，不由露出一个无声的讥笑。 一个只有一百余年历史的教会，为了全盘推翻十主神在人们心中的地位，甚至自己编撰了属于自己的“史书”……真是符合人类傲慢的本质。 驴子迈着优雅的步伐，在纯白的建筑边转了圈，终于找到一处较矮的围栏，轻轻一跃便跳进了栏杆。 借着草丛的遮掩，她看到位于庭院后身的一口井，看起来是供这里的修士日常吃用的。 驴没有犹豫，趁着没人放轻脚步走上前，像是特别关注般、狠狠往里面连吐了十几口口水。 *** 又是一天的清晨，鸟儿轻快的鸣叫将人唤醒。 挪瓦教会的大主教今天心情很好。 带领修士们做完早课便自顾自走回自己的书房，一边品着热腾腾的红茶一边翻书。 明天便是月初，大半王都的人都会聚集到大圣堂听他讲经。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记忆力大不如前，必须提前做足准备才行。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直到太阳西斜，室内都只有一片祥和安宁。 外面的喧嚣都与高高在上的大主教无关，琐事自有底下的修士去处理…… “不、不好了，大主教冕下！！” 一声惊呼打破这份安静，也让大主教不满地蹙起眉头。 他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将手里的书册重重合上，以表达自己的不悦，皱眉看向这名一贯沉稳的下属。 “冷静点，普赖尔修士。”他的声音很低沉，“先调整好你的呼吸再说话。” 可冲进门的中年修士根本无暇顾及那些，扑倒在地后，直接膝行到大主教脚边。 “外、外面，全都乱套了！”修士满脸恐惧，双手死死抓住大主教的袍角，“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坐在椅子上的大主教终于察觉到事情的不对，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臂：“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清楚！” “是……是诅咒……对，一定是诅咒！” 中年修士浑身颤抖，慢慢举起自己的左手。 与手臂的颜色相比，那只手已经变成不正常的白，仿佛洗褪色的布料，连同上面的生机一起去除。 大主教大吃一惊，用力握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又凉又硬……仿佛大理石制成的雕塑…… “现在有好多人聚集在大圣堂前，身上……都出现了这种状况……”修士跪在大主教的脚边，泪流满面，“请……请您救救我们吧…………” 他一边说一边亲吻着大主教脚边的地面，几滴泪滴混合着鼻涕都落到了老者的鞋面。 掩盖住眼中划过的不耐和恶心，大主教的嘴角扯了扯，露出惯常的沉稳表情。 “放心，一定有办法让你们恢复。”他坚实有力的声音仿佛带着力量，让修士的眼中燃起希望。 大主教对他点点头，正要撑着桌子站起，却冷不防跌回椅子，差点连椅带人一起摔倒。 “冕下！！” 修士惊呼着扶住椅子，不由看向同样面露惊恐的大主教：“您……您的腿…………” 仿佛有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全身，老者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第135章 带着惊诧、怀疑和恐惧，那只手摸向自己的右腿。 与修士的左手一样，他的腿也变成了石头。 作者有话说： 未防混乱的时间线提醒：大主教毒发日子=奥菲娜遇到姐姐的前一天 现在王都的状态相当于结界还好用，但报警器坏了（ ———————————————— 魔王城一枝花+真正干活的四大天王来了！ 多奴姆——剧毒之驴，一种擅长拟态和魅惑的高阶魔物，大部分体、液都有毒。 但因为自恋爱臭美，通常只会变成美人（美人亲亲有危险） p.s. 灵感来源是半人半驴女妖安普莎，但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53 混乱的王都与归来的骑士 ◇ ◎纯净水2◎ 053 这一天, 王都圣拉米兹城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中午前后人们的身体还很正常，直到太阳西斜，开始有人出现不适的症状。 最先从四肢的末端开始, 有人是手指、有人是脚趾，都变得僵硬发白……直到整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慌乱的人们奔向大圣堂寻求帮助, 却只看到同样惊慌无措的修士和一扇紧闭的大门。 大圣堂不愿意救助他们, 伟大的大主教更是连面都没露，直接称病不出。 愤怒的民众冲破大门，殴打试图阻拦的修士, 无数双手伸进圣水池中, 有的甚至把池中的水吞到肚子里。 可这一行为并没有接触身上的诅咒，反而让这些人身体僵硬的部分再次扩张。 第一个人发现后立刻惊恐地惊叫出声，这又引来第二次大骚乱。 “有毒！！”有人尖叫着指着圣水大喊，“圣水里有毒！大圣堂里的圣水有毒！！” 暴动的民众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下一地狼藉便四散而逃。 恐慌在外城蔓延，却还没波及内城，暂时被巡城的守卫压住了。 一名商会总管忧心忡忡地回到家，一开门就检查起妻子和孩子的身体状况。 发现他们的身体都没有异常后才大松一口气。 “今天……外面好像有点乱？” 把孩子哄睡后，妻子端着烛台走到餐桌旁, 轻轻坐到丈夫身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男人双手抱着头, 又用指节重重敲了两下额头酸胀的地方，这才握住妻子的手。 “外面……好像发生了瘟疫……”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安，“唔……好像、也不算是？我解释不清楚, 总之有很多人的手指和脚趾都变得非常硬, 就像石头一样……” 他把今天在街上的听闻告诉妻子, 后者也被吓一跳。 “真神在上……怎么会有这种事……”仅仅是听到“怪病”的症状, 妻子就害怕到快哭出来，“大圣堂呢？大主教都不管吗？” 丈夫哀叹一声：“怎么管？现在到处有人在传，说是大圣堂的圣水有毒，会让加剧病症……还有人说真本身就是大圣堂带来……” “不！” 妻子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不安环视一圈后才放下。 “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她低声抱怨道，“一旦被人听到怎么办？” “家里又没人，就让我说两句吧。”丈夫拉过她的手：“再说，现在外面都传疯了，也不差我一个……” 妻子还是摇摇头，随即又担忧地蹙起眉：“那明天该怎么进货？还要给内城送货吗？” 丈夫也在担心这个，思考片刻还是决定道：“明天就用今天采购的。只放了一天还算新鲜，到时候我跟王廷那边的人说明一下情况，相信他们会理解……” “哇哇啊啊啊啊——！” 隔壁突然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夫妻二人急忙过去查看，发现是自己的小儿子醒了，年纪稍大的二儿子也跟着坐在床上“啊啊”乱叫。 “安静点，卡尔！”妻子抱起小儿子，对二儿子低斥道，“都把你弟弟吓哭了。” “不！有、怪物！！” 大一点的男孩指着窗外大声道：“长耳朵的怪物！在外面！” 商人赶忙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初秋的夜风已经带上一点凉意。 男人探出头左右看了看，什么也没瞧见。 “多半是这小子做噩梦了。”他关好窗，转身抱起自己刚会说话的二儿子，“好了，淘气鬼。今天就跟爸爸一起睡吧……” *** 屋外，多奴姆已经绕过正在打盹的看守，借着建筑投下的阴影溜到商会库房。 之前入城时在商队里听到过消息，这所悬挂着狼头吊牌的商会属于王储夏尔托的私产，专门负责采购王廷每日所需的新鲜食材。 正愁没机会进入内城的多奴姆立刻盯上了这里。 白天她还不敢随意乱逛，但晚上外城的街道已经乱套，时不时有家畜脱离主人的掌控，在街上横冲直撞。 多奴姆也看准时机，从藏身的马厩里跑出来，一边学着其他的动物发出嘶鸣，一边朝预定的路线奔去。 她的伪装很成功，完美融入一群失了智的动物中间，没被任何人察觉…… ……………… 驴蹄悬在半空好一阵，这才缓缓落下。 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地面，多奴姆看着自己的影子，突然扭着脖子摆出一张侧脸，又仰起头，斜眼欣赏自己的下巴。 第136章 很好，她还是如往常一般美丽…… 但在这座城市发生的黑历史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这样想着，驴子的前蹄已经踏进马厩。 虽然今天外城发生了骚动，但对王廷的供给不会立刻中断……明天便是最好的机会。 她眯眼环视一圈附近的环境，心中计算着数量，这才慢慢走到马槽边…… *** 第二天，狼头商会就爆发了场不小的骚乱。 不知为何，马厩里的马有一半变得十分虚弱，连站都站不起来。 商会的总管听到消息，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匆匆赶到，检查过后只感觉全身都出了层冷汗。 “其、其实不但是我们这边……我听说外城里有很多马都出现相似的症状。”仓库看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怀疑是什么传染病。您看，那边的驴和骡子都没问题……” 总管当机立断：“那就赶快把它们隔离开！” 慌乱中没人会去专门计算牲畜的数量。一只牵引绳松松挂在脸上的驴子也没有引起雇工们的特别注意。 手快的雇工只当是谁用完没系好，飞速整理好，将其牵到另一个棚子。 马匹是不敢用了。 就算是没有生病的马，一旦这种怪病带进内城，就算他这个总管的位置一定保不住。 可每日王廷所需的蔬果都是之前计划好的，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断供，他的总管之位照样要易主…… 商会总管急出一脑门的冷汗，最后只能咬牙，亲自挑出健康且面相还不错的骡子和驴去拉货。 内城的守卫看看熟悉的商会总管，又看看这群不太体面的骡子和驴，皆露出十分古怪的神色。 “外城出了一些事，您知道的，昨晚的事……”总管急忙上前，悄悄往守卫队长手里塞了一小袋金币，“请您谅解一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守卫队长也听说了外城的骚动。 毕竟连大圣堂都被暴民冲破大门，消息自然会传到王廷。 但他们也听说了“圣水池有毒”的传闻，且按照修士递来的消息，大主教也生了怪病……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拥有“完美结界”的王都不怕别的，就怕疫病。 王都下水道之所以会快速建成，就是因为过去城中闹过一次大瘟疫，连带着周边的村落死了上万人。 后来宫廷医师提出很多疫病是会通过人和牲畜的体|液传播，并用实例证实，城中的卫生问题才终于被王廷重视，从而有了如今的排水系统。 眼看着现在又有疑似瘟疫蔓延开来，夏尔托王储立刻在昨晚紧急安排下各项部署，其中就包括要囤积一定数量的粮食。 “我会通知内城调来一些马匹供你们使用，你把囤在商会仓库里的粮食都运进来……” 守卫队长顿了顿。看看总管乞求的眼神，又暗自垫垫手里的钱袋，最后落到那些骡子和驴的身上：“它们……真的没染上病吗？” 总管：“没有、绝对没有！” 守卫队长还是不太放心，挑了两只检查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心中挣扎许久，最后还是向人情世故妥协，朝总管挥挥手：“那就先运进去。” 总管大松一口气，连连向守卫队长道谢，吆喝着指挥队伍快速进入内城。 *** 王都城门外，两队举着不同旗帜的骑士不期而遇。 “布、布兰克里夫大人！” 其中一队的领头人看到另一队的旗帜，立刻勒紧缰绳低头行礼。 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戴着头盔的骑士也因这声招呼缓下马儿的脚步，看向行礼之人时动作顿了顿。 “我记得，你是亚当的副官？”他皱眉看向年轻副官的身后，声音冷肃，“他人呢？” 感受到头顶刺来的视线，副官弗朗茨艰难咽了下口水。 没想到还没进城就遇到了最棘手的人…… “莱克特大人，在这次行动中受了重伤，不方便回来复命……”他刻意含糊了用词，“为了不让王储殿下着急，让我先一步回王廷报告。” 头盔小幅度地动了下：“重伤？严重到连马都上不去了？” 副官的头垂得更低：“是。” 对面许久都没传出声音，副官也无法透过钢铁制成的头盔看到那人的表情，紧握缰绳的手都慢慢渗出冷汗。 “那就一起进城吧。” 终于，那道要将他压倒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戴着头盔的骑士率先甩开缰绳，向城门奔去。 副官弗朗茨也暗暗松口气，带着自己的队伍缓缓跟上。 但八卦是人们的天性，门第也无法阻挡人类的好奇心。 等前面那队骑兵跑出一段距离，弗朗茨身后再次传来窃窃私语。 “那就是陛下的侄子，未来的乔曼公爵吧？” “应该是……你看他剑柄上的纹章，还是王储殿下亲自授予的……” “肃静！” 弗朗茨回头低斥道：“这里已经不是外面了，注意你们的言行！” 经他提醒，说闲话的骑士立刻坐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但也有人露出鄙夷的神色，互相交换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 有前面那位带路，两支队伍很快便先后进入城门，直奔内城而去。 弗朗茨隐隐察觉到王都内的气氛有点不对，但他马上就要当面对着这个国家第二尊贵的人说谎，紧张的情绪让他本能忽略掉这些细节。 第137章 为首那个戴着头盔的骑士也发现事情的不对劲，却没有减慢速度，骑马快速通过中央大道。 内门的守卫拦住他们：“夏尔托王储有令，即日起任何人进出内城都要出示令牌。” “我刚从波拉利斯回来，有重要军情要向王储殿下禀报……” 不等弗朗茨露出放松的神情，为首的骑士便摘下头盔，露出其后的真容。 大概是路上无暇打理，微长的黑色卷发被他简单绑到脑后。 额发被汗水打湿，发丝紧紧黏在颊侧，勾勒出青年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请向殿下请示，”骑士坐在高高的马背上，视线下垂，棕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铂赛尔·布兰克里夫求见。” 作者有话说： 【多奴姆大人看到了昨天的评论区】 【多奴姆大人很生气并决定大杀特杀】 ——————————————— 本单元的主要npc出现了! 以及弗朗茨应该还记得吧，亚当的副官 p.s.突然发现昨天的作话里出现了屏蔽词……以免有人没填空成功补充一句，说的是多奴姆的体|液大多有毒。 所以，比起随地小便，还是吐口水更文明一些，对吧（你在说什么 54 天佑国王 ◇ ◎纯净水3◎ 054 副官弗朗茨看着那道挺直的背影, 有些遗憾地叹气。 虽然这么多天过去，莱克特大人应该已经回到伯爵领，但他还是想能拖一阵是一阵……就是没想到这么巧, 刚回城就遇到了这位。 铂赛尔·布兰克里夫，国王埃苏皮特二世的亲侄, 也是现任乔曼公爵的长子。 为了体现王的崇高地位, 老国王去世、新国王上台后, 新王所有的兄弟都会更改为母族的姓氏。 因此，虽然铂赛尔的姓氏并非“索罗”，却也是实打实的王族。 与其他的王族不同, 铂赛尔之所以能站到现在的位置, 大部分是因为自身能力足够出众。 传闻他年仅十四岁就以优异的成绩从骑士学院毕业，比那位曾经的“索罗之剑”还要早两年。 但比起奥菲纽斯那格外出众的剑术，他擅长的东西更广泛而平均。不管是细剑还是重剑，匕首还是弓箭都能运用自如。 刚毕业就不顾乔曼公爵的反对，自请加入讨伐魔王城的队伍。 一开始只是在讨伐军中担任普通的士兵，却因其出众的头脑和临场反应被特例提拔，并在封印魔王城的那场最终战役里成功为奥菲纽斯拖住时间，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因此，埃苏皮特二世对这个侄子特别关照些旁人也都能理解。 比如“乔曼公爵”一直是赐予国王次子的头衔。但因国王陛下的偏爱, 破例指定其能继承这个称号……诸如此类, 数不胜数的传言让这位年轻人的形象在王廷中非常惹眼。 亚当也跟自己的副官提起过这位曾经的战友，弗朗茨依然记得长官收到对方信件时的复杂表情。 “铂赛尔啊……他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甚至你会觉得他很傲慢, 但他也确实是位正直的骑士, 只是比较我行我素。”亚当指指自己的脑袋, 感慨道, “奥菲纽斯·纳吉已经很不会看人眼色了，铂赛尔比他还严重……这大概就是命运对天才的惩罚吧。” 此时，坐在马上的青年骑士取下头盔，看守内城的守卫们立刻认出这张熟悉的脸。 守卫队长有些惭愧地上前致歉，并退到一边请他进城。 “这是你们的职责，你不需要为此道歉。”青年左手抱着头盔，皱眉看向守卫队长，“而且这是王储殿下的命令，你们也该按照他的指示去做。” 紧接着他又指向队伍后面的弗朗茨：“向王储殿下汇报的时候顺便说一声，莱克特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现在他的副官代他回城复命。” 守卫队长：………… 正尽量缩小存在感的弗朗茨：………… 他默默骑马走到前方，向守卫队长尴尬点头。 如果不是莱克特大人以前提到过这位，他都要以为对方是故意的。 马屁拍到马腿上，守卫队长一脸尴尬地走了，剩下几名手下战战兢兢地站在城门口。 这位未来的公爵大人一直冷着张脸，扫过来的眼神也凌厉到有些可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里面好像还带着某种深沉的审视…… 守卫们从未受过这种煎熬，胸背不自觉地挺直，只盼着队长能快点回来。 铂赛尔习惯性地扫了眼周围的情况，这才收回视线。 比起那些站姿过于挺拔地守卫，他显然更关注旁边那一串正在往内城走的车队。 “为什么要运那么多粮食入内城？” 他冷不丁开口询问，吓得离他最近的守卫打了个激灵。 “这……这也是王储殿下的命令……”那守卫不敢与之对视，只低着脑袋答道，“今早刚下达的命令，具、具体原因我们也不清楚……” 铂赛尔眯眼看向队伍的尽头，眉头皱得更紧，一句话点中要害：“为什么会有骡子和驴在队伍里？狼头商会的马出了什么问题？” 守卫简直欲哭无泪。可现在队长不在，他又离得最近，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是……不但是马，外城也有很多人得了怪病……” “城中出现疫病了？” 第138章 守卫只觉得头顶传来的声音更冷：“这就是为什么王储殿下要囤积粮食？他打算直接封闭内城吗？” 这次守卫不敢说话了，只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好在那位并没有跟他一个小角色计较，只是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沉了。 还好，守卫队长很快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位侍者。 “日安，布兰克里夫大人。”侍者恭敬地向他深行一礼，“王储殿下一直在等您的消息。” 他又转向弗朗茨道：“莱克特大人的事殿下也很关心，请两位随我来。” 抱着头盔的青年这才点点头，从马上下来后朝弗朗茨招手：“走吧。” 弗朗茨怀抱着无比复杂的心情，从马背上拿起小包袱跟上。 跟随侍者的脚步，他们很快进入王室居住的卡恩·拉普斯宫。 卸下身上繁重的防具后，两人在一间书房面见了现任王储——夏尔托·卡格里拉·索罗。 夏尔托王储的五官与国王很像，是其与第二任妻子生下的孩子，也是他存活下来的、最年长的孩子。 埃苏皮特二世今年六十六岁，夏尔托王储自然也不再年轻，是个有张方正脸、体型微胖的中年人。 大概因为最近想要积攒些气势，开始蓄了点唇须。 但不知道是因为本人的气质与之不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弗朗茨总觉得那多出来的两撇胡子有些怪怪的…… “日安，王储殿下。” 铂赛尔的声音让他瞬间回神，跟着前者一齐向面前的王储行礼。 “你还是这么客气，铂赛尔。”王储没有理会弗朗茨，拍拍堂弟的肩膀，“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好遇到了件棘手的事……” 青年顿了顿：“可波拉利斯那边……” “真神在上，铂赛尔！要是不先解决眼前的瘟疫，我们肯定会在那群疯狗咬上王都前死光！”夏尔托王储打断他想要汇报西边战况的话，浓眉下的一双眼睛盯住青年，“其中的轻重缓急，你应该比我明白。” 铂赛尔抿紧唇，艰难点点头：“您说的是。听说现在外城已经传来了……” “何止是外城！连大圣堂都没能幸免！” 夏尔托王储顿了顿，压低声音补充道：“大主教也染上了这样的怪病。” 见铂赛尔的面色终于变了，王储重重呼出一口气：“你跟我来吧。” 他的视线又扫过站在后面的弗朗茨，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脑门：“哦对，你是亚当的副官……听说他受了重伤无法回来复命，那交给他的任务解决了吗？” 王储殿下那轻飘飘的问话让弗朗茨感到一阵心寒。 但他此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解下佩剑，连同包着“洛迦核心”的包裹一起展示给王储。 “什么？圣剑被毁了？！” 王储看着眼前的两样东西，眼睛红到都能喷火，转而瞪向弗朗茨：“亚当·莱克特……他其实根本没受伤，而是畏罪潜逃了吧？！” 弗朗茨震惊地抬起头：“您、您怎么可以这么……” 视线与那双愤怒的眼睛对上，他又急忙单膝跪地。 “当时，莱克特大人是只身爬到洛迦身上，又被挥落在地的……为了能快速爬到那怪物的身上，他把身上的防具都脱下来了……”弗朗茨虽然低着头，握住膝盖的手却在无法抑制地颤抖，“那可是洛迦啊……他怎么可能不受伤……” 夏尔托王储双眼微眯，却将他递出的包裹扔到地上，一堆碎石从里面滚出来。 “这些究竟是不是‘洛迦的核心’，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把“圣剑”递给身边的青年：“正好我们有位行家在这里。当年你也跟随王国军讨伐过那些怪物，来看看他是不是在说谎。” 铂赛尔双手接过圣剑：“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从洛迦身上摔落，确实会……” 话音在拔出“圣剑”的那刻戛然而止。 王储看他紧盯着剑的断面，立刻出声询问：“怎么了？” 长久的沉默让弗朗茨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明明阳光就照在身上，他却感觉全身都已冻僵，连手指都无法移动。 “…………” “……无事，我需要再看看这个。” 随着“锃——”的一声响，断掉的“圣剑”重新收入剑鞘。 弗朗茨看到一个身影也半跪到地上，依次捡起几块碎石来回翻看数次，这才站起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弗朗茨感觉这位未来的公爵大人在起身时又瞥了他一眼。 “确实是洛迦的核心。当时是我亲手把它送到大圣堂，我不会记错。” 头顶传来冷淡、却仿若天籁的声音，弗朗茨不禁抬头看向那人逆着光的侧颜。 “但它为什么会在这里，”正巧，那张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也转向自己，“你们是在哪儿发现洛迦的？” 弗朗茨几乎是脱口而出：“是塞勒梅……” “好了，这都不重要！” 夏尔托王储快速打断他的话，阴沉着脸从堂弟手里接过断掉的“圣剑”：“虽然洛迦的核心被毁，但受伤不是逃脱罪罚的理由。我会让人把亚当·莱克特带回来……现在我们必须开始调查城中的疫病了！” 话音刚落，书房的大门被敲响，一名侍者恭敬地向屋内的几人行礼。 第139章 “陛下听闻布兰克里夫大人回来了，十分想与您叙话……”他转而又对面色不太好的王储深行一礼，“也请殿下一起。” 夏尔托王储有些不悦，但到底也不能违抗国王的命令，把“圣剑”随手放到桌子上，率先走出房门。 铂赛尔瞥了眼还半跪在地的年轻副官，对他的迟钝有些不满，蹙眉斥道：“还不快跟上。” 弗朗茨只觉得自己刚从地狱走过一遭，额上的冷汗都要流到衣领里。 听到这声低斥，想也没想地跟着站起，跌跌撞撞地跟上前者的步伐。 他们走过长而明亮的回廊，穿过庭院，总算走到属于国王的寝室。 不管是乞丐还是国王，在这个平均年龄不到五十岁的时代，一个六十六岁的老人都不会太好看。 埃苏皮特二世的头发已经全白，不管是手还是脸，露出的皮肤都爬满褶皱。 他倚靠在床头，眯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年轻骑士，隐藏在褶皱里的眼睛似乎都睁大了一点。 “铂赛尔……”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向青年伸出手，“快过来，靠近点，让我看看……” 青年骑士跪在床头，双手托起老人的手：“愿天运与您同在，陛下。” 老国王笑着拍拍他的手臂，露出一嘴几乎掉光的牙齿。 他显然还不知道王都已经出现巨大的危机，还会乐呵呵地询问自己的侄子：“你父亲还好吗？” 青年视线微垂，答话时也是一板一眼：“我已有一年多未见到他，但他曾在信中说过他一切都好。” 年迈的国王点点头，正要说什么，窗外却传来一声尖叫，随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般的声音。 老国王皱起眉，身边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还是一位负责国王起居的贴身侍从匆匆跑到外面查看，过了许久才带着一人走进来。 “外面出了些小状况，已经没事了。”侍从弓着腰，向一旁退去，“您要的酒来了。” 老国王的眼睛亮了亮，铂赛尔却眼神锐利地扫向端着酒走进来的侍者。 “您的身体不好，不能再喝酒了！”青年劝阻的话语直白到让周围人不敢呼吸，“这还是白天，您不能这样没有节制……” 啪———— 手背被拍了一下。 并不疼，但也是拍击者用上全力的一击。 “你……你真是……” 老国王像是气急了，有些喘不上气的预兆。 王储立刻上前帮他顺气，同时用责怪的眼神看向跪在旁边的骑士。 “你僭越了，铂赛尔。”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大主教新研制出的药酒，对陛下的身体有好处。”王储打断他的话，目光已没有刚见面的热切，“你是在怀疑大圣堂的权威吗？”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铂赛尔只能低下头。 老国王的气慢慢喘匀，王储的脸色也随之回暖。 他看着专门负责试酒的侍者从陶罐里倒出一小杯酒喝下，又对跪在脚边的堂弟放缓音调：“放心吧。不但有专门的试酒师，我也会与陛下一起饮用。喝完确实会觉得全身舒泰，人都精神不少……” 他突然眼前一亮，劝说道：“你也该来尝尝……正好也能抚平陛下的怒气。” 弗朗茨看着那青年骑士虽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却异常坚定地摇头。 “不可以，王储殿下。”他一板一眼道，“我现在还隶属王国军。军纪第十二条明确规定，任何士兵不论职位，都不能在白日饮酒……” “好了好了，谁要听你念叨这些……真是，不知道你这种性格像谁……” 王储头疼地挥挥手，让他退到一边。见时间差不多，又向托着陶罐的侍者抬抬下巴：“端来吧。” 侍者不敢耽误，将陶罐里的酒倒入两只金杯，这才用托盘递到王储面前。 王储先服侍父亲喝下，这才拿起自己的那杯。 “看吧，根本没什么酒味。”他抿了一口，举着金杯朝铂赛尔挑眉，“你就是太……父亲！！” 咣当————！ 金杯落下，鲜红的酒液如同鲜血，洒满整张床铺。 年迈的国王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嗬嗬”声，身体不断向后倒，眼睛瞪大，双手不停往天空抓挠着什么。 “真神……我看到了……真…………” 声音戛然而止，枯瘦的手伸向半空，突然就不动了。 索罗王国的第六任君主——埃苏皮特二世，就这样在自己长子的怀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一尊石雕。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能建抽奖了耶——（快速创建） ———————————— 掏出我的大纲给你们捋捋时间线，这个时间段基本是三线并行【可跳】 9.25 【魔王城】克拉克做绵羊草，小王子秃了，影怪报告多奴姆已经找到进入王都的方法（48-51） 【库尔斯顿】伊莲到达库尔斯顿，两次遇到水山羊（51-52） 9.29 【王都】多奴姆成功混进王都，开始在外城下毒（51-52） 9.30 早： 【库尔斯顿】城中码头发现尸体，伊莲与水山羊喝早茶 （53） 晚： 【王都】下毒成功，大主教腿石化，王都外城多人中毒。多奴姆混入商队库房（52-53） 第140章 10.1 早： 【王都】多奴姆混进内城（53-54） 【王都】铂赛尔回城报告，国王变石头（54） 晚： 【库尔斯顿】伊莲和水山羊吃晚餐，婆媳进城，打死水山羊后做饼干 （54-51） 奥菲娜她们现在在【库尔斯顿】不是【王都】，只是一个离王都比较近的城镇，大概陆路还要走两天才会到（不过她们是不会去王都的 以及亚当已经成功逃回老家，正在被爹揍，勿念 55 残缺的铜钟 ◇ ◎纯净水4◎ 055 金杯落地前, 所有人都没能预测到这样的变故。 直到石头的纹路从弯曲的手指爬满国王全身，一名侍者忍不住尖叫出声，才终于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怎、怎么会……” 王储看着变成岩石的父亲, 回过神后猛地指向人群中的一名侍者：“是他……是他把酒端进来的……还有那个试酒师……给把他们抓起来！！” 那名侍者和试酒师同样不明所以，直至被众人压倒在地才回过神, 立刻大呼冤枉。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侍者整个人被按在地上, 只能不断用手掌拍打地面, 嘶声叫喊着，“真的不是我啊！！” 夏尔托王储依然坐在床边，指向试酒师的手却在颤抖, 声音尖利到有些可怖：“你们不是合谋……那为什么他一点事都没有？！” 趴在地上的两人被他问得一愣, 试酒师急忙看看自己的双手。 他还有力气挣扎……确实完全没事…… 可是………… 室内顿时变得十分安静，所有人都朝王储看去。 弗朗茨清晰地看到，夏尔托王储一手握住床柱，一手指向前方。 上半身因愤怒而不停颤抖，而下半身…… “殿下！！” 铂赛尔第一个冲到王储身边：“您的腿……” 王储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好似要把他的腕骨捏碎。 “这不是瘟疫……是有人下毒……”夏尔托王储喃喃道，忽地看向眼前的骑士，“不能让父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铂赛尔，你一定要把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找出来！” *** 大概是因为夏尔托王储只抿了一口酒, 所以目前只有下半身出现了石化的情况。 在没有明确有没有解药的情况下, 没有人蠢到会把自己一起毒到。 而且王储只要晚一秒喝酒，就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因此，他下毒的嫌疑暂时被排除。 铂赛尔那双深邃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最后看向与自己一起前来, 完全没机会靠近国王陛下的弗朗茨。 “你去通知外城的守备队, 没有王储殿下或我的命令, 任何人和货物都不能随意进出。”他把在门口被收缴的佩剑递给好友的副官，“内城也是，一只虫子都不能放行！” 弗朗茨也终于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接过他的佩剑后简单行了一礼，匆匆向外走去。 “反绑住他们的双手，按到椅子上。” 黑发的骑士指挥着室内的其余侍从，亲手拿起那只掉到地上的陶罐。 还好室内铺着厚实的地毯，陶罐落到地上也没摔碎。 没理会两人的辩解声，他一把抓住侍者的双颊，被迫其张大嘴，顺便问身边的人：“他们是否还有家人？” 被捏住双颊的侍者闻言立刻瞪大眼，“啊啊”着直摇头。 他这样，旁人也不会可怜他，压住他肩膀的人很快答道：“家都就在王都外城，我们这就去把他们的家人抓来！” “这个不急。要逃早就逃了，没逃现在也逃不掉，” 铂赛尔将那人的嘴掰开，用匕首检查了遍牙齿，这才拔开陶罐上的软木塞，对着他的嘴把整瓶酒都灌了进去。 室内的众人都看着他动作。直至侍者的脸变得通红，被绑住的手脚也没有任何硬化的迹象。 可刚刚，老国王可是刚喝下一杯酒，不到半分钟就变成了石头……而试酒师和侍者的情况明显与之不符。 铂赛尔很快反应过来，这很可能不是酒的问题。 视线扫过地面，很快捕捉到两只金杯、托盘和用来试酒的木制小杯。 “你进来前，外面闹过出一阵不小的动静。”他居高临下地看向侍者，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好好想想，都有谁碰过那两只杯子？” 药酒并不是很烈。即使被灌了一肚子酒，侍者的头脑依旧清醒。 眼睛被刀刃闪出的光晃到，顿时打了个激灵，一股脑把当时的情况全说出来了。 “那、那时我正端着托盘走过庭院，可不知道从哪里窜出好几只骡子还是驴……”他的声音有些抖，条理却还算清晰，“我、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庭院里会有骡子……结果其中一只就跑过来把我撞倒了……是、是阿切尔出来把我扶起来的！” 被提到名字的侍从脸色一白，立刻辩驳道：“你不要血口喷人！确实是我把你扶起来的，但我根本没碰过那两只杯子……”^sg “你说，是只驴把你撞倒的？” 冷硬的声线打断两人的对峙，铂赛尔眯眼看向瑟瑟发抖的侍者：“你确定，那是‘驴’？” 侍者强咽下口唾液，眼皮不断眨动着思考片刻，这才肯定道：“是、是驴！它的耳朵比骡子长很多!” 第141章 铂赛尔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但这太匪夷所思了，贸然说出来更是会让在场的人更加混乱。 “殿下，我现在有了个想法，必须出去验证一下……” 他再次走到王储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王储原本涨红的脸“唰”一下变白了：“不、这不可能！一定是你搞错了！！” 不知他联想到了什么，又使劲抓紧堂弟的手臂，惊恐到语言系统都变得十分混乱：“不、不，你不要管什么驴了！你就待在这里保护我……对，不要去别的地方，就在这里！” 铂赛尔没想到他会直接失去理智，立刻按住他乱抓的手：“请您冷静点。如果这是真的，您的腿也许还有救……” “有救？！！” 王储瞪大眼睛，惊恐喊道：“如果是真的，我们都得死！！魔王乌洛提会……额……” 众人眼睁睁看着王储殿下被击晕，却没一个人敢在此时出声。 “事态紧急，之后我会自请受罚。” 铂赛尔收回手，声音里是不容任何人反驳的坚决：“把王储殿下安顿好。我回来前，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不许传出一个字！” *** 弗朗茨手持带着王族徽章的宝剑，先跑到内城的守备队传达了命令。 不远处，狼头商会的人正带着他们的空板车走远。 等弗朗茨跟守卫队长说完话，最后一辆板车也拐入巷子，消失不见了。 弗朗茨自然没看到这些，即使看到也无暇询问。 他很快向守备队要回自己的马，挥鞭往外城奔去。 街上的士兵多了不少，民众却不多。 经过一夜的发酵，还敢在街上闹事的人全部被抓起来，即使走在大街上，人们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带着胆怯和戒备。 路过一栋纯白的高大建筑时，他不禁往侧方瞥了眼。 今天是十月的第一天，本应最热闹的大圣堂门口却大门紧闭，一个人影都没有…… 年轻的副官抿抿唇，再次加快速度冲到最近的外城城门。 一一传达完铂赛尔的口令，弗朗茨这才握着剑往内城赶。 但还不等他进入内城，迎面就遇上铂赛尔带着自己的那队骑士往外走。 “正好，你也一起跟上。” 他接过弗朗茨递来的佩剑，将其悬挂到腰间后便一夹马腹，径直奔向近在眼前的中央高塔。 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围住高塔，把负责高塔守卫的人吓了一跳。 “布、布兰克里夫大人！” 高塔守卫急忙收起武器，向来人行礼后看了圈周围：“您……这是在做什么？” 铂赛尔看了眼要不到顶的高塔：“最近到塔顶巡视了吗？” 高塔守卫露出一个尴尬的笑：“这个……您也不是不知道，大圣堂的修士们一向不允许我们擅自进入……” 铂赛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向里面扬了下下巴：“开门吧。” 高塔守卫：“可是……” “出什么事我来承担。” 守卫无法，只能为他让开道路。 铂赛尔命令属下在外面守着，只带着弗朗茨一人进入高塔。 刚走没几步，他们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顺着没有熄灭的灯光走去，那间本应作为看守人员居住的房间里，三名修士躺在一堆酒罐里，发出的鼾声在门口都能听见。 铂赛尔的眉头从到达王都后就没松开过，但看到眼前的一幕还是有了拔剑的冲动。 弗朗茨还是第一次进入中央高塔。 本来他的心情还有些雀跃，可看到这些玩忽职守的家伙，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完全被愤怒取代，忍不住骂出一句脏话。 “注意你的用词。” 铂赛尔轻轻瞥了一眼这个只比自己小五六岁的青年，说出的话却像是差了一辈的长者：“亚当没教过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冲动吗？” 弗朗茨立刻闭嘴，只是脸还因为怒气而涨得通红。 看着眼前的一地狼藉，年轻的公爵继承人沉默片刻，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过身，率先踏上石阶。 “那把‘圣剑’是假的。” 他这样说道，完全不在意身后的年轻副官露出怎样的脸色，脚步不停地往上走：“真的圣剑被亚当拿走了？” 弗朗茨先是被第一句话惊到，可听到第二句时想也不想就出口反驳：“怎么可能？！莱克特大人才不是那种……啊……” 意识到不对时已经太迟，站在高处的骑士已经转过身，用那双如同深渊的黑色眼眸盯住他。 “确实，以那家伙的性格既做不出私吞圣剑的事，但把圣剑拱手让人更不可能……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拿到的就是把假货。” “但那些碎掉的石头确实属于‘核心’的外壳……” 铂赛尔的声音依旧听不出起伏，逆光站在那里，让人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 “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他的手搭上身侧的剑柄，“他是怎么在没有圣剑的前提下击碎‘魔王之盾’的？” 骑士的身形在此时显得异常高大，强压下来的气势几乎让弗朗茨喘不上气。 年轻副官的手指都要嵌进塔壁的石缝，垂首片刻，突然迎着气窗中投下的阳光抬起头。 “非常抱歉，布兰克里夫大人！这件事我不能向您汇报！” 第142章 因畏惧而佝偻起来的脊背一下子挺直，他鼓起所有的勇气大声说道：“我已经向一个人做出承诺，绝不能向外透露一个字！请您谅解！” “哦。”纯黑的人影发出一声冷淡的回应，“即使这是个会让你掉脑袋的决定，你也不肯说？” 弗朗茨闭上眼，却还是把背挺得更直了点：“……是！” 时间在这一刻显得异常漫长。 弗朗茨没有勇气睁眼面对之后的一切，只能紧闭着双眼，用沉默迎接自己的结局。 “呵。” 许久，一声冷笑打破了寂静，上方再次传出脚步声。 弗朗茨再次睁开眼时，只看到剑鞘的尾巴消失在螺旋的台阶后。 他愣了愣，却还是快步跟上。 “您……”他犹豫半晌，还是小声问道，“就这样放过我吗？” 走在前方的骑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轻飘飘地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不要学亚当，他的脑子一直不太好使。” 弗朗茨：………… 真是句似曾相识的评价……他还是保持沉默吧。 就这样又走了段，他突然想起有什么不对劲。 “等等，布兰克里夫大人！”他又快跑了几步跟上对方的速度，气息有些喘，“您不是在查下毒的人吗？为什么要来中央高塔……” 铂赛尔脚步顿了下，又很快跨上台阶。 “陛下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十年前的一起事件。” 他的左手紧握剑柄，看向前方的眼神有些骇人：“当时王国军在一条河流边扎营休息。第二天起来后，却发现有一大半的人手脚失去知觉，僵硬的部分好似变成了石头……” 弗朗茨震惊：“那……那不就是……” “没错，跟现在城中的‘瘟疫’很像。” “而那场事件的始作俑者，正是一只擅长拟态和魅惑的高阶魔物——‘剧毒魔女’。根据她以往的作风，我们推测她身上的某些□□可能本身就含有石毒。” “如果是她，就算失去使用魔法的能力，也能轻松在王都各处下毒。” 他们终于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木门被骑士一脚踹开。 高塔的最顶端，立着一口半人高的铜钟，表面布满复杂的符文和法阵。 弗朗茨知道，那些不但是为了配合结界，也有放大钟声的作用。 只要钟面产生一点震动，震天的响声就能传遍整个王都。 但此时…… 铂赛尔探身往铜钟下看去，即使已经猜到结果瞳孔还是不自觉地一缩。 「铜钟」已经被破坏，已经有魔物潜入王都。 可有时间用这么“委婉”的方式下毒，而不是派更具攻击力的高阶魔物冲进来，就说明结界本身是有效的，即使混进来也无法使用魔法。 很巧，“剧毒魔女”的本体他曾见过一次。 以对方的体型，即使想出城也不会那么快……那东西现在一定还在城里！ 他转过身，快速走下台阶。 “通告全城，即刻起任何人都不许从井里打水喝，否则后果自负！” “还有……不论死活，把城中所有的驴都拉到中央广场！” 作者有话说： 犹豫就会白给（ 话说大概不会有人太记得铂赛尔的初登场，其实在克拉克的狗粮回忆里就出现了（42话） 唯一一个猜对奥菲娜逃跑方向却被无视的倒霉孩子 55 活捉 ◇ ◎纯净水5◎ 055 为了不引起民众的恐慌, 铂赛尔没提到已经有只强大的高阶魔物混进了王都，只说这次的“瘟疫”与驴有关，让巡城的所有卫兵都活动起来, 把城中所有的驴都聚集到一起。 不听话、不愿意到场的驴就当场击毙，赔偿会由他个人出钱。 这个命令听起来有些无厘头, 但听说只要抓住驴就能有治愈“疫病”的希望, 所有人都死马当活马医, 纷纷把自家的驴赶到中央广场。 毕竟就算驴被打死了也有赔偿款，怎么算都不会亏，王都民众还是很自觉地照做。 除了多奴姆, 她快恨死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混蛋了！ 没出铂赛尔的所料, 虽然它成功在王廷内制造了混乱，还冒险亲自上阵，舔了两只金杯成功下毒，但她到底没能及时跑出外城。 狼头商会的人十分负责。一路看着所有的牲畜直至到达马厩，始终都没给她落单的机会。 她也尝试过主动逃跑，立刻被眼疾手快的总管一把拉住，然后就一直亲自牵着她的缰绳，让她有点想朝这人吐口水。 但不可以……商会还是离内城太近，闹出动静一定会被注意到…… 于是, 小心谨慎的多奴姆“乖巧”地回到马厩, “乖巧”地等待那些人类结束闲聊、离开，这才一口咬断绑在嘴上的缰绳。 等她终于摆脱束缚，看准逃跑的时机, 却远远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封城”和……“捉驴”？ 得益于驴子天生的长耳朵, 她贴着墙根就把外面的喧闹声听清了。 什么“死生不论全都带走”, 什么“敢反抗就当场击毙, 一切损失由乔曼公爵之子承担”…… 那叫乔什么的公爵能不能管管自己的儿子？闲得没事为什么偏偏要跟驴过不去！ 多奴姆气到在原地跺蹄子。但很快，她就发现连蹄子都不能随便跺了。 第143章 因为狼头商会也要按照上面的指示，开始捉驴。 而且听起来他们还受到了特别关照，连骡子都要被“请”去溜一圈。 多奴姆感觉自己都要气出乳腺增生。 主要是如果就这么被抓住未免太过憋屈……要知道她最擅长的就是拟态，要是还能使用魔法怎么会落到这种难堪的地步？ 早知道会封城，她还不如直接甩了那总管直接跑路，只要一出王都谁还能抓住她？！ 但再怎么后悔现在也晚了。 人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她只能跑到空出来的马槽边蹲下，试图蒙混过关。 一开始确实没人注意到，怪就怪那总管还很细心地走了一圈，立刻拎出这只“漏网之驴”。 这只行为奇怪的驴当即引起总管的注意，和下属一起绕着多奴姆转了好几圈也没看到本应烙在驴屁股上的烙印。 “……奇怪，这好像不是我们家的驴？”总管大为惊讶，“我记得它，刚刚它跟在队伍最后面，走了一段就想跑，还是我把它拉回来的……” 下属：“会不会是其他人家的驴路过，跟咱们碰到后跟着走错方向了？” 总管：“可能吧……但它看起来好像不太精神？” 下属眼珠转了转，突然小声说道：“您看它趴着的位置，大概也染上那些马的瘟病了……不如直接杀了，现在还能向那位大人要比赔偿金……” 多奴姆：………… 果然，不管过了多少年人类还是这么贪婪残忍。 还在窃窃私语的两人突然听到一声响亮的驴叫。 刚刚还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驴突然仰头打了个哈欠，甩甩头站起来了，一副吃饱喝足、养好精神的样子。 这下总管也不能昧着良心杀驴了，重新给它绑了个绳子便牵了出去。 多奴姆随着大流一起走到中央广场，在看到那座高塔后也渐渐回过味来。 怕不是「铜钟」失声的秘密被发现了，有人开始怀疑国王的死和城中的“瘟疫”与魔物有关。 但能这么快把目标直接定位到“驴”的身上，对方大概是十多年前就加入了王国军的老兵。 她常年都保持着人类的姿态，只有十年前的一次不小心露出过上原形…… 抱着忐忑的心情在指定地点站定，她看清这一广场的驴，瞬间放心了。 作为家养牲畜，驴子并不是最听话的那批。 要是有钱，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买骡子或马。 而现在，广场上足足聚集了二十几头驴。 即使它们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身边也有主人或卫兵牵着，场面还是十分混乱。 浑水摸鱼她最擅长。 只要像这两天一样，装得智障一点，绝对能蒙混过去。 十年前的那次失误也只是在逃脱时泄露了原形，不到一分钟她就跑掉了。 总不能有人能变态到十年前见过的一头驴都记到现在吧？ “布兰克里夫大人，东城区和北城区的驴都在这里了。” 一群驴叫中，多奴姆听到有人这样向高台上的人汇报道。 “嗯，其他地方的还差多少？” “西城区倒是没多少人家有驴，但南城区比较乱，巴隆他们可能会稍稍耽误些时间……” 也许是周围“昂昂”的乱叫声给予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多奴姆没有经过过多思考，循着声音便朝高台看去。 一名身姿笔挺的黑发青年正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身边的属下不断在他耳边汇报着进度。 虽然大部分头发都被一根发带束到脑后，但依旧有两束微卷的半长发从额角落下。此时正随着微风不断飘动，总会时不时遮住他的眼睛。 多奴姆正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毫无防备的，那双总被发丝遮住的眼睛突然朝她的方向望来。 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让多奴姆感到头皮一凉。 短暂的大脑空白后，她立刻学着周围的驴子一起甩头撩蹄子，并发出无意义嚎叫。 还好，那道可怕的视线好似只是从她身上扫过，并没有过多停留。 但多奴姆并不敢停，她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 是那个一直跟在奥菲纽斯身后的小跟屁虫！ 十年前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小鬼头，身材样貌都跟现在有所差别，她这才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小鬼，却让她吃了一个大苦头。 当时她像往常一样，在王国军路过的村镇里装成卖花女，试图引诱意志不坚定的士兵，却被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打断了。 在对方的逼视下，那名士兵只能悻悻回到自己的岗位，她也被好一顿盘问后才离开。 一次失败算不了什么，多奴姆从来不会轻易认输。 秉持着一张皮不能用两次的职业精神，她立刻换了张脸，伪装成酒馆中的暗|娼继续寻找猎物，好巧不巧又遇到这个人坏了好事。 但最可怕的是在拦住同伴后，这个还未度过变声期的孩子用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吐出一句“你的脸怎么变了”。 多奴姆从未见过直觉这么敏锐的人类，虽然心虚脸上却露出调笑的表情，还想撩拨对方两句。 结果那小小的少年根本不等她再开口，直接拔出腰间的佩剑，没有丝毫停顿地向她的头劈来！ 第144章 一直习惯小心谨慎的多奴姆不能理解他的行为。 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类！连确认都不确认一下就拔剑，真是个冲动的疯子！ 那是多奴姆第一次被一个人类逼出原形，被迫以那种狼狈的姿态逃走，后来足足被拉文那只蠢鸟嘲笑了一个月。 即使不知道少年的名字，可那双漆黑的眼睛和对方可怕的观察力让多奴姆一直记到现在，每次想起都会感到头皮发麻…… 真是小心办坏事！ 早知道会遇到这家伙，她就是被一群人追着跑也不会老老实实地站到广场上！ 这已经是多奴姆今天第二次感到懊悔。 可再后悔也没用，她只能跟着周围的驴子一起装疯卖傻，试图蒙混过关…… “……既然还需要一段时间，那就先把这批驴都杀了吧。” 嚎叫中，她听到那个魔鬼般的声音这样轻飘飘地说道：“赔偿全部都由我来承担，尽管让驴的主人报价……” 多奴姆的嚎叫劈了个音，表情也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 丧心病狂！这个人类真的是丧心病狂！！ 可不等她大骂出声，下一瞬，直觉带着她快速跳离原本的位置。 啪———— 一片混乱中，多奴姆看到一只去掉箭头的箭扎进石砖的缝隙，尾部的箭羽还在轻轻颤动。 她猛地抬头，立刻落进那双漆黑的眼眸里。 沉静、平淡……即使看穿她的伪装，那双眼睛里也没有丝毫喜悦和得意。 像最冷静的猎人，在猎物没到手前都不会有一刻的放松…… 真是……即使过了十年也是个让人讨厌到极点的人类！ *** 高台上，铂赛尔连同下属都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只见混乱的驴群中，一只栗色的驴一脚踢翻自己的“主人”，纵身一跃，直接踏着其他驴的身体跳了出去。 “这……这真的是驴吗？” 弗朗茨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会有驴跳得那么高！” “因为那根本不是真正的驴。” 铂赛尔的声音依然很平静，可弗朗茨却听出其中的冷意。 骑士再次拉弓搭箭，箭头直指那头跳来跳去的驴，同时命令道：“吹哨！”^js 哔————————！！ 随着尖利的哨声响起，一支箭直直插｜进驴的后腿。 多奴姆的脚步踉跄一下，却强忍住了。 她忍着痛、艰难往前奔跑，却不妨身后再次发出的冷箭射中了另一只脚。 这次她没能忍住，破口大骂了一句脏话，直接跌倒在地。 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落下，八名骑士按着渔网，心有余悸地看着还在里面一边蹬腿一边发出咒骂的驴。 “如果你真珍惜自己的性命，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骑士冷淡的声音瞬间让驴停下动作，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来人。 “光辉历一百六十年五月，帕拉米镇上的两名男子，乔斯坦城中的五名矿工，跟随一名陌生女人进入暗巷后变成石雕。” “同年十月，奈维斯城中连续有十一人以相同的方式被害……” “十二月，你以借宿之名，来到里昂莫斯……” 一条条罪状从他的口中念出，铂赛尔一边走一边抽出腰间佩剑，就如同第一次见到这位般，他出剑的速度还是一如既往地果断。 “光辉历一百六十二年三月，王国军第一突击队中有二十三人因你在河水上游投毒而被迫截肢，再加上现在王都内所有的居民……” 骑士黑色的眼眸终于染上怒意，长剑高高举起。 “这些，是时候向你清算了————” “不——等、等等！！” 被网住的驴急忙辩解道：“你不能杀我！杀了我，那些被石化的人就永远无法恢复了！！” 周围按着网的骑士都露出震惊的表情，跟着一起跑过来的弗朗茨也震惊地瞪大眼。 还能……恢复？ 那王国和王储岂不是也………… “呵。” 一声冷笑打断众人的思绪。 铂赛尔的唇角难得有了点弧度，却是一个令多奴姆感到全身发寒的冷笑。 “一只魔物的话，谁会相信？”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剧毒的魔女，你身上背负的血债是时候还清了——” “不————” “住手————！！” 随着魔物尖叫响起的，却是一道来自人类的呼喊。 铂赛尔还高举着剑，却有一只手率先挡到了驴的前面。 穿着白袍的修士大喘着气，在骑士可怕的目光下说出自己的来意。 “大、大主教有令……请您将这只魔物送、送入大圣堂内……”他强咽下一口口水，这才吐出最后一句。 “……大、大主教冕下，会亲自处置它…………” 作者有话说： 铂赛尔【摔剑】：带不动了，毁灭吧 ————————————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我家也全都变身小阳人了啊哈哈哈哈哈哈（流下眼泪 全家除了我和猫全部躺倒。 我是因为有个工作的死线快到了不能躺倒，猫是因为……可能因为是猫吧，喵星人是无敌的，她甚至跳得比平时更高了 第145章 85 致命之毒 ◇ ◎纯净水5◎ 085 修士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陷入沉默。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 弗朗茨是真的想骂人了。 中央高塔上的「铜钟」没能及时预警本来就是大圣堂的疏忽造成的。现在明明是他们抓住了始作俑者却要横刀抢过……这样的行径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逝，却让弗朗茨都有些惊讶。 他居然会把神圣的“大圣堂”和“强盗”联系到一起…… 这边的人没有动作，修士却有些急了。 “大主教冕下可以用它制作出解除石化的解药, 您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吧？”见铂赛尔对他的话没有反应，修士的面色急到有些扭曲, “还是说, 您有不想让其解除石化的对象……” 弗朗茨对他张口就来的污蔑十分愤慨：“你不要胡说……” “既然是大主教的命令, 自然要遵守。” ————锃！ 长剑入鞘，铂赛尔视线下撇，直到把修士盯到汗毛直立才缓缓开口。 “不管大圣堂打算做什么, 我还是要给你们一个忠告。”骑士转头看向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驴, “在你们面前的是一只彻头彻尾的高阶魔物，拥有与人类相等的智慧。不要因为它们表现出柔弱的一面就放松警惕……” 修士听着他的长篇大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但这位的身份摆在这里，他只能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完，这才恭敬地弯下腰。 “感谢您的教诲，我会如数转告给大主教冕下。”他迫不及待地看向网中的驴，“那现在……您能把它交给我们吗？” 铂赛尔对按着网的八名属下挥挥手：“拖到大圣堂去。注意不要蹭上血，也小心它朝你们吐口水。” 正在网里装柔弱的多奴姆：………… 呸！ 眼睁睁看着驴子被拖走，弗朗茨看着那修士的背影还是有些气闷。 “您就这样放过它？”他有些不甘道, “总要去盯着点, 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大主教想做什么，就算跟过去也会找借口把我们赶出来。” 铂赛尔摩挲着身侧的剑柄，语气再次回到一开始的淡然：“而且他的理由很充分。” 事情发展到这里, 弗朗茨也不得不紧闭上嘴。 能做出解除石化的解药, 就意味着城中民众的“怪病”有机会治愈, 也意味着半个身子被石化的王储还有机会恢复正常…… 不管是遵从民意还是上意, 在修士说出那句话后，铂赛尔就没有单独处决那头驴的权利了。 弗朗茨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丧气地垂下脑袋。 “好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青年骑士握住剑柄，最后望了眼大圣堂，大步朝混乱的广场走去。 “只要守住大圣堂和城门，就算那头驴再能跳也逃不出去。” *** 砰————！ 随着一声闷响，多奴姆被粗暴地扔到地上。 她不由发出一声惊呼，瞪了眼离自己最近的士兵：“你们这群无礼之徒！怎么能这么粗鲁地对待一位女士！” 不同于广场上的群“昂昂”直叫的驴子，眼前这只的嗓音居然是娇媚的女声。 如果不是眼睁睁看着那声音是从一只驴嘴里吐出来的，士兵甚至可以根据这个声音脑补出一个妩媚动人的美女…… 士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把手里的网交给身边的修士，快速与同伴离开。 修士们接过网兜，却没有停留，继续把她往另一个方向拖拽。 她被带到一个昏暗的房间。 修士们见她一直很老实，网的开口处也已经系紧，便也站起身，手持兵器将她围在中间。 多奴姆没有再理会他们的动作，自顾自地舔了舔后腿上的伤口，这才抬头看向位于自己正前方的人类。 “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我一直听说过你的名号。”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被推到多奴姆面前，俯身看向她：“‘剧毒魔女’……一个全身都充满剧毒，擅长拟态和魅惑的……驴？” 他不屑嗤笑一声，又挺直了身体：“什么‘魔女’？不能使用魔法，你与那些丑陋的魔物有什么区别？” 多奴姆心想“剧毒魔女”这种称号可是你们人类自己取的，她可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没品位的名字…… 突然，有什么忽地从脑海闪过。 黑色的眼珠转了转，她似乎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把她带过来了…… “您这样说就真的很伤人了……继承‘魔女’的血脉也并非我能选择的事。”她半趴在地上，前蹄曲起，仿佛一个正在抽泣的女子，“变成现在这样，也是被我那狠心的丈夫下了诅咒，所以我才会报复那些不正经的男人……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可悲的女人罢了……” 大主教并不在乎眼前的驴或是女人有什么悲惨的过往，但驴的话语里出现了他想要的答案。 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微光。 他看看驴腿上插的两支箭，又让人把网钉在地上，确认她不会逃脱后才摆手让其他修士暂时离开房间。 “所以，你真拥有‘魔女的血脉’？” 轮椅上的老人终于卸下所有伪装。凹陷的眼窝里，一双混沌的眼睛此时亮得惊人：“你的血既能变成剧毒，也能变成医治百病的神药，对吗？” 第146章 多奴姆心中冷笑一声，心道果然如此。 面上却像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前蹄都不住地抽动两下：“你……你怎么会知道？！连我都是成年后才发现的……” 闻言，大主教满脸的褶皱都舒展不少。 “这对大圣堂来说可不算是秘密。” 他俯身看着眼角带泪的驴，一手依靠在把手上，一手抽出放在身侧的手杖。 “我还知道，让血变成毒药还是解药，取决于割破皮肤的那一瞬间，‘魔女’内心的天平究竟倾向哪一边。” “心怀‘憎恨’，流出来的血就最是致命的‘毒’；心怀‘悲悯’，流出来的血就是最神圣的‘药’……真是神奇，我从没见过这么矛盾的生命体。” 他看向多奴姆的眼中充满迷恋，但膝盖处传来的僵硬感又让他瞬间回神。 “但很可惜，我现在没这个时间做这种有趣的研究……” 手杖的前端挑起驴的下巴，多奴姆看到那双浑浊的眼中正闪烁着不加掩饰的贪欲。 “曾经，有一个魔女至死也不肯交付出自己的‘悲悯’。所以很遗憾，我们只能把这样的异端还给真神……”发须皆白的老者紧紧盯着驴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呢？愿意将你的‘悲悯’奉献出来吗？”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一滴泪从眼中溢出，顺着脸颊落到地上。 “当、当然……”多奴姆不停点头，声音脆弱到了极点，“只、只要您能留我一条性命，让我做什么都行……” *** 刀锋下压，漂亮的栗色皮毛很快被染成一片红色。 一滴滴鲜红的液体落到碗中，被人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双手递到大主教面前。 老人看看碗中猩红的液体，往侧边扬了下下巴。 一个被蒙住眼睛、双脚已经完全变成石头的人被抬了进来。 修士大步上前，不由分说便把半碗血灌进那人的喉咙。 血液并不是什么容易吞下去的东西，被蒙住眼睛的男人很快就弓腰呛咳起来，包着眼睛的白布也随之脱落。 “咳咳咳……咦……我、我能看见了？” 男人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脸颊涨得通红，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我能看到了！我真的能看到了！！感谢真神！！” 他兴奋到有些失态。 这也很正常。不论是谁，失明数年后再次得到光明时也会激动到控制不住自己。 其他修士赶忙拉住他不停舞动的手，不断询问他现在的状态。 大主教看着那人一刻不停地向他人讲述自己的感觉，视线又挪到他恢复血色的双脚上，气息有些不稳。 但这还不够…… “普赖尔修士，你也去喝一口。” 随着他的命令，一名中年修士单手接过同伴递来的碗，小心翼翼地沿着碗边喝了一口。 没过多久，他缓缓举起自己的左手。 “……好、好了？” 中年修士似哭似笑地扑倒在大主教的脚边，高高举起自己的手臂：“您、您看！真的恢复了！！” 在场的修士都兴奋起来。 由于多奴姆着重在大圣堂的井水里多吐了好几口口水，大圣堂中的修士身上石化的部分都比较严重。 外面的民众可能只是有一根手指变成了石头，而他们都是一只手或一只脚起步。 最可怕的是这并不是结束。经过一天一夜，很多人都发现身体石化的部分还在慢慢扩大。 尤其是他们这些修士。即使没有再喝水，身体的石化还在继续，仿佛不把他们变成石雕就不会停止似的…… 现在，希望终于出现了。 所有人都看向手捧血碗的修士，一双双眼睛仿若饿了数天的狼。 “冕、冕下……”中年修士跪在地上，双手举起那只碗递到大主教面前，“您请……” 大主教看看他那只是有些发红的左臂，又看看其余几名修士，大方一笑。 “先分给他们吧。”老者笑着摸摸修士的发顶，“再去取一些血来，务必让这里的每个人都能恢复健康……” 伤口被一次又一次划开，当血液甜美的味道扩散到整个地下室，除大主教外的十二名修士全部恢复健康。 尤其是那个最先喝下驴血的男人。他还在不停手舞足蹈，嘴里不停说着赞颂真神的话语。 他们一个个双眼有神、脸色红润，有些人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比以前更健康了。 大主教用慈爱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才朝中年修士伸出手。 修士会意，恭敬地将血碗双手奉上。 看着大主教居然就要就着他们喝过的地方喝下“解药”，中年修士还有些羞赧地建议道：“要不您稍等一下，我再去重新取一碗比较干净的……” “不需要。” 大主教抬手制止他想要拿碗的动作，慈和笑道：“大家都是真神的子民，没有干净和肮脏之分。” 说罢，直接仰头把剩下的大半碗全部喝尽。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流入胃袋，没多久，他就感到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一股热流从心脏溢出，瞬间扩散到全身所有的血管中。 大主教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双手扶着把手，一点点、一点点站立了起来。 原本已经不能动弹的双脚现在有些暖烘烘的，老化松弛的肌肉似乎也重获生机…… 第147章 身边似乎有人在向他发出恭贺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扭曲又迷幻……但他不在乎了。 像漩涡，他身处漩涡的中心。 想要旋转……谁又不想旋转？！ 火光晃动起来，要让它晃得再快一点！ 歌声不够响亮，要更用力地去嘶叫！去呐喊！ 不知不觉，昏暗的房间变得无比明亮。白天到来了，纯白的白天，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升起，有足足五十个！齐齐照耀着大地，照耀着他们，没有停歇的必要，太阳就是要永远挂在天上，云层都识趣地避开，毫无保留地照在身上，变得好热，变得好冷，融化，要融化了，融化吧，让自己的血水洒满大地！刺眼，太刺眼了，可还能直视，去直视吧！看着大天使吹着号角从纯白的阳光中降落，随着号角声出现的是———— ————真神的影子。 「告诉我……不需要走正门便能离开这里的方法……」 “真神”虚幻的声音从纯白的领域传来。 「告诉我……我知道你有其他方法……」 “密、密道…………在…柜子的后面…………” 枯瘦的手指徒然落到地上。 大主教的身体倒到地上，睁大的眼里溢出两行鲜血，脸上却挂着惊悚的大笑。 多奴姆甩开身上的渔网，在一地的尸体中冷笑出声。 “果然，贪婪才是最致命的毒药呢……” 作者有话说： 爬起来改完错字脑壳已经寄了……还好，我还有存稿…… 这两天可能没有精力回复评论区，等俺好了再来发红包【躺平 58 共同的目标 ◇ ◎纯净水7◎ 058 大圣堂的其他修士发现事情不对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十几人凑到一起讨论了半天, 这才决定敲响暗室的大门。 结果显而易见，他们被一地的尸体吓坏了，最后还是跑到内城请求王廷的援助。 从昏迷中苏醒的夏尔托王储一开始还以为是大圣堂研制出了解药, 等听完修士所说的情况后急火攻心，不需要铂赛尔再补一下, 自己就晕过去了。 最后, 这个烂摊子还是落在了铂赛尔身上。 看着地下室中的惨状, 弗朗茨一句“活该”差点脱口而出。 不是他不尊重死者。看着那些带着诡异笑容、浑身出血而死的尸体，沾着血的匕首和打碎的碗，以及渔网中的大滩血迹……只要长了脑子的人都能猜出昨晚发生了什么。 “作案者”非常张狂。 不但完整保留了现场, 还把逃跑的路线展示得明明白白, 就差在旁边竖个“哈哈，老娘就是这么逃出去”的牌子了。 看到死了一地的修士，铂赛尔并没有太大反应。 可看到那个密道，未来的公爵大人瞬间变脸。 “这个密道通向哪里？”他一把揪住前来报信的修士，第一次发出失态的怒吼，“城中严禁挖地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们最清楚！那这是怎么回事？！” 被他揪住衣领是修士也十分惊慌无措，被他一吼竟直接吓到失声。 “我、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啊……”修士缓过劲后差点当场哭出来，“这、这里是大主教冕下私用的房间, 平时只有他和他的亲信才能进出……我、我们这些人也是第一次进来啊……” 铂赛尔环视一圈, 见其余修士也都只是面露惊恐和诧异，心中信了七八分。 为了确认这条密道通向哪里，他亲自带着人走了进去。 还好大主教虽然挖了密道, 但还算是没失去理智。 虽然修得七扭八歪, 但到底避开了埋在王都地下法阵。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密道的尽头并不是城外, 而是一间平民的房舍。 几人从出口钻出，发现这竟然是一张床板。 屋内有婴儿细弱的啼哭声，一个女人不知死生地躺在不远处。 等铂赛尔带着属下从地道里爬出来时，正好与接到举报、打算破门而入的巡城守卫碰了个正着。 两边一碰才知道，这里是王都中人员最复杂密集的南城区。 铂赛尔已经不想调查那个躺在地上的女人和大主教是什么关系，因为从巡城守卫那里，他听到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南城区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王都的“贫民区”。 明明是外城四区中最小的一块区域，人口密度却最大。这也是南城区的秩序总是一团糟的根本原因。 由于地方总是不够，小商小贩们总会把货物杂物堆在城墙下，有的还直接搭起小棚，导致巡城的守卫每次路过这里都很难下脚。 尤其是晚上，本来光线暗就看不太清路，再在这样的街道里踩到狗粪马粪，心态很容易爆炸。 久而久之，守卫们都自觉挑着好走的路走了，自然会有某些角落被忽视…… 两边的骑士把临时搭建的小棚撤走，又搬走几个木箱，终于露出隐藏在后面的大洞。 弗朗茨拍拍肩上的土，惊讶地看着那个洞，问出了在场众人都在想的一个问题。 “一只驴……为什么能把城墙挖出个洞？” 铂赛尔的脸色已经黑到能滴出水。挥开属下，亲自钻进洞里查看。 弗朗茨急忙跟上，手扶住洞口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上面有奇怪的印记。 第148章 他又仔细看了看，只觉得这些凹凸不平的痕迹有点眼熟。 似乎经常能见到，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难怪它的毒会让人变成石头……” 黑发的骑士已经弓腰从洞口返回，沉默良久后用力锤了下城墙。 “居然是头会吃石头的驴！” *** 与王都紧张的气氛相反，今天的库尔斯顿城充满快活的气息。 外国来的勋爵夫人结交了两位平民出身的夫人。 一觉醒来便来到两人租住的旅馆，试图带着这从乡下来的婆媳二人见见世面，顺便把身上那套脏兮兮的衣服换了。 对此，奥菲娜表示出了强烈的抗拒情绪。 她实在不喜欢那种滑溜溜又轻飘飘的布料，穿在身上没有一点安全感。 与她相反，梅莉女士仿佛重拾青春，兴奋地跟着伊莲夫人一件件挑选衣裙和头巾，玩得不亦乐乎。 奥菲娜就坐在商家搬来的椅子上看她们挨个试头巾。 梅莉女士拿起一条红色渐变的头巾包在头上，转头问她：“这条怎么样？” 奥菲娜点头：“好看。” 梅莉女士又拿起一条米白格子的：“这条呢？” 奥菲娜点头：“好看。” 梅莉女士：“我是问你哪条比较好看。”^jsg 奥菲娜一脸严肃地盯着两条头巾看了良久，最后憋出一句：“都好看。” 梅莉女士大怒：“要你有什么用！” 奥菲娜：？？？ 伊莲夫人扭过头：“噗……” 见两人看过来急忙摆手转移话题：“我的意思是，小阿鲁基缇夫人要不要也来挑两条头巾备用？” 奥菲娜想起标价，立刻就要拒绝：“我不……” “没错，你那条像抹布一样的头巾早就该换了！” 梅莉女士不由分说地把她拽到货架前：“快选！” 奥菲娜站在一堆头巾前，眉头都能夹死苍蝇。js 好像这不是在给自己选头巾，而是给自己选墓碑。 “……就这个吧。”她勉强选了个深灰色的，理由也很简洁，“耐脏。” 梅莉女士一把抽走她手里的头巾：“克拉克还活着呢！等他死了你再戴这个。” 伊莲夫人和站在旁边围观的老板：………… 这位老太太，有点东西在身上的。s 仿佛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梅莉女士从自己选头巾改成帮儿媳选头巾。 红的黄的绿的都往奥菲娜头上招呼了一遍。 但由于模特本人的衣服就是灰扑扑的，梅莉女士的审美又是偏向高纯度的亮色。折腾半天，不管哪条戴在头上不怎搭配。 老板看着奥菲娜那仿佛守寡的丧脸，怕外面的客人误会什么，赶忙上前帮着挑选。 他也算是在旁边看明白了，赶忙挑出一条与这位女士的旧头巾相似的递过去。 果然，奥菲娜的脸色可见地缓和下来，双手接过：“谢谢。” 梅莉女士反而很不满：“这不就跟之前那条一样？还是灰扑扑的……” 不等她说完，奥菲娜已经把头巾系好。 镜子里的人像回到平时的样子，总算让她松了口气。 老板也跟着松了口气，这才笑着劝说气呼呼的老太太。 “适合的才是最好的。我看您也不像是那种古板的人，不管是买衣服还是首饰，让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老板是个有些丰腴的中年女人，笑起来很有亲和力，“您的儿媳是个低调的人，您要是强迫她套上华丽的衣裙才会让她不安。这样不就违背您来这里的初衷了嘛……” 老板的一番话直接把婆媳二人的毛都捋顺了，一旁的伊莲夫人却因此陷入沉思。 梅莉女士被老板夸得开心，一高兴，把两条头巾都买了。 三人从店里出来，“疯狂裁艺匠连杀四人”的故事已经被巡城守卫高声宣告，并将详情贴到了公告板上。 街上的气氛明显缓和下来，人们都在讨论其中是否还有隐情，也有人和伊莲一样怀疑那人是否还有同伙……但所有声音都渐渐被人们的喜悦淹没。 可怕的杀人魔已经被抓起来，库尔斯顿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伊莲带着两人来到码头，很快便找到一艘开往南方、并会在费塔城停留的货船。 因为船只本身够大，她们还能把两匹马带上，以免到时候还要再找集市买马。 唯一的缺点是……这艘船明天就要出发了。 尽管十分不舍，但伊莲也明白，双方的过多接触可能已经引起治安官的注意，让奥菲娜尽快离开才是最好的…… “海伦经常说，贪婪是人类的原罪。防止堕落的第一步就是能控制自己贪欲……原来我以为那很容易，现在却发现，也不是那么轻松……” 清晨的码头，伊莲拉起奥菲娜的手，双手包住。 “祝你一路顺风，小阿鲁基缇夫人。”她又看向梅莉女士，带着笑做出一个日常祈祷的手势，“愿十主神与您同在，夫人。” 简单的道别后，婆媳二人牵着马走上甲板。 马在做上记号后被水手牵走，她们则带着随身行李住进一间只有两张吊床的小房间。 “她往你手里塞了什么？” 刚关上房门，梅莉女士就好奇地凑过来。 第149章 奥菲娜张开手，里面有一枚吊坠盒和一张写着地址的小纸条。 那地址她很熟悉，正是伊莉娜在南方诸岛的住址。于是她只是看了眼就收进荷包，单手按开吊坠盒的机关。 一个女人的小像镶嵌在里面，正用一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眸看向画外。 “这是你们的母亲？”梅莉女士看看画像又看看有些愣怔的奥菲娜，“你们很像。” 奥菲娜微微颔首，嘴角也露出一点笑意。 她合上吊坠盒的盖子，想了想，拎着链子递给婆婆：“您能帮我戴上吗？” 微凉的链条划过脖颈，随着“咔哒”一声，后方的锁扣扣上了。 “等到达费塔城，我们就离伊赭丝山脉很近了。” 一只手突然按上她的肩膀，梅莉女士在她身侧说道：“离魔王城越近，遇到的魔物只会更多……你做好准备了吗？” 奥菲娜将吊坠盒放进衣领，一手搭上她的手背。 “当然。”她答道，“我会时刻做好准备，迎击乌洛提。” *** 王都内城，属于国王的寝室此时却异常昏暗。 厚重的窗帘遮挡了明媚的阳光，好似居住在这里的人拒绝接受现实般，倔强地将这个房间包裹成密室。 “我最亲爱的弟弟……铂赛尔……我现在只有你了……” 昏暗的房间里，王储用力握住青年骑士的手，却无法控制身体的抖动：“一定……一定要把那个‘剧毒魔女’抓回来……否则我……我会……” “请您放心，王储殿下。”忠诚的骑士垂下头颅，向他承诺道，“我一定会尽最快的速度将她带。” 走出房门，守在外面的弗朗茨急忙跟上他的脚步。 “……请恕我无礼，布兰克里夫大人。”年轻的副官疑惑问道，“我记得您说过，那只驴精通拟态魔法……而且这都过去一夜了，我们该怎么抓住她？” “大圣堂的宝物库里，有二百年来在王国境内收集到的‘中古遗物’，其中有一枚名为「乌斯谢丽之泪」的宝石。只要往里滴入一滴仇人的血，它就能指出那人的方向。”铂赛尔还在往前走，“这还是有一次陛下喝醉后透露出来的……现在用来追查陛下的仇人也不算浪费。” 闻言，弗朗茨不由露出惊喜的神色，但很快又转为疑惑：“这么好用的东西，陛下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早点拿出来，那么多通缉犯不都能抓住了？ “因为这东西只能使用一次。” 铂赛尔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弗朗茨却从中听出一丝讥嘲：“原本是一对。但其中一枚在实验出其作用后失效了，所以另一枚就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弗朗茨一惊，看了圈周围后又压低声音问道：“这么大的事……不需要跟王储殿下说一声吗？” “按照规定，‘中古遗物’只需要大圣堂负责人和王族共同在文件上签字就能拿走。” “但王储殿下身体不适，不宜过度操劳。” 铂赛尔意味深长地看了副官一眼，再次迈开脚步。 “相信大圣堂‘现在’的负责人会比大主教冕下通情达理，能够理解我们的难处。” 作者有话说： 多奴姆：知道我啃了一夜城墙有多累吗？下巴都要断了！ 多奴姆：呵呵呵呵呵，下次让我看到那个卷毛小鬼就是他的死期！！ 铂赛尔：谢谢助攻:)【打开宝库 —————————— 王都剧情end☆ 下一个单元会比较长，是梅莉女士的单元~结束后就能打魔王啦！ 59 往事 ◇ ◎苹果煎蛋卷1◎ 059 与大部分国家的王都一样, 索罗王国的王都也建在交通运输比较便利的地点。 比起陆路，水路自然要更加快捷方便。因此，王都圣拉米兹城就建在双头蛇河的一条支流旁。 按理说, 已经离得这么近了，一般的商船就算是要往南走也会往那边稍微绕一圈。 奥菲娜和梅莉女士所在的商船却一直行驶在双头蛇河的主干上, 始终没有往王都拐。 奥菲娜还好奇地问了下水手, 才知道早在三天前王都就戒严了, 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出。 “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可在当时城外的人说，那里也并没有传出钟声……”水手摸摸后脑, 最后只能摊手耸肩, “谁知道呢？总不会是王廷里进了刺客吧哈哈哈哈——” 奥菲娜听到「铜钟」没有响过，便也认为这次事件应该与魔物没有关系。 她没有再听那些不靠谱的猜测，礼貌道谢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由于是顺流，船只的行驶速度很快。 在离开库尔斯顿的第三个清晨，婆媳二人就踏上了费塔城的码头。 从水手的手里接过缰绳，再次道谢后，她们终于回到熟悉的陆地。 两人没有浪费时间，匆匆在城中吃了顿早饭就准备再次出发了。 又经过两天的赶路，奥菲娜已经能看到远处那片连成一片的山峦。 随着距离的不断缩进, 她的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 就快了……克拉克……很快就能…… “啊……女士！那边的两位女士！！” 路上有人高声叫住她们。 “我从来没见过你们……你们是外乡人吧？”肩上挂着猎物的猎人跑到她们的马前, 焦急道，“你们都没听说吗？伊赭丝山脉最近出了大动静，王国军已经开始对那边进行封锁了！” 第150章 奥菲娜与婆婆对视一眼后调转了马头：“王国军怎么会跑到伊赭丝山脉？西边不用打仗了吗？” 猎人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问蒙了, 想了想还是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可听路过的商人说, 连长年驻扎在西边的军队最近撤了不少, 据说就是为了全面封锁伊赭丝山脉……” 奥菲娜这次是真的惊讶了：“西边……不用打仗了？” 老实的猎人搓了两下头发：“其实前两年就不怎么打了。自从王都那边换了个指挥官后, 好像就一直有跟那边和谈的意思……今年都有西边的商人跑到我们这边做生意呢……” 聊着聊着他也发现自己跑题了，赶忙又劝道：“但现在又不同了！上个月开始就出了好几次魔物袭击村子的情况，山里的一定会更多……” 猎人的劝说刚说到一半，就见骑在马上的女人神色忽地一变。从身后抽出一把厨刀，直接向自己的头顶掷来！ 那动作一气呵成，身体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刀尖反射出的光芒已经近在眼前…… “嘶啊啊啊啊————！” 身后突然传出一声怪异的尖叫，猎人终于回过神，猛地向后看去。 银白的刀身插进一只黑蛇的嘴里，直接将其钉在了地上。 “乌斯·卡皮鲁斯，一种可以在短时间内隐形的毒蛇。” “它的名字来源于复仇女神|的名讳，意为‘乌斯谢丽的头发’。”骑在另一匹马上的老妇看了眼死掉的蛇，又看向他，“它们有为伴侣复仇的特性。只要杀死一只，另一只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会找到仇人，并在他最掉以轻心的时候杀死对方……” 一长段科普砸下来，把猎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到最后才恍然大悟：“昨晚有两条蛇爬进我家里，我杀死了一只，另一只趁机逃走了我便没管……原来是这样吗……” 梅莉女士没有再理会猎人的感慨，见奥菲娜把刀拿回来便快速离开。 等猎人回过神时，身边只剩下一具蛇的尸体。 *** “我记得你刚到家里的时候说过，你曾经也是王国军的一员，后来因为违抗了国王的命令才被诬陷并处以私刑……” 到了晚上的休息时间，梅莉女士突然问道：“那个你宁可豁出性命也不后悔违背的‘命令’，跟那个‘西边的战场’有关吧？” 奥菲娜添柴的手顿了顿，随即点头。 “魔王乌洛提刚出现时，王廷并不想把全部的兵力都投去讨伐魔王城。王国那么大，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意外，总不能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到同一个地方……所以，我们当时的人手十分不足……” 女人看着明亮的火焰，慢慢陷入回忆。 “这时候，是埃尔顿佣兵团的团长向我们伸出了援手。也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才有机会深入伊赭丝山脉，继而找到机会封印魔王城……” 埃尔顿佣兵团一开始并不属于索罗王国。很久以前，他们的成员都是北方大国迪菲特的国民。 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异变，迪菲特帝国境内的大部分土地都成冻土，庞大的帝国转瞬分裂成无数小国。 那时的佣兵团团长埃尔顿还是帝国军中一支骑士团的支团长。 但他预感再留在北方争夺那些没有意义的土地只会饿死，于是带着自己的手下集体南下，最后为了生计做起雇佣兵的生意。 也许是因为创始者们都是信奉正义之神的骑士，埃尔顿佣兵团的规矩一向很严，声望也一直不错。 只是生意再好，佣兵也是人，没有人会喜欢颠沛流离的生活。 十年前，索罗王国正是以一块土地的永久居住权为代价，取得了这支佣兵团的全力相助，这才让王国军有机会靠近魔王城。 魔王被打败了，而冲在最前面的埃尔顿佣兵团也损失惨重，奥菲娜一直对此十分愧疚。 可与她的想法不同，王族在度过一开始的兴奋期后，慢慢开始后悔让这支强悍的武装力量进入自己的领地。 首先，是埃尔顿佣兵团内部一直保持着过去的信仰，至今依旧按照尤斯帝提亚的神律约束自身。 在他们看来，自己没管别人的信仰，那别人也不要管自己的信仰。两者又没什么往来，保持相安无事就好。 但驻扎在当地的大圣堂修士并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自己受到了这些莽夫的蔑视，年年上报的总结都要提一嘴。 再者，就是当地领主和佣兵团的关系不太好。 国境边缘一向强盗多。但自从埃尔顿佣兵团在这里住下后，为了自身住得舒服，最先把附近一圈的土匪窝都端了。 附近的民众自然是开心的，还自发为他们送上鲜花和蔬果，以此表达感谢。可传到当地的领主耳里，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自己领土上存在了几十年的顽疾，他们一进来就都给拔除了……这不就是在打他的脸，明着说他无能吗？！ 由于当地领主多次向国王去函抱怨，这件事也渐渐让王廷重视起来。 而成为一切导火索的是领主家的小儿子。 这个刚学会骑马的熊孩子直接把马骑到了集市上，导致十几人受伤，更让三名孩童当场毙命。 悲痛欲绝的父母立刻就要上前理论，却被护卫的长｜枪拦住去路。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却高高坐在马背上，嫌弃又憎恶地瞥了眼尸体后向人群扔出三枚金币。 第151章 这一举动让长久压抑的情绪冲破理智，愤怒的民众与护卫当场打作一团。 混乱中，贵族之子从马上跌下，生生被马蹄和人群踩死。 领主自然不能饶恕这群杀死儿子的暴民，可埃尔顿佣兵团的人却率先将这些人保护了起来，嘴里说的全是让领主都觉得老掉牙的王国律令。 什么杀人者要以命抵命……不小心杀死路边的野猫难道还要偿命？这些贱民的命怎么能跟他尊贵的血脉相提并论？ 可佣兵团的人他确实招惹不起，无奈之下，领主只有再次向国王求援。 一封书信上洒满老父亲的泪痕，每个字都在泣血痛斥愚民的残暴和佣兵团的无法无天。 别人看了会不会感动奥菲娜并不知道，但索罗的国王被深深感动了。并当即命令自己身边最得力的骑士率军剿灭这群匪徒。 那时奥菲娜的祖父已经过世，五个姐姐也各有归处，纳吉家的宅邸里只剩她一人。她终于能按照自己的意志作出决断。 事实上，奥菲纽斯并不介意成为守护王国的利刃。 从小经历的教育已经刻入骨血，她愿意遵守誓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进入王廷的两年让她彻底看清了索罗王室。 王族将仆从视为家具，将农夫视为牛马，连用来维持基本底线的王国律令也变为一纸空文。 曾在大圣堂做出承诺的骑士被金色的蜜糖腐蚀，慢慢变成他们的爪牙…… 他们让他们一起发过的誓言都成为口头上的笑话……他们把一直遵守誓言的奥菲纽斯衬得十分可笑。 奥菲纽斯无法说服自己变成与他们一样的人，可从小受过的教育又令她无法下定决心反抗……直到接到剿灭埃尔顿佣兵团的命令。 看着高高在上的国王，她似乎明白了。 不管是过去的魔王还是现在的佣兵团，都不过是王室巩固权威的道具。 不会结束的……即使她昧着良心消灭了埃尔顿佣兵团，一切也不会就此结束。 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就算这具身体倒下了，也会有新的“勇者”代替她成为“索罗之剑”…… 奥菲纽斯想通的那刻，突然觉得腰间的圣剑异常沉重。 祖父压在双肩的重量已经消失，她已经不想再背上一份比之还要沉重的责任。 收回荣誉也好，收回封地也罢，一切都无所谓了…… 身心都到达极限的奥菲纽斯解下伴随自己四年的圣剑，将其递还给王储，想以此换取一份自己从未享受过的、属于凡人的平静。 只可惜，她终究没有如愿。 奥菲纽斯“死”在城郊的森林，而针对埃尔顿佣兵团的歼灭战也在两年后打响。 一开始，王廷派出的王国军并不多，以为可以直接借用当地领主的力量。 可当地领主的武装力量除了少到可怜的骑士，只有各村民众组成的民兵。 而这里的民众，显然并不欢迎王国军。 数次交涉无果后，压抑已久的民众接连发动了几次暴动，好几个小领主被直接围殴致死。 事情传出，吓得王国西边最大的领主卡丝隆伯爵连夜跑到王都寻求庇护。 至此，索罗王国才不得不重视起这件事，也终于派遣了足够的兵力来到王国西部。 但大局已定，事情已经没有太多回转的余地。 如果不是佣兵团始终没有独立建国的意愿，索罗王国的版图可能早就被挖掉一块了。 令人感到讽刺的是，王国军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能彻底剿灭埃尔顿佣兵团，主要是因为安置佣兵团的地点是一片地形复杂的山区。 这里天生就适合伏击和游击战，大军进入反而无法展现出人数上的优势。 索罗王室当时正是因为觉得这片土地贫瘠又不宜耕种，这才大方地给予了永久居住权……没想到四年后会化作一把回旋刀扎到自己。 “以我对国王陛下和夏尔托王储的了解，他们绝不会对埃尔顿佣兵团妥协。”奥菲娜看向梅莉女士，“从封锁王都到王国军不合常理的撤退……我猜测，王廷上层肯定发生了什么变化，最有可能的便是政变。” 梅莉女士沉默听完她的一长段讲述和分析，最后只奇怪地看了眼面容严肃的儿媳。 “但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天天皱眉，小心长眉间纹。”她看着奥菲娜的眉头，嫌弃着伸手拍了下她的脑门，“快点赶路，早点接到克拉克早点回家。” 奥菲娜有些呆愣地捂住额头，眨眨眼，也跟着笑起来。 “是。”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魔物考据： 乌斯·卡皮鲁斯，原型为【阿斯庇德蛇（aspides）】 阿斯庇德蛇：一种半传说的蛇，老普林尼在公元一世纪有记载其特点（但我没在中译《自然史》里找到）这种蛇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一条死了另一条也活不下去。如果一条被杀另一条就会追踪杀死伴侣的人，能从一群人中挑出自己的目标。（出自《幻兽动物园》） —————————————— 谢谢小天使们关心qwq，我现在脑子还算精神，就是体温时不时会来一个surprise，之后的两天可能还是要劳烦存稿箱's^g 但比新冠可怕的是，太皇太后成为全家最先康复的人并开始做饭了……而且因为现在全家都很虚弱，没有人能拦住她…… 第152章 你们见过呕吐物般的蛋花汤吗？看到它后我才明白，我确实是个外貌主义的人 不管它多有营养，我的胃都在抗拒它…… 70 山下小屋 ◇ ◎苹果煎蛋卷2◎ 070 越往西走, 奥菲娜越感受到地域上的不同。 伊赭丝山脉中的魔物确实比其他地方多很多。 不但有角兔和鸡蛇，类似乌斯·卡皮鲁斯这种更狡猾危险的魔兽也很常见。 但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即使这片山脉危险重重，却依然有人类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 尤其是当奥菲娜以旅行者的身份第一次进入山脉中的村落, 她都被人类的适应力惊呆。 “……这是……什么？” 她从集市上的小摊上拿起一只被细绳捆住的“梨”。 但这“梨”跟一般的水果不太一样，外表居然有一层动物般的绒毛, 身体也软软的很有弹性…… 奥菲娜这样想着, 刚捏了一下, 手里的“梨”居然随之动了！ “果柄”朝她的方向扭来，同时黄色的绒毛下露出一只眼睛。 奥菲娜：…………^js^g “梨”被奥菲娜一把扔了出去，摊子的老板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老板一脸肉痛地把“梨”捡回来, 气呼呼地向奥菲娜伸出手, “大家都看到了，这只梨鸭是被你故意摔死的，你必须赔钱！！” 奥菲娜还处于震惊中没有回神，不停用围裙擦着手心，试图以此消除刚刚那种古怪的触感。 听到老板愤怒的指责声才惊讶抬头：“你说……它是什么？” “梨鸭啊！”老板一脸“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这东西现在可是很抢手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几只，你就给我摔死了一只！” 奥菲娜也很震惊：“这是……动物？” 老板上下打量她一番，确定她的震惊是真的后脸色才缓和不少。 “这时候能有外地人也算罕见……” 他小声嘟囔一句, 眼珠转了转, 这才把手里的“梨子”展示给奥菲娜看：“这可是种非常稀有的鸭子！它们是从梨树上长出来的，长大后这里的‘喙’就会跟树枝分开，掉到水里就会成为鸭子游走……” “因为是从小喝梨树汁长大的, 所以肉里带着一股甜味。”他极力推销道, “您这是第一次见吧？这可是我们这边的特产, 您一定要多买几只尝尝！” 奥菲娜听得一愣一愣的, 直到手臂被人拽了下。 “这玩意味道还可以，但做起来麻烦死了。” 梅莉女士瞥了眼那人手里的梨鸭，直接了断道：“把毛拔一拔，里面的肉就够吃一口，有那个时间都能吃两顿了。还有你说的那是什么鬼，这种生物才不是从梨树上长出来的，是一种寄生在梨树上的动物。幼年体会装成鸭梨的样子挂在树上，以免被天敌吃掉……” 梅莉女士叭叭一顿输出，反而把老板说愣了，听到最后都有些恼羞成怒：“不管怎么说，这只你们都必须赔！” 奥菲娜见婆婆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付了钱后也没要那只神奇的鸭子，匆匆离开集市。 走出小镇后，连梅莉女士都很感慨。 “刚刚那个，正式的名字叫白额梨鸭。确实与普通的鸭子不太一样，姑且也算是被索罗王国列到魔物清单里的怪物。”她带着点调笑的意味看向奥菲娜，“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有胆量吃这些……一般人的反应都跟你差不多。” 奥菲娜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承认道：“它确实……我从来没见过长得那么像梨的鸭子。” “这算什么？还有长得非常像绵羊的植物呢！” 提到这个，梅莉女士突然有点兴奋：“它的果实与绵羊一模一样，上面的绒毛比棉花还细腻，甚至在有动物靠近时还会模拟出绵羊吃草的动作低下‘头’……” 听着她口中的神奇生物，奥菲娜惊讶之余也会在心里感慨婆婆那丰富的知识储备。 她还记得，梅莉女士在老屋那边有一间大书房，据克拉克说，里面的书都是梅莉女士无聊时写出来的。 但梅莉女士从来不愿意整理这些手写书，大多时候连书名都懒得取，所以很多书都要打开读一遍才会知道是什么内容。 也是因此，梅莉女士后来把年轻时写的日记遗失在里面也懒得找。 但因为里面的内容又太羞耻了，她干脆禁止克拉克出入自己的书房。 但少年时期的克拉克才不管这些。趁父母出门不在，光明正大地带着奥菲娜进去看书。 那是奥菲娜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手写书，比她第一次进入王都图书馆还要震撼。 整整两面五米高的墙被做成了书架，挤挤挨挨摆满了书，且作者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要博学到什么程度，才能在短短十几年写出那么多书籍？ 奥菲娜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从怎样的环境长大，又是被怎样的人教导，才能有现在的梅莉女士…… 抱着这样的疑问，她们又在山中的树林度过一夜，早起后再度启程。 “……只要路线没出错，下一个镇子应该就是距离魔王城最近的一个人类村落了。” 梅莉女士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名字，轻轻叹口气：“皮菲库洛……意味‘危险之地’。这大概是后来的人取的名字吧……” 第153章 奥菲娜整理缰绳的手顿了顿，也跟着凑到地图旁：“它原来还有其他的名字吗？” “…………” 梅莉握着地图的手指微微收紧。 “普尤洛斯……意为‘纯净之地’。”她吐出一个词，不在意地笑了声，“名字而已，想改就能改的东西。我们只要确定方位没错就行了。” “但比起那个镇子，我有另一个想去的地方……既然来了，就正好也带你去看看，我过去住过的房子就在附近。” 她骑上马，回头见奥菲娜的双眼亮了亮，立刻转回头。 “先说好，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它破败成了什么样子……你也别抱太大期待比较好。” *** 哗啦———— 随着布料被拧成螺旋状，其中的清水也被尽数挤出。 女孩把拧干的衣物一一扔到木盆里，甩甩手，这才抱着盆站立起来。 树梢上传来鸟叫，偶尔还能听到“嘎嘎”的叫声。 棕发的女孩循着声音看去，绑好的两根麻花辫向脑后甩了下。 随着刘海扬起又落下，额头上那串不起眼的白色纹身也被发丝重新遮挡。 几只乌鸦向山顶那座黑色的城堡飞去，下午的太阳正好位于城堡尖尖的上端。 女孩眯眼看了一瞬便立刻收回视线，使劲揉揉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带来的错觉，她总感觉最近的城堡与之前有些不一样…… “米娅——！你还在那边磨蹭什么？！” “啊——卢克你怎么来了？” 一声呼唤让女孩回过神，抱着木盆匆匆离开溪边。 不远处，一个瘦削的少年正朝她挥手。 少年虽然留着短发，但一边的头发很长，能完完整整遮住右眼。 尽管如此，也无法完全掩住脸上的烧伤。狰狞的疤痕从右边的脸颊延展到脖子后面，与其他地方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女孩却并不介意这个，十分熟稔地把木盆塞进对方手里。 “今天怎么这么慢？”少年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的衣服太脏了？”女孩抱怨着锤了两下酸痛的手臂，抬眉看向少年，“你才是，镇上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之前听集市上的人说起过，其他村子边的魔物活动也频繁了不少。” 少年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脸上的疤痕也随着他的笑扭曲起来：“这不是怕你又吓得哭鼻子，这才提前回来了？” “呸呸呸！！被吓到哭鼻子的是你才对吧！” 女孩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少年脸上的疤痕，打闹一阵后得意地掐起腰，声音里满是炫耀：“我反而觉得附近的角兔少了好多，我的枫糖水放了好几天都没钓到一只！这说明什么？说明附近的角兔都已经被聪明的米娅大人解决干净啦！”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往枫糖里兑的水越来越多导致的？”'sg 独眼的少年闻言沉默片刻，泼出一盆比较合理的冷水：“你也别太抠门。那么淡的糖水，就算角兔嗜甜，遮不住药味还是会被发现的吧……” “什么抠门？那是节俭！” 女孩闻言立刻拔高声音，抡起拳头直捶少年：“你懂什么？！天天就你吃的最多我都没说什么！！” 少年把木盆顶到脑袋上，笑着躲开她的攻击。 女孩也丝毫不示弱，一把从后面揪住对方的衣领，伸手就要拽头发。 眼看着木盆要脱手，少年急忙连声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拽了！”他慌道，“把盆弄掉你一下午的衣服就白洗了！” “你敢！把盆弄掉你就自己去洗！！” 少年手忙脚乱地躲开攻击，打闹间余光瞟见什么，急忙喊道：“等等等等……好像有陌生人站在我们的房子门口！” 两人终于停下打闹的动作，那边站在门口的两名陌生人也向他们转过身。 一老一少，都是女人。 名为“米娅”的女孩暗松一口气，随即又有些奇怪地走近。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站在我家门口？”她看向两位比她年长的女性，好奇道，“我从没见过你们，是外乡人？” 其中那个年长的老婆婆抬起头，用那双兰紫色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深深蹙起眉。 “这不是你们的房子。或者说，一开始不该是你们的房子。”她的语气很肯定，不答反问道，“你们为什么会住在这里，是谁把你们带到这里的？” 米娅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一番老妇，还是没能看出什么，只能带着些警惕答道：“这是母亲留给我们的房子，你认识她吗？” 话音刚落，米娅就看着老妇的眼睛慢慢睁大，近乎失态地抓住自己的肩膀。 “她现在在哪儿！” 老人的情绪突然很激动，把一旁的少年吓了一跳，忙扔下盆分开两人。 “你做什么？！”少年的表情变得有些凶狠，“这里不欢迎你们！” 奥菲娜也同样半抱住婆婆，向对面的两个孩子道歉：“对不起，我母亲有些激动……很抱歉吓到你们，但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少年警惕的表情没有变，反而是被他挡在身后的女孩点了点他的肩膀：“没事的，卢克。她们确实没有恶意。” 被唤作“卢克”的少年这才抿抿唇，放下举起的双臂。 第154章 这时，梅莉女士也从短暂的失态中回过神，眼中划过一抹痛色。 “……是我吓到你了……” 她向女孩伸出手，声音里满是奥菲娜从未听过的脆弱。 “我未出嫁时的姓氏是……‘席尔瓦’……”见女孩和少年的表情齐齐变了，她急忙追问道，“你们……知道这个名字吗？” 双方都沉默良久，女孩与少年对视了一眼，前者向后者微微点头。 少年又对着这两个不速之客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放下防备的姿态，退到一边。 “席尔瓦女士说过，如果再有一个自称‘席尔瓦’的女性来到这里，就让我转送一件东西……” 女孩从少年身后走出，握住那只还在颤抖的手：“我们进屋说吧。” 作者有话说： 魔王城附近最惨的魔物——角兔 不管是山上还是山下，都逃不了被毒死的命运（喂 ———————————————— 白额梨鸭，原型【白额黑雁】 这里魔改为动物了，但按照传说，它们确实是长在树上的“果子”【正经脸 白额黑雁，有的版本直接称之为“黑雁”。 《曼德拉尔游记》里是这样描述的：「我告诉他们在我们的国家（“曼德拉尔”是英国人，如果真实存在的话，而据说黑雁的生长地在苏格兰）有一种树生长的果实，能变成会飞的小鸟，而落到水里的小鸟活下来，落到地上的立刻死去，变成人们的美味」 71 养母 ◇ ◎苹果煎蛋卷3◎ 071 很久以前, 奥菲娜在王国军中曾与友人们讨论过，为什么魔王城会建在人迹稀少的伊赭丝山脉之上。 亚当觉得这是个奇怪的问题。 在他的认知里，童话里的巫婆、怪兽都是住在山上。就像野兽一样, 它们必定会出自本能地远离人群。 可队伍中的另一人提出了不同意见。 “野兽会远离人类，是因为人身上的肉没有牛羊多, 狩猎的困难度却比牛羊高, 一不小心还会搭进自己的性命。显然并不适合做‘食物’。” “所以, 它们会远离人类的栖息地，这种行为是有内在逻辑的。” 当时刚加入王国军的铂赛尔路过他们时，忍不住插嘴道：“但建造魔王城的‘炎之魔女’不一样。她当年既然有烧毁半个旧王都的能力, 那普通人类对她来说就如我们之于鸡鸭。即使选择放过, 也不需要顾忌比自己弱小那么多的人类，反而跑到深山老林里建造城堡。” 因为这句话，奥菲娜不觉对这个才刚满十四岁的少年高看一眼，点头赞同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时的亚当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还没有现在一半沉稳。 可能是觉得被一个还没自己肩膀高的小鬼比下去太丢人，立刻出言刁难道：“那你倒是分析分析，那个‘炎之魔女’为什么要把魔王城建在这种地方？” 少年铂赛尔沉吟片刻，皱眉看向山峦上的城堡。 “我记得大圣堂那边有过记载，‘炎之魔女’就是在这附近被抓获, 然后运往旧王都……”他指向山上的魔王城, “答案可能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复杂，也许这里原本就是‘炎之魔女’的故乡。她想回来，把新家建在这里, 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这样的对话只是他们的日常之一。 那时候的奥菲娜可想象不到, 铂赛尔在十年前作出的推测会在十年后由自己亲眼验证。 尽管那个名为“卢克”的少年依然保持警惕, 却还是依照女孩的意思让出一条路。 四人先后走进小屋, 在厅内唯一的木桌旁落座。 “啊啊啊！我还没来得及收拾这个……你们等等呀！” 名为“米娅”的女孩手脚慌乱地收拾起摊在桌上的新鲜草药，不停对少年使眼色。 卢克叹口气，不再紧盯着眼前的两个女人，跟着上前把桌面上的土扫干净，铺上桌布。 转头又倒了两杯凉水放到两位不速之客面前，就差把“不欢迎”写在脸上了。 “抱歉，我们也是刚回家，还没来得及烧水……痛！米娅你做什么？！” 女孩飞快把凉水拿回来，借着桌子作掩护又踩了他一脚：“你怎么能给客人喝凉水？没来得及烧水就现在去烧！” 见他还不动弹，米娅又在他小腿上踢了脚，“快点啊！” 卢克的目光在两个陌生人身上转了圈，梗着脖子不肯走：“家里的柴火都不够了！要烧水还得先劈柴！” 米娅：“那就去劈啊！” 卢克：“你不会忘了吧？昨天是我做的饭，今天该轮到你了！” 米娅：“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斤斤计较！那前天你抢了我碗里的蘑菇该怎么赔？” 卢克：“那蘑菇是我采的，我多吃两个有问题吗……” 刚刚看着还挺成熟的两个孩子，转眼就因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吵起来……奥菲娜有点想笑，却又顾忌着身边人的心情没笑出声。 眼见着他们又要掐起来，奥菲娜赶紧站起身解围：“我去劈吧。告诉我木头堆在哪就行。” 她摆出这么好脾气的样子，女孩更不好意思了：“不、不用啦，怎么能让客人劈柴……” “没关系，你们先聊。” 她对小姑娘点点头，不等对方再说什么就率先走出房门。 第155章 见她这样，米娅立刻瞪了眼身边的少年。 卢克左右看了圈，大概是觉得一个老太太的威胁不大，这才快跑两步追上奥菲娜，带着人走向后院。 碍事的人终于走了……米娅也松了口气，朝梅莉女士说了句“稍等”，便噔噔噔地跑到里屋。^js 窗外很快传来砍柴的“砰砰”声，梅莉女士这才有精力抬头环视整个屋子。 屋子显然是扩建过，里面的很多摆件也变了。 同样的东西在经过不同人的手时都会变得不一样……比如房梁上都捆扎晾晒的草药。 与梅莉女士不同，这个活泼的小姑娘显然更喜欢把草药们捆成一束束干花的形状，有序地挂在墙头，还能起到装饰品的作用。 这间曾经属于她的屋子已经完全摆脱了过去，成为另一个人的家…… 不等她再生出更多感慨，女孩已经捧着一只盒子和一封信跑回来了。 “席尔瓦女士离开前把这个交给我。”女孩看了眼对面的老妇，抿抿唇，“她说，也许永远不会有人来取……如果等到我成年了还没有人来取走它，它就会是我的成年礼……” 这么说着，她有些不舍地看了眼盒子，双手将其推向老人。 出乎意料的，老妇并没有看盒子里的东西，反而又仔细打量起女孩。 “你还没成年，她为什么就离开了？”梅莉不解地看着女孩的小圆脸，“你才多大？十一？还是十二？” 米娅：“我已经十三岁了，夫人。马上就要十四了！” “那也不对……” 梅莉女士摇了摇头：“她过去不是这样……至少会养到成年才会离开……” 米娅显然不知道她在烦恼些什么，双手撑着下巴看向对面的老妇。 见对方确实很困扰的样子，双脚在半空晃了晃，又随着惯性停下。 “您……会把我们赶走吗？”女孩小心翼翼地发问。 梅莉女士愣了愣，这才好笑地摇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见小孩还一脸不安地看着她，干脆说道：“我早已成家，和我的儿子儿媳住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我没必要抢这个房子。” 女孩像是大松了口气，抿唇瞥了眼窗外，这才把椅子挪近了点。 “其、其实我们也不算是席尔瓦女士的孩子……刚刚是怕你们是来抢房子才那么说的……”女孩趴到桌子上，小声对对面的老人坦白道，“她救下我的时候说过，她已经决定不会再养孩子了……只是看我那时候还小，才把我领到这里，后来又捡到了卢克……她跟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等我们能独自在这里生活后便离开了……” 米娅原来的家位于王国西边的波拉利斯地区。 可自从四年前王国军入驻那边后，身为木匠的父亲也要被强征入伍。 父亲不愿意加入军队，尤其对手还是名声极好的埃尔顿佣兵团。 波拉利斯地区的村子基本都受到过佣兵团的恩惠。 主要因为这片土地上的大领主——卡丝隆伯爵，是个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酒囊饭袋。上行下效，西边一片大小领主都没什么好人。 他们经常随意更改当年的税率，还时不时颁布一些自创的“律令”。 每年秋收节前后，当地领民都要被狠狠折腾一顿。 一直严苛遵守正义之神神律的佣兵团成员，进入波拉利斯不久后就被当地的奇葩律令惊呆了。 什么叫贵族可以治愈女性经血里的毒素，所以出嫁前一定要先与领主睡一觉……这不就是光明正大地抢别人的老婆吗？！你那玩意那么好用怎么不切下来普度众生呢！ 差点被抢走老婆的佣兵团团长把前来抓人的骑士揍了一顿，第二天就带着人跑到领主府前骂街，据说半个小镇都能听到他那洪亮的声音。 但因为他们人多，领主连吱都不敢吱一声，就那样任他骂了半天，从此之后再也没敢提所谓“初夜权”的事。 米娅的父亲也是无法反抗领主的普通人，所以他和大部分人一样，内心很感谢让女儿避过一劫的埃尔顿佣兵团，却也不能直接说出口。 他不想去做伤害恩人的帮凶……更现实一点，要是他真昧着良心进入王国军，他唯一的女儿一定会被村里的人针对，说不定会发生更糟糕的事。 左右为难下，他带着女儿连夜往南跑，打算去弟弟家躲一段时间再看看情况。 不料在半路遇到强盗，情急之下他把女儿推下山坡，自己却被乱刀砍死…… “我滚下了山坡，席尔瓦女士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提到父亲的死，女孩眼中闪过一抹水光，却很快扬起笑脸，指向自己的脸颊，“她好厉害！之前我这里被树枝划了一个大口子，现在却一点都看不出来了，都是她的功劳！” “我出生时妈妈就去世了，我都没见过她……就算席尔瓦女士不想收养我，但我感觉，如果我的妈妈还在的话，应该就是像席尔瓦女士那样的人吧…………” 女孩两条腿交错地晃着，把半张脸埋到臂弯里，只露出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 “但您……应该是席尔瓦女士真正的孩子吧？”她看向抱着盒子的老人，“但您比我想象的年纪大好多……” 梅莉女士纷杂的思绪被她一句话拽回来，有些惊讶地看向女孩：“你……不知道‘她’是什么吗？” 第156章 米娅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席尔瓦女士一直穿着好长好长的斗篷，脸上也戴着面具，睡觉都不会脱下……我并没见过她的真实样貌。” “……你要是见到，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从见面起就一直面带悲伤的老妇，此时却露出一点笑意。 “我的养母，也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她’并非人类。” 梅莉女士慢慢挺起佝偻的脊背，郑重道：“‘席尔瓦’是她为自己取的人类名字，意为‘来自森林’。但她其实是一种比人类更长寿、更博学的智慧物种……或者按照大圣堂的说法，可以说她是一只拥有智慧的高阶魔物。” 看着女孩瞪圆的眼睛，梅莉却没有停下。 她瞥了眼站在门口的两道影子，继续道：“她应当是使用了幻术，让你们模糊了她的长相。不要误解这种举动，她是不想吓到你，因为她的外表与人类非常不同，是一只长着红色长毛的猩猩。” 米娅震惊到说不出话，舌头都有些难以弯曲：“怎、怎么会……魔物也会帮助人类吗？” 梅莉女士点点头：“她真正的名字是‘尼莱乌斯’。传说旅人如果在山里迷路，呼唤她的名字便能得到走出去的提示。还会在晚上悄悄出现，为受伤的人或动物涂抹草药……因此，有些时代被称她为‘山间精灵’，有些时代称她为‘山博士’。”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 “她喜欢捡拾失去母亲的幼兽，把它们养到成年后便会消失……偶尔也会收养被遗弃在山林里的孩童。” 老人抬起头，用沉稳的目光迎接女孩的震惊。 “七十多年前，我就是被她捡到，带回去收养的人类。” 作者有话说： 嗒哒——梅莉女士的养母是魔物这点不知道有没有人猜到过=v= 尼莱乌斯即“山博士”，是少数从中古时代一直活到现在的高阶魔物 外表是红毛大猩猩的样子，基本在北方的山林居住。智慧女神的信徒，会使用的魔法种类很杂很多，但都不强力，属于都只会一点点的类型。和平主义者，不喜欢看到争斗和死亡，所以看到受伤的动物都会救治，医术高超。 原型就是红毛大猩猩（pongo），个人最喜欢的类人猿！ 现实中红猩猩也会用植物疗伤，会把咀嚼好的树叶贴到身上，像贴膏药一样给关节止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个人的脑补（或者因为长毛和毛色），每次看动物世界的时候总会觉得红猩猩的眼神比黑猩猩和大猩猩温柔，带着长者的智慧和平和（就很治愈—— —————————————— 今天身体明显好转！嗓子不痛也不恶心了啊哈哈哈哈哈！！ 天知道我一个嗓门大的话痨这两天天天被迫轻声细语美少女&用木乃伊姿势躺在床上冥想有多难受！！ 没抽到奖没有关系！这几天留言都发红包了！【笔芯 72 被诅咒的血脉（上） ◇ ◎苹果煎蛋卷4◎ 072 从拥有记忆开始, 梅莉看到的所有生物都与自己完全不同。 有时她的“兄弟”是瘸腿的小鹿，有时她的“姐妹”是瞎眼的夜莺。 后来她又先后见到各种各样的动物。有食肉的也有食草的，多数是天生不足的幼兽。 尽管外表都不相同, 但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母亲”。 这在外界也许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可对梅莉安捷拉来说这才是“正常”。 可身边的“兄弟姐妹”总是在变换, 它们待在“母亲”身边的时间都不会很长。 短的只有几天, 长的可能有一两年。只要到了某个时间, “母亲”就会带着她离开，前往下一片森林重新定居。 她似乎是最特别的那个。 比起不断被“抛弃”的其他“兄弟”，“母亲”陪伴她的时间更久。 教会她说话, 教会她走路, 教会她正确的坐姿和行为方式……但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有像其他“兄弟”那样被“母亲”抛下。 “因为你们不一样。你是‘人类’，你的寿命要比他们更加漫长，长到成年所用的时间也更长。” “母亲”对长大一点的梅莉说道：“你的种群拥有仅次于神明的智慧，你需要学会更多东西才能在自己的种群生活下去。” 那一天，梅莉看到一只母鹿分娩的过程。 看着那几乎一模一样的母子，她终于知道了“母亲”的真实含义，也真正意识到“母亲”并非自己真正的母亲。j^s^g “吾名‘尼莱乌斯’，这是智慧女神萨比恩提亚赐予我的名字。” “按照人类的习惯, 我也为自己取了一个姓氏, 你可以称呼我为尼莱乌斯·席尔瓦。” “六年前，我在一片森林的边缘见到了你和你的父母。” “我用这双眼，亲眼看着他们将你放到一棵树下,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可以追上他们, 可我没有这么做。”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把自己的孩子抛弃在这样危险的森林里实在太过心狠……我不能信任那种人类。” “所以我没有追上他们, 而是擅自把你捡回来了。” 有着红色长毛的猩猩坐在女孩对面，黑色的眼眸里沉淀着岁月带来的智慧，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希望你不会责怪我自作主张。” 第157章 “…………” “……我怎么会责怪您……” 女孩沉默片刻，抬头看向与自己外貌完全不同的“母亲”。 “您给予我食物，抚育我长大，传授我知识……我会活下来，现在坐在这里说话，都是您的功劳……您就是我的母亲！” “我不需要知道我原本的名字。我就是梅莉安捷拉·席尔瓦！”她站起来，小手拍上自己胸脯，“我就是您的孩子。” 山间精灵笑了起来，用那只黑色的手把她紧紧搂到怀里…… 咕嘟嘟嘟——————！ 少年被水开的声音唤醒，急忙跑去冲了一壶香草茶，倒了一杯放到米娅面前，却又被后者直接推到梅莉女士面前。 “后来，因为……” 梅莉女士顿了顿，接过茶抿了口：“……为了让我能更好地成长，她改变了自己的一些习惯，带着我在这里定居下来……我们在这座房子里又生活了十年。” 米娅眨眨有些干涩的眼睛，也跟着她在四周看了圈，突然有些伤感。 她被那位“席尔瓦”女士救过来时已经十岁，当然也记得自己过去与父亲生活过的家是什么样。 如果自己的家被另一个人改造成截然不同的样子……光是想一想就足够让人难受…… “我……我很抱歉……”她不安地搅动手指，“我并不知道这些……我……”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孩子。说实话，看到它居然没有荒废，我感到很惊喜。” “这么多年我总是会做梦……梦见母亲，梦见这里变成一片废墟，梦见它变得破破烂烂、荒废又凄凉……这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太多……” 老人握住那双不停搅动的手，语气放得很轻缓：“是你让这间本该废弃的屋子重新活过来了，打破我的梦魇……我发自真心地感谢你。” 与面对其他人不同，梅莉女士对这个小姑娘说话时温和得有些过分，都有些不像她了…… 奥菲娜看着她的侧颜，感觉克拉克和格雷戈里先生都没享受过如此高规格的赞美。 米娅自然不知道这些，可面对老妇真诚而直白的谢意，热意从脸颊蔓延到耳尖，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这、这不算什么啦……” 她的目光再次飘到没打开的盒子和那封没拆开的信，赶忙催促道：“您快看看里面是什么吧，我都没见过呢！” 梅莉女士点点头，先拆开信封，摊开。 【吃掉它】 非常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老妇的眼神骤然一凝。 她把信纸扔到一边，在其余三人的注意力都被信上的内容吸引时打开盒子…… ————砰！ 盒盖被她猛地盖上，谁都没看见里面是什么。 女孩迷茫地抬起头，就见梅莉女士突然一脸严肃地盯着她看。 那眼神太过锋利，一时让她无法把眼前的人和刚刚那个温和的老妇联系到一起。 梅莉的视线从女孩浅蓝的眼眸移向额头。 尽管有刘海的遮掩，但仔细看也能看到她的额头上似乎画着一种类似藤蔓的图案…… “是啊……她也是会使用障眼法的……” 老妇喃喃着，忽地转头，对一脸蒙逼的少年说道：“……天色不早了，也是时候做饭了。奥菲娜帮你打下手，我们吃了饭就会离开。” 说罢，她率先抱着盒子站起身，先朝奥菲娜使了个眼色，这才对女孩抬抬下巴：“你跟我来，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米娅神奇地跟上她的节奏，趁卢克没反应过来就带着老妇来到自己的房间，还非常放心地关上门。 “砰”的一声响，终于把呆愣的少年唤回神，立刻就炸毛了。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有些生气地看向奥菲娜：“就算你们跟席尔瓦女士有什么关系……那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这里也是我们的家，她凭什么指手画脚？而且为什么你们还要在这吃饭了？！” 奥菲娜：………… 无法反驳。 想起婆婆最后投过来的眼神，她只能认命地站起身，从行李里取出两块干饼：“没事，你做你们两人的就好，我们自己有粮食。” 卢克看着那两块硬邦邦的东西拍到桌上还发出“啪”的一声，沉默片刻，又有些烦躁地撸了把头发。 “算了，家里还有吃的……但你们也不能白吃！”他向奥菲娜伸出手，“别欺负我们没见过世面，在酒馆吃饭都要花钱，你们总不能一点食材钱都不给吧？” 看看四周的摆件，又看看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奥菲娜不由心生怜悯。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金币递给他。 卢克被她的大手笔惊呆了。 这可是金币……他还从来没摸过…… 少年的眼珠转了转，收下金币后又突然道：“我一个小孩子也不会做什么。那老太太看起来年纪那么大，要是吃坏肚子岂不是又要怪我？” 他把人领到操作台，指向刀具和食材：“你们那份还是你自己做吧！” 奥菲娜看了这小孩一眼，倒也没跟他计较。就是让她做饭就…… 她有些纠结地拿起砧板上的刀：“可是我做的饭……也不一定合她的胃口……” 卢克从两人进门就很不爽，尽管知道这是席尔瓦女士让他们等的人也十分不爽。 第158章 老人家他不好欺负，现在这股火自然就冲着奥菲娜去了。 “那也比我这个陌生人强吧？”他抱起手臂，阴阳怪气道，“不会吧？你这个做女儿的不会连自己母亲的口味都不知道……” 砰————啪！！ 厨刀猛地落下，砧板瞬间被劈成两半。 其中的一小半随着猛砸下来的力道飞了出去，擦着少年的脸颊冲上天棚，又被反弹回来，直直砸向桌上的茶壶。 高瘦形的茶壶被砸出一个凹陷的形状，带着旁边的两只茶杯一起滚到地上，发出一连串“哗啦”的声响。 卢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摸着被擦到的脸颊转过身。 原本还算整洁的餐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所有的杯子都倒了，刚铺上的桌布被果茶弄湿大半，正往下一滴一滴地滴水…… “我、我不是她的女儿……啊——”始作俑者似乎比他还不知所措，立刻放下手里的刀朝餐桌冲去，“我来收拾！” 卢克转回头，看到半个砧板上放着一把劈卷刃的厨刀。 砧板断面下，石头砌成的操作台好像还磕出了一个坑………… 啪——！ 又一声古怪的响动，本来只是被砸得有些歪的壶嘴，居然被女人徒手掰下来了…… “不！不要动！！” 少年立时大喊着冲过去：“你不要动！我来收拾！！” *** 卧室内，米娅也听到了那一连串的巨响，立刻就要站起身：“发生什么了？” 但还不等她动作，手腕就被梅莉女士抓住，再次按回床上。 “有奥菲娜在，不会出什么事……我现在有重要的事要问你。” 她这样说着，仔细看向女孩的眼睛：“你……有没有发现，你身上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米娅被她郑重的语气带着也严肃了一些。可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我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具体是指什么方面？” “你的血……”梅莉女士欲言又止，“你有没有把你的血，抹到别人身上过？或者给别人喝过？” 米娅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不自觉抱住自己：“怎么可能？正常人也不会这么做吧！” 梅莉女士：“那你有没有发现，你受的伤每次都会好得特别快？” “自从遇到席尔瓦女士那次，我再也没受过什么伤。”女孩歪头想了想，答道，“日常也只有一些擦伤划伤，本来也不严重，好得快不是应该的吗？” 梅莉女士摇摇头，把手里的木盒打开，展示到她面前。 “这不是留给我的……” 老妇露出一个苦笑：“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是个半只脚踏进墓地的老家伙，早就用不上这东西了……这是她留给你的。” 米娅愣了愣，这才看向木盒里的东西。 巴掌大的盒子里只有一片小小的叶子。 但与普通的树叶不同，它的边缘竟然有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女孩忍不住伸出手点了下叶子，手指与之相触，居然有点点光尘从两者相接的地方散开。 米娅轻呼一声，急忙收回手指。 “这……是什么……”她惊讶地看向老妇，“为什么说是给我的？” “传说十主神在迎来新纪元时，在世界的中央种下一棵圣树。摘下它的叶子，吞入腹中，便可以引发‘奇迹’。” “它可以让失语者重新发声，可以让失明的人重见光明……甚至可以让逝者重新恢复心跳。” 嘴里说着不可思议的话语，梅莉的声音却异常平稳。 “但对于‘我们’来说，它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洗涤我们身上的血脉，让它归于平凡。” 米娅慢慢睁圆眼睛，小声重复着：“洗涤……血脉？” “曾经，有一个女人为了治愈自己的爱人，背叛了自己的老师——世上最后一位真正的魔女。” “那是她的老师，也曾经救过她的命。但为了自己的爱人，为了能得到那种超凡的力量，她还是没有抵住诱惑，吃下了魔女的遗骸。” “后来，她如愿以偿地救活了爱人，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对方，如愿以偿地为他生了很多孩子……却不知道自己在吞下‘魔女’血肉的那刻，自己的血脉便已经被‘魔女’诅咒了。” 老人的手抚上年轻姑娘的脸庞，将她的刘海顺到一边。 刻印在额头上、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花纹完整呈现出来。 手指凭空在上面画了些什么，用力一握，米娅似乎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 窗外的阳光照在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女孩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似乎也沾染上那抹暖意，慢慢变为瑰丽的紫色。 “她的后代，无一例外都有着和魔女一样的紫色眼眸。身上的血肉也与魔女一样，拥有‘治愈’的功效……” 她的目光落在那与自己无比相似的眼眸上，轻声呢喃道：“你知道……如果让旁人知道这个秘密，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吗？” 作者有话说： 话说这篇的世界观与专栏中的部分短篇重合（不过不需要看啦，时间线是不一样的） 最相关的是《蛇的报恩》，讲的是最后的魔女和第一个人类“魔女”诞生的故事 虽然已经想好结局，但没写完……所以它还是个坑，等连载完这篇再填【趴 第159章 —————————— 惊 营养液到5000了！谢谢小天使，以及圣诞快乐！！ 但最近存稿消耗太快+我确实还没完全恢复，身体发软，双更有点困难（我试试能不能冲刺一下…… 要是今天下午7点没更新就是冲刺失败了……等之后精神再好点我一定找机会补上！ 73 被诅咒的血脉（下） ◇ ◎苹果煎蛋卷5◎ 073 那是非常平常的一天。 母亲照例出门采集草药, 梅莉则负责照看那些受伤的动物们。 突然，洞穴外传来两声细弱的“呜呜”的叫声。 梅莉慌忙往外跑，却被一颗小石子绊倒, 手掌和膝盖被擦伤。 但这都是小事，她很快便拍拍身上的土重新站起来, 再次向外跑去。 一只浑身是伤的黑猫倒在洞口, 后腿痉挛般地抽搐着。 它有一双橄榄石般漂亮的绿眼睛, 带着乞求，努力抬头看向她，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叫声。 梅莉为它做了简单的检查, 却发现它的伤太重了, 根本不可能救过来。 “对不起小家伙，我没办法帮助你……”梅莉看着那双满是乞求的绿眼睛，双眼也染上悲伤，“对不起……” 她向黑猫伸出手，想要摸摸它的头顶作为安慰。 黑猫却会错了意，伸出粉白的舌头，舔舐着她手上的伤口。 这是动物帮助同伴清洗伤口时才会做的动作……梅莉看向黑猫的眼神更加愧疚。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让黑猫舔着自己的手心，仿佛这样就能转移它的注意力, 让它好受一些…… 然而,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几乎划开黑猫腹部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不到十分钟，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黑猫居然站立了起来，甚至开始用身体拱蹭她的小腿。 梅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看向自己的手心。 可手掌和膝盖上的擦伤已经愈合, 她狠狠心, 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指腹。 她捧起一只无法动弹的夜莺, 将一滴血滴到它受伤的翅膀上。 果不其然，原本连水都喝不下的夜莺慢慢睁开眼，在她的手心中站了起来。 像是在确认什么般，它轻缓地扇动翅膀，然后双爪用力一蹬，竟就这样飞向了天空。 梅莉看着那道消失在天际的身影，紫色的眼眸里慢慢浮现出欢喜。 红色的猩猩回到洞穴，便看到了这一幕。 受伤的动物们精神十足地站立起来，踏着轻快的步伐回到森林。而她唯一的人类养女正坐在洞穴外的石头上，怀里抱着一只陌生的黑猫，带着笑意挥别那些恢复健康的动物。 一开始是惊讶和欣慰。 她厌恶看到死亡，这才会在森林中救助那些受伤的动物，看到它们能痊愈自然是开心的。 可当她知道梅莉做了什么后，脸色忽地变了。 她摘下不同颜色的花让梅莉辨认，看到她拿起的剑兰，这才确认了女孩眼睛是紫色而不是自己以为的蓝色…… “我可怜的孩子，这不是什么神明的恩惠……这是最恶毒的诅咒……”她抱住还懵懂无知的孩童，告诫她，“你绝对不可以再用自己的血救别人。这必须是一个秘密，你能明白吗？” 刚满六岁的女孩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厉害了！ 只是痛一下下，就能治愈母亲都觉得棘手的疾病……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让自己使用这么厉害的能力。 人类似乎都是这样。 不管前辈如何苦心劝说，只有亲身经历过惨痛的教训才会明白其中的痛楚。 就像现在……女孩眼中一闪而过的狂喜让梅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痛。 “仔细听好了，孩子。不要以为那是什么神迹，我告诉你这些也不是想让你用自己的血帮助别人。我是在警告你，从你身体流出的血，并不一定会成为那种神奇的‘万灵药’！” “割破皮肤的瞬间，只要你有一点点、十分微小的一点点、哪怕只是因为疼痛产生的一点拒绝，都会让‘灵药’变成能让人瞬间毙命的‘毒药’。” “不要尝试控制它……我曾经就做过，以为自己可以轻松掌控这种力量，可最后……”老人闭上眼，把过去的苦楚咽下才重新开口，“我终究是人类，没有办法一直保持绝对的理性……” “它是不确定的，是潜藏在希望里的毒蛇，在你最松懈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你甚至都来不及后悔，它就会带走你最重要的东西……” 梅莉按住女孩的肩膀，看着她的双眼，声音很轻却十分清晰。 “这就是最后的魔女留给人类，留给我们的、最恶毒的诅咒……” *** 卧室里，十三岁的米娅正在聆听一场严肃的训话。 卧室外，十五岁的卢克也经历了自父母双亡后最惊险刺激的一幕。 那个看起来很像家庭主妇的女人一刀下去，不但砍断了砧板，还砍卷家里唯一的一把菜刀。 嘴上说着要帮他收拾，却单手捏爆了一个铁制的茶壶…… 这才不是收拾，这是在拆家。 不就是让她自己做饭吗？怎么可以这么恶毒！js 心里腹诽着，但卢克也确实不敢再让这位女士做什么了。 第160章 请她坐到椅子上，不要移动也不要再碰家里的东西，这是他现在最大的愿望。 看着少年快速把堆放在桌底的草药转移到另一个位置，又手脚麻利地把桌子收拾干净，她只能翻翻荷包，再次掏出一枚金币递过去：“非常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卢克看着那枚金币，脸上的伤疤随着嘴角一起抽动一下，最后还是撇过头。 “你刚刚给的已经足够了……”少年瓮声瓮气道，“我要做饭了，你好好在这里坐着不要动就行。” 砧板和菜刀已经阵亡，就算明天可以买新的，今天也只能凑合一下，做点不需要用上这两者的东西。 视线在现有的几样食材中扫过，最后落到刚从集市上买回的几只鸡蛋和牛奶上…… 算了，简单一点，对大家都好。 首先是主食。 刚刚泡茶时烧的水还没凉，倒出一半后煮开。 少年计算了一下，狠狠心，把家中剩下的最后一点大麦全部倒入。 等一颗颗麦粒都吸入水分、变得饱满后，锅底的水也即将煮干。他又往里倒入一瓶牛奶和差不多等量的白开水。 这样，作为主食的麦粥就可以先放到一边了，接下来就交给时间慢慢熬煮……他要准备另一道菜。 奥菲娜就见少年随手拿起一只苹果，像是估量了下四个人的饭量觉得不太够，只能十分不情愿地又拿了一只。 他像是想用那把半卷刃的菜刀削皮，但终究没有过去那么好用了，差点削到自己的手指。 “这个就交给我吧。” 奥菲娜从身后抽出自己的厨刀，向少年伸出手：“削苹果而已，我还是可以的。” 卢克看着她手里那把尺寸有些大的主厨刀，犹豫片刻，还是把苹果连同盘子一起递过去：“那你小心点，切成小块就行。” 事实证明，这种简单的工作奥菲娜还是可以胜任的。 把削下来的苹果皮放到一边，她一手举着苹果一手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块，让其稳稳落到盘子里。 见她确实没问题，少年也跟着松下一口气，转身开始纠结该用几个蛋的问题。 “我看你们家后面围了个栅栏，应该能自己养□□？”奥菲娜突然发问，“为什么要去外面买？” 卢克挑选鸡蛋的手顿了下，这才用满不在意地口气说道：“还不是因为最近魔物变多了？之前我们有三只母鸡和一只公鸡，全都被附近的角兔叼走了！” 奥菲娜有些惊讶：“你们见过角兔？” 那些小家伙可比外表凶悍多了。 要是晚上叼走鸡还好说，白天正面遇到，这两个孩子肯定要吃一番苦头。 “我没见到，是米娅说的。她在鸡圈里看到了好几撮兔子毛。”卢克先后打了两颗蛋到碗里，“后来她又用枫糖做了几个小陷阱，抓到不少角兔……对了，那种兔子的角可不便宜，我拿到集市上可卖了不少钱！” 随着搅拌蛋液的声音慢慢变大，少年的声音也不再有方才的约束感，变得轻松自然很多。 奥菲娜看着他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两人的生存之道，视线不免落到那半张烧伤的脸上。 “米娅是被席尔瓦女士带到这里的，你也是吗？”奥菲娜放下手里的苹果核，拿起另一只开始削，“你也没见过那位女士的真容吗？” 卢克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往蛋液里加了点水，继续搅拌：“比米娅晚一点，我是三年半前才遇到‘席尔瓦女士’的……” 他突然转过身，掀起遮住右边脸的头发，露出萎缩纠结成一团的皮肤和黑洞洞的眼眶。 “因为我是个怪物。”他幽幽道，“村里的大人见我的父母都死了，就把我赶出了村子。” 本以为这样说，女人会露出或是震惊或是怜悯的表情，但奥菲娜只是定定看着他脸上的伤疤，最后摇摇头。 “这是烧伤。”她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任何避讳地看了眼少年，又将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苹果上，“你也不需要这样说自己。” 小小的“突袭”再次失败。 卢克放下头发，眼神复杂地看了女人一眼，低头继续搅打蛋液。 “你们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他小声道，“比米娅那个傻瓜还奇怪。” 奥菲娜刚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给苹果削皮上，削完才后知后觉地抬头：“什么？” “什、什么都没有！” 少年脸突然涨红。 看着手里这碗已经变成淡黄的鸡蛋液，又看看奥菲娜还没切完的苹果，撇撇嘴，又往里打了个蛋。 “……我的家…过去的家，其实就在附近。”少年搅打着蛋液，低头说道，“一个叫皮菲库洛的地方……也算是这附近最大的小镇了吧？一般有集市都会在那里开……” 少年卢克的故事很简单。 酗酒而暴力的父亲，无力反抗只能被动承受的母亲……他几乎是在男人的打骂和女人的哭声中长大的。 但人的承受力总是有限的。 终于，女人的精神被逼到极限。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在经历又一次无理由的殴打后，她爬到壁炉边，捡起烧火棍狠狠击向丈夫的后脑。 等邻居发现不对冲出来时，这家人居住的房子已经燃起冲天的火光。 陷入疯狂的女人带着丈夫一起葬身火海，只有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从窗口爬了出来。 第161章 按照王国的法律，卢克这样的情况应该被大圣堂收容，直到十六岁成年为止。这也是他们培养下一代修士的途径之一。 可律法是律法，执行又是另一回事。 “皮菲库洛”之所以会被冠上“危险之地”的名号，作为一个不大的小镇却有大圣堂的分殿驻守，正是因为大名鼎鼎的“炎之魔女”就是在这里的集市被捕获。 驻守分殿的修士看着卢克脸上的烧伤，厌恶地捂住半张脸。 修士也是有考核的。像这样的孩子就算养大了也无法进入大圣堂……他可不想做没有回报的投资。 “滋啦————” 切碎的苹果丁与融化的黄油混合，锅中立刻升起带着奶香的甜味。 少年翻动着锅中的苹果丁，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他们说，母亲是‘炎之魔女’的转世，所以才会做出这种疯狂的行径，把我赶了出去。” 等到苹果丁变得焦黄，他把碗中的蛋液全部倒入。 “真可笑，点个火就能被叫做‘炎之魔女’，那镇上每个下厨做饭的女人都可以被叫做‘炎之魔女’了。”他嗤笑一声，“但我想，反正我的家已经烧没了，离开还是留下也没有区别。” 奥菲娜沉默片刻：“……然后，你就遇到了那位‘席尔瓦女士’？” 提到这个名字，卢克的眼神有些微妙。 “米娅一直没发现……但我在被‘席尔瓦女士’捡到时，她没有戴面具……” 少年的声音放得很低：“她可能也不知道我当时还是清醒的……但我不害怕，就算知道她是魔物我也一点都不怕她……” 金黄色的蛋饼滑入盘子，被分成四份。 “我被所有人抛弃时，是她救了我……就算是怪物，在我看来也比大圣堂里那尊冷冰冰的真神更善良。” 作者有话说： 我做到了！昨天还是日到了六！（反复欣赏我美丽的全勤小红花 二更在晚上六点哟【飞吻 74 魔女 ◇ ◎苹果煎蛋卷5◎ 074 眼看着锅里的麦粥都要泡成糊糊, 卢克彻底失去耐心。 跑到房门口一顿猛敲，终于把卧室里的两人敲出来了。 梅莉女士拿着木盒进去，却没有把木盒拿出来……但卢克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一旁的米娅身上。 相比起那个走路生风的老太太, 米娅的神色有些蔫蔫的，好似受了什么打击。 “你怎么了？”他凑到米娅身边, 视线一边扫着走向厨房的老太太一边小声问道, “她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 你别瞎说。” 米娅回过神，伸手把少年凑过来的脸推远：“梅莉婆婆是个好人……等我晚上再跟你说。”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了一顿，直到走到餐桌边才停下。 闻到麦粥的味道, 米娅也终于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 开心地跑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坐好。 “居然只有一个煎蛋……还有这个麦粥……” 她舀起一勺品了品，立刻借着桌面的遮挡踢了下身边的少年：“你到底掺了多少水？一点奶味都没有了！” 卢克正在喝粥，被她突如其来的一脚差点呛到，当即毫不客气地反击：“不是你说的吗？‘节约点节约点！打三个蛋干什么？打一个蛋加一杯水搅合搅合不就和三个蛋一样了？’怎么现在又大方起来了！” 当着客人的面被拆台，米娅的脸瞬间涨红，更加不要命地在桌下疯狂蹬腿。 卢克也毫不示弱，她踢过来他就还回去。一时连桌面都开始微微颤动。 坐在米娅斜对面的奥菲娜也被波及到了几次，却只忍着笑把碗端起来，继续喝粥。 砰。 碗放到桌面上, 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想打架出去打, 又没人拦着。” 梅莉女士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两个小孩瞬间安静如鸡。 卢克是想起桌对面这位小夫人捏爆茶壶的英姿，米娅则是想起老妇在室内透露出的信息…… 尽管原因不同, 却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开始低头扒饭。 一顿饭就在梅莉女士的威压下安静吃完。 见大家的碗都差不多空了, 老太太又发话了。 “我们目前还有点事要办, 不能带上你们。”她看向坐在桌对面的米娅，“等我们办完事，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啪嗒—— 卢克的勺子掉到碗里，奥菲娜也有些惊讶地看过来。 “你们生活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也应该知道她的情况。”梅莉女士先看了眼儿媳，这才看向对面的少年，“我和她一样，都是拥有‘魔女血脉’的人。” 即使有点心理准备，但少年还是惊讶地站起身。 联系到这处房子的位置，以及从小听说的故事，他有些磕磕绊绊地吐出一个名字：“炎、炎之魔女……” 迎着少年惊疑不定的眼神，梅莉女士一脸淡然地点头认下。 “别摆出那么没出息的表情，我不吃人。”老妇瞥了眼少年，终于恢复到平时的状态，“我们只是拥有‘魔女血脉’的人类，并不是真正的‘魔女’。而且，就算是真正的‘魔女’还存在，她们也不会吃小孩。” 这话一出，别说两个小孩，连奥菲娜都露出好奇的神情。 第162章 毕竟除了“炎之魔女”是真正出现过的，他们这个时代的人也没有听说过其他“魔女”的故事。 “……所以，真正的‘魔女’究竟是什么？”终究还是奥菲娜的胆子大些，开口问出大家都想问的问题，“我一直以为那都是大人吓唬小孩的故事……” 面对三双好奇的眼睛，梅莉女士那张刻意板起的脸有些绷不住了。 把信息在脑子里过一遍，感觉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便轻咳了两声，当讲故事般说起了“魔女”的起源。 “这是很久以前，母亲讲给我听的故事。当时我也只是以为这是一个故事，但后来我才一点点发现，那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老人回忆道：“十主神的故事你们应该都不陌生。但要知道，在上古时代和中古时代，还有一种介于‘人类’和‘神明’之间的存在。” “他们是主神的‘眷属’，是由神明肉身的一部分分化而成，算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行者。” “但这些眷属族的作用并不相同。具体会做什么，跟他们对应的神明性格相关。” 梅莉女士伸出一根手指，举例道：“比如贞美之神普利珂拉的眷属——‘人鱼’一族。他们不会约束位于美神领域的人类做什么，反而沉迷各种庆典与活动，是比较平易近人的眷属族。” “相对的，正义之神尤斯帝提亚的眷属族——‘平断者’，他们就继承了尤斯帝提亚刻在骨子里的固执和死板，居住在其领域的人类都必须遵守正义之神留下的神律。” 她看了眼正在紧张咽口水的少年，故意压低声音道，“可别因此就以为他们是什么好家伙，他们只是执行神律的工具。违反者不管有什么苦衷，只要被发现触犯神律，平断者必会在午夜找上门，宣读完罪行后便会砍掉他们的脑袋！” 卢克打了个哆嗦，挺直的身体都有点僵硬。 米娅更是被吓到，把椅子往旁边移了移，靠到少年身边。 作为成年人的奥菲娜却察觉到其中的另一层意思：“但‘神律’上的条款是不会增加的，是吗？” 梅莉女士点头：“是啊，所以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钻空子，正义之神的领域慢慢也跟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当然，十主神中的一些神明并没有固定的领域和信徒。比如智慧女神萨比恩提亚，祂的眷属族是由自己的双眼化成的‘预言师’。” “共用一双眼睛的两名预言师，持有只能记录真实历史的「白皮史书」，数千年来一直在大陆各处游荡。”她说道，“她们是女神的眼睛，只负责记录历史，不会干预人类世界的任何事……她们大概，也是混沌时代后，唯一还存留在大陆上的眷属族了……” 老人揉着眉头，兰紫色的眼中有追忆，也有某种奥菲娜看不懂的情绪。 但还不等她探寻出一个答案，那双眼睛已经合上。 “而最初，‘魔女’这个词也是在指代一位主神的眷属族……” 梅莉女士再次睁开眼，其中纠结的情绪都已不复存在，重新归于平静。 “她们是复仇女神乌斯谢丽的眷属族。但因为复仇女神从现世后就一直在沉睡，于是她们被其他主神赋予了看守圣树北端分支的任务。” “可后来，因为与人类产生私仇，一名魔女擅自斩断了圣树在北端的分支，导致整个北方变成了一片冻土……也就是索罗王国以北，现在被称为利萨贝尔的地区。”说着，她还看向奥菲娜，“这些你应该清楚。” 奥菲娜跟着点了下头。 最初有关“魔女”的传说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开的，据说当时还展开过大规模的“魔女狩猎”。 但那是混沌时代的事，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很多事实早已变得模糊。 当时具体是怎样判断一个人是否是魔女，是否有相等的依据……一切都被时间抹去痕迹，只留下一个会让人们印象深刻的“火刑”。 “圣树的分支被斩断，作为守护者的‘魔女’一族自然也受到了相等的惩罚。” “活下来的魔女不但被剥夺使用魔法的能力，身体也变成了蛇，从此只能用肚皮贴在地上爬行。” “至此，真正的‘魔女’本该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可偏偏在这种时候，有人起了贪心。” “她吃掉最后一位‘魔女’化身成的小蛇，想要以此获得‘魔女’最后的力量……” 梅莉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对面的米娅：“那个吃掉‘魔女’血肉的人，便是我们共同的祖先。” 感受到米娅攥住自己的手臂，卢克也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抬头看向老妇时，发丝下的那只独眼竟然有些凶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但米娅就是人类！”他搂住女孩的肩膀，强调道，“她才不是什么魔女，她就是米娅！” 梅莉女士轻飘飘瞥了眼少年，对他的敌意没有任何反应：“我没说她不是人类。” 少年积攒的怒气瞬间卸了大半：“什么？” “她本来就是人类。只不过是血脉受到了污染，顶多算是有点特殊能力的人类。”梅莉说道，“吃饭才能活，不睡觉会难受，会变老、也会死亡。广义来说，这就是人类……” 但不等少年松口气，她又淡淡补充道：“……但在一些人眼里，那就不一定了。” 第163章 卢克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呛到：“你——” “你什么你。在那种人眼里，除了自己别人都是猪狗。” 梅莉女士靠上椅背，露出那抹惯常的讥笑：“他们自己脑子有问题还能怪我？” 卢克闭上眼。 不知道为什么，跟这位说话有种疲惫感加倍的错觉。 梅莉女士看向缩在少年怀中的米娅，神色再次变得郑重。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肯定听不进去，但我还是要警告你。” 她瞥了眼面前的盘子，语速变得越来越快：“它可能看起来像是一块美味的苹果派。当我告诉你，里面只有一块苹果有毒时，你一定会抱着侥幸的心态去吃一口……” “有了第一口就会有第二口，你会被它甜美的味道迷惑，从而忘记那块有毒的苹果，然后——” 梅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才吐出。 “更具体的利弊我已经跟你说明。要不要去除你身上的‘魔女血脉’，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你都可以跟我走。我会把你当成我的徒弟，抚养你到成年为止。” 她看向米娅，再次建议道：“我也会把母亲传授给我的知识全部教给你，让你能凭自己生活下去……” “可是，我已经能够自己生活了……” 眼睛恢复成浅蓝的女孩眨眨眼，慢慢从同伴的臂弯里坐直。 双手放在膝盖上，用同样郑重的表情看向梅莉：“我和卢克，已经在这里独立生活了一年多，我们过得很好。” 见老妇露出哑然的表情，早熟的女孩又冲她歪头笑了笑：“但还是谢谢你的好意，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但这对我来说有些突然，我们还是要再考虑一下……” 梅莉女士沉默片刻，最终只叹了口气。 “我说过，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离开后大概再过几天才能回来。”她看向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孩子，按着桌面站起身，“希望你们能尽快得出答案。” 米娅见两人真的起身要走，连忙挽留道：“不在这里住一晚吗？” “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我们也有必须要做的事。” 梅莉走到门口时忽地顿住脚步，想了想，还是折了回来。 她从行李里取出纸笔，快速在上面画了什么，又将长方形的纸撕成两半，对折叠起。 “等会我会在这里留个临时法阵。在我们回来前，绝对不要去碰上面的符文。” 她的视线在两个孩子间巡视一圈，居然把手里的纸包递给了卢克。 “如果遇到不能解决的危险，就撕碎它。”梅莉女士没有理会少年惊讶的眼神，对一起站起身的儿媳招手，“趁现在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我们动作要快点了，奥菲娜。” ***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轮岗的守卫也跟着换了一批。 “真倒霉……我最讨厌值夜班了。”一名守卫对同伴说，“大圣堂那边到底行不行啊？求救信都发出多久了，怎么还没人来支援？” 另一名守卫啧了声：“早就说没用了。西边的情况还不明朗，反正魔物也进不了王都，他们能那么快过来支援就有鬼……” 正这么说着，站在高处的两名守卫突然听到一些异响。 最近一个月总是这样，森林里的野兽总是在夜晚变得异常活跃，时不时就会闹出一点动静。 还好皮菲库洛这边的城墙要比一般小镇的高一点，再加上这一个月的修补，总算没闹出魔兽闯进镇内的惨剧。 就是运来的砖石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部分……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这时候还贪这点砖，真是不要命！ 心中腹诽着，守卫也没放下手里的弓箭，箭头直指发出声响的草丛。 “救……救命…………” 草丛中突然传出一声微弱的求救声。 站在瞭望架上的守卫并没有放松警惕。 前一阵就有魔物模仿人类的呼救声，有人好心下去查看时，肚子直接被开了洞。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火光的边缘慢慢走出一个人影。 “救……救救我……” 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踉踉跄跄扑到大门前。 “有、有魔物……有魔物在后面追我！”火把的照耀下，她扬起一张苍白却美丽异常的脸，“求求你们……让我进去……” 两名守卫互相看了眼，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弓箭。 按理说，夜间是禁止随意出入的……但这可是一条人命，他们还是决定破例一次。 两人打开大门中的小门，搀扶着女人走进来。 “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外面？”一名守卫问道，“只有你一个人吗？” 女人轻轻喘着气，闻言不由掩面抽泣起来：“当然不是……我、我的丈夫他……” 哔————哔哔————！！ 不等她说完，远处的森林突然传出几段尖利的哨声。 女人听到后面色大变，趁两个守卫也跟着看过去的功夫一把把其中一人推开，拔腿就往镇中跑。 守卫猝不及防下被推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头顶传来“嗖”的一声。 昏暗的街巷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咒骂，但比那声音更响的是一道快速靠近的马蹄声。 “开门！！” 第164章 一小队骑兵快速赶到，却不得不在大门前勒住缰绳。 “乔曼公爵之子，铂赛尔·布兰克里夫大人在此！”一人高举起徽章，向两名守卫大声喝道，“我们正在追捕十分危险的高阶魔物！请立刻打开城门！！” 作者有话说： 驴子变美女了，但狼狈逃窜的状态没有改变（doge 75 追击 ◇ ◎苹果煎蛋卷7◎ 075 多奴姆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支钉在自己几步前的银色箭矢, 不知多少次地在心底咒骂。 真是邪门了……为什么不管她逃到哪里都躲不过那只卷毛小鬼的追击？！ 从王都逃出已经过去十天，她连一个好觉都没能睡上。 不管是她进入城镇还是逃进深山，每次她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准备休息, 这家伙就像闻到血腥味的狼，下一刻就能找到附近。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可这次她明明在上一个落脚处留下了错误的信息, 追兵却没有按照预想拐到树林, 而是跟她先后脚到达这个小镇……这绝对不是运气的问题！ 而且就算手里有什么特殊的追踪手段, 她本身跑得也不慢，并不是那么容易追上的。 她没睡好觉，对方一定也没睡好……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变态！连续近十天都不睡觉这还是人吗？！ 身后传来追兵的呼喝声, 多奴姆顾不得太多, 一头扎进旁边的暗巷。 马蹄声接踵踏来，停在那支羽箭的前方。 有人上前拔出那支银色的箭矢，双手递给跨坐在马上的骑士。 手持弓箭的骑士接过箭，视线在周围的街巷中扫了圈，最后抬起左手。 借着人们举起的火把，躲在阴影里的多奴姆清晰地看到那人手腕上绑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 他伸直手臂，从左滑到右，划过多奴姆所在的方向也没停下，驾着马在原地转圈。 围在他周围的人为了不打扰到他, 有人从马上翻下来, 举着火把跟着他的脚步小范围地移动着。 一时间，马蹄声、脚步声和人们交谈的声音混在一起，不断交错的影子被火光拉长, 落在暗巷的边缘。 多奴姆急忙缩回脑袋, 同时松了口气。 还好, 那个追踪用的东西看起来并不能准确定位到她, 离得够近反而不会被发现。 只要小心一点，最危险的地方反而会变成最安全的地………… 咔吧—— 一声轻微却违和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多奴姆的耳朵动了动，猛地向上看去。 可已经来不及了。 黑影从天而降，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突然变黑，脖子瞬间被什么勒紧，一双手重重将她的头按在地上。 “抓住了……布兰克里夫大人！” 弗朗茨长长呼出一口气，压住女人的身体，带着欣喜看向来人。 铂赛尔的眼中难得露出一点赞赏，可视线转到还在挣扎的女人身上时却骤然变冷。 “不用再咬了。这是遗物「布袋」，不是你咬两口就能咬破的渔网。”他看着突然停下动作的女人，语气凉凉道，“不管你是变回本体还是变成小孩子，它都会随着罩住的东西变化……” 话还没说完，弗朗茨便感到压在身下的东西突然开始膨胀。 想到铂赛尔之前的叮嘱，他没有犹豫，立刻松手滚到一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年轻副官站稳的瞬间，一声尖利的惨叫从原本的地方传来。 “女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地上只躺着一只被银色箭矢贯穿腹部的驴。 “你……那、那是什么？！”多奴姆的肚子被钉在地上，身体不住颤抖，“我怎么会……一点力气都……” 脑中突然闪过刚刚插在自己身前的那支箭矢，她忽地想到一种可能，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度：“是「狄密特」！你们居然已经掌握熔炼「狄密特」的技术了？！” 「狄密特」可是所有魔法的克星！ 要是索罗王国的人类真掌握了这门技术，那魔王城就…… 整个头被包住，失去视力的她自然不知道，铂赛尔背上的箭筒里只剩下两只银箭。 与寻找她踪迹的「宝石」和套在她脑袋上的「布袋」一样，都是他从大圣堂宝物库里薅来的羊毛。 即使作为与国王陛下血缘最亲的王族之一，铂赛尔也不知道王廷和大圣堂在这一百多年具体攒了多少存货。^js 但在看到这一串名录及作用时，他还是被气笑了。 明明有这么多可以用上的武器……但凡十年前多给讨伐军几件，他们当年也不至于损失那么多人手！ 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铂赛尔不想去探寻那些顽固老头的内心，也不需要再掩饰锋芒。 国王陛下和大主教先后离世，夏尔托王储身上的石化状态还在加剧，年轻的王后和最小的王子殿下也没有实权，这导致王廷的话语权一下子落到了铂赛尔身上。 也谢谢大主教临死也带走了自己的一帮心腹，这让剩下的小虾米在铂赛尔面前根本不敢表达出任何拒绝的意思。 原本需要层层审批，经常拖个一年半载才能打开一次的宝物库，在发现大主教尸体的那天遭到了“强盗”的洗礼。 铂赛尔秉承着“再好用的兵器放着不用也是废物”的理念，干脆卷走了三分之一的藏品。 第165章 负责记录出借名单的修士手都在发抖，却又碍于这位权势在握的公爵之子，一声都不敢吭，用颤颤巍巍的字记录完后才递给对方签名。 铂赛尔爽快签下自己的名字，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尤其是现在，看着被一支箭钉在地上就爬不起来的高阶魔物，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似乎是感受到危险的气息更加浓烈，被布袋罩住头的多奴姆终于开始紧张。 “你、你不能这么杀了我！”她喊出与之前相同的话，“我身上的毒只有我自己能解开！如果你不想让王都里的人都慢慢变成石头，你就不能杀了我！！” 但这一次，没有第二个修士挡到她身前了。 她听到上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冷笑，紧接着就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你以为我会跟那些蠢货一样相信你的话？”男人带着讥嘲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是说，在大圣堂做出那种杰作后，你还会觉得有人会相信你？” 这次多奴姆是真的慌了，大声强调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是那个死老头自己贪心才喝了我的血！我真的能解开石化的毒！！” 她的语速很快，可耳边传来的脚步声还是那样不疾不徐，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多奴姆开始不顾腹部的疼痛挣扎起来，试图用乱蹬蹄子的方式保护自己。 “不……你不能…………” 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死掉……就在魔王城的脚下，以这种屈辱的姿态………… “我【哔——】你【哔——】的安图德尔！！” 她忍不住破口大骂：“都这么近了你还听不到老娘的声音吗？！！你要是就在附近看戏我一定会杀了你！！！” 像是察觉到什么异常，铂赛尔的瞳孔一缩，立刻高声提醒道：“全部退出巷子！！” 话音未落，自己的身体已经往一旁闪开，手里的剑向上挥去———— ————锵！ 剑刃不出意外地被黑影斩断，骑士却也在同时松开剑柄。 躬身取下背在身后的长弓，没有丝毫犹豫，搭箭就朝突然出现立起的黑影射去！ “嘶……真是位心急的先生……” 火把全部落到地上，尚未熄灭的火光照亮暗巷中的景象。 躺倒在地的驴被一圈黑色的影子包围，而一个仿若人形的影子正“站在”驴的身前。 “他”摸摸贯穿“胸口”的大洞，带着痛楚的回音从巷中传来。 “真不好受啊，这个感觉……” “他”举起双手，朝对面的骑士做出投降的姿势：“我可是个和平主义者。不要浪费您箭筒里的箭了，这没有必要。” 面对这种没有固定形体的怪物，铂赛尔的脸上依然没有胆怯，最后一只银箭也指向了对面的怪物。 “有没有必要，不是你说了算。”他的声音还如往日一般冷静。 影怪发出一声长叹，看向躺在地上的同伴。 “你可真倒霉，遇到这么一个难缠的对手。”安图德尔发出怜悯的感慨，“真可怜，居然还被包住了脑袋……要是不说话，我险些以为你真的只是一头待宰的驴。” 多奴姆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头上没有套着布套，她一定会往这个家伙的脸上狠狠吐一口口水。 “为了我敬爱的同伴，这次便就此别过吧，先生，” 保持着人形的影怪朝他行了个脱帽礼，身下的影子却在瞬间构成一个法阵。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驴和钉在她身上的银箭便随着一道光消失了。 落在地上的火把依次熄灭，铂赛尔却一直拉着弓，直到确认那影子也跟着一起消失了才放下。 弗朗茨摸黑捡起那支射空的银色箭矢，又拾起断掉的剑刃和剑柄，这才与站在巷口的大部队会合。 他想把这支珍贵的银箭还给铂赛尔，却发现后者并没有看他，一双漆黑的眼睛依然紧紧盯着暗巷。 凑近了，听到青年骑士微喘的气息和不断起伏的胸口，弗朗茨才意识到这人并没有外表表现出的那样冷静。 还好，对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接过银箭投入箭袋。 “……布兰克里夫大人，另一支银箭好像不见了。”弗朗茨好意提醒道。 “嗯，那只影怪刚刚用了传送法阵，应该是和驴一起传送走了。” 弗朗茨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微妙。 那可是「狄密特」制成的箭啊！按照宝物库中的重要等级排序，这小小的三支箭可是和圣剑处于一个梯队的！ 可这才一个照面，三支箭就少了一支……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时候负责出入库的大圣堂修士会露出怎样崩溃的表情了。 铂赛尔却已经调整好呼吸，手指摸索着长弓上的纹路，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黑色山峦。 “没关系，很快就能取回来。” 作者有话说： 【国王陛下和大主教先后离世，夏尔托王储身上的石化状态还在加剧，年轻的王后和最小的王子殿下也没有实权，这导致王廷的话语权一下子落到了铂赛尔身上。】 没错，因为铂赛尔来去匆匆，完全没意识到王廷里其实少了个王子（摇头 等打到魔王城会有惊喜35333 —————————————— 第166章 话说之前为了整理时间线列了个完整的时间轴，结果发现从克拉克被掳走，到奥菲娜攻上魔王城的那一天，真的正好用了一个月！ 当时克拉克说的那句“差不多需要一个月”是我随便估算的，没想到会真的做到（一些命运的巧合） 75 牢笼名为魔王城 ◇ ◎苹果煎蛋卷8◎ 075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小镇的主干街道却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昼般明亮。 大圣堂在此处的分殿就位于镇子的正中央。 如王都的大圣堂总部一样，圣洁的天使雕像立在正门的两边，纯白的墙壁仿佛在黑夜里也能发光…… 只是在经历了王都的那场事件后, 想起那扇始终保持关闭状态的大门，想起大主教的死状, 弗朗茨面对这座建筑时再也无法升起敬畏之心。 吱嘎———— 眼前的白色大门终于被人推开。 几名修士先是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眼, 见到门外围着的骑士和他们身后举起的旗帜, 这才完全将门打开。 “请原谅我们的失礼，大人。”其中一位穿着蓝袍的修士向上做了个祈祷的姿势，这才侧身让他们进入, “实在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可怕了……还请诸位进来说话。” 话虽如此, 大部分骑士还是留在了门外，铂赛尔带着自己的两个副官和弗朗茨，四人先后走了进去。 大圣堂的分殿与王都的总部大差不离。大体结构相似，面积却要小很多。 正前方摆着真神挪瓦的雕像，左右分立着六位穿着灰袍和绿袍的修士，为首的则是一位身着蓝袍的修士，明显是这座分殿的管理者。 可比起这些面容憔悴的修士，铂赛尔更在意那些被木板钉死的窗户。 仿佛生怕留下一点空隙般，每扇窗户都被钉得死死的, 不论外面多明亮都透不进一点光。 为首的蓝袍修士显然也看出骑士眼中的疑惑, 深深叹了口气。 “我们向王都呈上的信件里应该也提到过，就在一个月前，有一只高阶魔物闯进了镇子……” 只是一个开头, 铂赛尔就蹙起了眉。 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自己的堂哥夏尔托王储也没提到过。 而他们也不是派来支援这个小镇的援兵, 眼前这位显然是认错了对象。 但无所谓, 他只需要对方提供有关魔王城的情报就够了，于是并没有打断蓝袍修士的话，继续往下听。 据这位修士说，一个月前的某天夜里，这座大圣堂的分殿遭受到了高阶魔物的袭击。 这只高阶魔物不但打碎了他们的玻璃，还像扔垃圾似的往里面扔了两具尸体。 “一个被扒了皮……我辨认不出来是谁……但看衣服，一定是我们的兄弟！”像是再次看到那具尸体的惨状，蓝袍修士边说还不停做着祈祷的手势，“另一具尸体上，穿着与你们相似的铠甲，我猜应该也是从王都来的……他的遗物上有他的名字，但我并不认识……” 这次别说是铂赛尔了，连弗朗茨都觉得诡异，不由追问道：“只有……这些吗？” 蓝袍修士和他身后的五名灰袍修士齐齐瞪大眼。 只有一人，是个看起来十分年迈的修士一直低着头，双手握着神像不发一语。 “真主在上，这还不够吗？！”蓝袍修士有些愤怒地瞪向发出疑问的年轻人，“那可是一名白袍修士和一名骑士大人！而且还是在真主的面前……这就是公然的挑衅！” 他语气愤慨，说得吐沫横飞，却让眼前的几位骑士面色更加古怪。 他们不敢相信，作为一个距离魔王城非常近、村民一抬头都能看到魔王城的小镇，遭受的损失居然比千里之外的王都还要低…… 比起王都圣拉米兹城发生的大面积中毒事件，只是扔两具尸体到大圣堂，跟小孩子的恶作剧没什么两样。 蓝袍修士被他们那毫无波澜的表情激怒，开始不停列举镇上这一个月发生的异状。 比如大圣堂内的厨房在短短一个月内接连被洗劫。不但是粮食，珍贵的香料也一扫而空，连一口锅都没给他们留。 在修士们看来，这就是魔物们的阴谋！ 想让他们为了食物走出神圣的大圣堂，失去真神的庇佑，然后一一杀死他们！ 弗朗茨：………… 这些人就没想过，既然那魔物都能溜进他们的厨房，不就代表着那什么“真神的庇佑”根本没用吗？ 见这些分殿的修士无法再提供什么有效情报，铂赛尔便简单说明了下自己并不是他们请来的援兵，便在几人震惊的表情下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圣堂。 弗朗茨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幸亏这位的身份够硬。 要是普通的骑士敢这么对待大圣堂的修士，都不知道会被赶到哪个边境线吃灰…… 结果刚走出分殿没两步，他就听到这位公爵之子吐出一句更加欠揍的低情商发言：“真奇怪，他们居然还活着。” 弗朗茨和两位副官：？ 还站在门口的修士们：？？？ 铂赛尔仿佛没注意到那些异样的眼神，只看了眼眼前这座完好的建筑：“魔王城的封印解开，我以为这里的大圣堂是最先遭殃的，没想到居然一点都没遭到破坏……” 看着修士们越来越差的脸色，一位副官抽着嘴角上前低声提醒：“他们是能听到的，布兰克里夫大人。” 第167章 铂赛尔只“哦”了声：“事实而已。毕竟在十年前，王国境内所有的大圣堂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打击。遭受攻击最轻的，也比‘厨房遭到洗劫’严重的多。” 不知为何，龟缩在门内的蓝袍修士愣是从那平板无波的语气里听出一丝轻蔑，当即怒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非要看到我们人头落地你才会开心吗——” “你们是后来才被分到这边上任的修士吧？” 铂赛尔转过身，一句话便打断了他们的指责声：“你们可能没见过这座分殿修复前的惨状吧？” 几名年轻的修士还一脸迷茫，只有那个年纪稍大的修士露出惊恐的表情。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他双手握住挂在胸前的神像，没有理会同伴的惊呼，紧闭双眼，嘴里不停念诵着祈祷词。 “魔王乌洛提现世后，最受到他‘关照’的就是位于各地的大圣堂。”黑发的骑士扫了眼那跪倒在地的老修士，声音还如往常一般毫无波澜，“排除掉他无法进入的王都大圣堂，王国境内一共四十三座大圣堂分殿，这里被破坏得最严重。” “而且经过我们的调查，当年放到王都城门口的那两排人皮里，大部分都是来自皮菲库洛分殿，或是曾在皮菲库洛分殿任职过的修士。” 视线扫过挤在门口的几人，他冷静反问道：“带着这样强烈的憎恨情绪，我以为他会在封印解开前的第一时间冲过来，再次摧毁这个地方……但现在看来，他并没有这么做。这又是为什么？” 弗朗茨都要被他的分析说服了，也跟着思考起来。 “会不会……是因为当年那些人才是乌洛提的仇人？他的复仇已经结束了，所以放过了这些不知情的人？”刚从骑士学院毕业的年轻人这样猜测道。 像是被他的话逗笑，铂赛尔的唇角居然向上翘了下。 熟悉他的两位副官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心中已经开始为这位天真的少年祈祷。 “你以为魔王乌洛提是什么？不要擅自给一只魔物添加什么美好的品质。” “王都中了石毒的人有上万人，其中不乏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你觉得他们会遇上这种无妄之灾，是因为他们全都跟这位魔王大人有仇？” 他冷冷看向弗朗茨，只一眼就让后者瞬间立正低头。 “远的不说，被当成垃圾扔进来的修士尸体可就埋在不远处。你想去见识一下他的剥皮技巧有没有退步吗？” 弗朗茨立刻摇头：“不不不！这就不用……” “立刻去。” 铂赛尔再次打断他的话：“不但要看那个修士的，还有那个王国骑士的尸体和遗物。把能代表他们身份的遗物都整理好拿过来。” 这次是命令的口吻，弗朗茨只能低头向他行了一礼，这才跑回大圣堂询问尸体和遗物的存放地。 “……既然魔王的性格还跟以前一样，那为什么他会放过这里？”铂赛尔身后，一位年纪稍大的副官瞥了眼大圣堂的内部，忍不住问道，“而且这座分殿里的神像都是完好的，不符合它们一贯的作风……既然那些魔物都能潜进来抢走食物，为什么顺手把神像也……” 这次铂赛尔没有立刻接话，反而看向另一边。 靛青的夜空下，魔王城的剪影几乎与黑色的山峦融为一体，安静地伫立在那里。 “其实，十年前我就有种感觉……” “比起路上遇到的种种困难，当年那场决战太过顺利了……顺利到，让我觉得封印魔王城的并不是我们……” 他的声音有些小，可站在身边的副官却听清了，闻言大惊：“怎么可能！” 他看向魔王城的剪影，笃定说道：“我也来过这个地方。几年前封印完好的时候，魔王城的周围都被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那不就是您亲手设下的结界吗？” 铂赛尔微微颔首，又带着疑惑移开视线。 话虽如此，但现在魔王乌洛提的行为并说不通。 封印已经解开，连当年与他一起被关进魔王城的影怪安图德尔都能自由活动，擅长传送魔法的他又有什么理由一直龟缩在魔王城中呢？ 还是说……他有不得不待在魔王城的理由？ *** “我只能说，你们当年幸好选在魔王城内与那个乌纳提交战。否则就凭大圣堂……该死！” 另一边，婆媳二人正在通往魔王城的半山腰上。 由于人迹罕至，想要到达梅莉女士的指定地点必须自己开出一条路。但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一不小心就会踩进湿哒哒的泥坑里。 奥菲娜劈开挡路的树枝，转身扶了把走在身后的婆婆：“其实，那位魔王的名字是乌洛提……” 鞋子被泥水弄脏的梅莉女士现在很火大，闻言大喘一口气，咬牙狠狠道：“我管他是沃丽提还是乌洛洛！到时候我一定要踹烂他的屁股！！” 奥菲娜本来还想问问她上句话的意思，此时却不敢再提，只默默在前面开路。 赶在天完全黑下来，两人终于到达一处空地。 梅莉女士在空地上转了圈，手杖指向某处：“挖一下这里。” 在奥菲娜的协助下，一块刻着符文的石板出现在两人面前。 木杖的前端指向凹陷的符文，红色的光芒亮起又熄灭，梅莉女士这才呼出一口气。 第168章 “很好，还差四个。”她看看天色，对奥菲娜说道，“今天先休息，明天再找吧。” 奥菲娜顺着斜坡向山上看去，但以这个角度她也看不到山上的魔王城。 足足一个月没有见到他……这在过去的八年里是完全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奥菲娜以为在经历过那么多事后，她已经可以冷静面对所有事。 这一路她也确实足够冷静。冷静地上路，冷静地计划路线，冷静地来到这里…… 可不是的……距离越近，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地越剧烈…… 近乎失控的心跳让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其实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沉得住气。 想要见到他，想要听到他的声音，想要握住他的手，说一句“回家吧”…… 积压在心底的思念不受控制地溢出，奥菲娜恨不得连夜奔向魔王城，什么都不管就直接把人带走…… “发什么呆，赶紧休息！” 一根木杖敲上她的后脑，梅莉女士不耐烦道：“明早还要早起呢。” 奥菲娜回过神，急忙把二人的包袱卷铺到地上，准备睡觉。 “……对了，您刚刚说幸好我们选择在魔王城交战……那是什么意思？” 快要躺下时，奥菲娜终于想起自己忘记问的问题，转头看向梅莉女士。 “字面意思” 梅莉女士已经躺平，只闭眼道：“你不会真以为大圣堂给你们的那堆破烂，能把魔王城封印那么长时间吧？” 奥菲娜：…………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且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毕竟当年结界生效后，远远都能看到魔王城被一种模糊的光晕笼罩，且乌洛提再也没能出来……这不是封印成功会是什么？ “…………” “其实，我之所以会建造那座城堡，主要功能并不是用于居住。” 老人睁开双眼，直直看向头顶的夜空。 “那是我的居所，更是一个保险装置。如果有一天我完全失去了理智，变成一个只想着破坏与杀戮的怪物，魔王城便会变成我的牢笼。” 奥菲娜“嚯”地坐起身，惊讶地看向黑暗中的人影。 “那是我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一道保险。” 她翻了个身，老人用平静的声音叙述道：“就是没想到我没有用上，反而关住了另一个疯子……也算是没有浪费吧。” 作者有话说： 煎蛋卷已经吃完了，但因为下一道菜还没有开始，所以煎蛋卷还要持续很久（你 顺便一提，大圣堂的修士按穿着分等级，最低级是灰袍，然后是绿袍、蓝袍，高级的是白袍。 白袍中又会根据袍子上的绣线颜色分级，最高级就是大主教（一些无用的设定） 77 米娅与卢克 ◇ ◎苹果煎蛋卷9◎ 077 这是注定无法让人安眠的一夜。 除了接收到爆炸消息的奥菲娜, 山脚下的小屋中还有一人无法入睡。 在墙上留下魔法阵的梅莉女士离开后，米娅就恢复了往日的状态，脸上一直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s 不等卢克说什么, 自己就蹦跳着刷完碗，嘱咐一句不要浪费灯油, 又蹦跳着回屋了。 卢克看她还如往常一样, 心中暗暗松下一口气。 理智上, 他是希望米娅能跟那个老太太离开的。 不说对方与‘席尔瓦女士’关系匪浅，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她如果想对他们做什么也不需要用欺骗的方式。 既然是真心想要帮助他们的人, 米娅跟着她既能保证温饱, 还不用担心人身安全，肯定要比他们现在的生活好…… 因为席尔瓦女士临走前叮嘱过他，如非必要，不要让米娅在成年前接触太多外面的人。 卢克虽然年纪不大，但自身的经历让他体会过世间的冷暖，知道像米娅这样无依无靠的漂亮姑娘一旦被坏人盯上，以自己的能力是无法保护对方的。 所以这些年他也一直很谨慎，即使到镇上售卖草药或购买生活必需品，也从来没透露过半点口风。 镇上曾经的邻居可怜他小小年纪就要一个人生活, 时常会照顾他一点……但卢克明白, 这样的照顾也不会持续太久。等他再长大一些，恐怕就不能享受“小孩子”的优待了。 前一阵他就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出路，还没想出一个解决方法, 梅莉女士就出现了。 这是一条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有人愿意抚养米娅, 传授她更多的知识, 还能保护她的人身安全……这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罕见。 可理智上这么认为, 等真要说出口时喉咙便像是被什么异物卡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尽管卑劣，但当米娅说她还想待在这里时，他还是不可抑制地产生一种安心感。 但这样不对！ 少年躺上床翻来覆去地滚动，把头发揉成鸡窝也没有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房间的木门传来一声悠长的“嘎吱——”声。 “谁？！” 少年猛地坐起身，看向门口。 “哎呀，你叫什么嘛！” 门缝里先是探出一个脑袋，女孩一手拿着油灯一手抱着个木盒，用身体把门挤开的同时还在抱怨：“大半夜得吓死人了。” 看清来人的脸，少年紧绷的脊背立刻放松下来。 第169章 “……你还好意思说我？”他习惯性回怼道，“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屋来干什么？” “嘿嘿，有点睡不着。” 米娅小心翼翼地把油灯放好，这才神秘兮兮地凑到他面前：“给你看个好东西……” 她打开木盒的盖子，将里面那片神奇的叶子展示给少年看。 卢克不屑的表情在看到叶子的瞬间僵住了。 即使有油灯做照明，夜里的光线也比下午暗很多，这让盒子里那片发光的叶子变得更显眼。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看到这么漂亮又神圣的东西，卢克的反应跟米娅一样，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叶片。 指尖仿佛沾染上金粉，在他缩回时，一串淡金色的光尘也随之飘了一段，这才慢慢变淡消失。 “这是……什么？”他喃喃道，“简直像童话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米娅指向自己，嬉皮笑脸道：“那我也是童话里的角色，我可是魔女呢！” 听到她这么说，卢克忽地脸色大变，条件反射地在她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啊！”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是真生气了，“你才不是魔女！你是人，知道吗？！” 米娅有些委屈地捂住额头，她反而觉得“魔女”听上去更帅气来着…… 女孩的眼珠转了转，忽地又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个叶子是什么吗？” 卢克：“什么？” “是圣树的叶子！是席尔瓦女士留给我的！”她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梅莉婆婆说它很厉害，就算是断胳膊断腿都能重新长出来！” 卢克“啧”了声：“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自己收好啊，不要拿出来炫耀……” 他的声音顿住，突然不可思议地看向女孩：“你不会……” 女孩慢慢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一张小圆脸难得变得正经。 “梅莉婆婆说了，现在它是我的东西了。”她看向少年，就要把盒子塞进他的怀里，“我又用不上，正好给你用。” 少年愣了愣这才一把把盒盖盖上，立刻推回去。 “虽然我不知道那什么‘魔女血脉’具体是什么，但按那个老太婆说的，怎么听都不是什么东西吧！”他想起梅莉女士临走时说的话，打了个冷战，语气更加坚决，“我记得她说过，你的血脉受到了污染……那这个叶子就应该是给你用的，你怎么还留到现在？！” 可在这件事上，米娅显得比他还固执，完全不肯接那盒子。 “梅莉婆婆说的是让我自己决定！”sg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少年，双颊都因气闷变得通红。 “而且我已经实验过了，那什么血脉完全没她说得那么可怕好吗？反而很实用！”她挥挥自己的左手，“你看！我刚刚回屋就在手上划了个口子，现在才过去多久，居然连痂都掉了……喂你干什么！” 少年不等她说完，突然一把扯过女孩乱晃的手。 仔细翻看好几遍，直到看见手掌上真的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印子后才停下。 但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看得米娅都忍不住想把手缩回来。 “你……你别这样……”她率先示弱道，“我真的只是试试……但你看，真的没事……” 她把梅莉女士告诉她有关“魔女血脉”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见少年的脸色还是没有丝毫好转，只能软下声音撒娇道：“我割的也不深……但说真的，我觉得这个‘血脉’很好用啊。” 她掰着手指细数道：“首先，我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都比普通人快，这就很了不起了！而且还会按照我的心情产生毒药或解药……这是多方便的能力啊！要是有人想要对咱们不利，只要我请他喝杯茶，在里面滴点血，就能把坏人药死！我们自己做的毒药都没有这么便利……” 随着她的说明，卢克也仔细思索起其中的利弊。 好像……确实如米娅说得那样，光是自愈速度快就足够让人心动了…… 刚这么想，老人临走前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卢克赶紧摇摇头，试图把刚刚的想法晃出去。 “可如果真那么好，那个老太太也不会称之为‘被诅咒的血脉’吧？”这次，少年的语气里带上迟疑，“而且不光是她这么说，席尔瓦女士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这才找来这片叶子……” 米娅也想不通这点，只能猜测道：“大概是她暴露了自己的血有治愈力吧？要是被别人知道的话确实也挺可怕的……” 想到自己可能会被一堆人割肉取血，小姑娘心头跳了跳，却还是说道：“但别人不知道就可以了吧……正常人谁闲得没事去喝别人的血啊？” 卢克被她说服，没有强逼她食用那片叶子，但他也拒绝吃下叶子：“你留着吧，一旦哪天后悔了还能留张底牌。” 米娅抱着被少年强塞回来的盒子，有些失落。 借着油灯和窗外的月光，她一下又一下地瞄着少年的侧脸。 米娅的记忆力很好，即使过去近四年，她还是记得卢克被带回来的那一天。 少年的半张脸完全毁了，红到发黑的褶皱像是腐烂生蛆的苹果。 她只是出于好奇看了一眼，就把晚饭都吐出来了，之后又做了近一个月的噩梦。 那时她刚刚失去相依为命的父亲，脸上狰狞的伤口也总是发痒发烫，正是情绪最低落的时候。 第170章 可看到卢克的那一刻，她突然就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惨了。 高烧昏迷时还好，清醒过来后的少年每天都在被身体上的伤痛折磨。 他不停抓挠身上的伤口，痛苦的哭喊和声音从白天持续到夜晚……那段时间，他几乎都是哭晕过去的。 再后来，独眼中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也适应了那种疼痛感，只躺在床上一声不吭。 他拒绝吃药，也拒绝吃饭。那副沙哑的嗓子里说出最多的话便是“让我去死”。 席尔瓦女士似乎也拿这样的病人没办法，于是把盛着粥的碗递给米娅，让她去喂。 十岁的女孩小心翼翼地端着碗靠近，问他吃不吃饭。 躺在床上的少年连眼皮都没抬，绷带外的一只眼睛呆呆望着天花板，好像没听到她的话。 女孩唤了他两声都没得到回应，只好把碗放到一边，双手交叠趴在床头。 “吃一点吧……”她小声劝说道，“席尔瓦女士说，吃饭才能好得快。” 少年的睫毛动了动，瞥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却到底没当着一个小孩说出“我想死”。 “别在我身上浪费粮食……”他动了动干裂的唇，“你吃吧……” 女孩盯着他看了好久，突然嘴一瘪，大声哭嚎起来。 少年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想要坐起身却牵动了伤口，表情也变得扭曲起来。 “你、你哭什么？！”他焦急道，“我又什么都没说……快别哭了！” 女孩指着他，声音更响：“你要死了！我都听到了，你就要死了！！”s 少年被她指着鼻子，突然生出一种正在被骂的错觉。 这让他感到愈加烦躁，只能用还能动的那只手去拍女孩的手指：“是我要死又不是你要死！你哭什么哭！” “可死人好可怕！”女孩哭嚎的声音更大，仿佛要把房顶掀开，“爸爸死的时候就好可怕……你不要死好不好！” 少年不知道死人可不可怕，但他觉得小孩的哭声更可怕。 尤其是眼前这个小孩，声音又响亮又持久，哭得他太阳穴一突一突地抽疼。 “你懂什么？！”他再也无法忍受，朝女孩大吼道，“一个月前我就应该去死！要是那个时候我没有逃……没有逃走……”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剩下的独眼睁得很大，眼泪不断从里面溢出。 “妈妈也不会……那么孤单地……” 透过泪水扭曲的画面，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趴在火场里的女人，似乎看到她抬起了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那个时候……一定是在恨我……”他张大嘴，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我没去救她……我一个人逃跑了…………” “不！” 女孩抓住他不断抓挠的手，拼命摇头：“一定不是这样的，她不会恨你……她只会庆幸你还有力气逃走……” “你懂什么……” “我就是知道！！”女孩大声打断他的话，再次哭嚎起来，“因为爸爸……爸爸死掉的时候，就是在笑……” 少年终于抬起头，带着震惊看向女孩。 “席尔瓦女士说，因为他看到我得救了，所以最后是笑着死掉的……他希望我能活下去……” “你的妈妈一定也是这样……她一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所以，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女孩再次端起粥碗，抽噎道，“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好不好？” 一条毫无逻辑的推论，一句幼稚到可笑的安慰，却让少年不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等女孩再次端来麦粥，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拒绝，而是沉默地喝光。 把空碗抵还回去时，又听女孩用同样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不用担心，席尔瓦女士的医术很好，你的脸会恢复的。” 说着，她还拆了自己脸上的绷带，指着上面的伤口说：“我被爸爸推下山后全身都好痛，脸上有好多伤口。你看这道，当时都少了块肉……” 见少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拧着绷带：“我当时也跟你一样，觉得好痛，痛得睡不着……但你看，吃了席尔瓦女士配的药，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 “你的脸也会好的，真的！” 女孩拍着胸脯保证道：“一定没问题，我向你保证！” 可她食言了。 与她日渐光滑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卢克的脸一直没有恢复。 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且在伤势痊愈后仿佛变了个人，或者说恢复了本性。 明明比她还大几岁，却经常做一些幼稚的恶作剧。 一两年过去，就当米娅以为他真的不在意脸上的伤疤时，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由于席尔瓦女士临走时的嘱托，卢克一直不允许米娅跟他一起去镇上的集市。 可没有席尔瓦女士，卢克在她面前又威严不足，自然挡不住小姑娘的好奇心。 她悄悄跟在卢克身后，却见他还没进城门就被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孩拦住了。 “我真佩服你，变成这样还好意思出门！”有人发出刺耳的大笑，“大家快让开！皮菲库洛的怪物又要进城啦！” 她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哄笑声，那些人就跟在少年身后的不远处，一边蹦跳着一边唱着毫不押韵的歌谣： 第171章 “卢克卢克！独眼的怪物！” “卢克卢克！□□的杂种！” “卢克卢克——”一个孩子在他耳边大叫道，“靠着别人的施舍活着是不是很舒服啊？你这样的废物为什么不跟着你那个恶心的母亲一起下地狱！” 平时跟自己嬉笑打闹的少年此时却像是变成了聋子，任由他们谩骂也没有回一嘴，只加快脚步走进城门。 米娅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还是少年的惊呼把她唤回神。 “你怎么跑出来了？！” 他露出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严肃神态，四望一圈后拽着她拔腿就跑。 米娅什么也没说，但悄悄把席尔瓦女士留下的面具改了改，送给卢克。 卢克在她面前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揍，看都没看就把面具丢到一边。 “别在意那些人说的，他们只是不想让我进城卖草药而已。”少年嗤笑一声，“镇上就一个药剂师，他觉得我提供的草药比其他人提供的又好又便宜，所以改在我这里买。但有些人总觉得是我抢走了他们的生意，这才针对我……” 他貌似毫不在意地扬了下头发：“而且这可是我的‘武器’。我就是要利用他们的愧疚心才能得到折扣，全挡住可不行！” 话虽如此，可在那之后，米娅渐渐又发现了很多细节。 他总是躲避着玻璃，躲避着水面，躲避一切能让他看清自己的东西…… 他终究还是在意的。 越是注意米娅越是内疚……因此，在得知自己的血有治愈能力的那一刻，她最先想到的就是卢克。 “好了，你快点回去睡觉，我明天还要去镇上呢，砧板和菜刀都要重买，面包也没有了……”少年打了个哈欠，摆手赶人，“快走快走，不要影响我睡觉……唔——” 啪————！ 随着木盒清脆的落地声，一把小刀也落到地上。 两根手指带着某种微热的液体捅进他的口腔。 卢克意识到什么后大惊失色，开始拼命挣扎：“唔唔！唔唔唔！！” 米娅没有因他的挣扎而松手，一手在他的嘴里不停搅动，另一只手举起那枚神奇的叶子。 卢克瞪眼“呜噜”了句什么，赶紧用另一只手挡住那片要塞进他嘴里的叶子。 “没……关系！”因为过于用力，米娅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你要是中毒了，正好、把这个给你……” 她这样，卢克连咬都不敢咬，只能更加用力地拽对方的手臂：“泥疯了吧……夸足手！” 又僵持了几秒，少年总算找准时机，把女孩甩到床上，自己骂骂咧咧地跳起来。 “你……就算要谋杀也不用用这么恶心的方法吧！”卢克趴在地上又是干呕又是吐口水也没把口腔里的血腥味去掉，只能狠狠抹了把嘴角，“你这样我真的……” 手背传来的、与往日不同的触感让少年直接僵立在原地，仿佛变成一座石雕。 “看吧！我成功了！！” 坐在床上的女孩欢呼着跳起来，把他拉到自己的房间，对着少年的脸举起镜子。 少年先是习惯性地避开，又有些迟疑地转过头。 在月光的帮助下，他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我做到了！！” 米娅的脸从镜子后探出，双眸愉悦地向上弯起。 不知是不是错觉，卢克居然觉得她那双浅蓝的眼眸里闪出一点瑰丽的紫色。 “我说过，你的脸一定会变好，我没有食言哦！” 作者有话说： 不让做的事就是要做，偶尔来一下又不会怎样，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大部分中二少年/少女的心态，在遭到毒打前是不会改的（点烟 但看你们都对熊孩子有心理准备我就放心了！ 78 舞台搭建中 ◇ ◎苹果煎蛋卷10◎ 078 指腹和视觉传递来的信息做不了假。 卢克失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不可置信地反复触摸眼角的皮肤，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那片伴随自己近四年的可怕疤痕真的消失了…… 他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仔细看过自己的面容？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不对！” 手指触及冰冷的镜面, 卢克猛地惊醒过来。 “你都做了什么啊！！”少年的脸变得干净，可整个人几乎要被恐惧和惊慌压垮, “我变成这样……外面的人不就发现你的能力了吗？！” 女孩看着他焦躁地在不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还时不时薅一把自己的头发, 赶忙伸手制止：“没关系的，卢克……” “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 卢克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圣堂里的人都见过我的伤！我当年能活下来他们就在怀疑……要是连脸上的疤都消失了，他们绝对会揪住不放, 到时候你就……”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啊！” 在少年惊诧的视线下, 女孩双手包住他抓向自己的手。 “只要离开这里，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就不会有人知道了！！”米娅眨着又圆又大的眼睛，里面似乎有星星在闪，“不会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也不会有人再欺负你，我们一定会过得更好！” 卢克发热的大脑总算冷却下来。 僵硬片刻才磕巴着问道：“你、你已经决定，要跟她们……走了？” 第172章 女孩使劲点了下头。 “哦……嗯，那就好……你总算聪明了一回。”少年想笑笑, 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 反而是唠叨的话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到时候……你可要听话啊。那个老太太一看就很严格，你去当她的徒弟一定会辛苦, 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 啪————！ 一个巴掌甩到他的脑门上, 卢克低头, 发现女孩眼中的星光瞬间转为怒火。 “你在说什么啊！我说的是我们一起走！！”米娅气鼓鼓道, “我都走了你干吗还要留在这里？你还真打算忍气吞声一辈子啊！！” 一向伶俐的少年此时却像个木雕般呆呆地看着她：“可那个老太太明明只邀请了你一个，而且她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那没办法，谁让我这么可爱又讲礼貌，人家喜欢我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女孩先是自夸一阵，又竖起眉毛，掐腰戳他的胸口：“再说了，你从见面起就摆出那么一张臭脸给人看，后来误会解除也没有道歉，人家会喜欢你才怪！” 少年哑然：“我……” “没关系啦，梅莉婆婆也不是那么会斤斤计较的人……而且不是还有我给你求情吗？”她双手捧起脸颊，“就算你太笨做不了学徒，做仆人也不错嘛，笨蛋卢克！” 在她一刻不停的叨叨声里，卢克终于笑了出来。 没有覆盖了半张脸的伤疤，米娅都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s 除了一边的头发过长外，他似乎变得跟镇上的那些男孩一样了。那层时刻带刺的皮仿佛也随着疤痕的消失而脱落，露出符合年纪的天真。 只是很可惜，少年刚一张嘴，米娅就知道那个跟往常一样欠揍的卢克并没有因此消失。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当学徒，那你可要小心了。”他扬起一边的眉毛，贱兮兮道，“到底谁去当仆人可不一定呢——” *** 山下的人类城镇不平静，山上的魔王城也不同于往日，在夜里亮起灯火。 魔王城的大厅，一个月前被魔王大人砸出来的大坑和裂纹已经修补好。 立在大厅中央的八根石柱也焕然一新，连同上面的石像鬼都被擦得一尘不染，光滑的脑门仿佛都能反光。 安图德尔刚回来的时候甚至有点意外。 他原本只是依照自己“和平主义”的原则，给那些闲得蛋疼却没什么用的人类安排点事做，省得魔王大人回过劲来又要打打杀杀…… 可现在看来，他们做得……还很不错？ 然而，他的顶头上司显然不这么认为。 坐在石座里的少年懒懒打了个哈欠，再睁眼时，整个大厅内的气压都下降了不少。 “特地把我从床上拖起来……居然只是为了看头快死了的驴？” 有克拉克这个全能管家在身边，肯定不会让魔王大人重要的尊臀硌到。 乌洛提身下的王座虽还是梅莉安捷拉留下来的硬石椅，但上面有用绵羊草制成的软垫，又软又保暖。 一坐下，感觉整个人都会陷进去，非常适合冬天。 就比如现在，乌洛提已经把四肢都缩在被软垫包装好的王座里，脑袋歪歪扭扭地抬起，黑色的发丝下露出一双幽绿的眼睛，慢悠悠道：“你最好……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要说……” 安图德尔知道他的起床气有多严重，但多奴姆带回来的消息确实够大，所以还是冒险把他叫起来了。 可听到他把重伤的多奴姆称为“快死了的驴”，影怪还是非常没同事爱地笑出了声。 “乌洛提大人————！” 多奴姆那百转千回的呼唤几乎与影怪的笑声同时响起，魔王大人的视线总算移到了这头浑身是血的驴身上，也终于把他的睡意彻底驱散。 “你是……多奴姆！！” 少年惊讶地直起上身，但也只是直起上身，没有离开又软又暖的王座：“你居然回来了？” 多奴姆听到自己的名字，眼泪立刻滚滚而落，一时大厅充斥着驴子委屈的哭嚎声。 多奴姆觉得自己真的承受了太多。 刚苏醒就被催着去干活，本来干完活就想好好休整睡一觉，却被那个天杀的卷毛小鬼折腾着逃了十天十夜，还差点倒在了自家门口…… 这样想着，一双仿若淬了毒的驴眼立刻扫向身边的影怪。 “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他们追杀、欺辱！”她狠狠刮了眼无动于衷的安图德尔，“如果你早点出手，我的肚子也不会被他开个洞！” 安图德尔无辜转头，白面具上的表情也被他用影子摆成“悲伤”。 “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擅长打架。”他指向自己身上的大洞，“而且我也挨了他一箭。” 多奴姆不依不饶：“拉文那个蠢货呢？！你怎么不把那只蠢鸟带上！” 影怪：“你又不是不知道，天一黑它就跟瞎子没什么区别。到时候一道雷下去，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你一起劈成焦炭？” 多奴姆终于不吱声了。 但她不说话不行，上面还有个起床气未消、双眼泛绿的魔王大人。 趴在地上的驴子终于不再说废话，干干脆脆把如何潜入王都、制造混乱并趁机杀死国王和大主教的全过程都讲了一遍。 乌洛提一开始还带着点不难烦，再加上软垫太软，他差点直接仰头睡过去。 第173章 可听到索罗的国王和大主教已经确认死亡的消息，整个人如弹簧般跳了起来，身形一闪，下一瞬便出现在多奴姆面前。 “大主教，怀特菲尔德那个老不死的渣滓，终于死了？” 少年的双眼睁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额头几乎要与多奴姆的额头贴到一起。 “你看准了？没有骗我？” 他的声音没有他的动作激动，反而是很平静、很低沉，轻飘飘的仿佛冬夜飘下的雪花。 可偏偏多奴姆就是被这轻飘飘的语气吓到了。 她本来肚子和腿上就有伤，只能躺在地上无法起身，现在更是骇得全身都在发抖。 “绝、绝对错不了……”她想点头，但又怕碰到魔王大人的额头，只能紧绷着身体答道，“王廷那边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只有他，他取了我的血，直接喝了大半碗，当场就七窍流血死掉了……” 闻言，乌洛提脸上那漠然的表情才慢慢崩裂。 他直起腰，先是耸着肩膀低笑，笑了半分钟后忽而扬起头，变为不可抑制地大笑。 那笑声从清朗慢慢转为疯狂，时间越长越尖利刺耳，最后竟更像是一种野兽的哭泣嚎叫。 本就足够难听的声音，再经过大厅墙壁的层层回声做点缀，简直比鬼哭狼嚎还诡异恐怖。 多奴姆都被惊呆了，无意识地蹬动蹄子想要远离。 只有安图德尔还站立在他身旁。但他只是个影怪，不说话时旁人也无法从那张古怪的面具上看出他本身的情绪。 不知多久，怪异的大笑终于慢慢停下，而乌洛提再次低下头时，趴在地上的驴也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笑意和泪痕。 “做得好……做得非常好！！只可惜我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幕！！” 黑发的少年抹了把脸，再次笑起来：“他、大圣堂……那些贪婪又恶心的败类就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安图德尔就那样看着他又蹦又跳，把身上的兴奋劲都消耗得差不多，这才缓缓开口。 “容我提醒一下，乌洛提大人。大主教和国王确实都死了，可有位老熟人也因此得利。”影怪指着自己和多奴姆身上的血洞，提醒道，“谁也不知道大圣堂的宝物库里都藏了什么宝物。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该做点准备……” 理是这个理，但最大的仇人已经死亡，乌洛提现在浑身轻松，反而不在意地一挥手：“无所谓。一群没什么用的杂鱼，他们敢来我就敢杀。还是你觉得，一些普通的人类，只凭手里有几件「狄密特」做的武器就真能伤到我？” 他从鼻腔哼出一口气，眼珠转转，突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骑士要打败魔王，迎回自己国家的‘公主’……童话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乌洛提突然“噗噗”笑起来，猛地抬手指向影怪，下达了大仇得报后的第一个命令。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找来一顶够长的假发和一套女人的衣裙首饰！”魔王脸上的笑越扩越大，双眼都弯成两条弧线，“我要给那些王国军，一个大大的惊喜！！” 作者有话说： 好消息，小王子马上不秃了 坏消息，即将上演女装福利 ———————————— 趁机推一下我的预收《伯爵小姐与女仆先生》 虽然第一个案子还没想好，但这次想挑战一下相对正经的推理！ 不过说实话，孩子生出来前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比如这个文案和文名，我还在摇摆…… 核心梗肯定不会变啦，是男装大佬x女装大佬的故事 世界观背景暂定为架空19世纪但蒸汽朋克（这还能正经起来？），悬疑+解密的单元剧，感兴趣的话来收一个嘛【挥手绢 79 一夜之后 ◇ ◎苹果煎蛋卷11◎ 079 找假发和……女装？ 多奴姆惊诧地张大嘴, 安图德尔却已经笑着应下，目送魔王大人的背影消失在大厅。 虽然也得到了夸赞，但喜悦早就被乌洛提刚刚那魔性的大笑笑没了。 受伤的驴子只甩甩头：“我也累了……能不能给我找个房间休息？” 安图德尔依旧保持着他彬彬有礼的影设：“没问题, 你打算住几楼？” “我这样，你还想让我爬楼？” 多奴姆勉强扯扯嘴角, 看向还插在自己腹部的箭矢：“给我找个距离最近的, 暖和点的屋子就行……” 说罢, 竟准备直接低头咬住那银箭的箭尾。 见她大有不顾二次伤害直接拔箭的意思，安图德尔那为数不多的同伴爱终于发动了一点。 “等等。” 他止住驴子想要独自拔箭的动作：“我们这边关了几个人类，我知道其中有人会处理箭伤。” *** 多奴姆一开始是不信的。 “人类有什么用？人类能掰断这支箭的箭头吗？”驴子虽身残, 却露出不屑的一笑, “你别忘了，这可是「狄密特」做的箭，即使是金刚石也能轻松击碎的「狄密特」！就算来个人类也只能像我这样拔箭！这二次伤害怎样都要受一遍！” 然后克拉克被带来了。 克拉克蹲下观察一阵，轻轻拔掉套在银箭后面的十字箭羽，箭头朝前，慢慢将整支箭抽出，全程快捷无痛。 第174章 多奴姆闭上嘴，表示自己暂时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少驴。 “您身上的伤口不少，保险起见我还是为您包扎一下吧？”克拉克这样问道。 只见驴子懒懒抬了下眼皮, 沉默地点点头。 陌生男人暂时离开了屋子, 多奴姆这才有闲心观察起周围……然后就发现了个大问题。 长条形的桌子上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碗盆，石头砌成的台子上则摆着各种瓜果食材，还有刀架砧板……最离谱的是, 她现在躺着烤火的地方, 居然是一个面包炉！！ 她又不是没来过魔王城, 魔王城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干净整洁的厨房了？！ “久等了。” 男人清亮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他不但抱着包扎用的干净布巾和剪刀, 手臂上还挎了个精致的小篮子。 好端端的一米九北方壮汉，挎上这个小篮子，硬生生挎出了贤妻良母的味道。 多奴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赶紧甩甩头，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里什么时候新盖了个厨房？” 男人像是很惊讶她会跟自己说话，却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道：“昨天刚砌好的。您放心，我今天刚带人彻底清扫过，地面并不脏。” 多奴姆自己都没察觉到，在他说出“不脏”的时候，自己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了一点。 躺着无聊，她看着眼前这个手脚麻利的人类捣碎了一些草药，准备敷到自己身上时连忙制止。 “我体质特殊，你不要给我用药。”嗅出那些草叶的味道，她的语气和缓很多，“你还会制药？是随军的医师？” 克拉克摇头：“我是个铁匠。” 不等驴子发出与她上司相同的疑问，他接着道：“我家也建在这样的山林里，平时也会出门打猎，自然认识一些止血的药材。” 多奴姆点点头，转而又疑惑道：“那你不是王国军的人，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 克拉克笑起来，这次的笑容却有些苦涩，把自己的经历简单说了遍。 多奴姆顿时无语：“……拉文那家伙还真是不靠谱！” 克拉克手上包扎的动作不停，面上依旧温和淡然：“其实也怪我爱凑热闹……” 一人一驴居然就在火炉边聊起天来。 克拉克本来就擅长跟各种各样的人聊天，几番交流下来居然聊得还算投机。 多奴姆听说他居然是在家做饭的那个，十分诧异地惊呼一声：“我以为会做饭是女人最基本的技能！恕我直言，您的妻子和母亲都太不合格了！” 男人脸上笑容因为这句话变淡了不少，还是解释道：“我们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我认为，既然我擅长这个而她不擅长，那就由我来做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 驴子发出夸张的叫声：“不能做饭还不会打扫卫生，这样无能的女人你娶回家伺候……难道是因为贪图她的美貌？” 这下克拉克脸上的表情彻底挂不住了。 但他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客气地为她包扎完所有的伤口，客气地询问她是否还有其他请求，这才客气地行礼，胡乱把落到地上的杂物收进篮子，快步离开了。 等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多奴姆的脸也瞬间沉下来。 “安图德尔？安图德尔？！”她压低嗓音，却难掩急切地对着自己的影子呼唤道，“臭影子？烂泥巴！你快点给我出来！” 可不管怎么骂，影怪都没出现。 这时她才想起来，魔王走前好像是让他去找什么东西来着…… 这可不好，她只能冒着危险亲自去提醒魔王大人！ 忍着伤口处的不适，驴子艰难站起身，一步步向城堡的顶层走去。 但她还没走到顶楼，先在半路被一只鸟拦住了。 “呦，我以为是谁，这不是我们美丽的‘剧毒之驴’吗？” 渡鸦站灯架上打了个哈欠，又对着她“嘎嘎”嘲笑道：“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 多奴姆没有理会它的阴阳怪气，只冷笑一声：“没时间跟你说这种屁话，我要立刻面见魔王大人！” 渡鸦指向漆黑的窗外：“你没事吧？刚刚魔王大人被拽起来心情已经很不美妙了，你这个时候去打扰他，是想把他好不容易治好的头疼病弄复发吗？” “当然不是，我……”多奴姆的话忽地顿住，然后睁大眼睛，“魔王大人的头疼病好了？！” 渡鸦挺起小胸脯：“这是当然！说起来，其中也有我的功劳呢！要不是我不小心把克拉克抓过来，乌洛提大人也不会不小心品尝过他做的饭……”'s 渡鸦对着克拉克大嘴巴，对着自己的同伴更是大嘴巴。 巴拉巴拉一顿讲，几乎把这一个月的经历差不多都讲了一遍。 可多奴姆的表情并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愈加严肃起来。 “这个男人不对劲！”她盯着渡鸦的小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试探了他，他是个非常重视家人的男人，尤其是他的妻子，只要听到一点说他妻子不好的话都会生气！” 可渡鸦对此完全没感觉。 又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道：“你说人家老婆的坏话，人家当然生气啊……” “但一个深爱自己妻子的人，怎么可能一个月没见到妻子都不着急？！” 第175章 “他一步步接近魔王大人，摸清魔王大人的喜好，靠着这个让你们放松警惕，给他更多特权……你和安图德尔都上当了！！” 说到最后多奴姆明显有些急，声音都拔高不少：“这些狡猾的男人都是这样！不要被他们的外表骗了，他绝对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唔你干什么！” “嘘嘘————！！” 渡鸦直接飞到她脸上，用翅膀盖住她的嘴。 “好好好，你说的有理你不要命！你赶紧上楼把魔王大人喊醒！！”渡鸦站在她的脑门上，低斥道，“看到时候是魔王大人先把你大卸八块，还是听完你的猜疑再把你大卸八块！” “你不信我！” 多奴姆怒了：“那你倒是说说，他有什么理由抛弃妻子和母亲，转而在魔王城尽心尽力做这么多事？！” 渡鸦摇头晃脑：“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你不懂男人。” 多奴姆：“呵。” “你不要不服气，男性最懂男性的心。” 渡鸦飞到窗台，一脸深沉地看向窗外。 “也许他真的爱他的妻子，一时都离不开她……就像我，我曾经也安于享乐，每天除了吃就是玩……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生活没有任何目标和动力……” “可看到乌洛提大人的那一刻，一切都改变了！” 它突然激动道：“他使用魔法时的身手，那潇洒的背影，那张狂的笑声……谁不会被那样强大的存在吸引？！” 它兴奋地转了个圈，原地张开双翅。 “乌洛提大人本身！就是值得我们抛弃一切的理由啊！！” 理由啊———— 由啊———— 啊———— ………… 多奴姆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只傻鸟，转身就走。 呵，她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听这种垃圾话，好好睡一觉不香吗？ 毁灭吧，死基鸟！ *** 无论黑夜多么漫长，白天还是如约到来。 皮菲库洛镇上，属于镇长的房屋在清晨传出一声尖叫。 紧接着，就传出了镇长夫人的衣柜和首饰盒被扫劫一空的消息。 这在小小的皮菲库洛镇上该算件大新闻。 因为镇长夫人也是个落魄的贵族之后，衣服和首饰都不算便宜。 且这件事太过诡异，整个家中都没有盗贼留下的丁点痕迹，就仿佛它们是凭空消失的一样…… 当然，一个妇人丢了衣服和首饰，对大圣堂的修士来说并不算什么。 作为皮菲库洛镇唯一一个、也是地位最高的蓝袍修士，马奎斯修士的作息十分规律。 他其实是一位男爵的次子，只因为比双胞胎哥哥晚出来那么几分钟，就被迫与家族地位和财产无缘。 他不甘心，他不想总是低人一等。 可他在骑士学院的成绩太差，且因为在校期间频繁逃课去约会，男女关系混乱，直接在第三年就被学院开除…… 成为骑士的道路封死了，但从约会对象那里，他获得了另一扇窗。 他买通了一个大圣堂分殿的负责人，成为了见习修士。 又靠着自己出色的口才，一步步往上爬，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成为距离白袍一步之遥的蓝袍修士。 只要再熬几年，他就有资格穿上梦寐以求的白袍，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一批人，连他的兄长见到他都要行礼！ 像往常那样，马奎斯修士面对镜子，十分自信地顺了下他那引以为豪的金色长发。 这也是他向上爬的资本之一。 人们总是看不起以色侍人者，但对马奎斯修士来说，这只是一种各取所需的交易而已。 对此他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 顺头发的手僵在半空，清俊的修士对着镜子睁大了眼。 半晌，镜子中的白蛋发出了与镇长夫人一模一样的尖叫。 作者有话说： 根据物质守恒定律，一顶假发的现世必定伴随着一个秃瓢的诞生（？ 安图德尔，虽然划水大王，但缺德第一名 ———————————— 年末了，插一个flag 这次我一定要在春节前完结！！【大声 80 魔女的小屋 ◇ ◎苹果煎蛋卷12◎ 080 还在山脚小屋翻箱倒柜的卢克并不知道, 皮菲库洛镇已经因为两件事闹成一团。 但比起贵族夫人的首饰被盗，和修士的头发不翼而飞，此时的他有个更现实的问题。 他和米娅的家里, 已经没有余粮了。 昨天他去集市的主要目的就是买粮食。但因为听到最近魔物活动变频繁的消息，只买了蛋和奶就往回跑, 忘了买最重要的面包。 本来还能再撑几天, 但因为招待了奥菲娜和梅莉女士这两位不速之客, 他把最后的一点大麦都做成了粥。 他当时想得很美。 反正菜刀和砧板被毁，明天注定还要去镇上一趟，到时候顺便买点就好。 但最让人想象不到的意外出现了。 他脸上的伤疤突然消失, 现在顶着这张脸走出去, 绝对会引起镇上熟人的怀疑。 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他不想在走之前惹出什么乱子……但家里没有吃的也不行。 第176章 那个老太太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他们总不能单靠着那几枚鸡蛋和苹果熬着。 左思右想，卢克还是决定去镇上走一趟。 当然，他没傻到直接顶着现在的这张脸去，而是找出了曾经米娅送给他的半脸面具。 先在右半边的脸上涂满草泥，这才戴上面具，匆匆往皮菲库洛镇上跑。 皮菲库洛镇的守卫都认得他，毕竟当年他家的那场火也算是这个小镇上的重大事件。 再加上卢克总是在他们面前摆出小可怜的弱势模样, 年长些的守卫都对他抱有怜悯之心。 就像现在, 看到他一反常态地戴了面具，守卫们立刻询问起他的情况。 卢克面带难堪地捂住面具：“没、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样能好看点……” 守卫们露出了然的神情, 脸上的怜悯更浓了一分。 “你不要在意那些浑小子说的话, 裘达尔先生愿意收你的草药是因为你处理过的草药确实比他们的好, 不是可怜你。”其中一人试图开解他, “不要拘泥那些流言，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该向前看！” 卢克的背被他狠狠拍了下，差点把脸上的面具震下来。 “您、您说的是！”他死死按住面具，像是这样就能安抚住狂跳的心脏，感激看向守卫大哥，“谢谢您的教诲！” 守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但看他还踌躇着想往镇里走又不敢的样子，热心肠再度发作：“遇到什么麻烦了？” “其实……昨天回家后我才发现，家里的面包和麦子都吃完了……”卢克露出一个纠结的笑，“可今天又没有集市……我、我就想，您家是否还有多余的粮食……我会按市价付给您！” 说着，他立刻从身上掏出几枚银币，可怜巴巴地看着守卫。 热心的守卫哈哈一笑：“就为了这点事啊！你等着，我让我家孩子给你送点过来。” 他在四周看了圈，找到一个路过的熟人帮忙带话回家后，又跟卢克聊起天。 “你不进城也好……昨天夜里出了点事，来了不少大人物……而且今天早上镇长夫人还发现首饰被盗，现在正挨家挨户地盘问搜查，你可别被卷进去……”守卫犹豫片刻，小声对少年道，“我等会儿多给你点粮食，这两天就不要来镇上了。” 这与那些流于表面的怜悯不同，是真的关心他。 所以，当守卫家的孩子拿来一小包大麦和面包时，他也把手里所有的银币全部塞给守卫：“谢谢您。” 守卫：“你这孩子……这么多钱好好收着，几块面包而已。” “不是几块面包的事，先生。我知道这些年你们都很照顾我，但我也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照顾……我已经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少年向面前的两名守卫一一鞠躬致谢，抬起头时，露出的半张脸已经涨红：“而、而且您也有您的生活，我不能让您这样的好人吃亏……”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不跑也不行。除了面具的问题，糊在脸上的泥也快掉了！ 守卫却只以为是这孩子在害羞，还笑呵呵地跟同事感慨：“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另一名守卫也笑道：“谁说不是呢？说起来他也快成年了吧，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们在这边唠嗑，过来帮亲爹跑腿的小孩却不干了。 他可都看到了！那个丑八怪卢克可是塞给父亲整整五枚银币！ “我都给你送东西了！你给我买糖！”小孩一把拉住守卫的衣角，也不顾是在城门口，扯着嗓子大喊道，“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糖这种稀罕的东西可不是喊两声就能有的。 守卫先耐着性子跟儿子讲了会道理，发现这熊孩子盯着自己手里的银币不放，目的十分明确，终于不再客气，花花一顿揍后把人往家的方向赶。 “真是把他惯的不像样！”他指着儿子背影跟同伴抱怨道，“就比卢克小几岁而已，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同伴：“孩子还小，慢慢教吧……” 跑了趟腿不但没得到奖励，还被亲爹狠狠修理了一顿的男孩哭哭啼啼地走在街上，很快就被另一群孩子围住了。 这三个“大孩子”一个个都比他高出一个多头，围在他面前，简直就像一堵无法翻越的高墙。 “你、你们要干什么？”男孩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我、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几个少年交换了一个眼神，站在中间的一人站了出来，朝他勾勾手指：“你刚刚在城门口哭闹什么？半个镇子的人都听到了。” 男孩这时候倒是知道害羞，红着脸摇头：“没、没什么……” “我听到你喊了那个丑八怪的名字，对不对？”另一个更壮实的少年粗声粗气道，“那小子今天也来了？怎么没看到他？” 男孩显然更害怕这个长得壮的，小声道：“他没进城……他就从我家买了点粮食就走了……” 见这个答案明显没有让这些少年满意，他赶忙又道：“他今天特别奇怪，脸上扣着个怪里怪气的面具，我看下面还糊了泥巴……” 男孩本来就带着怨气，一下子把看到的全部说了出来。 三个少年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便也没为难他，说完就放人走了。 第177章 “这丑八怪不对劲啊，他不是最喜欢用脸上的疤博取同情装可怜吗？”三人中最瘦小的少年率先分析道，“不但戴了面具，还在皮肤上糊了泥巴……难道是他脸上长了些更见不得人的东西？” 壮实的少年哼出一口气：“狡猾的家伙！以为他昨天刚来今天不会再来……否则早点埋伏在外面，肯定能把他的秘密揭开！” 为首的少年沉吟一阵，转而看向瘦小的少年：“我记得你说你见过他现在居住的小屋，真离镇子那么远吗？” 瘦小的少年猜到他想做什么，有些犹豫道：“确实有些远，是在树林深处，我们要是单独去会很危险……我那次也是跟我表哥一起去采药的时候迷了路，无意中发现的……” “那就把你表哥也叫上！” 为首的少年打断他的话，眼中露出一抹算计：“你们也不想让我父亲总是收他采的药吧？你自己算算，自从他开始卖草药，这些年你们家都亏了多少钱？” 瘦小的少年清楚同伴对卢克的恨意，此时便也不好说什么。 为首的少年名为丹尼尔，他的父亲正是镇上唯一的一个药剂师——裘达尔医师。 裘达尔医师对内是个严苛的父亲，但对外却是个温和有礼的好人。 尤其是当年，他对卢克的母亲抱有极大的同情，多次到邻居家拍门劝说。 只是都没起到什么好效果，反而让卢克的父亲以为他是妻子的出轨对象，差点把裘达尔医师也打伤。 裘达尔的妻子因此恨上邻居。 所以，在后来邻居一家被烧死，只剩下卢克一人时，她说什么都不肯让丈夫收养这个孩子。 “酒鬼的孩子必定是酒鬼，杀人犯的孩子也会成为杀人犯！”她双手抱住儿子，这样尖叫道，“我不能让他留在我的家，带坏我的儿子！！” 裘达尔医师也没办法，妻子和儿子都用看仇人的眼光看卢克，他把人强留下来也没有意义。 但可能是卢克当时也听到了这些话，一身的伤没好全就离开了……他为此后悔许久。 可神奇的是，这个生命力旺盛的小家伙居然没有死，还在附近的森林里找到了落脚处。 裘达尔医师很高兴，所以在听他支支吾吾地问自己可不可以从他这里收购草药时，他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然而，整个镇子只有一个药剂师，他需要的草药也不多 收了卢克的草药，必定会让原本的采药人利益受损。此时跟在医师之子身边的两个少年，家里就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 再加上裘达尔医师看到卢克处理过的草药，对他的手法十分惊艳。 他不知道卢克是被“山博士”教导过，只觉得少年在这方面天赋异禀，便又有了收他为徒的心思。 可惜他的妻子坚决反对，这件事只能再次作罢。 但在教导儿子的时候，他不免将其和年龄相仿的卢克作比较，却不知这一举动反而让儿子更加厌恶对方。 就这样，三个年龄相仿的少年渐渐因为讨厌同一个人而玩到了一起。 为了把卢克这个讨厌的家伙赶出镇子，他们想尽了各种方法。 可不管他们怎么变着法地骂他，这个人就跟聋了一样，一次都没跟他们动过手。 就在几天前，他们实在忍不住，想要冲上去揍人时却被镇上的守卫拦住后狠狠教训一番。 丹尼尔因此还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对卢克的厌恶更上一层楼。 “以前是我们太心软了……他这样的人就该跟他的贱｜人母亲一样，被火活活烧死！” 看着丹尼尔摸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两个少年都愣住了。 “倒、倒也不用这样吧……”瘦小的少年咽了口口水，连旁边的壮实少年也面带迟疑，“让他不要再来镇上卖草药就好了……烧死也太……” “开个玩笑而已，我只是想给他足够的教训。”丹尼尔嘲笑道，“你们要是不敢就在这里待着吧，我可不跟胆小鬼玩！” “哎哎，别啊……” 瘦小的少年赶忙拉住他。想到这可是未来的药剂师大人，自己得讨好，只能妥协道：“这样，我去找我表哥带路。要真能找到他的落脚处，揍他一顿也不错……” 森林并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恰恰相反，那里步步都暗藏杀机。 当瘦小少年的表哥带着三个半大孩子出城时，心中是不太情愿的。 但其中一位毕竟算是自己老板的儿子，一句话就能断掉自己的财路……再加上他也听说最近林中的角兔几乎都不见了，这才敢在正午带着他们进入深林。 在瘦小少年的描述下，表哥很快带着他们来到目的地，当真见到了一座房子！ “居然还真有人敢在这里住啊。”表哥发自真心地感慨道，“而且住了三年多还活得好好的，这小子真不简单……咦？” 丹尼尔本来都准备出去敲门揍人了，结果被那青年一把拉回来，十分不耐地看向对方：“你干什么？！” 青年的视线死死盯住某个位置，眼眸颤动不止，抓着丹尼尔的手都开始哆嗦。 丹尼尔挣了两下没挣开，低声骂了句“有病”，这才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 等看清墙面上的一大片纹案后，他的视线也定住了。 “这……这是魔女的房子……一定是魔女的房子！！” 第178章 少年眼中的惊恐转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敢住到魔女的房子里……卢克这家伙死定了！”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 新的一年大家也要开开心心030~！ 81 狂热 ◇ ◎苹果煎蛋卷13◎ 081 啪————！ 自己最喜欢的茶杯落到地上, 穿着蓝袍的修士却没有理睬，只不可置信地看向属下：“魔女的屋子？！” “那个采药人是这么说的。” 下首的绿袍修士点点头：“不知道您还是否记得四年前的那次火灾，卢克就是当时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随着属下的描述, 马奎斯修士终于记起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作为当地大圣堂分殿的负责人，碰上这么大的意外, 就算是走形式也要去看一眼幸存者。 男孩的样貌他早就记不清, 只记得他一半的身体都有烧伤, 既难看又难闻，实在有碍观瞻。 可他依旧记得，男孩睁开眼时, 从那只独眼中迸发出的恨意。 马奎斯修士知道他的恨意从何而来。 这个男孩曾带着他的母亲来分殿求助过, 但他当时正忙着思考怎么给王都大圣堂回信，哪有那么多闲心管这样的家庭琐事？ 马奎斯修士不觉得自己这样处理有错，他当时又不知道那女人会变成个纵火的疯子，否则自己今年的考绩也不会下滑…… 这样想着，心中的怒火也渐渐蔓延到男孩身上。 “居然敢反抗自己的丈夫，还犯下纵火这种大罪……那个女人说不定就是‘炎之魔女’的转世。”马奎斯修士记得自己曾经这样盖棺定论，“这种孩子大圣堂不能接收！” 这对一位蓝袍修士来说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没过多久，“卢克”这个名字就慢慢被他淡忘。 一个生死都没有定数的孤儿, 马奎斯修士还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现在, 这个人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马奎斯修士震惊地扶好帽子，以免让人看到他光秃秃的脑袋，这才挥手让属下把目击者都叫来。 “你确定？那屋子的墙壁上真的刻有魔法符文？”蓝袍修士看向其中最年长的青年, “跟我说说, 具体是什么样的？” 青年采药人还是第一次单独与蓝袍修士说话, 整个人紧张得不成样子, 支支吾吾也没说出半点有用的信息。 丹尼尔在旁边看得心急，一把推开这个不靠谱的大人，率先一步道：“确实是个魔法阵，我以前在书上见过类似的东西！” 医师之子一边比划一边说道：“整体是个原型，里面还套了好几个对称的圆，最外圈有类似文字、却又跟我们用的文字不一样，扭曲的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东西……这不是魔法是什么？” 他极力想证明自己看到的东西，可坐在上首的蓝袍修士并没有那么容易打动。 头戴高帽的男人就这样静静看着这上蹿下跳的孩子，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目的。 少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咬咬牙，终于说到重点：“……而且我们发现，卢克那个丑八怪脸上的烧伤全部消失了！” 这句话终于让在场的所有修士全都变了脸。 “没错，而且我还看到那座房子里不止住了卢克一个人。还有一个小女孩，他们看起来非常亲近！”见他们终于重视起自己说的话，医师之子骄傲地仰起头，“那一定就是卢克私藏起来的小魔女！说不定他脸上的伤早就被魔女治好了，这些年却一直瞒着，不知道在计划些什么……说不定就是在找机会向整个镇子上的人报仇！” 话匣子打开一个口，一切仿佛都顺理成章起来。 马奎斯修士的表情也慢慢变得严肃。 卢克消失的伤疤让他意识到，这听上去十分荒谬的“告发”很有可能是真的。 旁人不知道，但大圣堂一直有一套内部的奖惩机制。 而捕捉“魔女”，一直是个传说级的任务……如果真能捉到，那别说是成为白袍修士，就算是成为候补主教也不是不可能…… 心脏因为这个想法而激烈跳动，体内的热血不断翻涌，他忍不住激动地站起来。 “不可以！马奎斯大人！！” 躁动的气氛中，一个不起眼的灰袍修士突然直直跪倒在地，一路膝行到马奎斯的脚下。 这个修士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年老，可他身上的袍子却比所有人都破旧。 他的年纪很大了，大到脸上的皮都变得松弛，张开嘴时，整张脸就像一具裹着皮的骷髅。 “您不要……不要做这样的事……”平时几乎要被眉毛遮住的眼睛此时睁得很大，他不停做着祈祷的姿势，喉咙里发出干涩的悲鸣，“也许只是这些孩子看错了……也许根本没有什么魔女……那孩子已经够辛苦了，不要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了…………” 死敌就要倒霉了，却突然冲出这么个碍事的家伙，丹尼尔简直气到跺脚：“你！你作为大圣堂的修士，居然要维护一个异端吗？！” 老修士突然转过头，几人这才看清他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 因为少了好几颗牙，老人的话音十分模糊，却愈加让人感到烦躁。 “不要……不要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啊，孩子们……”老修士看向或大或小的目击者，眼中满是痛苦和恳求，“言语是会杀人的……你们也许只是有点小矛盾，但不能因为这个就说出这样会要人命的话啊……当年就是因为这样，那孩子才…………” 第179章 “够了！！” 一只手狠狠击打上桌面，沉闷的声音打断老修士那模糊不清的话语。 马奎斯修士看看自己身上的蓝袍，又看看老修士那破烂不堪的灰袍，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 “你老糊涂了，鲁特修士。居然当着真神的神像说出这样的话！”蓝袍修士看着他蜷缩颤抖的身子，淡淡道，“这次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下次再说，就不要怪我按照教规处置了。” 转向丹尼尔几人时，他又露出和蔼可亲的表情。 “你们做得很好。遇到异常就要跟我们说，这是最正确、最安全的选择。” 他蹲下身，看着三个孩子的脸庞，一一鼓励道：“至于那个叫‘卢克’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有危险，我们会去好好调查。如果他真有什么问题，你们就是皮菲库洛镇的大功臣！” 他的话成功安抚了三个孩子，三言两语便让原本还面露迟疑的两个小跟班也露出自豪的表情。 交代完“魔女小屋”的具体位置后，他们扬眉吐气地走出大圣堂。 壮实少年有些遗憾地咂咂嘴：“真可惜，我还想看看那个丑八怪是怎么被抓的呢！” “我们就等在城门口，早晚能看到……”瘦小的少年无意间瞥到自家表哥的表情，有些疑惑地拽拽他的衣角，“你怎么还这么愁眉苦脸的？大圣堂的修士可是表扬我们了！” 青年露出一个苦笑，摸摸表弟的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明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但想起那个跪倒在地的老修士，想起他说的话，胸口就感觉闷闷的…… “你不会，是在同情那个丑八怪吧？” 青年浑身一颤，看向出声的丹尼尔。 “他可是住在魔女的房子里！说不定已经是魔女的帮手了！！”不等青年阻止，少年的嗓音突然扬得很高，不顾自己就在大圣堂的正门口，不顾他人望过来的目光，就那样大声喊道，“卢克那家伙已经把自己献给了魔女，所以脸上的伤疤才会消失！这样的异端就该跟魔女一起烧死！！” 他的大声喧哗瞬间让整条街沸腾起来。 这里可是皮菲库洛，是“炎之魔女”的落网之地，一些老人至今都记得那场骇人的灾难。 不需要过多说明，简简单单一句“魔女”就能点燃所有人内心的不安。 青年握着表弟的手，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试图远离那个被人群包围、享受着他人询问的少年。 明明只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可眼中的狂热却让他一个成年人都感到害怕…… 看着少年洋洋得意的笑脸，他现在是真开始后悔，后悔带着这三个孩子进入森林。 他们才不是单单为了找回面子……他们是真想让那个孩子去死啊！s^g *** 丹尼尔很享受现在的状态。 所有人都围绕着他，视线全停留在他的身上，他说出的一句话都能引起一波又一波的讨论。 这种感觉太好了！好到他到后面都开始忘乎所以地胡说八道，以求能从观众脸上得到更多类型的反馈…… 哔哔————！！ 急促的哨声在人群后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伴随着马蹄声传来。 “不要在大街上聚集！！所有人全部散开！！” 纷杂的马蹄声让聚拢的人们本能地开始避让，聚在丹尼尔身边的人瞬间少了三分之二。 少年十分不满地蹙起眉，刚在心中埋怨是谁有这么大的架子，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就在他面前停下。 “就是你，在大街上到处宣扬自己发现了‘魔女的小屋’？”^s 铂赛尔骑在马上一步步走来，居高临下地看向面露畏惧的少年。 “除了五十年前，王国境内再也没出现过魔女。你并非当时的亲历者，又是以什么为依据，判断出那座房屋属于‘魔女’？” 一句话，被少年挑起的热浪便平息了下来。 周围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的目光也时不时会扫过丹尼尔，可这次的“视线”却让少年感到浑身不适。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少年嘴硬道，“又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他昨天脸上还有那么大一块疤，今天就好了，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骑士漆黑的眼眸慢慢眯起。 是审视，也是探究，目光锐利到少年的手心都在冒汗，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最后，他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声音这样说道：“我会亲自带人调查此事。如果有一句谎言，王国的律令也不是什么漂亮的摆设，明白吗？” 作者有话说： 营养液7000了！感谢小天使们支持qwq 今天努力一下，明天更5k！ 82 狡辩、谎言与愤怒的火焰 ◇ ◎苹果煎蛋卷14◎ 082 买回干粮的卢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他一向谨慎, 直到顺利到家后才松下一口气，把半掉不掉的面具扯下来。 米娅看到他涂在脸上的泥巴还笑了好久，笑得他忍不住也往对方脸上抹了两把泥。 “还不是因为你突然袭击！”少年又往脸上泼了把水, 指着右边的脸颊说道，“你就不能晚两天再说？现在好了, 我连城门都不敢进, 这两天我们只能在家啃面包了！” 第180章 米娅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摇头晃脑地说起一套道理：“不突袭，你肯定会拒绝。过两天等梅莉婆婆回来，她肯定也不让我给你喂血……这时候就要先下手为强啦！” 卢克：………… 见少年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 女孩还没心没肺地朝他泼水：“好啦, 就这么一次而已。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用血给别人治疗！” 卢克抹了把脸上的水，却没像过去那样泼回来。 少年一手撑着水缸的边缘，表情十分严肃。 “如果你真有这个决心，就该听那个老太太的，把叶子吃下去。”他突然说道，“我昨晚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这样的能力不是什么好事……太容易引人注目了，要是被人发现，你连解释都解释不清……” “哎呀, 卢克你什么时候变得跟老头子一样啰唆了！”jsg 女孩受不了地捂住耳朵, 抱着木盆冲了出门：“我要去洗衣服了！你这个唠叨精不要跟过来！” 卢克还没抬起手，米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他无奈地撸了把额发，想着等对方回来再继续劝劝, 结果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紧接着是木盆落地的声音。 卢克以为是米娅这个粗心鬼又摔倒了, 叹了口气, 还是无奈地往外跑。 “都说了多少次了，走路不要那么急…………” 在看清门外围着的一群陌生人时，还没说出口的话语立刻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响。 刚刚冲出门的女孩看到他，又速度飞快冲了回来，紧紧抱住少年的腰。 “……你们是什么人？”看着这些身着铠甲，却明显与镇上守卫不同的骑兵，卢克只能把怀里的女孩护到身后，色厉内荏地喊道，“为什么要围在我家门口？！” 陌生的骑兵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卢克。” 少年猛地转过身，就见一位面熟的蓝袍修士正从自家后院绕了出来，身边还站着一位气质明显与常人不同的骑士。 “马、马奎斯修士……” 卢克看着蓝袍修士一步步走近，眼中的厌恶更是无法遮掩：“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蓝袍修士好笑道：“虽然偏远，但这片土地也属于我的管辖范围。有人举报这里出现了魔女的行踪，我当然要来看看。” 他说得十分轻巧，仿佛是在说自己只是出门消消食，可落在卢克和米娅耳中不亚于一道平地惊雷。 “呵呵……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少年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视线扫了圈围住小院的骑兵：“魔女不都是童话故事里的东西吗？我早就不信这些了，没想到马奎斯修士还信这个……” “是不是童话，你最清楚。” 蓝袍修士对他的小小挑衅不以为然，反而笑着点点自己的脸颊：“现在，请你告诉我，卢克。你的脸的伤疤是怎么在一夜之间消失的呢？” 卢克感受到腰上的力道更紧了些，暗自拍拍女孩的后背，这才扯起一个讥讽的笑：“既然被您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我脸上的伤疤早就好了，只是为了博取你们的同情才一直贴了层假皮做掩饰。” 蓝袍修士指向身边的墙壁：“那这上面的魔法阵？” “我怎么知道那是魔法阵？我当年被你们赶出镇子，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小屋，那时墙上就有这东西！” 看着对方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少年转而看向他身旁的骑士。 冷静下来后他也发现了，包围这里的骑兵跟大圣堂的修士无关，他们的首领应该是那个站在蓝袍修士身边的男人！ “当时大圣堂嫌弃我浑身是伤，不肯收留我，我能找到一个能遮风避雨的落脚处就不错了，可没有条件挑剔那么多！”少年看向那位陌生骑士，大喊道，“我那时还没有成年，为了能有口饭吃才在脸上贴了假疤，真不是故意的！如果因此让我去跟镇上的人道歉，我会去一一赔罪，但你们不能用一个涂鸦污蔑我！！” “放屁！！” 蓝袍修士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手指直直指向他怀里的女孩：“那她又是谁？！别告诉我是你在森林里捡到的孤儿！” “她确实是我在森林里捡到的，但并不是孤儿！她叫米娅·伍德，原本住在西边的波拉利斯地区，她的父亲为了躲避战乱，带着她逃到这边的！” 牵扯到米娅，卢克的声音更高了一分：“她和她的父亲遇到了强盗，临死前把她推下山崖才侥幸躲过一劫……她父亲的尸骨就埋在后院，屋中的橱柜里也有能证明身份的证物！她不是来历不明的人！” 果然，听到他很有逻辑地报出女孩的信息，那位跟在修士身后的骑士大人轻轻瞥了他一眼。 一招手，身后的副官就进入屋子，很快就按照卢克的指示找到一封书信。 黑发的骑士接过信纸看了眼，这才开口：“我记得两年前路过波拉利斯南部的米勒镇时，在街上看到过一张寻人启事，说当地一个很有名的木匠和他的女儿失踪了，好像就是姓‘伍德’。” 他的副官经他提醒也想起来了：“没错，当时分发寻人启事的是这个木匠的兄弟。” 铂赛尔点点头，锐利的视线再次落到相拥的两个孩子身上。 “如果你真的是那个失踪四年的‘米娅·伍德’，你也该知道你叔叔的名字。”他看向躲在少年怀里的女孩，手指摩挲着腰间剑柄，“说吧，你只有一次机会证明你的身份。” 第181章 卢克大脑一片空白。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米娅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太多过去的事。再加上女孩的脑袋受过伤，他都不清楚她对过去的事还记得多少…… “我、我记得，爸爸要带我去找的是……约瑟夫叔叔……” 在修士失望的目光下，女孩慢慢从少年怀里抬起头，怯怯看向发问的骑士：“他的名字是‘约瑟夫·伍德’……还、还说，那里有两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堂姐妹……” 见那位骑士大人认真听完后微微颔首，卢克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刚要趁机再说些什么，却听到那道冷冰冰的声音继续说道：“她没说谎，可是你说谎了。” 不等卢克反应过来，耳边便传来米娅的一声惊呼。 不知何时，高大的骑士已经站在他面前。按住少年的肩膀，将他右半边的头发全部撸了脑后。 “据当时为你治疗的医师所说，你当时的烧伤非常严重，甚至不得不摘除一只眼球。”骑士按着他的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见过很多从火灾中幸存下来的人，他们身上的伤疤都会伴随一生，没有一个像你这样，除了没了右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卢克：“那、那是我体质特殊……” “那墙上的法阵你又要怎么解释？那明明是新画上去的，上面的烟灰一蹭就掉！” 铂赛尔完全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厉声呵斥道：“你这样满嘴谎话，让我怎么相信你————” “啊————唔唔唔！！” 女孩突如其来的尖叫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看着被修士用布巾堵住嘴、按倒在地的米娅，卢克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你快放开她！！” 铂赛尔看到修士从怀里掏出匕首，也高声警告道：“马奎斯修士！” “您是个正派的人，但还是太缺乏应对魔女的经验，布兰克里夫大人。要验证一个女人是不是魔女，我们大圣堂有自己的办法。” 不等骑士上前阻止，蓝袍修士已经在女孩的手腕处划开一个口子，让鲜红的血滴滴到一朵野花上。 红色的血液浸润白色的花瓣，在女孩惊恐的眼神中，饱满的花瓣慢慢变得干瘪枯萎，最后变为不祥的黑色。 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露出惊骇的表情，就连铂赛尔看向女孩的眼神都变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时，只有蓝袍修士发出张狂的大笑。 “同时拥有‘毒药’和‘灵药’的血脉……真神在上，居然真让我遇到了！” 他看向身下女孩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怜爱，用刀背拍打她的脸颊：“老实一点啊，小魔女。你的血可是很珍贵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伤到你……” “放开她！！！” 趁铂赛尔不注意，少年仿若一只暴起的幼狼，径直把压在米娅身上的修士扑倒，红着眼与其滚作一团。 可他到底只有一个人，周边的骑兵也不可能任由他殴打一个蓝袍修士，反应过来后立刻把二人拉开。 卢克没学过格斗，身上也没有利刃，只依照本能去踢打。 短短不到半分钟，并没有给蓝袍修士造成太多身体上的伤害……但他扯下了马奎斯修士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把他头上的帽子和里面裹着的头巾都拽掉了。 “你、你竟敢殴打大圣堂的修士！” 感受到周边投射来的目光，马奎斯修士气得浑身颤抖，指着被骑兵压在地上的少年道：“敢冒犯大圣堂……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哈！你以为我没经历过什么是生不如死吗？！” 少年还在不断挣扎，闻言向他吐了口口水：“我母亲向你们求助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浑身是伤躺在床上的时候你又说了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你的真神又算什么东西！都是见死不救的垃圾！！” 蓝袍修士怒极，站起来就要给这个出言不逊的小鬼一脚，却被一只手臂拦下来了。 “不论如何，他的罪行和惩罚要在审判后执行。”铂赛尔扫了眼几乎要失去理智的修士，“滥用私刑同样也是重罪，马奎斯修士。” 他转而看向面露希冀的卢克：“可你们的身份确实有问题，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少年的眼神忽地转为绝望，又看向被堵住嘴、同样挣扎不止的米娅：“你……你不是已经确认了，她、她的身份是真的……” “身份没错，但正常人的血也不会让花朵枯萎。”骑士没有感情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如果马奎斯修士说的是真的，她是拥有治愈能力的魔女，那我们确实也有一件事要请她帮忙。” 少年双眼中的亮光完全熄灭。 看着得意洋洋的修士，看着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只能无声流泪的米娅，惊惧由心口而生，逐渐蔓延到全身。 帮忙？这样可笑的说辞他根本不信。 米娅会被带走，再也见不到了……昨晚两人一起设想的未来，全部要被这些人夺走………… 压制着少年的弗朗茨猛地感到手臂下传来一股大力。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少年竟是又开始挣扎！ “喂，你不要再抵抗了！”他再次用力，使劲将少年制住，开口劝说道，“真的只是帮忙，布兰克里夫大人不会伤害你们……你在吃什么？！” 第182章 年轻骑士惊讶地掰住少年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因为刚刚他挣扎得太厉害，弗朗茨只能将他的头按在地上，却发现少年也趁机低下头，一口吞下一片掉在地上的白色纸片。 “不要乱吃东西啊，快吐出来！” 可任凭弗朗茨怎么掰他的嘴，少年依然在不停咀嚼着。 脸上带着泥土，嘴里传出牙齿和沙砾摩擦的“咯咯”声，双目直直看向前方，直直盯着蓝袍修士的方向。 蓝袍修士被他的眼神骇住，直觉将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快，快阻止他！”他突然大叫道，“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身后的墙壁突然燃起一道火光。 由烟灰描绘出的图案仿佛被点燃的引线，转眼变为明亮的赤红色。 红色与金色的线条交织在一起，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飞速闭合，最后闪出一道不可直视的光芒。 那道光实在太过刺眼，铂赛尔也与其他人一样闭上眼，可手已经伸向了背后的箭筒。 “…………又是你们！！” 不等光芒散去，一道苍老却充满怒火的声音自强光的源头传出。 “你们还要制造出多少悲剧才肯罢休？！” 一股骇人的热浪从正前方扑面而来，铂赛尔大惊，闭眼拉弓的同时大喝道：“全体趴下！！！” 几乎是瞬间，银箭劈开火焰，迎着热浪的源头直冲而去———— ————铛！！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不远处响起，紧接着是一道袭向面门的劲风。 铂赛尔当即用手中的弓做抵挡，可对方下劈的力道大得惊人，只一下便把弓臂劈断！ 感觉到强光逐渐消失，黑发的骑士猛地睁开眼。 他没有硬抗，单手把弓往旁边甩，带着那劈向自己的力道也偏了偏，另一只手趁机抽出腰间佩剑。 数秒中，烟雾里的两道身影变换了好几次，铿锵的金属撞击声更是不绝于耳，不停有刀剑的碎屑从两人激斗的方向飞出。 弗朗茨把那个不老实的少年按在身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那可是骑士学历史上最年轻的毕业生，剑术上的天才，连莱克特大人都撑不过五招的布兰克里夫大人啊！ 能与他缠斗这么长时间都不落下风，还出现在这种地方，难道…… 虽然两人已经过了好几招，但因为速度都太快，也只不过是短短几息的工夫。 铂赛尔却紧紧蹙起眉，这人不但力气极大，手里的武器也有古怪。 明明看形状只是把平平无奇的短刀，可他手里的长剑却已经被削去大半，最多只能再撑过三次攻击。 要知道，自己这支的亲卫队武器都是他亲自挑选的。 虽然用的材料和工艺算不上顶尖，但绝对不是什么破铜烂铁，起码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削掉…… 锵————！！ 剑刃再次被打断一节，敌人手臂带起的劲风也驱散了烟雾，纷杂的发丝下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 铂赛尔在看清那双眼睛时，整个人像是被冻住般，挥到一半的剑都顿在半空。 还好，几乎是同时，对方也看清了他的面容，脸上同样露出惊诧的神情。 可她的回旋踢已经来不及收势，只能改变原本的轨迹，目标从太阳穴改为握剑的手。 啪———— 由于后者没有挣扎，剑柄轻而易举地脱手，滚落到一边的草地上。 一阵林风吹过，彻底把两人周身的烟雾吹散，也让四周的人看清袭击者的样貌。 骑兵们纷纷站起，惊骇却毫不迟疑地举起弓箭，箭头纷纷指向长官对面的突袭者。 “女、女人？！” 跌坐在地的蓝袍修士瞪大眼：“还是两个……怎么可能！” “好久不见，铂赛尔。” 站在最前面的年轻女人甩了下手里的厨刀，刀尖直指被压倒在地的卢克和米娅，视线却没有从年轻的公爵之子身上移开。 “虽然一见面就这么说很失礼，”她的语气很冷硬，却没有半点乞求的意思，“能放开这两个孩子吗？” 铂赛尔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开口道：“如果我拒绝呢？” 奥菲娜顿了顿，刀尖缓缓转向他。 “如果可以，我不想与你为敌。”她平静道，“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弗朗茨感觉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他没有猜错……真的是曾经的“索罗之剑”，如今的小阿鲁基缇夫人！ 据他所知，不管是莱克特大人还是布兰克里夫大人，十年前都是勇者奥菲纽斯的下属兼战友。 他们的关系非常好。尤其是布兰克里夫大人，谁都知道他当年最崇拜的便是奥菲纽斯·纳吉。 传闻他提前毕业并加入王国军，也是为了能与崇拜之人离得更近一些。 因为崇拜，所以他的行为和说话的方式都和当年的奥菲纽斯很像，还因此被亚当嘲笑过好几次。 即使在奥菲纽斯叛逃后，那些蹩脚的模仿也像是刻在了骨子里，没有消失，反而是某些方面发展得更偏执了…… 弗朗茨相信，铂赛尔的内心也该和自己一样，相信“索罗之剑”并没有做出通缉令上的罪行。 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会锲而不舍地寻找对方的行踪，连大圣堂都要放弃的追究他却还在找。 第183章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小阿鲁基缇夫人提出的要求也太直接了！不说别的，这还有个大圣堂的修士站在旁边看着呢，哪怕避开再商量也好啊…… 果不其然，那蓝袍修士在经历过最开始的震惊后，第一个开始跳脚。 “你们……既然能使用这个魔法阵，也是这个小魔女的同伙吧！”马奎斯修士快速远离这个可怕的女人，跑到铂赛尔身边后才感到安心，破口大骂道，“王国军可正在往皮菲库洛聚拢，你们再厉害也只有两个人，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梅莉女士冷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大圣堂的狗还是这么嘴臭。” 她缓缓抬起木杖，正要往地上一杵，有人却先她一步动手。 那个让马奎斯感到安心的“源泉”，突然一脚踢上他的膝弯，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按着他光溜溜的后脑，重重往地上一磕。 “砰”的一声响，在安静的对峙环境中十分明显。 不过很可惜，马奎斯修士虽然失去了头发，但脑壳够硬。 即使受到了意料之外的冲击，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向按着自己的后脑、行事正派的铂赛尔。 公爵之子见他还醒着，却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顶着那副默认的严肃表情对他点点头：“麻烦您睡一觉，马奎斯修士。” 手刀劈向后颈，蓝袍修士彻底晕了过去。 又一阵林风吹过，这次的安静似乎又与刚刚不同了。 弗朗茨沉默地站起身，顺便把一直压在身下的卢克拉了起来。 结果这小子完全不领情，站起来后直接跑向自己的同伴，把女孩嘴里的布团取下。 米娅终于得到自由，到底年纪还小，没忍住，抱着卢克“哇”地一声哭出来。 女孩的哭声终于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 奥菲娜放下手里的厨刀，铂赛尔也向属下做出手势，令他们放下弓箭。 “与你为敌可比与大圣堂为敌可怕多了。” 铂赛尔顶着女人复杂的视线，握住右手手腕轻轻活动一圈：“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成为你的敌人。” “好久不见，奥菲纽斯。” 作者有话说： 铂赛尔：【权衡利弊ing】 铂赛尔：算了。说实话，打不过也不想打，所以还是请你睡一觉吧【飞踹 马奎斯修士：？？？ ———————————— 今天是二合一的5k！ 顺带一提，此时的亚当被爹揍完后再次进入养伤模式，正躺在床上让老婆喂苹果，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同学会（？） 83 临终忏悔 ◇ ◎无花果烩苹果1◎ 083 铂赛尔的惊天一掌惊呆了自己人, 也惊呆了“敌人”。 梅莉女士看看面前的年轻骑士，又看看自己的儿媳，木杖中流动的火光慢慢熄灭。 “又是你认识的人？” 就算是奥菲娜, 也被铂赛尔刚刚的举动惊了下。 回过神后对婆婆微微颔首：“是过去的熟人……” “老阿鲁基缇夫人，小阿鲁基缇夫人！”弗朗茨有些激动地跑上前, “好久不见！” 奥菲娜也有些惊讶：“你是……亚当的副官？” 说罢, 又看向沉默站在一旁的骑士：“你怎么会跟铂赛尔在一起？亚当呢？” 弗朗茨还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卢克也带着哭哭啼啼的米娅跑过来。 小姑娘明显是被吓坏了，即使与梅莉女士还算不上很熟，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寻找安慰。 表现的形式便是一头栽进梅莉的怀里, 又是哇哇一阵哭。 “……对不起……”卢克见两位女士齐齐看向自己并露出惊讶的表情, 只羞愧地低下头，不断重复着道歉的话，“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卢克的错……” 扑在梅莉怀里的女孩抬起头，鼻涕和眼泪流了满脸：“都是我……我没有听婆婆的话……” 两个孩子的加入让整个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人们七嘴八舌的声音吵得梅莉女士脑壳痛，忍不住用木杖敲了下地面：“都给我闭嘴！！” “嗡嗡”的声音终于停下来，米娅在她怀里打了个嗝。 “看来大家都有很多话要说，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 铂赛尔先是对自己的副官低声说了些什么，看着他拖走昏迷的蓝袍修士，这才对几人做出邀请的手势：“我也有很多疑问, 希望能得到解答。” *** 几人依次走进小屋, 走在最后面的弗朗茨负责关上门。 奥菲娜顺着窗口往外看了眼，发现守在屋外的骑兵还在，但距离较远, 前门和后门分别有两位看上去职位更高的骑兵看守。 “那是我的副官。有我在, 你不用担心他们会泄露任何消息。” 其他人还在互相警惕时, 铂赛尔已经率先入座。 “从听说亚当用一把赝品打败洛迦开始我就在猜测, 是不是当时你就在附近……”他瞥了眼奥菲娜腰后露出的刀柄，双腿习惯性地交叠，“现在也不用怀疑了，是你当年逃走时拿走了圣剑阿尼摩丝。” 刚关上门的弗朗茨差点被翘起的地板绊了一跤。 所以他之所以没追究自己，是因为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了吗？！ 第184章 奥菲娜先帮婆婆拖开椅子，见两个小孩都不肯靠近铂赛尔，只得把另一边的椅子搬到梅莉女士身后，这才让两个小家伙入座。 “我很抱歉，但当时的情况很糟糕，没有给我太多的思考时间。”奥菲娜干脆把厨刀抽出来，放到桌面上，“手里只有这一把武器，我只能用它突围。” “不要误会，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铂赛尔看着躺在桌上的厨刀，眉头皱紧又松开：“其实被你拿走，它能发挥出的价值要比躺在宝物库多很多。” 弗朗茨：………… 莫名其妙地，他突然想起小阿鲁基缇夫人用这把刀刨鱼的英姿…… 嗯，布兰克里夫大人说的“价值”应该不是这个吧？ 见奥菲娜有些意外地看过来，铂赛尔也没隐瞒，直接把最大的一个消息抛了出来：“一只魔物破坏了王都中央高塔上的「铜钟」，导致‘剧毒魔女’混进了王廷。国王陛下和大主教冕下不幸遇难，现在已经回归真神的怀抱。” 奥菲娜显然没想到这个，整个人直接呆住。 梅莉女士则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从行李里翻出两个水滴状的金属。 “我们在库尔斯顿杀死了一只水怪，从它的肚子里得到了这个。” 双方快速交换了一下信息，总算把之前没有搞懂的情况串联起来了。 “原来是从王都下水道爬上来的……真不错。”铂赛尔冷笑一声，朝弗朗茨一招手，“立刻把这个情报发回王都。” 弗朗茨正要应声出门，又被梅莉女士叫住：“顺便去烧点水泡茶，我一上午都没喝水。” 卢克抱着米娅，在旁边小声提醒道：“那个……家里的茶壶坏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梅莉女士皱了下眉，但很快又把这个简单的问题抛给弗朗茨，指向操作台上的苹果：“那就随便煮点东西，正好我还有点饿。” 如果是别的副官，这时候可能会生气。 但弗朗茨在塞勒梅尔就有过被老太太支使来支使去的经历，此时也只是叹口气，便去搬柴火了。 短暂的交流结束后，室内的几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铂赛尔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话题突然转向另一个方向：“听弗朗茨对你的称呼，你结婚了？” 奥菲娜刚从国王已死的冲击中回过神，听到他的问句也只条件反射地点点头：“嗯。” 就像看到她穿着裙子出现后，便快速接受“奥菲纽斯是女人”的设定。现在听到她已婚的消息，铂赛尔也只是很平淡地点点头，视线转向一旁的老妇：“那这位……” 奥菲娜这才想起他们说了半天都没给双方做介绍：“这位是我丈夫的母亲，老阿鲁基缇夫人。” 又对梅莉女士介绍道：“这是铂赛尔，和亚当一样，是我在王国军中的好友。” 梅莉女士：“哦，就是那个大块头让你小心的人。” 奥菲娜：“……您当时听见了啊……” “那个大块头的嗓门不小，我耳朵又没聋。”梅莉女士矜持地整理了下鬓发，“听说，还是唯一一个猜对你逃跑方向的人……” 她突然嗤笑一声，非常不友善地瞥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又有什么用？如果不是这次我们主动出现，他再找十年也不一定能找到。” 铂赛尔感受到老人的敌意，却只是淡淡垂下眼：“如果是有‘魔女’的庇护，我找不到她的行踪也很正常。” 砰————！ 木杖的底端敲击上地面，梅莉女士看向男人的眼神已经变得十分危险。 “我想，我刚刚的举动已经表明了我的立场。对这位小姐之前遭受到的冒犯，我也感到很抱歉。” 铂赛尔先是对米娅微微颔首，视线再次落到老妇身上。 他放下交叠的双腿，脊背挺直，坐姿变得正经很多：“但如果传闻是真的，‘魔女’的血真能治愈一切疾病，我确实有一事相求。” 他简要说明王都现在的状况，解释道：“外城居民的石化还不算太严重，但如果真如那头驴所说，石化的部分会随着时间蔓延到全身，那事情就严重太多了……” 多奴姆当时下毒的路线很随机，又经过两天的发酵，等铂赛尔意识到始作俑者并实施抓捕时已经有很多人中毒。 如果石毒会扩散，铂赛尔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截肢。 可健壮的成年人都未必能接受截肢，老人和孩子就更危险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一幕。 随着他的叙述，梅莉女士的表情也渐渐平和下来，甚至开始帮他一起分析。 “你一直追着那头驴到这里，其实也并不是想立刻杀死它吧？”梅莉靠回椅背，“你想拷问出真正的解药？” 铂赛尔点头：“拷问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要先耗光它的精神，在它即将崩溃的时候才能得到实话。否则只会重走大主教的覆辙。” 梅莉女士看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但到底没有隐瞒。 “你的想法没有错，那只驴应该也没有说谎。这种类型的魔物，一般解药都在自己身上。”梅莉思考片刻，分析道，“既然不是血液，那也应该是其他□□。不是眼泪就是汗液，等你抓住它后再抓几只老鼠实验一下就知道了。” 铂赛尔闻言，脊背更挺直了一点：“可它被一团影子带走了，那应该是魔王乌洛提的手下之一……” 第185章 “那不是正好？我的儿子也被他抓走了，这就是我和奥菲娜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梅莉摸摸身边女孩的头，偏头看向骑士：“我可以帮你抓住那只驴，但你必须向我发誓，你和你的手下绝不能把这孩子的秘密说出去，否则……” 她手中的木杖发出威慑性的红光，老妇的双眼紧紧盯住男人：“你们承担不起向我说谎的代价。” 铂赛尔没有因为她的威胁而移开视线，沉默几息后再次开口。 “传说，‘炎之魔女’被勇者格雷戈里砍下了脑袋，但谁也没见过她的尸体……” 他顿了顿，再次看向桌对面的老妇：“您就是那位火烧旧王都的‘炎之魔女’——梅莉安捷拉吗？” 梅莉嗤笑一声：“我以为你用箭矢射穿我的火焰时就猜到了。” “猜测只是猜测，不是事实。” 得到早已想到的答案，黑发骑士的身体却变得十分僵硬。 “这也许很冒犯，但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希望您能解答。” 奥菲娜大概猜到他的问题，立刻蹙眉警告：“铂赛尔！” “我想知道，您当年火烧旧王都的原因。” 男人的声音里没有丝毫遮掩和妥协，目的明明白白写在那双眼睛里：“我想知道，您为什么几乎杀光了王族却在最后停手，留下了活口，还在这里建立了魔王城……” “铂赛尔！！” 奥菲娜站起身，厉声打断他的话：“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能理解这样的‘复仇’。” “可你是在揭另一个人的伤疤。”奥菲娜冷冷道，“求知欲不是伤害别人的借口，既然知道这是冒犯就不要问出来！” 骑士似乎是被她的话震住。嘴唇动了动，下一秒又像蚌壳般闭紧。 没有再逼问，却也没有道歉的意思，只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向斜对面的老妇。 “呵呵……仔细看看，你确实与那个人有点像。” 两个年轻人因她发生争执，梅莉女士反而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朝铂赛尔扬扬下巴：“你是他的亲戚？侄子？不，按照年纪来说，是侄孙？” “…………” “在旧王都的大火中，您放过了我的祖父和父亲。”铂赛尔不在绕圈子，“父亲说，祖父直到临终前也没想明白这件事……既然您还活着，我便想向您求得一个真相。” 梅莉女士的眼神随着他的叙述涣散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回过神。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你的父亲和祖父运气够好而已。” 见铂赛尔满脸写着不信，她又嗤笑了一声：“怎么？运气也是很重要的东西。他们运气够好，及时唤醒了我的理智，否则你也不会坐在这里惹我生气！” 铂赛尔不吭声了，只是谁都能看出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梅莉欣赏了一阵他憋屈的表情，终于大发慈悲地再度开口了。 “这可不是说给你听的，而是给你们，不省心的小鬼们！”她在米娅和卢克的脑袋上一人扇了一巴掌，“听完后涨涨教训，不要把别人说过的话当耳旁风！” 米娅的眼睛还红肿着，急忙抱住老人的手臂，哑声道：“不会了……我以后都听婆婆的话……” 梅莉到底没能狠心真打他们一顿，看着两双可怜兮兮的狗狗眼，只轻轻叹口气。 “该从什么地方讲起呢……” *** 与此同时，皮菲库洛镇的大圣堂中，一个苍老的身影直直跪在神像前，一遍又一遍地念诵着什么。 一名穿着绿袍的年轻修士看不过眼，趁旁人都不在，加快脚步走到老修士的身边。 “地上太凉，您先起来吧。”他小声劝道，“马奎斯修士不在这里，您也不用一直跪在这里……” 手刚搭上老修士的肩膀，那人便像是失去最后的一点支撑，如烂泥般直接瘫倒在地。 “鲁、鲁特修士？鲁特修士！！” 年轻修士见状慌了，手刚碰到老人的身体就感觉不妙。 太凉了……简直比地砖还要冷…… 他不敢耽误，把人抱回寝室后又托同伴去请镇上唯一的一名药剂师。 “不要……麻烦了…………” 穿着破烂灰袍的老修士抓住他的手臂，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不要在我身上浪费药材……我已经……我已经活得够久了……” “您在说什么啊！”年轻修士焦急地握住他的手，“您再撑一撑，裘达尔医师很快就回来……” 年老的修士缓缓摇头。 他的眼睛只能睁开一个缝，被握住的手也无法抑制地颤抖。 “我知道……我已经不行了……”他对面前的年轻人说道，“希尔修士，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能请您聆听……我的忏悔吗？” 年轻修士的眼中有悲哀一闪而过，却只能松开老人的手，在胸前画出一个祈祷的手势后双手置于膝上，身板笔挺地坐好。 “我会聆听您的忏悔，雷蒙·鲁特修士。”他双目微垂，做出神职人员该有的姿态，“请您放心，您的遗言只会通过我传达给真神，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不……让别人知道也没关系……我早该说出来…………”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泛出泪光，老人不由掩面哭泣起来：“希尔修士，我把这个故事告诉你，可你要答应我，如果要说出去就要完完整整地说出去，不要删减其中的内容，不要让旁人曲解它……” 第186章 年轻修士还没做过太多临终祈祷，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只会连声应是，尽快让老人的情绪稳定下来。 “我刚加入大圣堂时，比你还要小一点……” “我很小就成了孤儿，失去父母的我幸运地被本地的大圣堂收养。直到成年，我成功通过考核，成为一名见习修士，并被分在莱威尔城中的分殿见习。” 年迈的修士慢慢讲述着自己的过去：“莱威尔城你知道吗？离这里不算远。那时候皮菲库洛还不叫皮菲库洛，也没有设立大圣堂的分殿……所以我们这些见习修士每个月的月初都会跑到附近的村镇，组织当地人做月祷仪式。我被分配到的地点就是这里……” “我当时并不喜欢这个工作……虽然这个小镇也不算太糟糕，但到底没有莱威尔城繁华。镇上的人也时常会因为我的年纪轻视我，实在不算是什么好差事……” “可谁能想到，就是那样普通的小镇……让我认识了一个至今都活在人们口中的人物……” 年轻修士安静听着，心中却十分意外。 传说五十多年前，“炎之魔女”就是在皮菲库洛镇的集市上被抓的，难道说…… “格雷·路帕……我记得他是叫这个名字。” 见年轻修士露出惊讶又困惑的表情，他缓缓补充道。 “这是那个孩子……‘勇者格雷戈里’在讨伐‘炎之魔女’前使用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梅莉女士的故事终于要来了！（激动搓搓手 即将出现梅莉和格雷的青少版~ 84 好奇心害死猫 ◇ ◎无花果烩苹果2◎ 084 格雷·路帕的童年也许不能算不幸, 却也称不上幸福。 家里有八个孩子，格雷排在第五。 上面的四个哥哥姐姐已经长大到能分担家务。相对地，下面的三个弟弟妹妹还需要母亲照顾。 生长在这样人口众多的家庭里, 夹在中间的孩子自然经常被忽视，尤其是路帕家的经济状况并不是很理想。 格雷从七八岁就开始学着照顾弟妹, 再长大一点时, 上面的哥哥们已经可以跟着父亲出门干活, 最年长的姐姐也嫁了人。 留给母亲的帮手不多了，小格雷便也不得不担起一些沉重的家务。 一家十口人，光是做饭就需要不少柴火, 可他们显然没有多余的铜币购买干柴。 于是, 在格雷十岁的那年，他的母亲塞给他一把柴刀，将砍柴的重任交给他。 皮菲库洛此时还叫“普尤洛斯”，是伊赭丝山脉中的城镇之一。 五十多年前的伊赭丝山脉还没有魔王城，但远离城镇的树林依然很危险，尤其是对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 小格雷一开始以为在附近就能找到足够的干柴，却忽略了别人也有相同的想法。 靠近城镇的干树枝早就被旁人捡干净，而他的力气又太小，无法砍下更加粗壮的树枝。 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 男孩额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多。 想起母亲的哀叹, 弟妹们的哭闹，以及父亲兄长的抱怨，他咬咬牙, 抬步往森林深处走去。 越是树木茂密的地方死树越多, 小格雷也如愿以偿地砍下不少干柴。 这已经超过母亲给他定下的标准, 但他想得到父母的夸赞, 于是非常卖力地又砍了不少。 终于得到足够多的干柴，他有些自豪地把柴火捆好背到后背，这就打算往回走。 可不经意地一抬头，他居然看到一条蛇正盘在头顶的树枝上，嘴里吐着猩红的信子，拉成一条细线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啊————！！” 男孩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手里的柴刀也向蛇的方向甩去。 算是好运，柴刀居然正好砍中了蛇，把它劈成两半。 断成两截的蛇身与柴刀一起落到地上，还不住地在地上蠕动。 虽然只有几步的距离，可只有十岁的格雷完全不敢靠近。 但他不得不靠近，因为家里唯一的柴刀就在蛇的不远处……他必须把刀拿回来。 他想等那条断成两截的蛇死透再去拿刀，可才过去几息，他突然发现刚刚的树杈上还盘着一条蛇！ 不等男孩再次惊呼出声，失去伴侣的蛇已经张开大嘴，竟直接朝他的方向扑来！ 格雷再也顾不得其他，抓起不远处的柴刀后慌不择路地往前跑。 他跌跌撞撞地跑着，蛇却紧紧跟在身后不肯放过他。 他卸下背后的干柴，尖叫着往蛇的身上扔，蛇柔软的身体却顺滑地从缝隙中钻出，根本不影响追击的速度。 面前出现一条小溪，格雷完全没时间思考自己来时是否经过这里，直接踏进溪水。 还好这条小溪并不湍急，最深处也只到他的膝盖，这才让小格雷顺利到达河对岸。 他回过头，发现那条蛇似乎很怕水，不停在溪水边扭动却不敢下水。 小格雷大大松下一口气，握着柴刀的手都松了点，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再看向河对岸时，在溪边徘徊的蛇已经不见了。 正当他眯起眼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小腿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男孩浑身一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小腿。 因为裤腿过短而露出的脚踝上出现两个血洞。 第187章 黑红色的血液从侧边流出，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两道鲜艳的痕迹。 血洞所在的地方慢慢出现两颗尖牙，然后是蛇的吻部，一双冰冷的眼睛，以及趴伏在地的、扭曲的蛇身…… 袭击者在隐匿身形后突然出现在身边，没什么比这个更吓人了。 小格雷这次连尖叫都喊不出来，他的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手中的柴刀不知何时高高举起……回过神时，身边的毒蛇已经变成了好几段。 袭击者死掉了，可它种下的毒开始发作。 男孩忍着剧痛站起来，没走两步，浑身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再次瘫软下去。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已经分不清周围的景物，只有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向前爬行…… 也许过了几个小时，也许只是几分钟，他就再也动不了了。 腿部传来的剧痛蔓延到全身，他大张着嘴，却连呼吸的力气都即将失去。 突然，他隐隐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轻快的哼唱。 有人踏着林中的枝叶，发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正在向他的方向靠近！ “救……救救我！！” 他看不清来人的样子，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喊道：“求求你……我的腿受伤了，我走不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轻哼的小调停了，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他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了自己。 格雷想要睁眼看清来人的样貌，可眼球上仿佛盖了一层雾，无论睁得多大都看不清东西。 “乌斯·卡皮鲁斯……看来你杀死了他的伴侣，这才招来了应有的报复呢。” 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 “她”似乎正在看着自己，却只是像是分析观察蚂蚁一般，什么都没有做。 救救我……救救我…… 他在心中这样呐喊着，可喉咙仿佛被异物堵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也许是眼泪已经流干，他的眼皮也越来越重，直到再也无法支撑地闭上眼，面前的人影都没有再动一下。 “…………” “…………哼……” 就当格雷的世界即将完全被黑暗吞噬时，头顶突然传出一声微不可查地轻哼。 “这么漂亮的眼睛，要是哭瞎就太浪费了……”一只手握住他的下巴，那道声音带着别扭的语气说道，“算你好运，倒霉的小东西！” 双颊传来一股力道，格雷不受控制地张开嘴。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进他的口腔，他出于本能地吞咽了一下。 “呵呵……不算太笨嘛。” 那只手放开了他，脚步声也慢慢远去。 “下次不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了，调皮的小家伙。”他听到那道声音发出轻笑，“趁天还亮着，早点回家吧……” 格雷再次睁开眼时，太阳已经西斜。 面前没有一个人影，而脚踝上的伤口也不见了。 如果不是断成好几段的蛇就躺在不远处，他一定会以为那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 小格雷浑浑噩噩地站起身，双腿还有些不稳，在河边跌了一跤才完全清醒。 他一边捡着路上丢下的木柴一边分辨着四周的场景，终于赶在太阳沉入山峦前走回家。 可因为他回家太迟，母亲为了一家人能按时吃上晚饭，只能向邻居借了柴火。 见到浑身是泥的儿子走进家门，女人忍了一天的怒火终于爆发，拎着他的耳朵把人大骂一顿。 格雷想说，自己在森林里遇到了毒蛇，差点就死掉了。 可露出自己的脚踝，上面干干净净。而身上和柴刀上的血迹不是被泥覆盖就是被溪水冲净，现在又是晚上，一眼看去根本看不出什么痕迹。 他的母亲以为他是在为贪玩找借口，气急之下打了他的屁股，并惩罚他不许吃晚饭。 小格雷委屈极了，一家人都在桌边吃饭，他却缩在墙角哭。 男孩哭了半天也没有人来安慰，渐渐也就不哭了，只呆呆看着窗户发呆。 等母亲去收拾餐具，大哥悄悄跑过来塞给他一块面包。 “你也真是的。贪玩就贪玩，还说谎。”大哥劝导道，“本来你那么晚回来大家就很担心了，还说这种谎……等会儿去给母亲道个歉。”'sg 小格雷啃面包的动作顿了顿，眼中再次蓄满泪水：“我没撒谎！我真的被毒蛇咬到了，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 大哥被他吓了一跳，赶忙捂住他的嘴，低声斥道：“小点声吧！母亲还在气头上，别让她听见！” 谁都不相信自己的遭遇，这让格雷既憋屈又难过。 但肚子饿着更不好受。所以他没有再打断大哥的碎碎念，低头啃完手里的面包。 第二天，母亲板着脸再次递出柴刀。 格雷昨天带回来的柴火要挑出一部分还给邻居，所以他今天依然要去砍柴。 男孩蔫头耷脑地走出家门，照例先在镇子周围的树林走了圈。 果然，今天附近也没什么柴火，他还是要往树林深处去。 记忆中那道模糊的影子让他心绪不宁。又经过昨天大哥的一顿唠叨，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现了幻觉…… …………绝对不是！ 男孩的眼神倏地变坚定。 这次他没有像昨天那样边走边捡拾干树枝，而是有目的性地向一个方向跑去。 第188章 死蛇的尸体已经不见，也许是被其他野兽叼走，也许是被蚂蚁吃掉了，只有昨天柴刀劈砍过的痕迹还留在树杈上。 格雷抬头看了眼树枝，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跑。 跑过昨日丢下柴火的小路，踏过差点被绊倒的土坑，他来到一条小溪前。 这次没有毒蛇在后面追逐，格雷有时间脱下鞋袜，挽起裤腿，小心翼翼地走到小溪对面。 这边蛇的尸体倒是还在，但已经被蚂蚁啃食掉一半，还有不少苍蝇围着“嗡嗡”叫。 格雷倒是可以把这蛇头带回去为自己作证，但他突然就失去了较真的兴致。 男孩有些无措地站在溪边，看向树林的更深处。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会冒着危险跑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拿回为自己辩驳的证据。 只是心中抱着一点希望……希望能见到那个没有看清的影子…… 但终究没有那么巧的事。 那人没有再次出现，而他也没有勇气继续探索森林的更深处， 也许，这就是那些修士所说的“命运”。 格雷有些遗憾，但也只是有些遗憾。 生活还要继续下去，他该回到现实，为家人做出自己的贡献了…… 趁着脚还没有干，他拎起鞋袜准备往回走。 “呜呜——”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叫声，格雷不禁停下脚步，向身后看去。 那是一只黑猫。 浑身上下都是黑色，只有一双眼睛是绿色的，仿佛镶嵌在黑布上的宝石。 它倒是与格雷见过的野猫不同，并不怕人。 冲着男孩“呜呜”叫了两声，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毒蛇的尸体旁。 黑色的鼻头凑近蛇的尸体，耸动两下。 随后在格雷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这只叫声古怪的猫咪一爪踏上蛇身，低头就是一口—— “不、不要吃那个啊！” “呜呜！你又在乱捡东西吃！！”sg 格雷惊讶抬头，看向对面那个与自己一起喊出声的人。 对方看到他好像也有些惊讶，很快又蹙起眉。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或者该说是少女，大概十五六岁。 白皙的皮肤，及腰的浅棕色卷发，身高要比此时的格雷高出近两个头。 从树影中走到阳光下时，男孩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昨天差点被毒蛇咬死，今天还敢出现在这里……你的胆子很大啊。” 少女顺了下颈后侧的长发，兰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好奇心太过旺盛可不是什么好事，没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吗？” 作者有话说： 对44话里《夜莺与幼狼》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到后续了（狗头 因为增加了大纲里没有公公视角，这单元可见得变长了…… 克拉克，不是我不努力，要怪就怪你爹吧（逃走） 85 巫婆与天使 ◇ ◎无花果烩苹果3◎ 085 梅莉安捷拉也没想到, 自己一时兴起救下的小孩居然还敢跑到这里。 谢尔·卡皮鲁斯能被称为“复仇女神之发”不是没有原因的，它们的毒液发作得很快，根本来不及处理就会融入血液, 快速麻痹神经，最后会因为心肺停止运作而死。 这个男孩的生命在被毒牙咬住的瞬间就该结束了。 可从小被“山博士”养大的梅莉安捷拉同样不喜欢直面死亡。 尽管再三被母亲警告, 但在最后的最后, 在看到男孩即将死亡却还想努力睁开眼的瞬间, 她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时隔数年，梅莉安捷拉再次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给男孩服下自己的血。 她以为, 经历过这样的濒死体验, 男孩一定会远离这片森林，却没想到转天就再次相遇…… “好奇心太过旺盛可不是什么好事。”想到母亲临走前的叮嘱，她扬起下巴，对男孩发出警告，“没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吗？” 她的本意是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吓跑，可男孩却没有跑，仿佛变成一尊石雕，呆呆看着她。 梅莉安捷拉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双手抱臂, 语气也不可避免地带上怒气：“聋了吗？还不快……” 最后一个“滚”还没有说出口, 对面的男孩却动了。 “真的是你！”男孩扔下鞋子，快步跑到少女面前，双手激动到不知该放到哪里, “是你救了我……昨天就是你救了我！真的谢谢你！如果没有你, 我……我就要死在这片森林里了……” 不知是死亡带来的后怕, 还是见到救命恩人太过兴奋, 那双蓝色的眼中不由泛出水光。 阳光下，那双眼睛折射出的色彩让少女有些不敢直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少女顺了下自己的长发，蹙眉瞥了眼男孩，又很快偏过头，“既然好运躲过一劫就该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你为什么还往这边跑？” “我……我想报答你！” 格雷飞快抹了下眼角，双手交握在一起，诚恳地看向少女：“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梅莉安捷拉有些无语地看向格雷。 不是她善良，实在是眼前男孩……实在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看起来也就十岁出头，那小胳膊小腿就像枯枝一样纤细，感觉单手就能折断。 第189章 头发也乱糟糟的，干枯又有很多分叉，一看就是平时吃的东西不够营养，从而猜出他的家境也不是很好…… 少女有些嫌弃地撇撇嘴：“就算你这么说，但你这样的小家伙能做什么啊……” 她的话仿佛一盆冷水，直接浇到小格雷头上。 漂亮的蓝眼睛立刻流露出失落，连里面闪烁的色彩变得灰暗。s 男孩的变化太明显，让梅莉想昧着良心当作没看到都不行。 她只远远见过外界的人类，没有接触过，男孩是第一个与他产生交流的人类…… 母亲警告的话语还在耳边。虽然她还不明白为什么接触“外面的人类”会给她带来麻烦，但看到一个与自己如此相似的同族露出这样的表情，她的心也不由跟着揪起。 少女轻咳两声，掩饰住自己的真实情绪，面上还保持着疏离高傲的表情：“咳咳……好了，这里可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你该回家……” “可我还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突然，男孩仰头看向面露诧异的少女，执着道：“鲁特修士说过，我们要对恩人心怀感激，却不能理所应当地收取别人的善心……你救了我的命，我必须回报给你一些东西才行！” 梅莉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难得怔愣了几息，这才“哈哈”笑出声。 她的笑声非常好听，格雷觉得那声音像林间的小鸟，清脆又悦耳，听得男孩不禁红了耳尖。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给你一个报恩的机会。” 少女俯下身，与男孩保持平视。 “既然你想要还我对你的救命之恩，那么等价交换，你可不能用一些便宜的小玩意还这个人情。”兰紫色的眼眸向上弯起，她用那清越的嗓音说道，“救命之恩就要用救命之恩来偿还。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危险，向你求救时，你也要无条件地帮我！” 格雷一开始的表情还很认真，听到最后却诧异地睁大眼。 “这、这算什么啊……”他虽然年纪小，但脑子转得很快，立刻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哄小孩的空头票据，“就算你不说，你遇到危险我也会帮你的！” 少女挑眉，反应倒是很快。 “这样不好，是你在吃亏！”格雷板起小脸，严肃道，“你该提些更实际的要求……” “可怎么办呢？我就想要这个——” 棕发的少女刻意拉长声音，直起上身后露出一个挑衅的笑：“还是说，你只是想用一些我用不上的小东西糊弄我，实际根本不想报恩？” 格雷闻言立刻急了：“不是的，我真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分别点上自己的眉心和心脏：“我向真神挪瓦发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危险，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帮助你！” 梅莉安捷拉看着他的手势，再次露出那略带嫌弃的表情：“‘真神’？我又不信这个……” 格雷也不是很信，但他很喜欢那个外地来的见习修士。 他看起来既博学又有耐心，经常在月祷仪式后教自己和镇上的孩子书写一些常用词。 而这个起誓的方式也是他从修士那里学来的，是格雷认知中最高规格的誓言……可显然，这并没有讨得恩人的欢心。 “那……那我该怎么发誓你才会相信我？”男孩面露迷茫，“你可以教我，我学习很快的。” 少女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就这样吧。有诚意的誓言才是最有用的，你已经展示出了自己的诚意。”她拍拍男孩的脑袋，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另一边，“呜呜！你怎么什么脏的臭的都吃！！” 直到少女一个箭步冲过去，把黑猫抱到怀里，格雷才想起这里还有只猫。 他慢慢挪到少女身边，看着她教训乱捡东西吃的猫，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你的猫？” “是啊，他叫呜呜。”提起自己的猫，梅莉脸上的笑更柔和了，“因为他不像其他猫那样‘喵喵’叫，要吃的时候只会‘呜呜呜’地叫，很奇怪吧？” 格雷看着少女手法熟练地撸猫，眼中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他家那样的情况，连孩子都很难喂饱，更别说养只蹭吃蹭喝的宠物了。 格雷很喜欢猫猫狗狗，但即使是野生的猫猫狗狗也很现实，对他这种没有半块面包的穷鬼不屑一顾。 梅莉安捷拉：“你也想摸吗？” 见男孩呆呆地点头，她也没客气，直接把猫放到他怀里：“那就摸吧。” 怀里突然塞进一团温暖的肉团，格雷全身都变得很僵硬。 在梅莉的指引下，他终于学会抱猫的正确姿势，并能空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猫咪的脊背。 与那些看到他靠近就会跑掉的野猫不同，“呜呜”显然是只非常亲人的家猫。 即使被主人塞进陌生人的怀里，它也只是稍稍挣扎了一下，很快就在人类的轻抚下发出愉悦的“咕噜”声。 它的皮毛非常顺滑，格雷的手掌摸上就舍不得放开，反复从头摸到脊骨的末端。 手下的身体是温热的，是有呼吸的，跟他一样拥有心跳…… 在这片安静的树林中，他第一次从无时无刻的吵闹中脱离。 没有婴儿无休止的哭闹声，没有大人焦躁的争吵声，也没有催债人粗鲁的谩骂和邻居的阴阳怪气。 第190章 他只需要细心感受着怀里的生命，享受太阳晒在头顶的温度，身心都要与周围融为一体…… 头顶忽地飞过几只乌鸦，“嘎嘎”的叫声把格雷从美梦中唤醒。 “我、我该去砍柴了……”他红着脸把猫递还给少女，“如果没有在晚饭前回去，母亲又要骂我……” 黑猫似乎是被撸够了，刚回到梅莉的怀抱就开始挣扎，最后如愿以偿地跳到地面。 “正好，我也要回去了。” 少女见黑猫已经往森林深处跑，转身的动作顿了顿，再次回头时表情有些严肃：“对了，不要对外面的人说有关我的事。” 格雷无意识地“啊”了声：“为、为什么？” “总之就是不可以，包括我救了你的事！”见猫已经跑远，梅莉有些焦急地跺了下脚，跟男孩说话的语气也变凶不少，“如果你敢跟别人说，我绝对饶不了你！” 格雷这才察觉到她真生气了，赶忙摆手：“不、不，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见少女转身就要离开，他赶忙冲着那道背影问道：“我……我之后还能来找你玩吗？” “算了吧！” 少女没有回头，只抬手挥了两下。 “我没兴趣陪小鬼玩过家家——” *** 虽然得到了这样的答复，但格雷还是会时不时跑到那条小溪的对面。 他们有时候会碰面，但不是次次都能遇到。 一开始梅莉还会板着脸训斥他，但时间长了，大概是见他已经渐渐熟悉这片树林，少女训斥的次数也慢慢减少。 他也终于知道她的名字。 “梅莉安捷拉……” 他经常在无人注意的时候重复着这个名字，觉得这个发音好听极了。 “喂，路帕家的小格雷？” 他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急忙从刚刚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转身向来人打招呼：“早上好，鲁特修士！” 年轻的见习修士才刚刚成年，脸上还长着不少青春痘，但卷曲的短发下有一双清澈的眼睛，跟人打招呼时脸上总带着阳光般的笑容。 跟这样的青年说话总会收获好心情。镇上的人们一开始还有些介意他的年纪，但最后都喜欢上了这个淳朴善良的青年，格雷也不例外。 “好久没看到你……”修士看到他手中的柴刀，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拍拍男孩的肩膀，“我们的小格雷长大了，都能帮家里分担家务了呀。” 格雷红着脸摇头：“只是砍些柴火而已……” “那也很了不起，你的父母会为你的成长感到骄傲。” 修士做出一个向上祈祷的手势，这才叮嘱道：“但也不要太逞强。不要走到森林深处，那里很危险……” 想起小时候大人吓唬他用的借口，年轻修士一本正经地对格雷说道：“要是不听话，森林巫婆就会把你抓走吃掉！” 出乎意料的，格雷听到这种说法并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露出畏惧的神色，反而蹙眉思考着什么。 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修士手中的经书，看到上面描绘的图案，男孩忽地笑起来。 “森林里才没有吃人的巫婆，但有善良的天使！”临走前他向一脸困惑的修士挥挥手，“祝您度过美好的一天，鲁特修士！” 作者有话说： 谁能拒绝免费的撸猫呢（bushi —————————— 鲁特修士=现在躺在床上快死了，正在做临终忏悔的灰袍老修士（以防没人发现标注一下） 梅莉讲述的只有自己的视角，格雷视角的故事则是由老修士讲述，所以大家看到的是二合一！ 85 最伟大的魔法 ◇ ◎无花果烩苹果4◎ 085 如果问梅莉对格雷的第一印象, 那应该是“倒霉的臭小鬼”。 随之而来的第二印象，大概是“麻烦的臭小鬼”。 格雷的性格按好听说可以称作坚韧，难听点就是固执。 一旦内心认定要做什么, 就算母亲打断他的腿也不会放弃。 所以，梅莉每次警告他的话都被格雷当成耳旁风。 她骂她的, 男孩还是一有机会就跑到那条小溪边。 春去秋来, 一年又一年过去。 随着格雷的身高一点点拔高, 他们从偶遇时会说上两句话的陌生人，渐渐变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不过这也是格雷自己的想法，他并不确定这位居住在森林里的奇怪姑娘怎样看待他。 梅莉安捷拉是个充满矛盾的人。 她远超常人的知识储备让格雷惊讶, 可同时, 她似乎又对森林外的一切一无所知。 比如，她知道外面的女孩子喜欢玩娃娃。 可当格雷偷偷跟自己的姐姐撒娇，缠着对方把儿时玩的木雕娃娃借来时，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吓得把娃娃扔了出去。 虽然后来又带着好奇捡回来观察，但那种反应，就像是她从没真正见过自己嘴里的“娃娃”一般。 等格雷又长大了一点，能够在镇上做点杂工赚钱后，他也不能天天往森林跑了。 但只要找到机会，他就会抓紧时间跑到那条小溪边, 在一个树洞里塞点什么。 有时是在集市上买的小木雕, 有时是写满外界趣事的纸张，有时是路边盛开的花朵，他觉得很漂亮, 就顺手折下, 一起放到树洞里。 第191章 偶尔他也会与闲逛的梅莉碰上面。 比如现在, 十二岁的格雷亲手把一路收集的野花递出去时, 反而得到了少女的嗤笑。 “铃兰，飞燕草，雪花莲……我还在想你为什么总是把毒草和信件摆到一起，原来是不认识？”梅莉收下他递来的花，抽出几支摆到地上，一一说出它们的毒性和作用后警告道，“都说了，这片森林很危险，不要见到什么都乱碰。现在去好好把手洗干净。” 格雷在得知这些漂亮的花朵居然全都有毒时也吓了一跳，指着其中的一朵白色小花道：“可是我经常看到有人拿花送人……尤其是这个，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它。” 对此，梅莉安捷拉倒是表示可以理解：“漂亮的东西谁都喜欢，但也要注意一些……就像你说的这个。” 她拿起一串铃兰，在男孩面前甩了甩：“如果只是取少量茎叶煎煮服用，也有镇静和减慢心率的作用。但要是剂量稍微多了一点，你就准备去见你们的真神吧。” 格雷听完她的解释，并没有与死神擦身而过的慌张，反而惊讶称赞道：“你知道得好多啊……比大圣堂的修士还厉害！” 少女脸上的得意瞬间退去，不悦道：“别拿我跟那些满嘴谎话的伪君子作比较，很恶心。” 格雷不是很理解她为什么变脸这么快。在他的认知中，大圣堂的修士大部分是穿着干净整洁，彬彬有礼的好人。 就像教他们识字的鲁特修士，他还蛮喜欢他的…… 梅莉察觉到他有些失落，心里嘀咕一句“麻烦”，嘴上却做出了妥协：“好吧好吧，你愿意相信那种编撰出的历史也是你的自由，我不该干涉。” 见她拍拍手站起身，径直去溪边洗手了，格雷以为她是在生气，赶忙小步跟上。 “不是那样的，鲁特修士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博学的……”触及少女那有些危险的眼神，格雷打了个冷战，赶忙改口道，“是除了你之外最博学的！” 他紧张的样子有点滑稽，梅莉绷着脸没让自己笑出声，只扬起下巴发出指示：“快点洗手。” 格雷赶忙把手放到溪水里冲洗，眼角还瞥着少女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其实我知道，大圣堂的修士并不都是好人……以前来我们这里讲经的修士就天天一副高傲的模样，我们跟他们问好也当做没看到……” “但鲁特修士跟那些人不一样。他特别有耐心，我们有什么问题他都会解答，还会教我们认字。你看，我现在不但能看懂公告板上的公告，还能给你写信了呢……” 他甩干手上的水珠，把手放到膝头。 “就像我家的两个邻居。杰克的父亲总是打他，尼克勒斯的父亲却经常陪他玩一样……”少年掰着自己的手指，缓缓说道，“我觉得，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改变……就算都是孩子的父亲，也有好的和坏的……” 梅莉显然没想到他能在这样的年纪讲出这种话，一时对这个小孩有点刮目相看了。 “那你呢？” “……我？” “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 格雷眨眨眼，抬头看向天空。 今天的天气很好，树冠上的天非常蓝，没有一点云彩。^jsg “他们……很好。”少年把半张脸埋进臂弯里，“他们只是太忙了……阿米，马文和奥林都还小，需要有人照顾……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是伯妮塔姐姐负责看护我。我现在长大了，当然也要照顾他们……” 梅莉也蹲在他旁边，看着少年说着自己的家人，眉头慢慢拧紧。 “果然，八个有点太多了……” 听完格雷的讲述，她支着下巴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还是少一点比较好。我也喜欢孩子，可要是生活中只有照看孩子一项任务也着实单调。” 少年显然没跟上她的节奏，只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啊”以表疑问。 “你觉得，一个家里有几个孩子比较好？”梅莉突然问道，“二个，三个，还是四个？” 格雷被她跳跃的思维搞蒙了，但被那双紫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忽地生出一股紧迫感，出于本能地选了个中间值：“三、三个吧？” “三个啊……” 少女紧蹙的眉头总算舒展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感觉会有点吵……但热闹点也不错？”她拍了下手，决定道，“那以后我就要三个孩子好了。” 格雷震惊到失去平衡，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你、你……”他磕巴了半天也没说再说出一个词，倒是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格雷没出息的样子着实取悦了梅莉安捷拉。 她抱臂看着跌坐在地的少年，挑眉道：“怎么，你很意外？” 格雷支吾了半天，这才红着脸点头，连看都不敢看少女一眼。 “没什么意外的。我已经成年了，跟同族的男性结婚并繁衍后代不是很常见的事吗？”她理直气壮地说出镇上少女都不好意思说出的话，“既然是我来生，那要生几个当然由我决定。” 少年格雷完全没跟女性聊过这种话题。就算是在酒馆里打工，听到那些男人聊这样的话题他也只会红着耳根跑掉。 此时听到梅莉说起这个，他又没法像平时那样跑开，只能勉强把舌头捋直。 “你……很喜欢孩子吗？”他实在太过惊讶，连想都没想就问出了口，“我、我以为你是那种，那种……” 第192章 “以为我是那种喜欢在森林独居，讨厌人群的怪人？” 少女接上他的话，嘴角下撇，咕哝道：“我要是真喜欢独处，也不会跑来找你说话了……” 格雷没听清她的下半句，但只是上半句就让他非常有求生欲地拼命摇头。 “我、我只是以为你会比较喜欢安静的环境！” 他急忙从地上站起来，解释道：“你不知道小孩有多吵！尤其是一个孩子一旦开始哭，其他孩子会一起哭……母亲为了照顾他们经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真的很辛苦！” “而、而且，生孩子真的很痛……母亲在生奥林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少年的脸越说越白，仿佛看到了当时的场景，双目慢慢失去焦距，“太可怕了……流了好多血……会死人的……杰克的母亲就是生孩子的时候死掉的……什么多生几次就不会难产都是谎话，玛丽安阿姨都生了两个孩子了，最后还是——唔！” 格雷捂住被打的后脑，不解地看向面前有些气鼓鼓的少女。 “还没影的事，你干吗非要说那么多！”梅莉安捷拉坚决不肯承认自己被一个小鬼头的话吓到了，用怒气遮掩自己的心虚，“我想想都不行啊？！” 她一生气，格雷就会变得无措，然后立刻无条件转变立场，这是两年下来总结出的规律。 果然，这次少年的蓝眼睛里也露出无措，可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转变态度。 “我……实在不知道生孩子有什么好的……” 他垂下头，语气带着罕见的悲伤：“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家里没有那么多孩子，父亲和母亲会不会过得更好……” “父亲不会因为一枚银币就对大哥又打又骂，母亲也不会天天那样歇斯底里地大叫，伯妮塔姐姐的嫁妆也会多一点，不会被那边看不起……” 他抬起头，天蓝色的眼睛如初见般浸满泪水。 “如果我们没有出生就好了。”他说出藏在心底多年的话，“明明知道我们的出生会让所有人变得更痛苦，为什么还要……” “格雷。” 双肩突然一沉，打断了少年喋喋不休的话语。 他顺着声音抬眼，看到一双认真的眼眸。 “那是你父母的选择。尽管不是你喜欢的选择，也许也是他们后悔的选择，但那也是他们曾经选出的选项。”梅莉安捷拉用那双漂亮的兰紫色眼眸与少年对视，难得用郑重的口吻说道，“而且，他们也在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可能不够理想，但你也不该全盘否定他们的努力。” 格雷抿起唇，却没有再反驳。 “……而且，你为什么要把你父母和邻居的经历影射到我身上？” 感到肩上的重量消失了，少年抬头看向充满傲气的少女。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把自己的人生过得那么憋屈？”梅莉自信地扬起下巴，“我有一天会生下孩子，不过生多少个，那也一定是因为那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我去做我想做的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格雷有些哑然，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劝说：“可……” “你跟我来！”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少女突然拽住少年的手腕，一路拖拽着跑向树林的更深处。 只是绕了几个圈，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得开阔不少。 树木环绕的空地上有一座小小的屋子。 可比起梅莉的家，后院那一个个草棚更让格雷感到好奇。 梅莉也不负他的期望，直接把人领到草棚边，向他展示里面的动物。 “米兰达跑到这里时正怀着孕。她的腿摔伤了，又被族群抛弃，放着不管一定会饿死，所以我为她搭了个棚子。”少女指向正在舔舐小鹿的母鹿，“莫娜就是我接生的。不只她一个，我从小就在做这些。我当然知道生产是多危险的事，也知道即使母亲付出生命的代价，有可能也只会迎来一个死胎，这些我都知道……” 格雷呆呆看着那正在喝奶的小鹿，听到她这么说又抬头看向少女。 “可那又怎样？” 梅莉安捷拉从旁边取来草料，送到母鹿嘴边，摸摸它的额头：“因为这是孕育生命，是世上最伟大的魔法。想要得到，自然要付出最大的代价。” 她看着依偎在一起的母女，眼神变得越来越柔和。 “我从拥有记忆时就只有一个人。即使母亲把我养大，但她终究也会离开我……”她看向少年，眼中一片澄澈，“我想像其他人类一样组建家庭。我想要很多与我血脉相连的家人，我想跟他们一起度过余生……” “我已经……受够一个人的生活了！” 梅莉站起身，阳光把她微卷的长发染成近乎白的金色。 “我喜欢太阳，也喜欢月亮，喜欢感受风吹来的感觉，喜欢随之扑面而来的草香——” “我喜欢植物，也喜欢动物，喜欢看到藤蔓伸展枝叶，喜欢他们呼吸时的样子，喜欢抚摸他们柔软温暖的身体——” 她向阳光张开双臂，似乎这样就能汲取到更多的温度。 “我想走出这里，想要知道更多……我想继续了解这个世界！” “我想把我学到的知识、我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全都告诉他们！” “我想与我的家人分享这份美好，然后把这份幸福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第193章 放下手臂的同时，亚麻织就的裙摆在半空划出一道弧度。 轻轻扬起的风却在格雷的心湖留下一道道涟漪。 他能听到，胸腔中的心脏正在因面前的人而剧烈跳动。 “我从不后悔降生在这个世界。” 双手背到身后，少女兰紫色的眼眸向上弯起。 “我也不会让我的孩子感到后悔……我会成为像母亲一样优秀的母亲！” 作者有话说： 梅莉安捷拉的理论知识很丰富，但很多认知还是和正常人有错位（毕竟是看动物世界长大的） 她想当母亲就是单纯的当母亲，不像格雷那么害羞是因为没考虑爱情和配偶，家里有妈妈和孩子就够了（ 顺便标注，这个时间点是光辉历117年 这一年梅莉17岁，格雷12岁（名副其实的小鬼头），距离炎之魔女诞生还有一年 p.s.为了赶进度昨天额外赶出一章，明天可以二更了！ 87 忠告 ◇ ◎无花果烩苹果5◎ 087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格雷进入森林的次数更频繁了。 尤其是在梅莉的默许下，他几乎次次都会把东西送到那座小屋的门口。 家里人太多，母亲和父亲总是自顾不暇。 虽然最小的三个孩子已经能够自理, 但他们的第四个女儿也要出嫁了。这种忙碌的时候，即使格雷突然消失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人在意。 格雷把在酒馆听到的趣事讲给梅莉听, 梅莉教他辨识真菌和植物。 就这样, 在旁人不知道的时候, 两人走得越来越近。 安稳的日子过久了，人们总觉得这样的平静会一直持续下去，梅莉也不免产生这种错觉。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意识到, 那个隔两天就会出现的窗前的少年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走到他们初遇的小溪边, 却也没发现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 回家的路上，一种陌生的、名为“恐惧”的情绪慢慢从心底蔓延开来。 这片森林并不安全，格雷经常在这里走动却没有遭到野兽攻击也不是依靠运气。 因为发现那孩子内心的固执，再加上自己的一点小私心，梅莉其实悄悄跟踪过格雷，知道他日常走的路线。 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在这条路上撒上自制的药粉，一般的野兽闻到气味都不会想要靠近。 她也跟格雷说过，既然发现一条安全的道路就一直走下去，不要偏离太远, 他不会有事…… ………… 可万一呢？ 万一那孩子走偏了, 万一林中出现了未知的野兽，并不惧怕她洒的药粉，那…… “呜————！” 黑猫对她散漫的态度很不满, 从梅莉的大腿上跳到地上, 跑到大门口蹲坐下来, 回头“呜呜”地叫着。 “……你又想出去玩了？”梅莉扶额, 撑起身子给猫开门，“你怎么这么懒，连窗户都懒得跳……” 木门被打开一条缝，黑猫立刻扭着身子钻了出去。 阳光顺着门缝照进屋，可光线有些不对。 梅莉也跟着走出屋子，发现西边正有一大片乌云在靠近。 要下雨了，这样的天气最不适合出门…… 少女呆呆站在门口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一把拽下放在门口的斗篷披在身上，快步走入树林之中。 与五十年后不同，这时的普尤洛斯（皮菲库洛）并没有建造起太高的城墙，连门口的守卫都很少。 这里虽然偏僻，但从这里穿越伊赭丝山脉用时最短，时不时就有商队经过。因此，镇上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面孔也不会太引人侧目。 梅莉憋着一口气冲到镇子的门口。 可当她真正一下子看到那么多人时，胸腔内的心脏却开始不受控地跳动。 好多人……每张脸都不一样，每个人的高矮胖瘦都不尽相同，甚至连他们说话的口音都有细微的差别…… 她面上还很淡定，可紧攥着斗篷边缘的双手和逐渐急促的呼吸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是激动还是胆怯？梅莉也说不清此时的感受…… “喂，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呵斥声。 梅莉没意识到那是在叫自己，只是因为那声音够大才顺势转过头，却正好对上守卫不满的眼神。 守卫也没想到这个包得严严实实的“斗篷人”居然是个陌生的年轻女性。怔了怔，见对方还是杵在那里不动，继续蹙眉斥道：“你不要站路中央，都把后面的车队挡住了！” 梅莉这才明白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快速回头看了一眼，立刻躲到一边。 高壮的马匹抬起前蹄，在马夫的吆喝下走进镇子。 梅莉知道人类饲养的马因为走路过多，马蹄磨损的速度赶不上生长的速度，所以需要钉马掌，但她从来没真正见过。 不光是马蹄铁，还有马身上的马具，它们身后的板车，甚至是坐在板车上、抱着竖琴弹唱的男人……一切的一切，当母亲讲述过的场景真实出现时，就算她外表再沉稳也不免被眼前的一切吸引。 镇上难得来了吟游诗人，街上的孩子们都欢呼着跟在车队后。 成人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有的探头向外看去，有的则更直接，跟孩子一起好奇地跟上。 十八岁的梅莉安捷拉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第194章 她跟着人群走了一段，直到诗人跳下板车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尽管不舍，她还是挤出人群，打算找个人询问路帕家的住址。 “啊……” 拥挤下，她似乎撞上了什么人。 梅莉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拥挤的人群，道歉的声音都格外紧张，“对不起，人太多了不小心踩到……” 她抬起头，这才看清自己撞到的对象。 转身看向她的，是两个奇妙的女童。 梅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用“奇妙”来形容自己的同族。 她们明明也是人类的长相，而且个头很矮，看起来跟格雷差不多大，甚至更小一点，可头发却是她从未见过的银白色。 尽管在此之前，梅莉也没见过多少人类，但两个女孩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与周围所有人都不同。 她们大概是一对双胞胎，长相和穿着都一模一样。唯一能区分她们的便是两人额前刘海的方向，一人遮住了左眼，一人遮住了右眼。 明明是分别长在两个人脸上的眼睛，可在她们同时转头时，梅莉竟生出“那应该来自同一双眼睛”的错觉。 “啊，你在找人吗？” 露出右眼的女孩歪歪头，好奇地打量她。 “格雷·路帕，他是你的朋友？” 露出左眼的女孩接上同伴的话，连歪头的角度都十分对称。 梅莉心中一惊，想要否定。可对上那双宝蓝色的眼睛，她居然无法控制自己，就那样点了点头。 “那就跟我们来吧。” 露出右眼的女孩率先走出一步，她的同伴也立刻跟上，接话的同时朝梅莉勾勾手指：“我们带你去。” 理智上，梅莉知道自己该拒绝。 这两个女孩明显有问题，又是陌生人，她不该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跟她们走。 可莫名的，她无法从她们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 甚至……看着那双眼睛，她居然有种诡异的安心感…… 这样的安心感拉扯着她的身体，等再次回过神时，她居然已经站在一个狭窄的巷子口。 “左边第二个房子就是。”两个女孩把她带到巷口就停下脚步，一起指向其中一扇门。 梅莉已经发觉自己的异常，此时只抿紧唇，谨慎地向两人道谢：“谢谢。” 她快速穿过两人，径直朝那扇门奔去。 “最后一个忠告……” “……不要忘记尼莱乌斯留给你的话，梅莉安捷拉·席尔瓦。” 梅莉猛地回过头，巷口却已经空无一人。 咯吱———— 不容她多想，几步外的木门竟在此时打开。 站在门后的少年单手抱着一盆脏水，看到门外的梅莉也惊讶地睁大眼。 在看到她的瞬间，那双眼睛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少年的脸上浮现出可见的欣喜。 但室内传出的咳嗽声让他也很快意识到现在的时机不对，急忙踏出一步，把身后的门关上。 “你……你怎么跑出来了？”他把脏水往旁边一泼，带着梅莉走到另一边，低声询问道，“你不是说你母亲没回来，现在还不能离开森林吗？” 梅莉心中的担忧早在刚刚的对视中消散，此时更不会承认。 “偶、偶尔出来一下，不被发现就行……” 她抱着手臂看向眼前的少年，忽地发现他居然已经快跟自己差不多高了，心情莫名有些不爽。 “咳咳咳———” 木门后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总算把梅莉的注意力拉过去。 “有人生病了？” 少年的笑脸慢慢变为苦笑，明亮的眼中再次笼上一层淡淡的阴云：“母亲病倒了……抱歉，事发突然，我都没来得及给你留封信……” 梅莉抱着手臂站在那里，没说什么，眉头却蹙得更紧。 “倒盆水而已，格雷你在磨叽什么？赶紧去烧——” 一个与格雷有些相像的青年突然打开房门，焦躁的声音在看到门口的陌生人戛然而止：“有、有客人啊……” 兄长的出现让格雷慌乱一瞬，本能地挡住把梅莉挡到身后：“是、是一个认识的朋友！看我好久没去酒馆就来打个招呼，现在就要走了……” 少年的后脑勺正好挡住梅莉的视线，与此同时，室内再度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谢谢啊……但家里现在不太方便招待客人……”青年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对弟弟使了个眼色，“好好谢谢人家，我先去烧水……” “我能进去看看吗？” 青年关门的手顿住，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被弟弟挡在身后的人已经走上台阶，摘下斗篷自带的帽子，居然是个年轻的陌生女郎。 “我学过一段时间的草药学，也经常为伤者制药。看一些普通的小病是没有问题的。”她对面色憔悴的青年微微颔首，“如果可以，我想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婆婆线的重要npc出没 前文出现过两次，但都是犄角旮旯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发现 今天有二更哦，照例下午六点【挥手绢 88 跨过交界线 ◇ ◎无花果烩苹果5◎ 088 开门的青年是格雷的三哥, 今年也刚到十八岁。 他们的父亲前一阵找到一个薪资不错的工作，带着大哥一起去了外地……却没想到他们前脚刚走，母亲就病倒了。 第195章 母亲的病来得又快又急, 眼看着在床上躺了三四天却越来越重，家里的几个孩子才有些慌了。 格雷的两个姐姐此时已经出嫁, 自家的事也很多, 母亲不愿意让她们回来照顾自己。 但家里的小孩确实太吵闹, 不但影响病人养病，更怕他们身体弱，也跟着生病。格雷的三哥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把最小的两个孩子送到二姐家寄养一阵, 等母亲病好再接回来。 因此，路帕家现在除了格雷和他的三哥，只有一个刚满十岁的妹妹。 两个大男孩每天都有工作，不能一直在家。如果在这种时候丢掉工作，一家人的生活就更难了。 普尤洛斯本地并没有医师，也没有大圣堂的分殿，一旦生病基本只能靠自愈或服用一些土方。 有些路过的商队会自带医师，格雷的三哥已经借着父亲的人脉去请了一次。可放过一次血后，母亲的情况并没有得到太多好转。 体温虽然有所下降, 但很快又会上升, 咳嗽的症状越来越重，甚至开始喘不上气，只能靠坐在床上。 想到那位医师临走前说过的话, 青年眼中的愁苦又深了一层。 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最坏的答案, 对于这位陌生女性的要求他也没多纠结, 只无言的侧身让开道路。 屋子并不大, 梅莉循着咳嗽声就找到了目标人物。 昏暗的房间内，一个瘦小的女孩正在给床上的女人喂水。 看到梅莉进来，一双与格雷相似的蓝眼睛睁得很大，带着畏惧打量眼前这位陌生人。 “阿米莉亚，到这边来。” 青年随后跟进来，朝女孩招招手：“这是格雷的朋友，来看望母亲的。” 女孩立刻让出位置，小声问了声好，便低头跑到自己哥哥身后。 梅莉没有计较太多，只快步走到床边。 一名中年女人半靠在床头，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的情况不太好，房间里进入一个陌生人都没有力气看一眼。 一阵咳嗽后便捂住前胸，嘴唇发紫，脸上那痛苦的表情实在令人揪心。 梅莉一时不知该怎么靠近。 母亲教过她治疗风寒等几种常见病，也因为那是她得过的病。除此之外，她并没有给人类看病的经验，自然也没见过有人会像这样，好似要把自己的内脏咳出来…… 这不是她能治疗的病症。 即使不止一次直面死亡，但看着动物死去，和眼睁睁看着一个与自己如此相似的同族死去，面对的冲击是截然不同的。 女人逐渐变为青紫的嘴唇逐渐与三年前的男孩重合。 与那时一样，梅莉感到悲哀化作的丝线正在一层层包裹自己，全身都因此变得僵硬。 她看到女人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歪倒在床上。 她看到女孩哭喊着扑到床边，看到格雷和那个为她开门的青年一起上前呼喊着什么，可她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你要学着接受死亡，梅莉安捷拉。” 耳边传来母亲的叮嘱。 那是救下黑猫不久后的事，她再次使用血液救助动物时被母亲发现，以及随后产生的对话。 “可我也做不到放着不管。” 只有六岁的梅莉反驳道：“如果我有能力去救，却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会让我感觉，是我杀死了它们。” 母亲的眼中复现出悲伤，只无奈地摇头。 “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故事吗？为什么会出现混沌时代这样的悲剧，为什么人类掌握了神明的才能使用的力量，最后却差点让自己灭族？”红色的猩猩握住她的手，抚摸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你拥有了不属于人类的力量，这本身就是件很危险的事。你必须学会克制自己，克制使用它的欲望……” “植物奉献自己，喂养动物。动物总有一天也会老去，化为营养哺育土地，成为植物的一部分……没有死亡就没有新生。” “学着接受它吧，这是我留给你的最终课题。” 母亲临走前也与她重申过这些话。 她也一直听从对方的话，没有再使用自己的血，只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救治那些受伤的动物。 那个误入森林的男孩是她十年来唯一的一次例外。^j'sg 救下他后，除了熟悉的喜悦和庆幸，母亲多年的谆谆教诲也反复在脑海里回荡。 阳光从狭小的窗户射入室内，将昏暗的室内分割成两半。 分割明暗的那条线仿佛也是生与死的交界。 她站在没有温度的光芒下，看着三个孩子扑倒在母亲的床边，看着一场已经敲定结局的默剧。 要接受吗？ 必须接受吗？ 一定要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心中的天平还在摇摆不定，一声凄厉的哭喊声却在此时刺入她的耳膜。 “妈妈————”女孩抱着母亲的身体，眼泪染湿女人的衣襟，“不要啊……妈妈！！” 仿佛听到了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黏在地面的鞋底抬了起来，一步又一步，踏过了光与影的分界线。 与妹妹一起陷入混乱的少年感觉肩膀一沉，吸着鼻子转过头。 “想让你母亲活，现在就把鼻涕擦干净。” 梅莉垂眸看向他，兰紫色的眼中没有一点情绪。 第196章 “……然后，到外面拔点野草带进来。” *** 一个住在街角的女人是生是死并不能在镇上掀起波澜，不过最近的普尤洛斯镇确实比平时更热闹。 除了秋收节在即，镇上还来了一名口才出色的吟游诗人，据说会跟着商队在这里停留半个月左右。 孩子们当然是最开心的，天天都跑到镇中心的空地蹲守诗人。 小孩聚起来总会变得很吵闹，三三两两地抱团蹲在一起，讨论着前两天没听完的故事。 “……快看，那不是阿米莉亚吗？”人群中，一个顶着褐色卷发的少年抬起头，挥手招呼道，“阿米——来这边！” 瘦小的女孩听到呼唤声，跟身边的兄长说了些什么，蹦跳着跑到小伙伴身边。 褐发的少年往旁边挪挪，给她让出一点位置：“好久没看到你了……南希阿姨的身体怎么样？” “妈妈的身体已经好啦！”女孩开心地笑起来，抱膝坐到他身边，“不过哥哥说还需要静养，要过一阵才能把马文和奥林接回来……” “呵……是不行了，却不好让你知道吧？” 欢快的报喜声被一声冷笑打断，坐在女孩另一边的金发男孩不屑道：“估计是你那两个哥哥嫌你哭起来太烦，这才决定瞒着你。” 女孩怔住，她身边的褐发少年却皱紧眉头：“杰克，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被称作杰克的男孩翻了个白眼：“那天我都听到了，阿尔文商行的医师都说你妈已经没救了，让你哥攒点钱准备买棺材……” “你胡说！！” 女孩突然暴起，压着金发男孩一顿捶打：“妈妈现在已经好了，我亲眼看到的！不许你诅咒妈妈！！” 金发男孩：“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妈那病连大商行的医师都治不好，还能自愈不成？！” 女孩被他气得脸颊通红，口不择言道：“那、那是那个人没本事！有人比他厉害一万倍，用、用几把狗尾巴草就把母亲治好了！” “哈？”金发男孩鄙夷道，“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不会是在梦里治好的吧？” 围观小孩吵架的闲汉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谁也没把一个十岁孩子说的话当真。 “哈哈，要是野草能治病，那贫民窟里的人也能变成富翁了。” 喧闹的街边，一位身着绿袍的修士对身边的医师说道：“无知的人生出的孩子也是无知的，您可别往心里去。” 医师僵硬的表情总算缓和一些，苦笑一声：“狗尾草确实有药用价值，只是对路帕夫人的病症没有什么帮助。” “哦？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医师又摇摇头：“我看在路帕先生的面子上为他的夫人诊治，可惜我去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那种咳症发展到后期就是绝症，就算把宫廷药剂师请过来都没用……” 绿袍修士：“您已经尽力了，是那个孩子太不懂事。” “算了算了，都是可怜人。”医师摆摆手，“他们家一共八个孩子，路帕夫人能撑到现在已经是真神保佑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共行了一段路，走到岔路口才分开。 绿袍修士四处张望一圈，这才看到自己那穿着灰袍的同伴正在和一名少年聊天。 少年身边还有一个裹着斗篷的人，比他稍微高一点，从这个角度并看不清其长相。 “好久不见，鲁特修士！”少年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听说您已经通过考核，成为正式的大圣堂修士了，恭喜您！” 年轻的灰袍修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只是最末等的灰袍而已，没有那么厉害。” 少年又开心地跟他说了会话，突然想起什么，面露担忧道：“那您以后还会来这里讲经吗？” 灰袍修士摸摸他的头：“本来是要调到其他地方……” 见少年的眉眼都耷拉下来，他又“哈哈”笑了两声：“但我跟其他人换了下负责地，最近三年还是我负责普尤洛斯的月祷仪式。” 少年欢呼一声，又跟灰袍修士低声说了些什么，这才拽着身边的斗篷人离开。 真会装模作样啊…… 远远看完全程的绿袍修士调整了下表情，这才扬起一个完美的笑容，上前拍了下同伴的肩膀：“久等了，鲁特修士。” “啊，科林修士。”灰袍修士转过头，笑呵呵道，“你的事已经办完了吗？” 绿袍修士点点头，又好奇地看向那两道背影：“刚刚那孩子跟你说了什么好事，能把你逗得这么开心？” “确实是件大好事。那孩子的母亲之前得了重病，现在终于好了！” 灰袍修士做出祈祷的手势，欣慰道：“真神在上，他家里可还有好几个未成年的孩子，要是就这样失去母亲那该多可怜啊。” 绿袍修士一开始还笑着应和，头点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 “那家人……不会是姓‘路帕’吧？” “是啊，你也听说了？” “嗯，刚刚听商行里的医师提到过……”绿袍修士沉吟片刻，转而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是位非常幸运的夫人呢。” 作者有话说： 话说格雷先生和梅莉女士的年龄差，其实会很奇妙 现在是年下的样子，之后会变成年上，可以同时满足年龄差！（bushi 89 一人餐 ◇ 第197章 ◎无花果烩苹果7◎ 089 从梅莉治好母亲的病, 已经过去三天。格雷现在想起那时的场景还是觉得很魔幻。 当时她把三兄妹赶出母亲的卧室，只接过他随手揪下的野草，就毫不留情地关上门。 不到十分钟, 等卧室门再度打开时，母亲已经平躺在床上, 青紫的嘴唇也恢复红润…… 刚被医师宣判死刑的母亲活了过来, 一家人自是抱头痛哭了一场。 等格雷想起梅莉还在旁边时, 一转头，就见她只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那双兰紫色的眼眸里没有喜悦，却有些他看不懂的悲伤……和羡慕？ “还需要静养, 过两天我会再送点补身体的药材。”她的语气很平淡, 目光一一扫过三兄妹，最后落在格雷身上，“不要让人觉得是一下子好的，也不要告诉别人是我治好的。” 格雷知道这是梅莉安捷拉的秘密，可他的兄长和妹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按他们的观念，医师可是非常受人尊重的职业，有这样的本领却不告诉其他人实在有些古怪。 格雷只能帮着圆谎，说这是用了家传的秘药，要是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就不好了。 格雷的三哥倒是听明白了, 但阿米小妹妹看上去还有些懵懵懂懂。 为了防止她出去乱说, 格雷特地请了两天假在家看着母亲和妹妹。 直到今天，梅莉以送补药的名义又来看了一眼，确认格雷的母亲已经没事后这才彻底放心。 此时母亲已经能够下地走动, 自然不能让客人单独离开, 语气严厉地打发格雷去送人。 见母亲的病好了, 在家关了许久的阿米莉亚也有些待不住, 听说外面来了吟游诗人后又好一顿撒娇。格雷受不了她，又怕她打扰母亲静养，就把人带到空地那边。 等待诗人的人群大多都是镇上的熟人，他看到妹妹跟邻居家的两个小孩坐在了一起，便也放下心，带着梅莉在街上闲逛起来。 “这里卖粮食，有大麦和面粉……琳达阿姨烤得面包很不错，等下我买点你带回去。” “这边会有肉摊……还有这里，会卖西边的香料，但价格太贵了，我从来没尝过……” “啊还有无花果！我记得你说这个可以止咳，你也拿点……” 梅莉接连接过他递来的东西，渐渐两只手都捧不住。 她知道这是对方答谢自己的方式，但她更知道这小孩兜里也没多少钱，赶忙阻止道：“不要再买了。我吃不了这么多，而且你母亲现在不适合吃无花果……” “这个总不会坏吧？”格雷从一个摊位转过身，把一小包小鱼干塞到她怀里，“给呜呜的。” 梅莉无法，最后只能用斗篷的边角兜起食物，再双手抱在怀里。 街上人来人往，格雷怕她跟自己走散，一手拽着她的袖子，一边指着大街上的摊位介绍道：“今天只是小集，所以人会少一点。等再过几天就要到秋收节了，镇上会举办庆典，到时候周边村庄上的人都会聚过来，好玩的东西特别多！” 他说得兴起，却没注意到被他拉着袖子的少女表情有些不自然。 梅莉以为现在人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还能更多。 她在山林里长大，过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后又觉得人多的地方热闹是热闹，但吵闹也是真吵闹，光是转了这一圈她已经有点头疼了。 再多一倍或几倍的人……梅莉都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场景…… 格雷自顾自在说了半天，这才发现身后的人已经很久没回应他的话。 回头看到梅莉轻蹙眉头的样子，心里就是一咯噔。 “你……还会来镇上吗？”他有些忐忑地观察起少女的神情，“如果你不方便，那以后还是我去找你。好玩的东西也就那些，能买的我都买给你，不能买的我就讲给你听……” 梅莉想起他那堪称贫瘠的形容词句，无语地抽抽嘴角：“算了吧，听你讲还不如自己看……” 少年先是有些失落，随后才意识到她的意思，激动到原地蹦了一下：“你这是答应了？！” “唔……这里吵是吵了点，但偶尔逛逛也不错。” 两人走到镇门口，少女轻松抽出自己的袖子，朝他抬抬下巴：“到时候再说。” 格雷愣了愣，这才高声提醒道：“是五天后！别忘了啊！” 梅莉抱着食物，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嫌弃这人真是愣头愣脑，喊这么大声太引人注意了！ 等快走进森林时，她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回头看了眼。 低矮的城墙边，一个不大点的人影还站在那里。见她回头，居然伸出双臂同时挥舞起来。 ……看上去蠢透了。 这样想着，她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 灰色的斗篷在树影中穿梭，很快就回到自己熟悉的院落。 勾起的嘴角慢慢落下，肩膀都随着激动的心情放平。 没有对比时并没有太多感觉。 刚刚还觉得镇上吵闹，现在回到家，又觉得家里有些太安静了…… “呜—呜呜————” 坐在门口的黑猫见她回来，迈着轻快的步伐小跑上前，对着她就是一顿蹭腿撒娇。 梅莉和猫一起进屋，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放到桌上。 第198章 她虽然住在森林里，但其实一直不缺吃的。 母亲走前已经安排好一切。不但她能在森林里找到应季的水果，且每隔一两个月，房门口就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一袋麦子和肉干，有时也会有蛋类和蔬菜。 梅莉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但母亲说那是自己的朋友，她也就没有追究对方的来历。 母亲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事关她那古怪的血脉，让梅莉在自己回来前一定要安安分分待在小屋里。 梅莉一直照做，一边吃着无名者送来的口粮一边做着母亲留下的课题，偶尔也会跟母亲一样救助一些动物，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度过一年又一年…… 看着散落在桌面上的一堆食物，梅莉安捷拉深深呼出一口气。 违背母亲的嘱托后，她的内心着实有些不安。 可想起格雷在这三年中的陪伴，想到女孩呼唤妈妈的声音，想到那一家人抱头痛哭的场景……她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这三天她也在反复思考，反复做着假设。 如果她当年不去救格雷，任由他死在森林里，后面的所有麻烦事就都不会发生，她现在也不会怀抱着对母亲失约的忐忑…… 梅莉双臂撑着桌面，视线好像正放在那堆食物上，又似乎是涣散的。 黑猫看看她，蹭蹭她的小腿又躺在她的鞋面上滚了两圈。发现惯常的撒娇居然失败了，猫咪只能不甘地站起来，自食其力跳上桌子。 鼻头动了动，从众多食物中挑出自己最喜欢的味道。 “————呜！” 黑猫的哼唧声总算唤回梅莉的神智，赶忙把包着小鱼干的纸包从猫嘴里抢回来：“太咸了，不能全吃。每天给你一条。” “呜~呜————” “撒娇也没用。”她拎出一小只给猫，其余的都放到橱柜里，“要不是他已经买了，我才不会给你吃这个。” 黑猫倒也知足，三两口吃完就开始找别的玩。 小鼻子嗅嗅这个嗅嗅那个，最后用小爪子扒拉了下无花果。 果子落到地上，发出“啪叽”一声响，反而把猫吓了一跳。 黑猫四爪并用地在桌上乱蹬一阵，直接蹦到地上飞也似的逃走。 梅莉就放个鱼干的功夫，听到动静一回头，桌上的面包和果子都被这蠢猫蹬到地上了！ 面包还好说，但无花果本就熟透，摔到地上直接裂了好几个。 无花果有润肺止咳的功效，能健脾开胃，但要是吃多了也会拉肚子。 格雷的母亲现在还很虚弱，并不适合吃这个，因此格雷非常顺手地把这些都塞给了她。 难得的好东西，要是坏掉就太浪费了。 暂时找不到那只捣乱的黑猫，梅莉决定先料理手里的果子。 还好裂开的不多，她挑出来洗净，去皮后切开，露出里面红色的瓤。 正好家里还有前两天摘的苹果，也一并洗净切好，一股脑扔进锅里。 梅莉的厨艺不算好，在尼莱乌斯的教导下大概只停留在能把东西做熟的阶段。 但这个只需要用水煮，她往锅里倒入适量的水，用打火石点燃柴火就可以做别的了。 今天的晚餐是面包片配肉干，非常简单便利的吃法。 等锅中的水开始变为粉红色，梅莉的晚餐正好吃完。 成熟的无花果有种浓厚的香味，有点像椰肉，却又带着一股独特清香。 野外的苹果本来很酸，但有了无花果的加入，清润的汤汁变得酸甜适宜，咽下后口腔内还会残留着那股特有的香气。 汤很快喝了大半。 看着碗底的果肉，她犹豫一瞬后还是本着不要浪费的心态舀起一勺无花果。 软绵的果肉送入口中，梅莉一边咀嚼一边无意识地蹙起眉。 说实话，炖煮过的无花果没有生的好吃。 也许是因为甜味都流入汤汁，煮过的果肉没什么味道，咬到瓤里的小颗粒时还有点硌牙…… 尽管不是很喜欢，梅莉还是把它咽下，又开始食用其中的苹果块。 充分炖煮过的苹果有些烫，但口感比生吃柔软，只是这次是又有点酸…… “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一句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在自言自语。 少女还半举着汤勺，愣愣抬起头。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沉入山峦之中，没有点灯的室内明显暗了不少。 桌对面没有人，只能透过窗外看到越来越黑的树林。 梅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失落感，却不知从何而来。 再也没有细品食物的心情，她快速将碗里的果肉吃掉，喝掉汤底，一言不发地开始刷碗刷锅。 等她收拾完桌子，点好灯准备写日记时，不知跑到哪里的黑猫又哼唧着钻出来，两爪搭在椅边磨蹭两下，这才跳到梅莉的大腿上。 梅莉一手顺着猫的脊背，一手记录着今天的所见所闻。 在写到自己的心情时笔尖忽地顿住，低头看向正在持续发出咕噜声的小家伙。 “让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也很寂寞？”她把黑猫抱到怀里，脸颊贴上那柔软又温暖的皮毛，若有所思道，“下次也带你出去转转吧。” 作者有话说： 话说应该有人看出来了，此时的梅莉安捷拉并不是后来无敌状态的梅莉女士 第199章 这时候的她和米娅小妹妹一样，只是一个血脉不太一样的人类，也无法使用魔法 —————————— 遇事不决，骰子解决 很好，骰娘又roll出5点大成功，今天下午六点依旧有二更！ 以及前两天买无花果试了下这个菜单 大概是运到北方的无花果已经不新鲜了，我买到的无花果生吃还挺甜，煮了水反而没味了，可能需要加糖或红枣or葡萄干调味……个人感觉冰镇后比热的好喝！ 网上说煮水也可以用无花果干代替，据说会更甜（这个还没来得及尝试） 19 红与黑的陷阱 ◇ ◎无花果烩苹果8◎ 019 从人类拥有历史后, 秋收节便是最传统的节日之一。 格雷所在的小镇也不例外，镇长早早组织人划分区域，支起各色的摊位。 秋收节集市与每周开的大小集不同, 是一场更类似庆典的活动。 附近小村落的人不但会来售卖农作物，还有各种有趣的比赛和展览。 最有名的是“巨型南瓜大赛”。大家会抬出自家个头最大的南瓜放到一起, 最后比出谁种的南瓜最大获胜。 比较怪的有“蔬菜比美大赛”。比如一些张有“双手”的茄子, 像鸭子的黄瓜, 姿态性感的萝卜等等……会根据现场投票选出获胜者。 还有剃羊毛比赛，挤牛奶比赛……各种或正常或奇怪的活动应有尽有、 梅莉从母亲那里知道“集市”和“庆典”的概念，但到底没亲身经历过, 真实看到这些还是感到震撼。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南瓜！” 她惊讶地看着两人才能抬起的南瓜, 激动地比画出一个大小：“我以为所有的南瓜都只有这么大……这个都快有一米高了吧！” 格雷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兴奋，受到情绪的传染，也开心地说起往年的趣事：“这不算最大的。父亲说他见过最大的南瓜，比这个还要大一圈，比孩子都高……” 梅莉：“还有那个！那根防风草为什么像长了两条腿？” 格雷：“因为地里的石块没有除干净，根部长到一半正好遇到一颗石子，所以分叉了。” “好神奇啊……”披着斗篷的少女双眼亮晶晶的，顺手给怀里的黑猫顺了两把毛，“都是同样的东西, 却能长出截然不同的形状……如果不是亲眼看到, 我都以为你是在骗我。” 虽然知道她是一句玩笑话，但格雷还是强调道：“我从来不骗人，尤其不会骗你。” “嗯, 我知道啊。” 梅莉笑弯了眼, 声音都比之前上扬了好多：“你一直是个好孩子。” 格雷听到前半句还有点心跳加快, 后半句却直接让他直接泄气。 “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啊……” 欢快的笛声从街道口响起, 嘈杂的欢呼与歌声重叠，瞬间就把少年的轻叹压了过去。 年轻的女郎与青年互相挽起手臂，在空地上转起圈来。 欢愉在空气中传播，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一时兴起的演奏逐渐变为狂欢。 梅莉垫脚看了一会，就在格雷红着脸斟酌该怎么邀请她一起跳舞时，少女又往蔬菜摊跑去。 显然人类的社交活动没有性感蔬菜吸引她。 再次错过良机的少年叹息一声，认命地跟在她身后负责讲解。 两人聊得火热，一直被梅莉抱着的黑猫却不干了。 它已经被抱了一路，耐心耗尽，开始在梅莉怀里各种扭动挣扎，试图获得自由。 梅莉一个没注意，它就从少女的臂弯里溜了下去，像只泥鳅般钻入人群。 格雷有些担忧地看向黑猫消失的方向：“要不要追过去？别跑丢了……” 梅莉更了解自己的猫，见它已经跑没影了便转过头继续看奇形怪状的蔬菜：“没事。他以前也经常跑走，现在也抓不住他，等玩够了会自己回来的。” *** 与欢腾的集市不同，狭窄的暗巷里，一队卫兵打扮的人正在商讨着什么。 “不是已经有线索了？直接把那家人抓来问问不就行了……” “一旦搞错了该怎么解释？那家人毕竟也是本地的居民，现在这么多人，抓错了要怎么收场……” “好了！验证魔女真伪的工作交给我和鲁特修士，你们只要在旁边做见证人就行！” 一名绿袍修士一锤定音，对明显面带慌张的灰袍修士招招手：“鲁特修士，你跟我来。” 其余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敢阻拦。 一般来说，如果一个普通修士突然提出“抓捕魔女”这种离谱的要求，分殿的管事修士理都不会理。 “魔女”这个概念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模糊。大多数人只听过一些以她们为原型的故事，这些故事五花八门，绝大部分是哄小孩子睡觉用的，谁又会当真呢？ 可科林修士的家族不容小觑，据说在王都大圣堂也有关系，很有可能知道一些分殿都不知道的情报。 多方考虑下，莱威尔城分殿还是派出一队卫兵过来协助他调查。 卫兵们其实并不太情愿。 现在正是秋收节，他们也想和家人逛集市，并不想在这里加奇奇怪怪的班。 但命令就是命令，他们最大的反抗大概只有消极怠工。 果然，他们越磨叽关系户的脸色就越差，最后干脆要自己上。 第200章 这可真是太好了！卫兵们开始光明正大地斜靠在小巷里，冷眼旁观这个关系户要怎么折腾。 科林修士把鲁特修士拽到一边，小声交代道：“你不是认识那个路帕家的孩子吗？把他引到这边来。” 鲁特修士自从得知普尤洛斯中有“魔女”后就有些神色恍惚。 他见过同僚说过的“魔女”。那天小格雷给他报喜时，有个披着斗篷的少女就站在旁边。 格雷说那是他新交的朋友，他便笑着跟那女孩打了声招呼，对方也给他还了礼。 那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但从眼神也能看出她的性格非常强势，鲁特有点无法想象格雷是怎么跟对方做成朋友的。 因为双方并不熟，鲁特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继续跟格雷聊了会儿天…… 可现在，同僚却说那个姑娘是传说中的“魔女”……这让鲁特既意外又有些迟疑。 “……你要做什么？”他警惕地看向身边的绿袍修士，双唇紧紧抿起，“格雷不一定知道这件事。” 绿袍修士指向集市中的二人：“每天病死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魔女只救治了他的母亲？现在他们又这么亲密地走在一起，你居然还觉得他们是无辜的？” 鲁特修士张张嘴，还是拒绝道：“他才十三岁，那女孩救了他的母亲，他会感激对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见同伴还是面色阴沉，他深深叹口气，继续劝说道：“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了……科林修士……不，奥兰多，你就听我一句劝，这件事……要不就算了吧？” 绿袍修士忽地转头看向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刚说出口，鲁特修士也被自己的话惊到了。 但看到正在摊位边探头探脑的少男少女，看到他们或是惊讶或是欣喜的侧脸，目光又坚定了一点。 “她目前为止也只是帮一个可怜的中年妇人治愈了病痛，什么坏事都没做。”他对同伴说道，“况且，如果真像传说中的那样，‘魔女’能随意使用魔法，那我们带来的这些人也根本抓不住她。” “如果她没有抵抗的能力，那只能说明她是个普通的女人……不管是激怒一个真正的‘魔女’，还是无缘无故为难一位女性，对我们来说都是利大于弊啊……” 听着同伴喋喋不休的话语，绿袍修士慢慢沉寂下来，看向他的眸色也越来越深。 “呜——？” 一只黑猫不知何时走入暗巷。 它不像一般的野猫那样见人就跑，反而用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盯着他们看了会儿，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小爪子，打算从这两个奇怪的两脚兽身边路过。 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直接把黑猫按在地上。 这不是熟悉的味道，黑猫受到了惊吓，立刻在绿袍修士手下挣扎起来。 猫的尖叫声比人更尖利，但声音是从暗巷中传出的，路过的人也只当是野猫在打架，依然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 “你……” 看到同伴一手控制住猫，一手竟掏出匕首，鲁特修士困惑的表情立刻变为惊悚，赶忙上前阻止：“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把那个小魔女引过来，再试一下她的本事。” 绿袍修士抬起头，眼中的冷漠让人脊背发寒：“鉴于你什么都不知道，无知者无罪，这次我就不追究你刚刚说的话。但鲁特修士，你这种天真的性格可不适合侍奉真神，以后必须要改改了。” 这么说着，刀尖向下，就要刺向黑猫的后颈。 然而，就在匕首即将刺入皮肉的瞬间，另一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你刚刚……让我把格雷引过来……就是要做这样的事……吗？” 鲁特修士不可置信地看向同伴，声音都在颤抖：“你……你真是疯了……那可是个孩子，是我们的兄弟，真神的子民啊！” “他不是，他已经被魔女魅惑了。等抓住魔女后，他这个异端也必须接受审判！” 绿袍修士冷笑一声：“他配合我，在处置过魔女后大圣堂还会考虑留他一命……但你现在在做什么，鲁特修士，你难道也被那个魔女魅惑了吗？” 一盆脏水突然泼过来，鲁特心凉的同时更感到愤怒。 “‘万物有灵，生存之外的杀生会打开通往地狱的通道’……我时刻铭记吾主的圣言，你才是那个该清醒一点的人！”他五官都因用力而挤到一起，这才一点点把刀尖从黑猫的身上移开，咬牙道，“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试探……但我绝不能看着你做这种错事……” 错事？ 绿袍修士眼中的讥讽更浓。 随着手臂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心中的怒意也在激增。 那些愚民们只把那些传说当成睡前故事，可建立挪瓦教会的第一任主教就得到过一名真正的“魔女”。 他利用“魔女”的鲜血救了一个濒死的男人，后来才发现男人居然是一名来自北方的贵族，之后更是率领自己的部下在混沌时代打出一块土地，成为索罗王国的第一任国王。 国王为了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同时也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这才有了现在的挪瓦教会。 因此，只要能爬到王都大圣堂的修士都知道，“魔女”并不单单是一个的传说。 挪瓦教会从建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百多年。这一百年来，他们一直在寻找“魔女”遗存在各地的血脉。 第201章 他按在手下的可不是通往地狱的钥匙，而是通往权力最高层的通行证！ “呜嗷————嗷！！” 两人的僵持终于让黑猫找到机会，翻身蹬了修士一爪子，一溜烟往巷子深处逃去。 “该死！！” 绿袍修士向巷外看了眼，提起匕首就打算去追猫，却被同伴抱住手臂。 “你快放开！”他挣扎起来，甚至用另一只手去推鲁特，“快放手！！” 鲁特修士却很固执，坚持道：“你冷静一点，先把匕首收起来！” 冷静…… 看着黑猫的身影瞬间消失暗巷里，绿袍修士的理智也跟着断掉，大吼着一甩手臂：“你给我让开————” 陡然爆发出的力量让他一下子甩掉累赘。绿袍修士顾不得其他，立刻拔腿就要去追…… 突然，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到手背上，带着些许黏稠感，慢慢向下滑落。s 滴答———— 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握在手中的匕首，刀刃不知何时已染成刺目的红色。 他目光颤动，这才缓缓转过身。 穿着灰袍的同伴双手紧紧捂住侧颈，可即使这样，红色的液体不断从指缝中涌出。 他全身僵硬，眼睛睁得大大的，嘴也张得很大，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直到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整个人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摔倒在地。 *** 另一边，正在挑选蔬菜的梅莉突然打了个激灵。 她猛地向后看去，感觉自己隐隐听到了猫叫。 站在她身边的格雷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在看到一个摊位时双眼忽地一亮：“那边有卖南瓜糖的！这个特别好吃，你一定要尝尝！” 不等梅莉阻止，少年已经冲进人群，跟着其他想要率先购买的孩子挤作一团。 她收回前伸的手，笑着叹口气。 果然还是个孩子…… “呜嗷————嗷！！” 尖利的猫叫再次响起，惹得梅莉再次回过头。 虽然在人群中这声猫叫还是显得有些小，但这次她确实听清了，绝对是呜呜的声音！ 来不及等格雷回来，她拔腿就往声音的来源跑去。 但那声音再也没响起，不好的预感逐渐攀升，她四望一圈，忍不住大喊道：“呜呜！！” 咣当！ 不远处的暗巷传来一声金属碰撞声，梅莉立刻被吸引，想也没想地冲进巷子，结果就被入目的画面惊得倒退一步。 可她没有看到黑猫，而是看到一个躺在血泊里的修士。 不远处还有一把匕首，显然刚刚就是它发出的声响…… 梅莉本该转身就跑的，可临走时的一瞥让她认出这人的身份。 鲁特修士。 是那个格雷经常提到过的，教他识字的修士…… 梅莉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个淳朴老实的青年。 见到有人不知道公告板上写了什么，他会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们。看到板车侧翻，车上的蔬果撒了一地，他会高声制止那些趁机偷果子的人，也会卷起袖子帮车主捡拾货物…… 就算梅莉对挪瓦教会这种随意篡改历史的教派心怀芥蒂，却也不得不承认，其中也有鲁特修士这种正直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人，现在却要死了。 看着那可怕的出血量，梅莉已经来不及思考其中是否有诈，人性中的本能驱使着她快步上前。 用刀锋划开指腹，让对方喝下自己的血。 身体的痉挛慢慢停下，鲁特那双发直的眼瞳也动了，缓缓移向梅莉所在的方向。 梅莉看到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声音太小了，她只能俯身贴近：“你在说什么？” “…………跑……” 修士眼中的悲哀似乎能凝结成实体，他捂着脖子，尽力说道：“快……跑…………” 梅莉浑身一震，猛地站起身。 可已经太迟了，后背和膝弯同时遭到击打，她被一双大手按倒在地。 头上的斗篷被一把扯下，有人拽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迅速将布巾塞进嘴里，这才任由她的脑袋重新磕到地上。 梅莉的头被按住，她只能看到一双皮靴走到身边的修士旁，蹲下检查他的伤势后发出一阵大笑声。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终于让我抓到了！” 那双皮靴转向自己，一双戴着手套的手抬起她的下巴。 来人穿着与鲁特相似的长袍，只是颜色有所不同。 但与鲁特完全不一样，他上弯的眼睛、带着恶意的笑容，都让梅莉忍不住全身发抖。 “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他的声音如毒蛇在耳边吐信，“相反，我会带你去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地方。以后享受锦衣玉食，再也不用为任何事发愁……你会感谢我的。” 作者有话说： 看这个二更！肥不肥！ 之后的剧情可能会有点dark dark，但我相信你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微笑焊死车门） 91 闹剧 ◇ ◎无花果烩苹果9◎ 091 后面的事变得顺理成章。 尼莱乌斯在她身上留下的味道让野兽和魔物不敢靠近她, 但这并不能威胁人类。 梅莉安捷拉没学过剑术，没有经过专门的体能训练，更不会那传说中的魔法。 第202章 当她被数个孔武有力的卫兵按倒时, 连卫兵都惊讶于抓捕行动竟然如此顺利。 为了防备“魔女”进行反扑，她不但手脚被扣上锁链, 嘴被堵住, 眼睛被蒙上黑布, 连耳朵都塞上了棉花。 梅莉安捷拉无力反抗这一切。可此时的她，除了流淌在身体的血液拥有神奇的功效，也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女。 她尝试过抵抗, 却被重物击晕。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他们取下她耳朵里的棉花，双眼再次见到光明时，她已经处于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 锁住四肢的沉重锁链消失了。她撑起软绵无力的身体，这才有精力四顾周围的环境。 房间里除了全副武装的侍卫，还有几个明显与其他人不一样的人类。 他们身上的衣裙繁复华丽，上面装点的宝石闪闪发亮，一个个仿佛全身插满鲜花的麻袋。 “请原谅我们粗鲁的邀请方式，亲爱的魔女小姐。”其中站在最中间的“麻袋”发出浮夸的声音，居高临下地向坐在地上的梅莉伸出手, “我们无意冒犯, 只是想请您帮一个小忙……” 他的腔调让梅莉感到一阵不适，脸上虚假的笑容更是让她反胃，自然不可能握住那只向自己伸出的手。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但很快, 他脸上便重新挂起虚伪的笑容。 “怎么能让贵客坐在地上？”他对垂首站在旁边的侍女说道, “快把这位小姐扶起来。” 仿若木偶的侍女终于动了, 一左一右地架起梅莉，把她放到一边的沙发上。 梅莉一路都没吃什么东西。 可能为了让她没力气折腾，那群人只给了她很少的食物和水。因此她现在别说站着，连坐都坐不太稳。 虽然身体无法动弹，但她的眼神依然富有攻击力。 像受伤的母狮，即使已经动不了，在面对鬣狗的包围时依旧存有威慑。起码，搀扶她的两名侍女都因她的眼神向后退了半步。 梅莉根本不相信这人说的，自己是什么“贵客”，她这样的待遇应该被称作“绑架”。 “……你们是什么人？”缓缓环视一圈后，她终于说出第一句话，“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森林中长大的女孩不知委婉为何物。她直白的话语如一把利刃，直接划开那层漂亮的面皮，让在场的“麻袋”们十分难堪。 最后还是为首的男人轻咳一声，站在他身边的侍卫立刻代为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 “站在你面前的可是索罗王国的君主，伟大的埃苏皮特国王陛下！”侍卫高昂着下巴，眼珠往下瞥了眼少女，“能够面见国王，你该感到荣幸！” 梅莉完全没遇到如此荒谬的事。 即使母亲跟她讲述过，人类中的贵族一向高傲自负，但她没有真正接触过，自然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以这样的形式见到真正的贵族…… 正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在那名侍卫说完后只感到困惑。 “我是被打晕带来的。”她费力地抬起手，指指脑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侍卫，“一路上我都被捆住手脚，眼睛被蒙着，耳朵被堵住，动都动不了一下，一直饿到现在被你们扔在地上……如果经历这些的是你，你会感到荣幸吗？” “你——” 侍卫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想要发火但周围都是他惹不起的大人物，只能愤愤瞪眼。 “这可真是……是我们招待不周！”被称作“国王”的男人向后招招手，“这位小姐一路走来一定很辛苦，快把准备好的食物和果酒端上来！” 除了这个发号施令者，周围的侍者都仿佛待命的木偶。sg 几次进进出出后，梅莉面前已经摆满各种她从未见过的美食。 松软的白面包被整齐切开，里面的瓤就像雪花一样雪白，与集市上购买的面包完全是两种食物。 橙色的南瓜浓汤和新鲜的奶酪向四周散出奶香，由牛肉高汤炖煮过的山鹑在掀开盖子的瞬间还冒着热气……而与前两者不同，最后端上来的柳橙酒味道清新，能很好中和那种肉类和奶类的油腻感。 被一群人围观吃饭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尤其是这些人投来的眼神明显不怀好意。 但梅莉实在太饿了。不管怎么样，填饱肚子都是第一要务。 少女狼吞虎咽的样子更是惹来一群人的鄙夷。 他们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梅莉天生直觉敏锐，那种不适感随着时间拖延越来越重。慢慢地，连手里的面包都变得难以下咽了。 还不如在集市上买的…… 她放下面包片，侧边突然出现的水盆吓了她一跳。 直到侍女低声解释这是用来净手的，她才忍着怪异的感觉把手伸到里面划拉了两下，又由着侍女把手擦干，才看向端坐在对面的人。 刚刚人进人出她没太放在心上，现在却发现对面沙发上除了国王又坐下了一个女人。 能以平等的姿态坐在国王身边，不用介绍梅莉也能猜出女人的身份。 王后的眼神称不上友善，但也没有厌恶和憎恨，有点像格雷在集市上挑蔬果时的眼神…… 想到那孩子站在摊位边挑挑拣拣的样子，始终下耷的嘴角有一瞬上扬，却又很快抿直。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面的王后却是按捺不住了。 “听说你的血可以治愈世上所有的疾病，”王后推开国王阻拦的手臂，不顾仪态地站起身，“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你必须治好我儿子的病痛！” 第203章 国王和站立在旁的白袍修士都面露焦急。 他们是知道“魔女”的血不但有治愈的作用，一旦让对方心情不好，很有可能会变成毒药。否则也不会在这里演这么长时间的戏。 原本的计划是瞒着王后，可王后不知怎么听说到消息，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不说，还趾高气扬地说了这么一段话……突然就让场面变得很难看。 眼看着“魔女”的眼神变得再次富有攻击性，国王叹了口气，拍了两下手。 一名侍卫拎着笼子走进来，里面关着一只蔫头耷脑的黑猫。 “呜呜！！” 梅莉惊得想要站起身，双肩却一重，被身后的侍卫死死按在沙发上。 黑猫听到她的呼唤，窝在身体里小脑袋立刻抬起来，冲着她的方向“呜呜”叫着。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用这样的方法逼迫你。” 国王站起身，接过侍卫递来的笼子，看向少女的表情依旧很温和：“听说你不但治好了一位大圣堂的修士，还为一名平民除去病痛，那一家人也很感激你……你既然选择救了他们，也不想看到他们今后过得太辛苦吧？” 他话里的威胁和恐吓十分直白，梅莉听懂了，却更加愤怒：“你——” “呜呜————！”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关着黑猫的笼子晃了两下。 呜呜扒拉着笼子，对着主人发出急促的呼救声。 梅莉定定看着笼中的猫，浑身都在颤抖，连按住她的侍卫都察觉到了。 “…………好。” 她最后还是选择妥协，咬牙道：“我把我的血给你……你不要伤害他们……” *** 在梅莉的强烈要求下，呜呜被放出来了，但它依然是“人质”之一。 国王表示，如果她让她的猫跑了，侍卫会当场斩杀它。 梅莉抱着猫，行走在王宫的回廊里，周围围着一圈全副武装的骑士，完全不给她一点逃脱的机会。 她被带到一间寝室。高大华美的四柱床上靠坐着一个男。 而刚刚对自己挑挑拣拣的王后此时却摆出另一副面孔，温声细语地跟男孩说话。 “等会儿要听话，就喝一点，你的病就能好了……” “我不要！好恶心！”男孩厌恶地看向梅莉，但在看到她怀里的黑猫时双眼一亮，“好漂亮的猫，快给我抱抱！” 呜呜确实是只漂亮的猫。 因为吃得好又常运动，呜呜的皮毛像家猫那般顺滑，身材却不臃肿，十分健美匀称。 但到底是只外面来的猫，在王后眼里跟野猫差不多。这种脏兮兮的玩意自然不能让高贵的王子殿下接触。 侍女和王后都在劝说男孩，可男孩也十分倔强，哭着喊着要猫，激动起来就捂着胸口喊疼。 因为见过格雷母亲发病时的样子，梅莉一眼就看出那男孩是装的。 可他的母亲显然不这么想，见儿子不舒服立刻让侍卫把梅莉怀里的猫抢来给儿子。 也许是这两天被折腾坏了，呜呜并没有太过挣扎。 被侍卫放到床上时也只把自己窝成一颗球，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陌生人类。 男孩似乎对这只没有一丝杂色的黑猫充满好奇心。左摸右摸，一会揪毛一会揪尾巴，终于把黑猫惹火了。 “呜嗷——！” 黑猫一口咬上那只作乱的手，又连续两爪挠上男孩的脸，不等身边的女人们发出尖叫，一溜烟跳下床就想跑。 但这间寝室的大门早就关上了，它没跑多久就再次被抓。 宝贝儿子被抓花了脸，愤怒的王后当即就要让侍卫杀了这该死的畜生，却被梅莉的一声厉喝止住。 “住手！！”她被一圈骑士挡住无法上前，只能指着那个抓住黑猫的侍卫大喝道，“你们如果敢伤害他，就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滴血！” 听着儿子和妻子的哭喊和吼叫，国王也烦躁地捂住额头，但还是挥挥手让侍卫收回剑。 “我不至于连这点承诺都不遵守。”他对梅莉说道，“好了，魔女小姐。现在该你执行我们之间的交易了。” 一把小刀和一只银杯送到梅莉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梅莉沉默地拿起小刀，围成一圈的骑士都将手放到剑柄上，已然进入警戒状态。 他们身后，呜呜挣扎的叫声还没有停止。 少女一咬牙，把杯子放到地上，坐下后对准位置，狠狠在手腕上划下一刀。 血液滴答滴答地落入杯中，银白色的杯底慢慢被红色占满。 “那只猫居然敢咬我！” 骑士的甲胄后传来男孩的声音：“我要把它的牙齿拔掉！爪子也是，统统拔干净——” “闭嘴！”国王呵斥道，“你要是胸口不疼我这就让诺伊斯修士过来，你的功课已经落下很久了！” 男孩终于不吱声了，可王后又叫嚷起来：“他都病成这样你居然还让他上课！” “真神在上！维尔达你就不要在这种时候添乱了……” 耳中尽是王国王后的争吵和王子的哭闹，让人心浮气躁。 梅莉闭上眼，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又在手腕上划了一道。 当血液终于集满半只银杯，其中一名骑士蹲下身，伸手按上她持刀的手，止住她想要再次下划的动作。 梅莉神情麻木地抬起头，隔着头盔的缝隙，她似乎看到那人眼中的怜悯。 第204章 但也只是一瞬间，骑士很快将她手里的小刀收走，把银杯递给国王。 王国晃着手里的小杯子，突然把它递给身边的侍卫：“先喂给那只猫试试。” 坐在地上的梅莉浑身一阵，忽地站起来就要往那边冲：“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国王看着被骑士们拦下的少女，突然笑了声：“你不会以为，我会直接把这不知是药是毒的血给我儿子喝吧？还是说，你一开始就不打算把你的‘怜悯’分给我可怜的儿子？” 他脸色一变，眼神也变得无比锐利：“你真是个天真的姑娘。我以为，你在准备欺瞒一国君主时就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梅莉摇头：“我每次使用也不能完全确定，也需要试药……可你明明可以用其他方法去试，为什么要用我的呜呜？！” “一只猫而已。”国王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它，或是我现在再让人去捉一只老鼠，有什么区别吗？” 他直接向侍卫扬扬下巴：“喂下去。” 他们此时站在床尾，坐在四柱床中的母子正兴致盎然地看着这一幕，显然乐见其成。 银杯抵到黑猫的嘴边，撞上它的犬齿，但就是喂不进去。 侍卫开始着急，手上的动作便更粗暴了一些，再次让黑猫发生应激发应。 它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尖利叫声，开始不顾一切地撕咬挠抓眼前这个可恶的人类，两只有力的后爪先后蹬上举杯侍卫的手和他端着的银杯。 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事发生了。 银杯被猫的后爪蹬飞出去，未干的鲜血划出一条弧线，向前洒去。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那对还在谈笑的母子就被砸到被子上的银杯吓了一跳。 大部分血液都洒在了床上。 王后还好，及时抬手挡住，只有少量血滴洒在她的衣袖上……即使是这样，也足够让王后暴怒。 她正想让人把那个不会办事的侍卫拖下去，身边的侍女突然尖叫出声。 银杯落到床上时，男孩也伸手去挡了。 但很不幸，他的手臂没能挡住所有的血液。 一滴鲜血落到了他的脸颊上，慢慢滑落到猫爪抓出的伤痕里。 “母……母亲…………” 当发现自己开始呼吸困难时，那个不可一世的男孩终于惊慌起来。 他紧紧抓住母亲的袖子，与刚刚不同，此时他的眼神与普通人无异，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王后在反应过来后也失控地尖叫起来。一把抱住唯一的儿子，对周边的侍者大吼道：“你们还在看什么？快点去找医师！快点去找解药啊！！” 国王比她理智一些，一把推开呆愣住的骑士，抽出其中一人的佩剑，将围在中间的梅莉拖出来。 “这……是我唯一的儿子……” 他双目通红，大喘着气，一字一顿道：“你这次，必须拿出解药，明白吗？！” 梅莉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但她还没准备好，剑刃已经划开她的手臂。 “啊——！” 不同于自己划自己，救子心切的国王下手根本没有轻重，一刀下去划得又深又长。 “快——快！！”他大力将少女的手臂拽到儿子面前，“快喝下去！！” 男孩的眼中迸发出希望，在母亲的帮助下，挣扎着去喝那些刚刚流出的血液…… 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男孩喝下血液的瞬间，整个人仿佛僵住了。 那双眼睛慢慢失去光泽。在众人的注视下身体一软，直接栽倒下去。 作者有话说： 梅莉女士的故事与主线相关，所以稍微长一点（反复掐算 92 《穿着白裙的女人》 ◇ ◎无花果烩苹果10◎ 092 谁能想到, 一场滑稽的闹剧居然会直接让王国的继承人当场暴毙。 虽然这位王子殿下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又患有随时可能毙命的心疾，但那也是活着。 国王作为父亲, 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治好这要命的病。 所以，在听说大圣堂抓到一名“魔女”时, 他在第一时间就让人带到了王廷, 却没想到最后会落到这样一个结局。 王子已死, 此时再去追究什么都已经太晚了……国王经过短暂的混乱后立刻恢复理智， 此时的埃苏皮特一世虽然不再年轻，以他的年纪也许还能生下新的继承人……但跟他年龄相仿的王后却已经过了生育的最佳时期。 王子既是她的老来子又是唯一的儿子, 可以想象她受到的打击要比国王多数倍。 “必须处死那个魔女！！” 披头散发的王后把花瓶砸到地上, 冲着国王尖叫道：“那可是你的儿子，我们的儿子！就那样被她害死了！她必须去死……我一定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她！！” 国王赶忙关上房门，沉沉叹口气，对身边的白袍修士摇头。 白袍修士有些可惜，不甘心地劝道：“王国境内已经有一百年没出现过魔女了，这是唯一一个……就算她的血不能治病，但也有其他用处……” 国王听着一门之隔传来的打砸声，还是摇头：“她不死，王后一定不会甘心……南边还在打仗, 我不能在这种时候得罪帕内尔家族。” 白袍修士只能深表遗憾。同时为了平复王后的怒火, 他适时提出了“火刑”的提议。 第205章 “在混沌时代的‘魔女狩猎’中，火刑就是最为广泛的一种刑罚。”他向国王建议道，“传说这种刑罚有净化的作用, 而且根据用油量可以控制火势的大小……王后殿下应该会喜欢。” 国王有些不放心：“听说魔女都会使用魔法, 她……” “哈哈, 这点您就放心吧。” 白袍修士朗声笑道：“按照第一任教皇手札上的推论, 现存的这些‘魔女’与传说中那个帮助雷克斯大帝统一北方的魔女不同。她们只是血脉有点特别的作用，并不能使用魔法。” 国王想想也是。 如果那个女孩真能使用魔法，经历了这么多屈辱，估计早就逃跑或者对他们展开报复，不可能老老实实待在地牢里。 心中最后一块大石落地，他回到自己的书房，又开始为另一件事发愁。 王国没有继承人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自己和王后的年纪摆在那里，再要一个孩子显然不太现实。 他倒是可以弄出一个私生子……但还是那个理由，王后的家族是南边的大贵族，此时正在帮他打仗，他想弄私生子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弄出来…… “陛下。” 正头疼时，一名侍者叩门走入书房，将一封信件递给他：“是乔曼公爵的来信。” 按照索罗王国的惯例，“乔曼公爵”一直是国王送给第二个儿子的称号。 现在的乔曼公爵还是上一任国王册封的，也是现任国王的二弟。 国王心里有事，都没用裁纸刀，直接撕开信封开始阅览。 这只是一封日常问安的家书，记录着弟弟一家的近期状况。 乔曼公爵夫人在三个月前生下一个男婴，是乔曼公爵的第四个孩子，也是公爵的第二个儿子。 这个小家伙的到来是公爵一家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毕竟乔曼公爵夫人虽然比王后年轻，但也快四十岁了，这个时候怀孕会非常辛苦。 即使料到会有危险，公爵夫人还是没忍心打掉这个孩子，咬牙生了下来。 好在最后母子平安，公爵一家也十分欢迎这个新成员的加入。 现在孩子已经会翻身了，也没查出什么疾病，显然十分健康。 作为弟弟的乔曼公爵便在日常问安的书信中描述了一下次子的近况，与兄长一起分享这个喜讯。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要是这封信是在两天前送到，国王还会为弟弟一家感到开心。^j^s 可现在，痛失爱子的国王看到这封信只觉得心情更糟了。 他把信纸扔到一边，却也无心处理政事，只坐在书桌前发呆。 过了会，他突然又把信纸拿起来。 快速扫了两遍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拉了拉身后的吊绳。 很快，侍者就敲响了书房的房门，垂首站在门前：“陛下。” “给乔曼公爵传信，让他带着他的次子来王都一趟。”国王放下笔，把未干的信纸往前推了下，“越快越好，我有重要的事要与他商议。” *** 梅莉坐在冰冷的地面，看着地牢中唯一的气窗发呆。 她身上的衣裙早就被换掉，现在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灰白色长裙，连鞋都被没收了。 看守们已经听说过她的事迹。别说跟她说话，连送饭都是用长棍把碗推过来，根本不敢靠近这个可以随手取人性命的“魔女”。 梅莉安捷拉并不在意这些。 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回忆并审视自己的过去。 即使落到现在的下场，她还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任何事。 鲁特修士是个好人，好人该有好报。 格雷的母亲一生都为儿女家庭操劳，最后却要因过劳死去，她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事发生。 还有最开始的开始，那个被毒蛇咬到，向她求救的男孩…… 她不后悔救了格雷。 即使违背了对母亲的承诺，即使那是一切的开端，即使回到过去，让她重新选择，她还是会救下那个眼睛格外漂亮的男孩。 如果连同族的生死都可以漠视，那她也不是现在的梅莉安捷拉·席尔瓦。 想通一切，她的心情却没有跟着变轻松，因为现在的状况依然不容乐观。 那天的混乱后，她还是和呜呜分开了。 她被关在这间地牢，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可呜呜就…… 梅莉放在膝上的双手握紧又松开，不安从心底蔓延。 只能希望呜呜机灵一点，能趁机从侍卫的手下逃跑…… ………… 还有格雷…… 她突然消失，那孩子一定会去找……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一家是否还安全…… 要操心的事太多，她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不断向智慧女神祈祷，祈祷一切都不要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此时她对自己的处境还比较乐观。 毕竟她是他们口中稀有的“魔女”。听那个白袍修士的口吻，她对这些人还有用。 既然有用，就不会轻易杀死她。 只要还有一条命在，她就有机会逃出去…… 咣当——！ 铁门上的锁被打开，梅莉不禁转身朝外看去。 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整齐站成一排，仿佛一尊尊没有生命的铠甲。 隐藏在心底的不安在那一刻破土而出，直觉让她想要远离那些铠甲。 第206章 可还不等她质问出声，手臂已经被一人抓住，后脑遭到重击，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 “梅莉，你长大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夜空下，一对长相完全不同的母女正在仰头看星星。 母亲抱着年幼的女儿，询问她对未来的期许。 “长大后……”女孩有些迷茫地眨眨眼，“我不能一直是小孩子吗？” 母亲摇摇头，开始帮她梳理长发。 “你总有一天会长大，就跟那些动物一样，长大总要离开父母独自生活。”她用温柔的声音说道，“不过不要害怕，在那之前我会教给你足够的知识，让你一个人也能生活下去……” “我不要！” 女孩转身扑到母亲怀里，大声道：“我不要一个人生活，我想和母亲永远在一起！” “哎呀，这可不行……”红色的猩猩依然和蔼，却坚持拒绝道，“为了你能按时独立，从明天起我就要开始给你上课了。如果你没有特别想要做的事，我只能给你加倍的作业，直到你选出自己的目标……” “那、那我要成为母亲这样的人！” 女孩也没有退缩，趴在母亲的怀里，小声道：“我想成为‘母亲’……成为母亲，就不会总是孤单一人了……” 红色的猩猩很惊讶，随后又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最后还是点点头：“这样啊……你想选择这条路……” “那会很辛苦，尤其是对你来说……”她喃喃着，忽而抱紧怀里的孩子。 “但不用担心。”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 那时的梅莉并不知道尼莱乌斯话中的深意。 她只知道，想要成为“母亲”就必须努力地完成对方给她安排下的课业，她也做到了。 “梅莉，我要出一趟远门，可能几年都不会回来。你一个人在家一定要小心。” “为、为什么？我现在还没有成年，还有好几个月……” “我知道，孩子，我知道……我不是在抛下你。”红色的猩猩抱住已经与她等高的少女，还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抚她的后背，“我只是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情报，一个能够解决你血脉问题的消息……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如果能得到「圣树」的叶子，你就能…………” 就能……什么来着………… 时间让记忆变得模糊，无论梅莉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后脑传来的疼痛越来越清晰，紧接着，细细密密、如蚊虫般的吵闹声钻进耳廓，折磨着她的神经…… 梅莉猛地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场景再次变了。 她站在堆满柴薪的高台，身体被死死绑在一根十字木桩上，双臂张开吊起，交错的铁链缠绕全身。 高台下人头攒动，一张张陌生的人脸抬头看向她。带着兴奋、带着嫌恶，有人大笑着，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唯一统一的，便是他们都对她充满恶意。 他们都是谁？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为什么露出那样兴奋的表情？他们在期待什么？ 所有疑问都来不及解答，她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走上高台，走向她的左手边。 你要做什么？ 含在嘴边的问句还没有问出，骑士已经举起了铁钉和锤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台下，身着白袍的修士张开国王的诏书，开始大声宣读魔女的罪状。 可梅莉一个字也听不清。左手被刺穿的剧痛让她再也无法听到任何声音，只有铁钉钉入木桩的声响还在耳边继续。 等右手也被刺穿时，她甚至已经没有喊叫的力气。 仿若一条被冲上岸的鱼，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正义终将被伸张，邪恶之物只有一个结局！！” 说到激动处，白袍修士振臂高呼：“来吧诸位！吾等的兄弟，真神挪瓦的子民们！用你们手中纯洁的火焰净化她身上的污秽！！” 人群忽地激动起来。 先是有人拿起手中的小桶，将其中的液体泼向高台。 溅到脸上的液体让疼到昏厥的少女恢复了一点意识。 她艰难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一个个面容扭曲的人脸，以及………… 点燃的火把。 “杀死魔女！” 有人大笑道。 “杀死魔女！” 有人面露怒容。 “杀死魔女！” 有人用憎恶的眼神打量她，对天空做出祈祷的手势。 “真神会原谅你。” 火把在半空打了个转，落在洒满油的柴堆。 明亮的火焰瞬间高涨，不断向上，攀上少女的双腿，攀上那灰白色的裙摆…… 人们的欢呼也在那一刻响起。 仿佛他们观看的并不是处刑……或者说，处刑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狂欢。 多么荒谬……多么异常……多么可笑！ 火舌舔到到脚背的瞬间，梅莉安捷拉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就要死了。 死亡…… 这是她都没来得及思考的课题，她连一点实感都没有，就要这样……死掉了？ 浓烟呛进鼻腔，她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涌出。 “咳咳………萨比恩提亚大人……母亲……”少女脑中飞快闪过一张脸，快到她都没看清，只无意识地抬起头，“……救救我……” 第207章 那一瞬间，隔着浓烟和火焰，她突然在对面的楼顶上看到一个人。 一双充满憎恨的眼睛，一双充满快意的眼睛。 是王后，也是失去儿子的母亲。 她欣赏着这一切，她似乎能听到她发出畅快的大笑，她的心愿终于得到满足…… 可……凭什么！ 那一刻，梅莉安捷拉心底涌出无尽的怒意。 就因为她的儿子，他们打破她平静的生活，把她抓到这里……明明是他们……明明是他们先…… “哦对了。” 修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漫不经心地朝旁边一招手：“把魔女的同伴也放上去吧。” 火焰和烟雾中，一团血红色的物体扔到梅莉脚边。 那是一只，被扒掉皮的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火焰中，魔女的嘶叫响彻广场的上空，人们的欢呼却因此达到顶峰。 她的痛苦是他们的快乐，她的惨叫声越大他们的欢呼声便越响。 “我要杀了你们！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她冲着高楼大喊道：“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你们全都该死！！！” 就像欢乐会引来神明善意的一瞥，极致的愤怒和悲哀也会引来灾厄。 狂欢人们没有注意到，一道红光划过天空，以人类无法捕捉到的速度，直直冲向火中的少女—— ————啪。 一只手不知从哪儿伸出，一把抓住冲向少女的红光。 梅莉猛地睁大眼，却发现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一切都像是蒙上一层蓝灰色的轻纱，世界像被按下暂停键。 不管是振臂高呼的修士还是在底下迎合的民众，甚至是烧到脚边的火焰……一切的一切，都停止了。 唯一的区别就是眼前出现了一只握紧的拳头。 视线顺着那只握住红光的手上移，梅莉看到一个有着金色双眸的男人。 “啊——好危险！” 男人大松一口气，侧过头，发现梅莉还能动时也很惊讶：“哎呀，你能看到我？” 陌生男人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露出了然的神色：“因为救人反而被抓，又被用这样的酷刑处死……怪不得你的怨气可以引来这东西。” 他看向手中的那抹红光，金色的双眸忽地向上弯起。 “你想要它吗？”男人挥挥手里紧握的东西，询问少女，“它是被你吸引过来的，按理说确实该属于你。可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它的力量，就算接受了它也会死……” 他看着少女周身燃烧的火焰，笑容越来越大：“但就算我不给你，你好像也要死了啊——” 梅莉的身体因为疼痛而抽搐着，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手中的红光，干裂的双唇微微颤抖。 “它……能给我什么？” “力量，最纯粹的力量。”男人答道，“接受它后，这个世界上的人类都不会是你的对手。但相对的，你也不再是人类，也许会成为一个失去理智的怪物……” “所以，来选择吧，梅莉安捷拉·席尔瓦。” 男人的拳头停在少女额头的前方。 “是接受这份不详的力量，变成怪物活下去，还是作为人类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选择权在你的手里。” 视线扫过高楼上准备离开的女人，扫过欢呼的人群，扫过脚下的黑猫，最终停在男人的身上。 看着那双带着笑意的金色眼眸，梅莉突然也跟着笑了。 是从未有过的、带着疯癫的大笑。 “这还用选吗……我接受！！” 眼泪从充血的眼眶里涌出，她用沙哑的嗓音嘶吼道：“他们既然说我是魔女……那我就成为真正的魔女给他们看！！！” 五指张开，红光毫无阻碍地冲进少女的额头。 作者有话说： ……………… ………… …… 其实我心里有张表情包，可说出来怕被打所以……沉默。 娴静端庄美少女.jpg 话说有人会猜到红光是什么么，很久以前也在犄角旮旯里出场过（猫猫揣手.jpg） 93 失控 ◇ ◎无花果烩苹果11◎ 093 【普洛尤斯的集市上捕获到了“魔女”。】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 飞也似的传遍整个王国。 距离上次北方掀起的“魔女狩猎”已经过去数百年，这个突然出现的“魔女”自然备受瞩目。 不知魔女是何物的人，只道听途说过其传说的人, 所有听到这一消息的人无不被震惊，很快成为人们最常提起的谈资。 一个独自生活在森林里的美丽女人, 一个被她诱惑、频频进入林中的少年……光是这点就足够让一些人发挥延展他们龌龊的思想。 他们猜测着抓捕魔女的过程, 评论着她的外貌长相, 臆想着她的过去。 污言秽语传入格雷耳中，名为理智的那根线再次被扯到极限。 他咬紧牙关，胸口的怒意快要喷涌而出, 只想跟那群人用拳头讲讲道理。 “你想做什么！” 肩膀被兄长狠狠掰回来, 他被拉着脱离人群，直接推到板车边。 “不要再招惹麻烦了！”顺手把采买的干粮扔到车上，刚从外地回来的大哥低声警告他，“不要浪费鲁特修士给我们创造的逃跑机会，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第208章 格雷一向听话，每次被父母兄姐训斥都会低头听训，可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地甩开大哥伸来的手。 “我……我要去王都！”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向兄长：“梅莉什么都没做，他们凭什么把她抓走囚禁起来……我要去救她！” 啪————！ 这一个耳光的力道很大, 少年的头都被打偏了, 耳朵里也传出一阵嗡鸣。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兄长怒不可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们一家现在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把那个魔女引回家……” “她救了母亲的命！” 格雷厉声反驳道：“还有我……如果没有她，我在三年就死了！孤零零死在那片树林深处, 你们连我的尸骨都找不到！” 少年骤然爆发出的气场太强, 连比他年长十岁的兄长都愣住了。 “她从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能力, 是因为我……是为了救我, 救了母亲，她才暴露了……”格雷盯着兄长，一字一顿道，“‘救命之恩就要用救命之恩来偿还’……我答应过她，要是有一天她遇到危险，我一定要去救她！” 坐在板车上的弟妹都看向这边，母亲则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最后叹口气，对两个儿子招招手：“好了，都上车吧。” 大哥看了眼自己这个有些陌生的弟弟，一言不发地坐到板车上。 格雷却没有动，脚底仿佛生了根，依然一脸倔强地站在那里。 看着这个儿子，负责赶车的男人深深叹了口气。 “上来吧，格雷。我们把你送到王都附近。” 闻言，格雷和其余几个孩子都惊讶地看向父亲。 要去王都需要向东北走，但他们原本的计划是逃到南边的马尼拉王国，要是这么走会绕很大一段路。 “你要去救人，可我是一家之主，我不能扔下你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不管。” 男人抹了下已经灰白的短发，再次对他招手：“来吧，这是我这个父亲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格雷忍住泛酸的泪意，深吸一口气，终于坐上板车。 父亲按照约定，把他送到距离王都不远处的大路上，并分给他几枚银币和一包干粮。 一家人匆匆逃离故乡，房子和家具都舍弃了，只带了为数不多的存款，再多的东西他也拿不出来了。 “我们去投奔你的姨母，地点你也知道，如果……” 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女人知道自己说的话他不会听，只能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 “……如果你真的救出那个孩子，记得帮我说一声谢谢……”她哽咽道，“还有，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孩子……” 格雷回抱住母亲，两人相拥许久才分开。 最后看一眼家人，少年转过身，大步向王都的大门跑去。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会下雨……也许也跟这个有关，他感觉胸口有点闷闷的，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在第一步就遇到了困难。 格雷从没去过王都这种大城市，走到城门口才知道这里的防守要比普尤洛斯严格太多。 不是本地居民的外来者，不论商人还是旅行者，都要缴纳一笔入城费，还要填写一些身份信息。 光是这笔入城费足以让格雷头疼。 倒不是完全出不起。但他总不能一上来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光，一枚铜币都不剩地进入王都。 且因为他们一家都是逃出来的，他有些担心这个消息是否已经传到王都。要是自己的画像也跟着一起传过来，那进城就更麻烦了…… 他这样想着，正打算观察一下其他人进城要办的手续，能不能趁机钻点空子，城内却突然发生了异变。 一束如太阳般耀眼的火焰冲天而上，仿佛神明降下的炎之柱，竟将阴云密布的天空点亮了！ *** 火焰的最中心，梅莉安捷拉缓缓抬起手臂。 身后的十字木桩早已化为灰烬，随着她的动作，束缚她的锁链也如同干枯的藤蔓，慢慢从她的身上分离、脱落，最后被热浪卷向不知名的方向。 距离最近的一群人已经化为焦炭，其余人都尖叫着往外跑去，无人敢直视这束火柱。 少女低着头，长发向上飞扬。 随着她的右手越抬越高，布满擦伤的手臂已然变得洁白光滑，就连手掌中的大洞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仿佛一把锈迹斑斑的旧刀具，回炉后被重新锻打、淬炼，最后在打磨开锋后获得新生…… 「……感谢……拜鲁姆的……怒火…………」 「……把……的力量……分享与我…………」 飞舞的发丝下，干裂的双唇吐出不知名的语言，抑扬顿挫的腔调仿佛在歌唱童谣。 「……吾等……将遵从……的意志…………」 「将……之火……永远……播种下去…………」 随着吐字变得清晰，火中的少女慢慢抬起头，眉心上一枚菱形的金属闪烁着赤色的光。 「……我们时刻铭记您的护佑……」 迷蒙的双眼猛地睁大，手指指向对面的高楼。 「愿十主神的恩惠长存世间！！！」 向上的火柱忽地晃动起来，如一条火焰构成的巨蛇，在众人惊骇的眼神中直直冲向广场南侧的高楼！ 第209章 砖石构成的楼房无法承受这样的重击，几乎是在瞬间坍塌成废墟。 刺目的火光中，楼房的残骸倾倒在大街上，拦住试图逃跑的人群。 黑色的灰烬在半空飞舞，炙热的空气让呼吸都变得困难。 有人被坍塌的废墟压在底下，有人被同伴推倒在地，当成逃跑路上的垫脚石。相比之下，那些瞬间被火柱吞没的人群似乎更幸运一点。 欢呼变为惨叫，执行刑罚者化为焦炭……不到一分钟，整个中央广场便被火焰包围，仿若人间炼狱。 周围人的惨叫没有让少女停留。 在看到高楼倒塌的瞬间她便再没看那边一眼。 纤细的手臂向旁边挥去，那条由火焰构成的巨蛇便像被驯服的家犬，在半空游动两圈后回到少女身边。 她的周围没有一点活物，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或物都会化为一捧黑色的烟灰。s^g 不论是堆积在周围的柴薪还是黑猫的尸体，也早已化为灰烬消散在烈火之中。 少女赤着脚走下高台，在地上留下一串逐渐变淡的脚印。可就连这点印记也很快被热浪吹散，最后一点痕迹都看不见了。 瞳孔中闪烁的红光越来越清晰，同时，眼中的神采也慢慢消失。 高温让周围的景色变得晃动，让人有种遇到海市蜃楼的错觉。 摇晃的宫殿前，一个穿着斗篷、手握竖琴的男人站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男人身边有一站一坐两匹银狼，少女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一步又一步，仿佛卡顿的人偶，在男人的注视下与其擦肩而过，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王都的内城——索罗王宫。 “嗯……这样的发展很不妙吧？” 一只银狼抬起头，看向若有所思的男人：“你为什么不拦下那东西。” “我拦了啊。”男人摊手，低头对脚边的两匹狼解释道，“但她自己说想要，我再拦也不太好吧？” 另一只银狼摇摇头：“如果她完全失去理智只会变得更糟……你明知道那东西有多危险，就该直接回收才对。” 男人的视线从那个晃晃悠悠的背影上移开，无奈拍拍其中一只狼的头顶：“别这么早下结论。抓不抓得住另说，总要给人家一个机会嘛。” 拥有蓝色左眼的银狼还是摇头：“你的兴趣还是那么奇怪，阿诺德……” 拥有蓝色右眼的银狼站起身，接上同伴的话：“……这次是你惹出的麻烦，你来善后。” “放心。要是她无法压制住那块‘碎片’，我会亲手处理她。” 男人拨弄了下手里的竖琴，叹息一声，抬步跟上少女。 “拥有乌斯谢丽血脉的人类……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杀了她啊……” 作者有话说： 震惊，营养液这就上8k了！ 我、我冲刺一下，要是冲刺成功就今晚5点有二更，要是失败了就只能顺延……最近的剧情都比较紧，每一章的字数已经不受控了_(:3」∠)_ ———————————— 除去这个单元，两匹银狼在前文还出场过两次，有小天使发现啦（记忆力也太好了） 第一次是在41话的神话里，警告公主不要去高塔（55%左右） 第二次是在74话，梅莉女士解释有关神明“眷属族”概念的时候提到过（35%左右） 银狼=「预言师」，是智慧女神的眷属族 其中有个一个隐形设定，可大概没人注意到： 尼莱乌斯（梅莉的养母）的名字是智慧女神给予的，所以“山博士”其实是信仰智慧女神的，梅莉作为她养大的孩子自然也是智慧女神的信徒。 94 雨 ◇ ◎无花果烩苹果12◎ 094 魔法被大圣堂称作“邪恶之物”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他们自己也在想方设法操控这种“邪恶之物”。但比自己无法使用, 他们更怕别人可以使用。 传说魔法是神明给予人类的馈赠，也一度让人类自以为掌握了堪比神明的力量……即使排除掉人类的自负，后人也能想象出这种力量会有多强大。 尤其是只有一人能够使用的情况下, 这几乎是跨次元的碾压。 建立百年的王廷燃起熊熊烈火，所有试图阻拦的骑士都在惨叫中化为焦炭。 没有人不惜命, 真正遇到性命攸关的事国王也要往后靠。 不论是侍卫还是大臣, 最后连王的贴身侍从也逃走了。 只有国王的弟弟, 带着次子和妻子来到王廷的乔曼公爵还跟在他身边。 乔曼公爵之所以会来王都是因为兄长兼国王下的命令。 收到国王的手书后，他不敢耽误，打算直接带着次子来到王都。 可公爵夫人坚决不同意, 一番商讨后决定亲自带着孩子, 与丈夫一起进入王廷。 此时，公爵夫人正在另一层的客房带孩子，两兄弟则在国王的书房密谈。 国王说出长子离世的消息，并希望自己的弟弟能把次子留在王廷，以抚慰王后对儿子的思念之情。 乔曼公爵先是被前一个消息惊呆，又被后一个要求噎住。 他当然不想把刚出生的儿子留在王廷，成为安抚另一个女人的工具……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嫂子也不行。 但他的兄长是国王，自然不能直接拒绝，必须说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第210章 正当乔曼公爵在心里编撰理由, 外面突然乱了起来。 这场大火来得太突然, 他们只听到人喊了声“魔女回来复仇了”，外面所有的人就都跑没影了。 还是乔曼公爵眼疾手快地拽住一个想要逃跑的侍女，才问出起火的原因。 可以操控火焰的魔女, 要向国王和王后报仇？ 乔曼公爵听得直皱眉, 心中是不信的。 可不管是不是真的, 快烧到眼前的大火总不会是假的。 公爵立刻与抱着孩子的妻子会合, 带上还没回过神的兄长，试图跑出王廷所在的内城。 眼看就要跑到出口，一面足有十米高的火墙突然挡住他们的去路。 “怎么会这样……” 乔曼公爵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半抱着自己妻子，赶忙四周张望寻找其他出路，却发现火墙已经围成一个圆形，把他们全都包在里面。 而火墙的另一边，正站着一个穿着白裙的陌生少女。 卷曲的发丝在半空飞舞，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火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准确说，是盯着国王的位置。 “咳咳——！！” 公爵夫人渐渐感到呼吸困难，抱着孩子的双臂也开始失去力气。 趁国王也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乔曼公爵赶紧趁机带着妻儿和侍卫远离国王所在的地方，慢慢引导妻子坐下，这才使其呼吸顺畅一些。 “我、我向您道歉，为我之前的无礼行为……”国王早就认出眼前少女的身份，看着眼前这冲天的火光，他也不得不放下姿态乞求道，“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最后一个“您”还没说出口，少女的手指已经指向他。 火焰如同得到指令，顺着少女的指尖朝国王所在的方向冲去。 刺目的烈火中，乔曼公爵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长、索罗王国的君主就那样化为一道黑色剪影，转瞬就被火焰冲成了灰烬。 亲手手刃了仇人，魔女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没有愤怒，没有喜悦，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仿佛一个设定好任务的木偶，在眼前的目标消失后，头颅缓慢地转向其余生者所在的方位。 锃————！ 跟随公爵的两名侍卫抽出长剑，护在自己的主人身前。 魔女踏出一步，烧到半截的麻布裙随风而动，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 浅棕的卷发向后飞扬，完整露出她的面庞。 那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也许都不到二十岁，跟他的大女儿差不多大…… 随着她一步步靠近，骑士手中的剑开始剧烈抖动，公爵则是把妻子和儿子挡到身后。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四周都是火焰构成的高墙……他们注定要死在这里。 纤细的手臂再次抬起，正要指向公爵一家的所在地…… “哇啊————！！” 一路都没有哭闹的婴儿突然发出一声嘹亮的哭声，把在场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乔曼公爵和公爵夫人都是一惊，习惯性地低头安抚起孩子。 但公爵很快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立刻抱住妻儿，警惕地看向魔女所在的方向。 滴答—— 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在公爵脸上，紧接着是第二滴和第三滴…… 阴了一天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雨。 一开始只是几滴雨点，很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城内的人们都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张开双臂迎接着恰到好处的甘霖。 环绕着公爵一家的火墙也消失了，那股仿佛能灼伤气管的热度也随之消退。 可乔曼公爵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那个魔女离得太近了。要是对方执意要杀死他们，他们依然难逃一死…… 然而，在他看清魔女的表情时却愣住了。 手举到一半的少女似乎被定在了原地，手腕依旧保持着下垂的姿态，并没有指向他们。 雨幕中，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那双在火中泛着红光的眼睛似乎也有了麻木之外的神采，颜色也好像变了，以及…… ……她是在哭吗？ 公爵还没想出一个答案，眼前突然划过一道金光，连正在发呆的魔女都惊得向后退了一步。 ————叮！ 一支箭矢带着金色的光尘，钉入魔女脚边的土地。 “真好……我不用亲手杀了你。” 众人抬起头，便看到一个拿着长弓的男人一脚踏在城墙上，再次向魔女的方向连射两箭。 三支箭矢插入地面，向上形成三道光幕，瞬间便将少女困在其中。 「遗忘吧……」 城墙上突然跳下两匹银狼。 其中一匹说着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在公爵一家面前转了一圈：「忘记你们不该记住的东西……」 在那抑扬顿挫的声音里，站在最前面的两名侍卫忽地晕倒在地，抱着妻儿的公爵也感到意识逐渐模糊，下一秒便垂下脑袋昏睡过去。 “好久不见……嗯，其实也不算太久？” 另一匹银狼则来到梅莉面前，身后的尾巴优雅地晃动一下：“看来你并没有听从我们的忠告。” 梅莉诧异地看着面前的银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你们！” 她第一次进入普洛尤斯时，把她带到格雷家的两个银发女孩！ 第211章 银狼眨眨眼，似是默认。 “你们……你们究竟是……唔！”梅莉还没来得及把疑问问出口，头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忍不住抱住脑袋。 那些噩梦般的场景不断在眼前回放。 不屑的眼神，惊恐的眼神…… 人们在大笑，人们在惨叫…… 高举起火把的人，被火焰吞噬的人…… 喝掉她的血，却栽进父母怀里的王子…… 倒在自己血泊里的修士，努力捂住脖颈却不停颤抖的手…… 被孩子围在中间的女人，苍白的嘴唇转为青紫…… 倒在树林里的男孩，看向她的双眼逐渐失去光亮…… 锋利的刀片割破手腕，红色的血液从洁白的皮肤中涌出，滴入一张张嘴里。 有时是鸟喙，有时是小鹿柔软的舌头，有时是幼豹张开的大嘴…… 梅莉再也无法支撑自己，双膝一软，捂着头跪到地上。 “呜呜……” 擦破的膝盖处传来又痒又痛的摩擦感，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黑猫收回舌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朝她撒娇。 “呜呜……呜嗷————！” 尖利的猫叫在耳边响起，周围霎时被火焰包围，一切都变成了红色。 血淋淋的肉团被扔到她面前，一双双黑色的手抓住她的腿脚。 死人死人死人死人死人死人……到处都是燃烧的死人…… “杀死魔女……” 没有眼睛的眼洞看向她，骷髅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杀死魔女……杀死魔女……” 她坐在无数骷髅之上。亡者们的手臂又细又长，抓挠着她的双腿，逐渐向上扯住她的衣裙，拉下她的手臂。 “正义终将被伸张，邪恶之物只有一个结局！” “杀死魔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瘫坐在地上的少女蜷缩起上身，再次发出失控的嘶吼。 以嵌入眉心的菱形碎片为中心，额头上延展出一道道赤色的诡异线条，瞳孔中的红光再次亮起…… 叮———— 仿若水滴滴入水面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梅莉感觉有什么贴上了自己的后脑，冰凉的触感从发顶瞬间延展到全身。 纷杂的思绪，嘈杂的声音，都随着那道涟漪荡开而慢慢归于平静。 幻觉消失，耳边再次传入淅沥沥的雨声。 银狼见她回过神，便也抬起脑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另一匹银狼也走上前，与同伴站在一起，两匹狼的身上都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先跟我们离开这里吧。” 蓝色的光尘凝成细线，在少女身下快速织出一个法阵，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王都内的火焰慢慢在大雨下熄灭。 乔曼公爵撑着眩晕的脑袋坐起来，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他好像看到那个魔女在流泪，然后…… 公爵猛地抬头。 除了火焰烧灼过的痕迹，对面的空地上居然空无一物。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二更！！（冲刺）（扑倒在终点线） 95 炎之魔女 ◇ ◎无花果烩苹果13◎ 095 眼前的景物被刺目的蓝光取代, 梅莉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再次睁开双眼时，她已经身处在一片陌生的森林里。 啪！ 有人在自己面前打了个响指，梅莉立刻回过神。 “嗯——看上去恢复得不错。” 面前的男人直起身, 另一只手中的长弓慢慢变成七弦琴的形状。 他单手抱着竖琴，挑眉看向坐在地上、面露惊诧的少女：“你还坐在那干什么？地上很凉哦。” 梅莉赶忙站起来, 视线掠过他身边的两匹银狼, 又落回到男人身上, 警惕地后退半步。 “我……见过你，在普洛尤斯镇……”她仔细看了看男人身上的斗篷和手中的七弦琴，“你当时坐在一辆板车上……我以为你只是一个路过的吟游诗人……” 男人金色的眸子愉悦地弯起, 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拨动两下, 声音也跟着弹奏出的调子抑扬顿挫道：“你的推测没有错，我就是一个诗人啊——” 鬼才信。 梅莉可没见过能把竖琴变成长弓的吟游诗人，更别说他身边还有两匹能化为人形的狼，还能使用传送法阵把自己传送走。 人类早已失去使用魔法的能力，那能做到这些的只有……和母亲一样的高阶魔物？ 梅莉知道除了变形，还有一种魔法可以改变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态。“山博士”在教导自己养女的时候就会灵活运用这样的幻术。 她开始在脑中筛选可以使用这种幻术的魔物，可视线再次落到银狼的身上时，脑中的某条思绪突然串联起来…… “你们是……「预言师」？！” 她看向银狼的眼神变了。 上前两步后单膝跪地，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后与银狼的视线保持平视, 右手颤抖着放上心口：“智慧女神萨比恩提亚的眷属族……母亲给我讲过的故事里提到过你们, 但我以为故事只是故事……” 两匹银狼互看了一眼，左边的银狼说道：“尼莱乌斯活了很久，但它并不擅长编故事。” “它给你讲的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右边的银狼接下同伴的话, 同时把吻部转向男人所在的方向, “那你也该知道他是谁了。” 第212章 “…………” “……诗人, 阿诺德。” 少女扶着膝盖站起身，抬头应向这个始终保持微笑的男人：“我也只知道这个名字而已，母亲并没有提起过您的来历。” “因为它没有足够的胆量向我询问。” 男人，也就是阿诺德耸了下肩，好笑地看向少女：“看来你现在的状态不错，都有心情探寻别人的过去了？” 梅莉垂下眼睫，苦笑着捂住额头：“也没那么轻松……” 虽然那些可怕的幻觉和幻听消失了，但嵌进额头的“那个东西”似乎生出了根须，紧紧盘踞在她的脑子里，时不时就会抽痛一下。 这样的感觉实在不好。 梅莉甚至有种预感，“那东西”现在之所以会这么老实，是因为有这一人二狼站在身边，把那种可怕的力量压制下去了。 “我知道现在问有些晚……”她指向自己的额头，“请问，这究竟是什么？” 阿诺德看着她额头上生出的红色纹案：“你刚刚做的那些事还记得吗？” 少女的身形明显僵硬一瞬，连唇瓣的颜色都淡了一层。但她还是卡顿着点了下头：“记得。”j's “这就好办了。那你一定还记得自己在最开始操纵火焰时，在跟谁祈祷吧？” 梅莉蹙眉回忆片刻，猛地抬头。 “是、是拜鲁姆……战争之神拜鲁姆！”她像是不可置信地捂住脑袋，又慌张地看向两匹银狼，“我、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嘴里就直接吐出那样的话……绝对不是对萨比恩提亚大人不敬！” 银狼：“你能自己找回理智已经很难得了，萨比恩提亚大人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梅莉的肩膀有一瞬的放松，很快又挺直了脊背。 母亲并没有讲过太多有关拜鲁姆的故事。她唯一知道的一件，也是最有名的一桩，便是混沌时代末期的那场终结之战。 胜利女神维克多莉亚姆为了完成与一名人类公主的约定，与战争之神拜鲁姆在大陆中央展开决斗。 最后，代表胜利的圣枪击碎了代表战争的巨斧。 失去武器的拜鲁姆陷入沉睡，混沌时代就此结束，人类终于迎来和平的曙光…… “难道说……” 梅莉摸向自己的额头，声音都在微微颤抖：“这是……这是拜鲁姆的……” “拜鲁姆生性好斗，又有很强的胜负欲，即使被维克多莉亚姆打败依旧不甘心。”阿诺德再次拨响琴弦，姿态随意地解释道，“祂自己倒是睡了，但心中的怨气却留在了祂的武器里。随着战争巨斧被击碎，散落在世界各地，一旦感应到足够大的怨念就会像这样冲向源头……” 诗人的手指点了点少女眉心处的菱形碎片：“但它毕竟曾经是神明的武器，就算变成碎片也不是普通的人类能够承受的……大概因为你的血脉比较特殊吧，抵住了它带给你的损伤。” “但我也很意外，你居然能凭借自己恢复理智。” 那双金色的眼眸向上弯出愉悦的弧度，手指下的琴音也昭示出他的好心情：“你可一定要保持住啊。一旦你再次失去理智，变成那种只知道杀戮的怪物，我作为‘关联人’也必须负责善后……那就太麻烦了。” 左边的银狼抬起头：“麻烦还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 右边的银狼也跟着摇头叹息：“老老实实回收掉就没有这些事了……” 梅莉越听越觉得心惊，到最后几乎有些站不稳。 “那……那能把它取出来吗？”少女再次感到那些深入头颅的根须开始警告性地收紧，却咬牙忍住了，充满希冀地看向面前的男人，“你有办法取出它，是吗？” 阿诺德闻言，却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好笑的事，仰头发出放肆的笑声。 “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呀，我亲爱的小姐！我不是给你选择的机会了吗？” 他抹掉眼角的眼泪，笑着看向脸色发白的少女，声音带着愉悦的音调上扬。 “‘是作为怪物活下去，还是作为人类死掉’……你可是选择了前者啊！” 林中起风了，簌簌地声响在耳边响起。 更厚的乌云随风飘来，让本就光线不足的森林显得更加阴暗……阴暗到，面前的人影似乎都化为全然的黑色，只有一双眼睛还在阴影里闪着诡异的金光。 “贪婪可不是美好的品德。”黑影一步步逼近，“太过贪心是会遭到报应的……你不是已经得到教训了吗？” 梅莉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步伐后退，本能在催促她逃离。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即使眼前的男人帮了自己，却也不一定如表现出的那样无害…… “……话虽如此，理论上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梅莉想要逃走的脚步顿住，惊讶地看向诗人。 诗人两边的嘴角同时弯起，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战争巨斧的碎片之所以会被你吸引，是因为你在那一刻爆发出的怨念、愤怒和极度的不甘。它会扎根在你身上，也是因为你身上的这些情感依然很强烈。” 少女似是听懂他话中的意思，脸上反而愈加苍白。 “放弃一切。” 阿诺德用带着笑音的语调说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话：“放弃对过去的仇恨，放弃对未来的期许……最重要的一点，你要放弃所有欲望，包括对生存的渴望。” 第213章 “‘那东西’不会对死物保有执着，自然会变弱。然后——” 诗人伸出一根手指点上她的发顶，下滑至她的眉心。 “就这样刨开你的头，就能把碎片取出来了……” ————啪！ 恐惧攀升到极点，梅莉一把拍开眼前的手。 “不可能！！”她抱住自己的双臂，目光警惕地瞪向诗人，“你说得简单，这根本做不到！” “所以说这只是理论上的办法。毕竟我也没遇到过被‘那东西’寄生后还能保持清醒的生物。”诗人无奈耸了下肩，“而且它为了汲取更多力量，一定会不断刺激你回忆最痛苦的东西，直到你的精神完全崩溃……” 他开心地鼓起掌：“恭喜你，到那时候你就变成一个真正的怪物啦！” 掌声在森林里回荡片刻，并没有人跟着附和。 左边的银狼：“这一点都不好笑……” 右边的银狼：“……而且很没教养，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诗人捂着额头哀叹一声：“跟你们在一起真的很无趣啊……” 一人二狼互相吐槽着，一旁的梅莉却陷入混乱。 如果真像诗人所说，任由这块“碎片”进行那样的循环，不断从自己这里索取负面能量……不用思考，她绝对会疯掉！ 像是对她的回应，盘踞在脑中的根须又收紧了一些，梅莉不得不抱紧脑袋，靠抓挠来缓解痛感。 “……我绝对不想变成那样！”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声，一手抓住诗人的斗篷：“求求您……至少不要让我变成那样的东西……” “我以为你在接受的时候就做好心理准备了。”阿诺德被她扯得踉跄一下，看到少女满脸的泪痕又叹息着把她扶稳，安慰道，“放心吧。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亲手了结你。” 梅莉被他一句话噎住，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也无法预知未来。即使是我们，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走向。” 左边的银狼站起身，眨眼间已经变成女孩的形态，用露出的独眼看着她：“你的命运还存在其他走向，不要轻易放弃。” 右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另一名「预言师」合上手中的书册，对她点点头：“阿诺德的办法听上去荒谬，但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诗人挥手：“……我可就站在这里呢。” “你要学会控制你的情绪，不要被那些幻象牵着走。”完全无视掉诗人的发言，银发的女孩这样叮嘱她，“当你看到那些幻象，内心也不会掀起波澜时，就算是拜鲁姆站在你面前也拿你没办法……” 诗人打了个哈欠：“那还是有办法的吧？以拜鲁姆的性格，不听话可能直接就杀了……”^js “噤声！” 两名「预言师」同时回头瞪了诗人一眼，这才转头再次望向梅莉：“这很难做到，可如果你还想保持自我，就要努力去做。” 梅莉也终于在两位「预言师」的安抚下冷静下来，开始真正思考自己今后的处境。 站到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自己的内心，她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大度到能放下过去的一切。 不管是仇恨还是欢愉，她都无法割舍……但如果这些便是让她失去理智的源头，那么…… “…………我明白了。” 少女抬起头，却是直直看向诗人。 “我会努力试试……可如果我的理智彻底被它冲垮，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她指向自己的额头，“以防万一，您可以为我设一道保险吗？” 阿诺德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忽地笑起来：“好啊，你想要什么样的保险？” “一道结界。” 她的手从额头移向胸口：“我会回到我原本的居所，那里基本不会有人靠近。请您在那里为我设立一个结界，就像您用箭矢把我围住的那个……这样，即使我失去理智也无法伤害到无辜的人。” 诗人似是被她的提议勾起兴趣，拍手笑道：“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毕竟我们也不会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如果你擅自发生变化，惹出麻烦来又要算到我头上……” “但一个小屋还是有点憋屈吧？而且你暴露了，你曾经的居所说不定也会暴露。”他指向某个方向，“不管是不是出于你自己的意愿，你把索罗王国的王都烧了一半，内城的王廷几乎全毁……你有想过，如果再次被发现你会面对什么吗？” 梅莉确实没想到这点，又有些难过：“那、那我换一个地方……” “不不——我亲爱的小姐。这是弱小的一方才会做的，你已经不需要像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了。” 诗人在她面前摇摇手指，愉悦地弯起眼眸。 “恐吓总比劝说有用。大大方方把你的力量展示出来，让他们畏惧你，你所在的地方自然不会再有人类出没。” 他直起上身，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住处也要显眼一点，省得那些不长眼的家伙看不到……对对，故事里不都是有这样的角色吗？给自己取一个听上去就很有威慑的名号……” “就叫……‘炎之魔女’如何？” 他开心地笑起来：“通俗易懂，连小孩子都知道害怕的角色，正好适合你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有时间大法啦—— 不但是这单元，整篇文也进入收尾阶段了，有点卡卡……希望我的年前完结flag能够立住_(:3」∠)_ 第214章 95 十年 ◇ ◎无花果烩苹果14◎ 095 在一个很平常的清晨, 普尤洛斯的居民看到山峦中突然出现一座高耸的建筑。 那是一座黑色的城堡，明明昨天还没有，仿佛是一夜之间便建成的。 这实在非常诡异, 尤其是“魔女火烧王都”的消息已经传到普尤洛斯，大街小巷里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那个“魔女”就是在他们生活的小镇抓住的, 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很难不让人产生许多多余的联想。 正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时候, 山顶居然出现了一座诡异的城堡。 这简直是往酒桶里扔火把，整个小镇都炸了锅。 但要去山顶查看情况就必须穿越危险的森林，镇上的守卫可没这样的本事, 镇长只能立刻向当地的小领主汇报这一发现。 本地的小领主听到这个消息也有点害怕, 但他还是派出一队士兵前去探路。 结果刚进入森林没多久，这队士兵就狼狈地退回普尤洛斯镇。 平时都躲着人类的野兽变得十分暴躁，士兵刚进入森林就遭到好几拨攻击。 诡异的是，袭击他们的不仅仅是常见的狼和豹子，野猪和鹿群都会上前冲散他们的队伍。最离谱的是，他们居然在大白天被一只趴伏在树枝上的狼獾袭击了！ 动物们种种反常的行为，再加上不久前传回来的消息，不得不让士兵们联想到一些不妙的可能性。 士气本身就不足，经过几次袭击后虽然没有人员伤亡, 人心却再难聚拢。 因此, 当他们在山脚下看到一群魔兽向他们扑来时，都不需要队长号令，直接自发地往回跑。 小领主没办法, 只好把这个消息层层上报, 终于递到王国西部最大的领主——卡丝隆伯爵的桌台上。 卡丝隆伯爵的势力不是一个小领主能比的。 他当即派出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 做足准备, 直接冲上伊赭丝山脉。 当骑士们终于看清城堡的全貌时，率先迎接他们的竟是从自己脚下涌出的影子！ “真是一群失礼的访客。” 城堡的大门前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形，对着被影子缠住的骑士们摇摇头：“拿着武器闯入别人的地盘……你们的主人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骑士队长率先发现缠住自己的灰影只是看上去比较吓人，并没有太强的攻击力，果断用力摆脱对方的纠缠。 “这根本没什么可怕的！”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对其他还在尖叫的属下喊道，“拿出你们的勇气，让这群怪物看看我们的厉害……” 城堡的大门猛地打开，一股强烈的劲风带着热浪席卷而来，把所有骑士都掀翻出十几米远。 骑士队长刚要站起身，头顶似乎划过什么，温度顺着金属制成的头盔传递下来，让他不得不快速取下已经发烫的防具，扔到一边。 “啊————！” 身后传来队员的惊呼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如太阳一般明亮的火球径直朝他的方向飞来—— ————轰！！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火球没落到领头骑士的身上，反而落在他刚刚扔出的头盔上。 熊熊烈火在地面燃烧，金属打造的头盔竟在火光中慢慢融化，化作一滩铁水…… 在骑士们震惊的目光里，围绕在他们四周的烈焰忽地化为一串游鱼，在半空划出一道赤金色的轨迹，最后在城堡的大门聚集到一起……聚到一人的身后。 一个纤细的身影高举起木杖，向下一杵。 火焰构成的高墙在她身后竖起，又依次向骑士们的方向靠拢…… 这下不需要旁人发出命令，所有人都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连佩剑都来不及捡起，统统往城堡的反方向逃跑。 “这里已经属于吾等的主人，伟大的‘炎之魔女’梅莉安捷拉大人——” 直到骑士们逃到半山腰，依然能听到那带着回音的宣告。 “不要试图靠近这里……否则，你们无法承受‘魔女’的怒火——” *** 卡丝隆伯爵派出的骑士并没有白走一趟。 起码他们印证了很多人的猜测，突然出现在伊赭丝山脉上的城堡真的与那个杀死国王和王后的“魔女”有关！ 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炎之魔女”的名号也在王国各地传开。 由于国王和王后统统在那场灾难中殒命，唯一的王子也在灾难发生前离世，索罗王国的王位便落到了国王的王弟——乔曼公爵身上。 可亲眼目睹那场灾难的乔曼公爵是真的怕了。 尤其是在查清一切的前因后果后，他突然觉得头顶上的这顶王冠十分灼热。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连呼吸都会让内脏烤熟的感觉，他实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他下令将发现魔女的城镇改名为“皮菲库洛”。取意“危险之地”，以此警告旅者不要随意靠近那里。 同时在镇中设立大圣堂的分殿，并派遣专门的卫兵驻守，以便及时向王都传递魔女的动向。 原本的普尤洛斯，如今的皮菲库洛以可见的速度萧条下去。 首先因为那座城堡的存在，商队不敢再从这边路过。再就是镇上很多人害怕继续住在这里会遭到魔女的报复，陆陆续续都搬走了。 鲁特修士站在不再热闹的街道，远远眺望那座漆黑的城堡。 第215章 因为擅自放走格雷和他的家人，他差点被送上大圣堂的审判庭。 好在新任国王在查清一切后专门下发了一道特赦令，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但也仅仅是一条命罢了。 他看着身上的灰袍，不由叹息一声。 大圣堂虽然接受了新国王下的特赦令，但要求他必须在大圣堂的视野下度过余生。 而他这样的“重点看护对象”永远不可能再有晋升的机会……不出意外，这身灰袍会伴随他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那之后，鲁特修士也一直在思考。 经过王都的那场大火灾，就算是他也无法再说出“那个少女并非异端”。 那他这个被异端救下一命的人又算什么呢？他到底该怎么面对那个住在山上的魔女？ 闲暇时，他经常看着真神挪瓦那模糊不清的雕像。回忆经书中的内容，回忆过去的经历，回忆自己从小到大学到的知识……却总也思考不出一个结果。 向神像祈祷也无法让他的心灵平静下来。 他经常在午夜惊醒，那一天的画面反复在梦中上演，而他每一次都无法得到一个两全的结果，失眠逐渐成为夜晚的主旋律。 但生活还要继续，时间在推着他往前走。 自从皮菲库洛建立起分殿后，这里立刻成为所有修士最排斥的分殿。 尽管大圣堂开出非常优越的条件，在这里驻守三年就能得到晋升的机会，但主动报名者还是寥寥。 毕竟比起前途，大部分人都是比较惜命的。 可这对鲁特修士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自请驻守皮菲库洛镇。就像过去的那些年一样，为镇民讲经，教镇上的孩子识字，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皮菲库洛的衰败也与他有一定关系，他始终不能放下那份来源不明的内疚感。 第一年，森林中出现了从未见过的魔物。 领主为皮菲库洛提高了城墙的高度，也算是相对安稳地度过一年。 第二年，有人发现一些魔物出现的规律。 人们开始有意识地规避它们，伤亡人数大幅减少，人们抱着庆幸再次度过一年。 【魔女总有一天会回到皮菲库洛复仇。】 这似乎成为一个所有人都认同的结论，居住在这里的人也总是心怀忐忑，担心着那一天的到来…… 然而，第三年、第四年过去，连索罗王国的国王都换了一个，皮菲库洛依然完好，什么都没发生。 此时，索罗国王的新王都——圣拉米兹城已经建好。 终于等到大儿子长到成年的国王也能放心把王位交出去，专心与妻子一起抚养小儿子。 半路变为王子、又快速登基的少年比父亲大胆得多，也更有野心。 为了强调自己的正统，他在接过王冠前便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伯父的名字，便是后来的埃苏皮特二世。 这位年轻的国王并没有亲身经历过旧王都的那场大火，始终对“炎之魔女”的能力没有实感。 再加上皮菲库洛这四年来一直很平静，一些人的内心开始躁动。 大圣堂的新任大主教与国王商议后，悄悄打开宝物库的大门。 由修士和王国军组成的先遣部队带着王国百年来积攒的宝物，浩浩荡荡地来到魔女的城堡。 然而不同于上一次的威慑，这次派出的先遣部队伤亡惨重。 据说那一天，曾在旧王都出现的火柱在伊赭丝山脉上重现。 那些精心挑选出来，传说能抵抗魔法的「中古遗物」全部被毁。几个带头冲进城堡的修士和骑士也都在瞬间化为焦炭，连一点骨灰都没能留下。 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明白，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抵御的力量。 在绝对的力量下，人与人之间最有用的人海战术也不会有丝毫作用。 埃苏皮特二世虽然年轻冲动又爱面子，却也懂得及时止损。 最后在父母的劝说下，只发布了一个注定不会有人接下的悬赏令，便再也不提“讨伐魔女”的事。 惨烈的教训终于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心再次被按下，伊赭丝山脉慢慢变为公认的人类禁区。 有了真实案例，各种有关“魔女”的传说再次兴起。 在人们的想象中，“炎之魔女”坐拥巨大的城堡，享受着各种魔物和奴隶的侍奉，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 虽然现实与想象有所出入，但实际上，这座黑色的城堡中也确实关着不少奇形怪状的魔物。 大部分原因出在梅莉本身。 嵌入额头的那块“碎片”作为战争之神曾经使用过的武器，沉睡时并没有什么作用，可激活后产生的魔法波动极易吸引魔物。 梅莉想要摆脱的“碎片”，却是其他魔物求之不得的宝物。 哪怕只是离得近一些，它们也能变得比以前更强。自然而然地，伊赭丝山脉中的魔物开始增多，甚至还有高阶魔物试图抢夺，却都被“炎之魔女”一一镇压，跟自己一起关在城堡里。 不知不觉，这座城堡内外都聚满魔物，“魔王城”的别名也适时出现。 “今年附近的土地收成都不错，看来又能平稳度过一个冬天……” “新王都的结界很厉害，据说是花了大价钱买了很多「狄密特」原矿埋在地下，真是辛苦他们……啊，对了！” 第216章 正在向梅莉汇报近期新闻的影怪晃动了一下，好笑道：“听说新国王成亲了，王后是利萨贝尔大公的女儿。但我听说，他们之所以成亲是因为国王支付不了那么多「狄密特」原矿的价格，这才被迫与‘债主’的女儿联姻……这算不算那些人类所说的‘皮肉生意’？” 梅莉坐在空旷的大厅中，“叮叮咚咚”地凿着一块石头。 闻言，落锤的动作顿了顿，却又不在意地继续：“大概吧。不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影怪又看了会，还是问出隐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梅莉安捷拉大人，请问您雕刻的这些都是什么？” “……你能不用这么奇怪的称呼叫我吗？” “我都已经说习惯了，您还不能习惯吗？” “叮咚”的敲击声又顿了顿，她总算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是猫。” “…………” 影怪看着一圈奇形怪状的异形，陷入更深层的沉默。 看得久一点，他都快想不起真正的猫是什么样了…… “话说……今年是第几年了？” 她的问话唤回影怪的思绪，安图德尔立刻低头回答：“过了这个冬天就是第十年了。” “……都过了这么久了吗……” 梅莉放下手中的锤子，慢慢走到窗边。 玻璃照映出的依旧是少女的轮廓。 她的面容，她的身体，似乎都停留在了十年前。 「预言师」的方法无疑是有效的。 经过数年的磨砺，那些幻觉和幻听带给她的精神冲击也在减弱，能够激起的情绪越来越少。 她越收敛情绪，“碎片”对她的影响越小。 可相对地，那双眼中属于人类的情绪越来越少。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年比一年灰暗。 梅莉甚至觉得这样下去，她也许真的能做到那个诗人所说的，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 不……还不可以…… 久违的欲望涌上心头，额头再次传来熟悉的剧痛。 梅莉无意识地往窗框上撞了下，慢慢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冷静地等那股疼痛消退，她才眯眼看向窗外。 “下雪了，梅莉安捷拉大人。” 站在她身后的影怪轻轻说道。 梅莉靠在窗边，呆呆看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突然问道：“你说……母亲今年会回来吗？” 影怪沉默片刻，还是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尼莱乌斯离开前只吩咐我给您按时送食物，并没说归期。”他耐心重复着说过很多遍的解释，“「圣树」早在混沌时代开始时便消失了，找一棵消失几百年的树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双唇动了动，却没能再说出任何话。 “让荆棘夫人封住上山的路，”她转身走上台阶，“你也回去休息吧。” 影怪只朝她挥挥手，并没有答应。 等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大厅，他便开始收拾散落在大厅中各种废石料。 “呜……” 一声细弱的声音突然在大厅内响起，安图德尔立刻转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石像有些许魔法波动的痕迹，但太微弱了，他费了好大劲才看清那是个边界模糊的黑团子。 “是动物的幽灵啊……真是稀客。”影怪蹲下身，向缩在石像后的黑团子伸出手，“不要打扰这里的主人，你会被直接打散的……” “呜！” 黑团像是受到了刺激，飞快跑向影怪的反方向，穿过墙壁不见了。 影怪直起身，歪头看着它逃跑的方向，不解地摇摇头，再次思考起该如何处理这些诡异的石像。 嗯……虽然不像猫，但看上去也算有威慑力，不如做成石像鬼看家…… *** 冬天是万物休养生息的季节。 不但人类会窝在家里，大部分野兽也会冬眠，连魔物的活动都变得迟缓……如果这一年的收成还不错，那对皮菲库洛的镇民来说，冬天反而是最安全的时刻。 就在这样静谧的季节，皮菲库洛的城门迎来一位访客。 与十年前不同，现在的城门有专人看守，进入都要核实身份信息。这位奇怪的旅人也不例外。 守卫打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道：“名字？” “格雷戈里。” “来这里做什么的？” “参加月祷仪式。” 守卫总算打起点精神，打量起眼前这个高大健壮的青年：“参加月祷仪式？来这里？” “马上就是月初了，附近只有这里的大圣堂分殿距离最近，我就来了。”青年抬起头，眼神坚定又沉稳，“有什么问题吗？” 守卫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对方的理由也站得住脚，按照规矩登记后便没有再阻拦。 青年向他颔首致敬，径直走进镇子。 十年并没给这个小镇带来太多改变，只是多了一个标志性建筑，顺着主街走一段就能看到。 鲁特修士正在门前扫雪，突然面前落下一道阴影。 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有点眼熟的高大青年愣了愣，手里的扫帚都惊得落到地上：“你……你是……” “好久不见，鲁特修士。” 格雷弯腰捡起扫帚，把兜帽拉到颈后：“我回来了。” 第217章 作者有话说： 看这个字数！四舍五入就是双更了！（并没有） 大家小年快乐——！！（饺子跳舞.gif） ———————————— 很久很久以前渡鸦提到过，影怪安图德尔是梅莉还在做魔王的时候就在魔王城了，资历最老 顺便标注一下索罗王国几位国王的关系： 最近几章出现的、回忆里的乔曼公爵是铂赛尔的爷爷，哥哥被魔女杀了后做了三年国王不干了 他的大儿子继任了王位（54话被驴毒死的老国王），小儿子是现任乔曼公爵，也就是铂赛尔的爹 80 履约 ◇ ◎无花果烩苹果15◎ 080 鲁特修士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见到格雷站到自己面前。 记忆里的小格雷并不高, 大概是因为总是吃不饱，身形一直很消瘦，是个老实却有些怯懦的孩子。 可站在面前的青年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即使穿着臃肿的冬装也掩饰不住全身的肌肉。 面部轮廓也变得十分硬朗，眉骨增高, 眼眸显得深邃很多, 再也没有原来那种小可怜的气质。 可比起外貌, 他周身的气质变得更多。 少年时代的跳脱和天真已经从他的身上完全消失。像一把沉重的双手剑，看上去笨重却暗藏锋锐。 过去十年，镇上认识格雷的人已经不多, 更别说他的变化又这么大……如果不是他主动站到面前, 鲁特修士根本不会认出他来 正处于冬日的凌晨，天又是阴的，街上几乎没有人。 格雷便也拿了把扫帚，跟鲁特修士一起扫起雪。 “我记得你们是逃到了南边……”借着扫雪的声音，鲁特修士小声询问道，“你怎么跑回来了？你的父母兄弟呢，也回来了吗？” 格雷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近况，我当年并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 “什么？！” 鲁特罕见地惊呼出声，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 立刻压低声音：“你……那你这些年一直在做什么？” “流浪, 找工作，打听消息……”格雷回答得很模糊，继续低头扫着雪, “后来我找到一群很厉害的人……其中一名铁匠收留了我, 我跟着他做了好几年学徒才出师。” 他拍拍腰间被布条包裹的佩剑：“这是我亲手打的。” 鲁特修士有些惊讶, 但得知他有了一技之长后还是很欣慰, 习惯性做出一个祈祷的手势。 “你父母要是知道，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一句话说出来，两人却都是愣了愣。 似乎很久之前，他也说过相似的话。 那时候的皮菲库洛还叫普尤洛斯，格雷只有十岁，而他也还不到十八岁。 早熟的少年总是让人怜爱，他也经常摸摸少年的发顶，说一些鼓励的话…… 时间多么无情啊……那个总是需要鼓励才能点燃自信的少年已经比他都高了，显然也不再需要那种幼稚的鼓励。 而他已经三十岁，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即将步入中年，脊背都因常年的习惯变得有些佝偻…… 鲁特修士突然笑着摇摇头，转而问道：“既然已经有了谋生的手艺，你为什么要回来呢？虽然当时没下通缉令，但要是被别人认出来还是会很麻烦吧？” 格雷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抬头看向山顶的城堡。 “我为她而来。” 穿着灰袍的修士浑身一震，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门前的雪扫干净了，格雷也放开扫帚，一圈圈把佩剑上的布条解下，将剑抽出剑鞘。 那是一把单手剑，两边皆开刃，把手是非常常见的十字形。 唯一不同的是，这把剑的剑身散发着银白的光芒，一看就不是用普通的方法锻造出来的，甚至连材料都…… 鲁特修士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狄密特」？” 格雷沉默着将长剑收回剑鞘，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但这样的沉默几乎就是默认，鲁特修士心中不免掀起惊涛骇浪。 「狄密特」的作用没人比大圣堂的修士更了解。也是因此，鲁特修士立刻在心中得出一个震惊的结论。 格雷想要上山，一个人对抗“炎之魔女”。 “你疯了？！” 来不及问别的，他神情激动地握住青年的手臂：“你难道不知道她是谁吗？！不说别的，你知道她的力量有多可怕吗？不但是几年前来探路的王国军，这些年也一直有人想要得到名望和赏金，擅自跑到山上，结果一个都没回来……” 他的声音忽地顿住，艰涩道：“她……不是治好了你母亲的病吗？那时候，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我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击败‘炎之魔女’。” 格雷缓缓将手臂从修士的手中抽出，声音不大却沉稳有力：“她那时一定很绝望，她一定在求救……可我失约了，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必须让这一切结束。” 见修士还要开口，青年立刻伸手打断他的话：“其实，我会进城是因为您在这里。感谢您当年帮助我们一家逃脱。” “这个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但当时我们走得太匆忙，没有时间跟您说上话……” 第218章 青年郑重地看向修士：“您可以向我提出任何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尽力去办。” 灰袍的修士似是怔了下，思绪飘远一瞬，却又摇摇头。 “能看到你能平安长大还变得如此优秀，我已经很满足了。”他仰头看着青年，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我那时也并不是为了能得到回报才把你们放走……” 事实上，为什么要放走路帕一家，他自己也想不通。 但看着那一家人紧紧抱在一起、面露惊恐的样子，他实在无法违背自己内心的声音，把看守他们的人引开了。 “…………” “您不想离开这里吗？” 青年沉默许久，看向他身后的分殿：“您这些年一直被大圣堂看管，既失去了向上的机会也无法得到自由……就没想过离开吗？” 听到他说“自由”，鲁特修士却是笑了。 “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自由，也没有真正的牢笼，我的孩子。”尽管脸上已经出现皱纹，他的笑容依然带着格雷熟悉的温柔，“而且愿意留在这里的修士不多。如果我不在这里，谁来教镇子上的孩子认字呢？” 高大的青年再次陷入沉默，最后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尊重您的选择。” “但如果您改变主意，或是想到其他我能做的事，请务必告诉我。”他把扫帚递还给修士，“我还会回来的。” 鲁特修士见他转身就要走，猜出他的目的地，刚忙喊住他：“如果我说，我的愿望是不要靠近那座魔王城呢……” “……很抱歉，这点我做不到。” 青年顿住脚步，握紧腰间佩剑，下一秒还是毫不犹豫地踏出去。 “我在更早之前就向她发过誓，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 *** 冬天的森林有些难走，但没有野兽和魔兽的骚扰，也算方便很多。 格雷十分顺畅地穿过树林，跨过小溪，走过经常寄放信件的树洞，来到一处空地。 记忆中那座小屋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除了时间，显然也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青年在半塌的屋前伫立许久，最后还是弯腰挤入房门。 他摸到本该是卧室的房间，还好这部分的房顶还在，落雪并不多。 被褥早就没了，四个床脚塌了两个。 格雷观察了一下，是因为木料腐烂坏掉的，并没有鼠蚁光顾过的痕迹。 梅莉的那位“母亲”确实厉害。 如果不是有人为的破坏，他相信这座房屋现在也能如初见那般完好…… 青年就地取材，用砖石垫好床脚，又是一阵修修补补，总算把床板弄成平的。 他拍拍手上的灰尘，打算站起身时脚底却被什么硌了下。 抬起腿，发现那是一个缺了条手臂的木人偶。 小镇集市上售卖的木人偶质量并不好，经过风吹日晒早已掉色，只有脸上还带着滑稽的笑。 “下次不要往树洞里塞这种东西，怪瘆人的。”少女的声音似乎近在耳边，向他抱怨道，“也不要再买这种没用的东西了，我不喜欢。” 青年猛地闭上眼。 良久，他才轻轻把木偶放到床头，沉默地背起放到一旁的行囊，走出这座破败的小屋。 刚停没多久的小雪又纷纷扬扬地从天空落下，落到青年的肩头。 格雷没有再浪费时间，加快脚步走向那座山。 上山的路上没有什么波折。可到半山腰时，他被密密麻麻的荆棘拦住了。 青年仔细观察一番这片荆棘丛，发现它们似乎是有“呼吸”的。 “可以请你让开吗？”他对荆棘丛说道，“如果能和平解决问题，我也不想伤害你……” 最外层的荆棘像是动了动，落在上面的积雪开始抖动。 “嘻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边发出一点细细碎碎的笑声，随后是无数声音叠加起的大笑。 原本干枯的荆条慢慢膨胀变粗，颜色转为绿色，纠缠扭曲到一起，慢慢组成一个四五米高的人形。 “‘不想伤害你’……这是我的台词才对吧？” 荆棘构成的“女人”捂着嘴，娇笑着指向这个不知所谓的人类：“看在你很讲礼貌的份上我给你一句忠告。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趁梅莉安捷拉大人还没发现你，赶紧滚吧！” “我就是来找她的，”青年仰起头，“在见到她之前我绝不会离开。” 听到他这么说，树丛后的嬉笑声似乎更多了，一双双发着荧光的眼睛自黑暗中睁开。 “成全他……成全他……” “她总是不让我们猎杀人类，却没说不让我们反击呢……” “放开我们……我们来帮你解决这个狂妄的家伙……” “闭嘴！”一道道荆棘遮住那些眼睛，立在荆棘丛中的“女人”警告道，“小心被梅莉安捷拉大人知道，谁也保不了你们！” “……不过，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胆量的人类了。” 不知不觉，一根粗壮的荆棘已经伸到青年面前。 深粉色的长刺轻轻一划，便把他戴着的兜帽划成两半。 青年没有动，只微微抬头，碎发下的眼眸是天空一般的浅蓝。 “哎呀，还是个很英俊的年轻人呢，就这么变成我的食物也太可惜了吧……” 第219章 荆棘夫人婉转的声音还未落下，一道银光已经在半空划出半圆。 ————啪。 距离青年最近的一节荆条已经落地。不等它在地上蠕动一下，银白的长剑刺向地面，精准地将其捅穿。 粗壮的荆条在刺穿的瞬间便像是被定住了，在长剑拔｜出的眨眼间化为一团黑灰，落在洁白的雪地里十分显眼。 细碎的嬉笑声消失一瞬，又很快炸开。 “「狄密特」！！” 被荆棘困住的眼睛们变得十分狂躁，荆棘夫人的荆条也快无法控制住它们了。 “是「狄密特」铸成的武器！一个人类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它们尖叫道，“必须杀了这个人类！把他手里的剑夺下来！！” 终于有一只狼形的魔物冲破荆条的束缚，直直朝持剑的青年扑去。 青年并没有被它的突袭吓到。 他紧紧握住剑柄，看准时机向旁边侧滑一步的同时半蹲下去，躲过攻击的同时一剑把黑狼劈成两半。 温热的鲜血和内脏洒了一地，却激起魔物们的兽性。 荆棘向上舒展，不再阻拦它们的道路，越来越多的魔物朝青年扑来。 所有魔法在「狄密特」面前都无法使出，它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进行攻击。 可与那些只要稍微威慑一下就会吓得屁滚尿流的王国军不同，这位青年脸上的神情始终如一。 没有慌张亦没有畏惧，在拔出剑的那刻他已是猎人。 凌厉的目光扫过所有扑来的黑影，每一次挥剑都能刚好切中要害。 像是一开始就知道它们是什么，清楚知道它们的弱点，每一道银光闪过都伴随一声惨叫。 打到最后，剩下的几只魔物终于学会合作围攻。 可这人在自顾不暇时竟会用自己的身体做诱饵，牺牲一条手臂也要把猎物捅穿…… 完全不顾后果的厮杀……简直是疯子的打法！ 就算是魔物也会畏惧这样的疯子。 当看到所有同伴都化为尸块，最后两只魔物互看了一眼，退后两步，猛地钻入一旁的森林逃走了。 立在一旁的荆棘夫人沉默地看着半跪在血泊里的男人，还是没有收回自己的荆条。 格雷卸下被咬穿的皮甲，撕下一节衣袖，使劲包扎好左臂上的伤。单手握剑，直指挡路的荆棘：“你还要阻拦我吗？” 荆棘夫人沉默数秒，这次出声时已经没有之前的轻佻：“我会在这里也是为了保护你们，你为什么不明白……” “我明白，也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也有必须要做的事。”青年的嗓音依旧沉稳，银白的剑尖指向一条荆棘的根部，“如果你再不让开，我也只能不客气了。” 被指出核心的所在地，荆棘夫人只能收回自己的枝条，让出山上的最后一段路。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剑，又为什么非要去见梅莉安捷拉大人？” 青年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山路上时，她突然开口问道：“你也跟那些无礼之徒一样，是为了王国的赏金来的吗？” 青年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自然也没发现，一根荆条已经借着积雪的遮掩爬到他的脚边。 “我是来履约的。” 他握住剑柄，回身看向荆棘夫人：“很久以前，我与她约定了一件事却没能办到……现在是履约的时候了。” 说罢，他再也没回头，一步步向山顶走去。 作者有话说： 格雷：我搬砖回来了.jpg 98 重逢 ◇ ◎无花果烩苹果15◎ 098 城堡中, 一道黑影立在窗边，静静看着窗外的风景。 清晨本已停下的雪又纷纷扬扬地下起来，但原本有些阴沉的天空却因此透亮了不少。 与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是安静而平凡的一天。 安图德尔这样想着，转身看到堆在角落的石像又开始发愁。 不等他发出叹息, 一股奇怪的波动从山下传来, 让影怪浑身一震。 “……有人来了。” 阴影里传出一个干涩的声音, 梅莉从石椅上抬起头，用力揉捏了几下眉心，眯眼看向窗外。 这些年她早已适应了这种头疼, 也慢慢学会在头疼病发作时还能保持清醒。 只要受到的刺激越少就越不会失控……换言之, 不要接触陌生人，不要思考，让大脑保持麻木就能有效减少情绪的波动。 可就像大部分魔物一样，冬天总让她感到异常疲惫，只撑着额头向影怪摆摆手：“你去看看，能赶走赶紧赶走……” 之前负责赶走这些冒险者的都是安图德尔。 但自从有“荆棘夫人”这样高阶魔物加入，他已经有好几年没做这种事。 影怪的身形快速缩到地面，没过多久又回来了。 “荆棘夫人挡不住入侵者，她负责看管的那批魔物也都被杀了。”影怪报告道, “而且那人手上有「狄密特」制成的剑, 我不能靠得太近。” 梅莉终于抬起头：“……「狄密特」？不是说熔炼它的方法已经失传了吗？” “只是在人类间失传了。”影怪严谨纠正道，“一些对人类来说可望而不可即的事，在那些更高等的存在面前可能就跟呼吸一样容易……比如那三个把你送过来的家伙, 我保证他们绝对知道熔炼「狄密特」的方法。” 第220章 但不可能是他们。 「预言师」只是女神的眼睛, 不会擅自干预人类世界的事。 “把熔炼「狄密特」的方法重新给予人类”, 这一举动带来的变动性太大了, 她们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至于那个跟她们一起的诗人……梅莉觉得他确实是那种会因为“有趣”而去做怪事的人，但有两名「预言师」寸步不离地盯着，是他的可能性也很低。 不是他们还会是谁？ 连活了上百年的“山博士”都不知道熔炼「狄密特」的方法，其他魔物就更不可能知道。 况且「狄密特」对它们有极大的克制作用，它们巴不得这个技术失传，即使知道也绝不会将其说出来。 除此之外，也只有与「预言师」同等或更高等的存在会知道这种事。 混沌时代后，十主神已然离开人类世界，祂们的眷属族自然也追随着主人离开。 「预言师」会留下是因为她们身负特殊的使命……难道还有其他眷属族也因相似的理由留下了？ 可就算是这样，一个神明的眷属族为什么要来找她的麻烦？她的名声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吗？ 无数纷杂的思绪从脑中划过，还不等她想出一个合理的假设，城堡的大门缓缓被人推开。 明亮的雪光照进大厅，梅莉先是用手遮住那束光，适应后才缓缓睁开眼。 两扇石门的中央，有人静静立在那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走进大厅。 从身高和肩宽上看应该是个男人。 短发，身上披着一件有些破烂的斗篷，右手的银剑几乎与身后的雪光融为一体。 这就是闯入者了。 梅莉在心中叹息一声，忍着头部传来的不适，右手向石椅旁摸了摸，这才拄着自制的法杖站起来。 “我真佩服你们毅力……这次又是谁想要我的头？” 随着她缓缓站起身，大厅中的火盆和灯柱也依次亮起。 室内的明暗关系发生变化，门外的雪光反而不如城堡大厅明亮。 梅莉看到那人一步步走到大厅正中央，在看清他的脸时，日渐失去生机的双眼慢慢睁大。 安图德尔明显看到她后退了半步，不免也惊讶地仔细打量起来人。 “……是你！” 十年对一只影怪来说并不是多长时间，安图德尔还记得那个喜欢跑到森林里的男孩。 但他外表上的变化太大了……以至于影怪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最终确定，这确实是那个当年与梅莉走得很近的少年。 连他都如此震惊，更别说当事人了。 看着那双陌生又熟悉的蓝色眼眸，梅莉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木杖。 她曾设想过有一天母亲会回来找她，但她从未想过，格雷会重新回到这里，登上山峰找上她…… 他当年是如何逃脱的？他的家人还好吗？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 太多太多的疑问想要问出口，可梅莉的双唇动了动，只问出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难得的情绪波动让她额头上的碎片兴奋起来，久违地闪烁出红光。 大脑如同被细细密密的丝线勒紧，那种熟悉的疼痛感又来了。 可这次梅莉没有像过往那样很快冷静下来，反而任由额头上的红色纹案铺展开来。 激动、欣喜、庆幸、怀疑、悲伤、愤怒、怨怼……无数积压在心底最深处，本以为已经遗忘的情绪在看到青年的瞬间喷发而出。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越来越强烈的头疼让她不自觉地佝偻起上身，双眼却紧紧盯着青年的方向。 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夺眶而出，她不断重复着同样的问题，最后忍不住嘶吼出声：“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格雷·路帕！” “我来带你离开。” 格雷这样说着，却没有放下手里的剑。 他仰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少女，一字一顿道：“我来带你回家，梅莉……” 回家………… 家…… “这就是我们未来的家了。”红色的猩猩牵着女孩的手，指着树林中的小屋，教导她道，“一个固定的住处，能让你和你的家人在一起生活，这样的地方就是家。” 少女的眼中有一瞬的迷茫，紧接着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悲伤。 为了活下去，她主动在心房中建立起隔绝情感的高墙。 可十年的时光已经耗尽她的精神，那道看似坚固的高墙已经如风化的纸张一般脆弱，一句“回家”就能让其瞬间溃散成一地散沙。 那些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情感，好不容易强逼自己遗忘的事……幸福与绝望的画面来回交替，她的眼睛慢慢变为红色。 “不————！！” 梅莉抱住头，以她为中心突然出现一圈火墙，并快速向外扩张。 格雷及时挥出手中的长剑，火焰只烧着了斗篷的一角。 可青年却像是扯到了伤处，捂着手臂，抿唇看向站在上首的少女。 这样的表情似乎再次刺激到了她，魔女的眼睛已经完全变为红色。 还好，魔王城的大厅全部由石头构成。 除了几根灯柱倒地后有油洒在地上，其余地方的火焰很快熄灭了。 “我早就没有家了……母亲不在，那群该死的混蛋……他们毁了我的家！”泪水不断滴落，梅莉双手握住木杖，额上赤红的纹案更加清晰，“我早就……无家可归了啊…………” 第221章 ……糟糕。 从梅莉身上传递出的巨大能量让安图德尔感到恐惧，甚至让他产生逃跑的冲动。 上一次变成是几年前来着……就是那群不知所谓的王国军来到这里，得意洋洋地撒出一把泛黄的旧信纸的时候。 “没想到传说中的‘炎之魔女’居然喜欢这种纯情的。”为首的骑士眼中带着不屑，“我们已经找到你曾经的居所，如果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就老老实实……” “老老实实”什么？ 老老实实向王国低头，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那人的目的是招降还是威胁安图德尔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人还没说完后半句，冲天的火光便将整个城堡包裹，当时站在大厅里的人全部在瞬间化为灰烬。 那是第一次安图德尔觉得她对得起“炎之魔女”的称号，也是第一次直面失控状态的梅莉安捷拉。 那一刻，影怪清晰感觉有一道视线从城堡的顶部落下。 像是在审视，也像是在评估……直到梅莉重新找回理智，主动熄灭城堡内外的大火，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才消失。 梅莉说过，那是她摆脱一个人设立的“最终保险”。 一旦她完全失去理智，变成一个只会杀戮的怪物，这道“保险”就会主动启动…… 可现在……安图德尔感受到那道可怕的视线再次出现了。 她的理智在崩溃……那个青年居然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她的精神崩溃了！ 城堡的墙壁开始震动，烟尘随着碎石向下滚落。 少女低垂着头，浓密的长发遮住她涣散的双眼，嘴中无意识地念着什么。 火焰自她的脚边燃起，随着地缝四处游走，转眼就要将这个大厅的地面变为烈火构成的炼狱。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安图德尔已经打算撤了，这也是他们一开始说好的。 可那个挑起一切的青年却没有离开。 他如猎豹般冲出去，快速奔跑起来，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石板上，在火舌即将撩到皮肤前再次抬脚，很快便冲上梅莉所在的高台，一剑斩落她手中的木杖。 “安图德尔！”他一边控制住梅莉的双手，一边大声喊出影怪的名字，“你还记得你对尼莱乌斯发过的誓言吗？快来帮我！” 正要溜出大门的影怪猛地顿住，随后如一道闪电窜回危险的最中央。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影怪在他身边立起，“她可从未提过自己母亲的本名……” “是尼莱乌斯自己告诉我的！” 格雷将梅莉压制在石椅上，沉稳的声线透出焦急：“现在没时间给你解释，帮我制住她的手脚！” 见影怪还没有动作，他又催促道：“相信我！” 安图德尔凝视着眼前的青年，直到头顶那道视线的威压越来越重，黑色的影子总算卷上少女的四肢。 “你最好说得都是实话……”影怪的声音低沉又缥缈，“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有影怪在旁帮忙，格雷总算空出手来。 他焦急却轻柔地抬起梅莉的头，这才发现她的双眼已经完全变为红色，嘴唇在无意识地翕动着，只是被周围落石和火焰的“噼啪”声遮掩，并听不清具体是什么…… “快、快堵住她的嘴！”影怪发出艰涩的声音，“我要、控制不住她了……” 束缚住少女的黑影也在燃烧，随着黑影变得越来越细，那只绑在石椅扶手上的手臂也一点点抬起，带着火焰的手猛地抓住青年—— 格雷没有思考的时间，直接低头堵住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嗯有谁还记得这是本言情小说来着 ———————————— 一个笑话，在纠结要不要一口气把梅莉的故事放完，不死心地问了骰娘 鉴于我的电子骰娘天天555大成功，我这次改变了规则，变为135双更，455单更 我：这下没问题了。去吧，皮卡丘！ 【您投出了2点】 基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无情嘲笑.jpg） 基友：我来！ 【基友投出了2点】 我：我不能理解 基友：我也不能理解，但你都快完结了要什么存稿 就是这样，再次冲刺ing，冲刺成功就下午六点二更—— 99 梅莉安捷拉 ◇ ◎无花果烩苹果17◎ 099 梅莉蜷缩在黑暗中, 双手捂住耳朵，却无法阻止那些声音传入脑中。 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有人在叫喊她的名号, 有些只是无意义的惨叫……各种声音交叠起来，慢慢从嘈杂变为有节奏的韵律。 「为什么要抵抗呢……」那道非人的声音说道, 「你已经很努力了……你已经不需要这么努力了……」 黑暗中的少女抬起头, 发丝划过她的唇瓣, 双手随着这道优美的旋律慢慢放下。 她的姿态变得自然又放松，一步步朝声音的来处走去。 「就这样……就这样……」 黑暗中，无数看不到的手从脚下伸出, 紧紧抓住她的双足。 地面燃起火焰, 乱抓的手被烧掉。 「就这样……就这样……它们不是你的对手……」 黑暗中的东西不肯放弃，再次捆绑住她的四肢。 梅莉艰难与之拉扯，点燃那试图束缚的东西。 第222章 可还不等她挣脱出来，又有新的危机出现了。 一只巨大的、恐怖的怪物突然出现在面前，近到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 “它”大张着嘴，大喊着什么她听不懂的话…… 「不要害怕……它无法伤害你……谁也无法伤害你……」 尽管还有向后拉扯的力道，梅莉还是慢慢随着那道声音抬起手。 火焰从她的手中燃起，抓向怪物的身体—— 怪物的脑袋忽地下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她的双唇。 梅莉半阖的双眼猛地睁大。 视野中的黑暗全部消失, 炙热的空气吸入气管, 她的五感终于回来了。 晃动的视线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浅蓝的眼睛。 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如晴空一样的颜色，是看不到边界的颜色, 是能包容一切的颜色……s 抓住青年的手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突然落回扶手, 周围的火焰也尽数熄灭。 她不再挣扎, 青年也缓缓直起身，向上看去。 “城堡要塌了。”他说。 梅莉瘫坐在石椅上，同样向上看。 可她明白，不是城堡要塌了，是诗人留下的那道“最终保险”即将启动。 她呆呆仰着头，突然道：“你该走了。” 视线转向沉默立在身前的青年，看到他身上的烧伤，她哭着笑起来：“你总是这样……下次不要再去这种危险的地方了，臭小鬼……” 格雷没有回答，反而用左手抬起她的脸颊。 青年的手很大，手心也很粗糙，直接包住梅莉的半张脸。 相比起左手那样轻柔的动作，右手却握住长剑，冰冷的剑刃抵上少女的额头。 “请相信我，梅莉。”他说道，“我绝不会伤害你。” 梅莉猜到他想做什么，可她连询问的力气都没有了。 少女缓缓闭上眼，神情已经回归平和，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冰凉的剑刃贴上她的额头，慢慢下滑。 有点痛，但有这么多年的折磨作对比，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她会被杀死吗？ 也许吧，但已经无所谓了。 一切都无所谓了。 曾经她认为活着总比死掉好。所以她拼尽全力消除自己情绪和欲望，慢慢把自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可一年又一年过去，她已经太累了……最后支撑着她的，只有潜意识里的一点微弱的光。 她还有想见的人……是母亲，还是其他什么人……她已经快要忘记了…… 就在此时，格雷闯进了城堡。 这让梅莉想起，在母亲走后，也是他闯进了森林，这才有了后面的种种…… 他是她第一个救助的人类，第一个产生对话的同族，第一次让自己说出心里话的朋友…… 一切都仿若命运……他是一切的开端，那由他来结束这一切也算是不错？ 几乎布满额头的红色纹案慢慢消退，最后竟全部缩回那枚菱形的碎片中。 格雷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枚碎片，直到所有痕迹都消失了，手疾眼快地用剑刃将其翘起一角。 “碎片”似是察觉到他的意图，猛地闪烁起耀眼的红光。 格雷手中的剑刃在剧烈颤抖，好似下一秒就要脱离掌控。他却更用力地握住，与银白的剑刃对抗起来。 梅莉的眉头忽地蹙起，身体因突如其来的剧痛而抽搐。 “不要害怕，我就在这里……梅莉！”格雷按着她的手顺着脖颈滑到肩膀，微微用力，“我就在这里……不论生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见梅莉微微睁开一条缝，他扯出一个让安图德尔都觉得难看至极的笑。 “‘救命之恩就要用救命之恩来还’……你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答应的话我一定会做到……” 感受到手下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些许沙哑，闪耀的红光中能看到他的眼角有什么在闪烁，可他却还坚持扯起嘴角：“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全部交给我，好吗？” 叮————！！ 对峙的最后，当红光升到最明亮的那一刻，像是终于耗尽抵抗的力气，亮光骤然熄灭。 与血肉连接的部分终于断开，一块金属被剑刃挑出，叮叮当当地掉落到台阶之下。 随着“碎片”甩出去，魔王城也慢慢停止震动，那道来自顶部的可怕视线消失了。 梅莉的身体随之绷起又瘫软下去，直接陷入昏迷。 格雷急忙接住她向一旁歪倒的头，轻轻放下后又从行囊里扯出一团剪好的布条，仔细为石椅上的少女包扎伤口。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算好了般，流畅到不可思议。 影怪观察了一阵还沾着血的菱形碎片，又飘到青年身边：“现在可以解释了吧？” “自从那天我看到从王都升起的火柱时，我就知道一切都太迟了。”格雷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梅莉，先撒上药粉，又用干净的布擦拭她脸上的血，“可等我冲进王都、问清楚发生了什么时，她又不见了……” 旧王都的混乱让格雷有机会混进外城。 十三岁的少年不停在大街上奔走，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有关“她”的消息。 格雷在旧王都里待了好几天，因为中央广场附近以及内城都遭受到不小的破坏，他很容易就找到一份工作，顺带打听梅莉的消息。 第223章 可当他从那些辱骂声中拼凑出真相后，又陷入更深层的悔恨。 被钉在木桩上处以火刑……格雷不敢想象她当时有多疼，又有多绝望…… 他不相信梅莉会主动伤害别人。 她有多尊重生命格雷最清楚，因此对于她毒杀王子的说法也置若罔闻。 可最重要的是，她现在不见了。 凭空消失，一点消息都没有。 格雷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躺在廉价的床位上思考了许久，最后决定去商行碰碰运气，走的地方多了总能知道更多信息。 他从杂工干起，因为踏实能干被管事看中，应允他能跟随商行一起外出送货。 外出确实会更快获得消息。没过多久，他就得知了“炎之魔女”的传闻。 结合旧王都留下的痕迹，格雷也与其他人一样，认定那就是梅莉安捷拉。 可……那又怎样呢？ “炎之魔女”的威名越传越广，伊赭丝山脉也出现大量来历不明的魔物，连骑士都无法靠近，他去了又能做什么？ 尽管理智知道，但格雷还是抱着一丝丝希望，准备去那座突然出现的城堡看看。 因为方向不同，他辞去了商行的工作，一边打工一边往故乡走去。 但他还是没能见到那座城堡，他被一个神秘的女人拦住了。 “她自称‘尼莱乌斯’，是梅莉的养母。” 见梅莉额头上的伤口不再渗血，格雷开始一圈一圈地给她的头缠布条：“有关‘炎之魔女’的信息都是她告诉我的。” “即使你现在去了也什么都做不到，这份鲁莽反而会让你白白送掉性命。”看不清面貌的女人说道，“她救下你的命，并不是让你拿来随便挥霍的。” 十四岁的格雷被戳中痛点，有些恼怒地提高声音：“你说得轻巧……难道你还有办法让她恢复原样吗？！” “有。但还缺少条件，你要试试吗？” 见少年呆愣在当场，尼莱乌斯也没卖关子。 “那是神明曾使用的武器碎片，但构成它的本质不会变。”女人说道，“你要把它从梅莉的身上分开，就必须拥有一把同样用「狄密特」铸成的武器。” 尼莱乌斯抬起手，径直指向东方：“朝着太阳初升的方向走，直到走到大陆中央的沙漠。你要找到一群长有蜥蜴尾巴、全身被红鳞覆盖的半龙人，他们知道熔炼「狄密特」的方法。” “等你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得到一把趁手的武器，我们就能进行下一步了。” 女人强调道：“不要太急躁，但也不要耽误太久，她可能会等不到那一天……” 格雷当然明白这点，焦急追问道：“你既然知道方法，为什么不自己去？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比我更快救出她才对！” 女人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撤掉自己身上的幻术，露出本来的面目——一只浑身长有红毛的猩猩。 “我做不到。”红色的猩猩伸出双手，坦然道，“别说走入沙漠，我根本无法举起「狄密特」制成的武器，甚至只是靠近都会对我产生影响。” 少年格雷很震惊，愣了下才意识到：“你……你是魔物……” 红色的猩猩点点头，用那双深邃的黑眼睛看向少年。 “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计划。”她说道，“不但因为只有你相信她……你对她来说，也是特别的。” “如果你愿意试试我的计划，我会给予你最大的帮助。” 想要让一个人完全放下一切太不容易了。 尼莱乌斯明白，即使是她这个做“母亲”的立刻去劝说也无济于事。 所以她在了解全部的事实后，选择了一条最残忍、却也是最有可能让女儿恢复的路——用时间磨去一切。 时间能磨掉仇恨，时间能磨掉希望…… 如果她能活下来，时间也会让她麻木。 埋在她额头上的碎片会加快这个步骤，一一消除她的欲望……终有一天，她也能平静面对死亡。 死亡是新生。 这是梅莉做出选择后必须支付的代价，也是她唯一的生路。 除去所有感性，“山博士”才显示出自己理智到近乎冷酷的一面。也只有这种时候，旁人才能感受出她确实是智慧女神的信徒。 格雷进入魔王城到剔除碎片也许都不到一小时。看似简单，可一举一动，甚至动作和要说的话都是经过“山博士”反复验算、少年用十年的时间换取的。 包扎完成。格雷问影怪要来一件斗篷，把还在昏迷的少女包起来，只剩一张脸露在外面。 青年伸手在行囊里掏了掏，很快便取出一个水袋。 打开瓶塞，一股黑色的烟雾流淌出来，与影怪融为一体。 “尼莱乌斯让我转告你，你们之间的债务已经两清，你自由了。” 影怪愣在原地，突然指向一旁的碎片问道：“那这个怎么办！” “建造这座城堡的人会来回收。” 格雷埋头整理好一切，打横抱起石椅中的少女，大步朝外走去。 风雪依旧很大，青年顶着狂风走下山，一路竟没有一只魔物或野兽出现。 他抱着梅莉，弯腰进入那座破败的林间小屋，将其放到事先修好的床板上。 *** 梅莉是被一股香气叫醒的。 第224章 似乎已经十分久违的味道……来自麦子的清香…… 迷迷糊糊地一转头，她正好与放在床边的木偶对上视线，不禁惊叫出声。 她的声音惊动了外屋的人，一阵东西掉落的声音后，一人匆匆从门框里钻进来。 两人猛地对上视线，梅莉还在愣神，格雷却先笑了。 与刚刚相见时的神情不同，反而让梅莉想起他们第二次见面时的样子，单纯因为看到想见的人而露出的欣喜笑容…… “你等等——” 青年见她无恙，立刻缩回脑袋，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东西钻回来。 “你现在还有些虚弱，喝点粥比较好。”他熟练地把人扶起，让她靠上自己的肩膀，这才把碗边递到她的唇边，“我没带太多粮食，只有这些了……” 食物送到嘴边，梅莉感到一阵强烈的饥饿感。 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她几乎忍不住那想要落泪的冲动。 但多年习惯让她条件反射地压制住这股欲望，没有在第一时间进食，反而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以为刚刚心中升起的那股心绪会引来一次头疼，已经闭上眼开始等待，可那股疼痛感却迟迟没有出现。 梅莉有些惊讶地睁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头上好像缠着什么。 “先别碰，等长好我帮你取下来。”格雷用端粥的手制止住她想要摸额头的动作，继续把碗递到她面前，“吃点东西吧……” 梅莉双手接过碗，轻轻啜了一口。 有点酸甜的味道……并不是单纯的大麦粥。 “有……苹果？”她的味觉开始复苏，抬头看向青年，“冬天，你在哪找到的苹果？” 格雷见她喜欢，立刻又想起身出去：“是苹果干。还有，我这就去再拿点……” 他动作太大，梅莉差点把手里的粥弄洒，赶忙制止道：“不用，这些够了。” 格雷立刻停下动作，扶着她坐好。 看着她一开始只是小口小口地戳饮，到最后直接端起碗一口喝光，青年的头慢慢垂了下去。 梅莉喝完一碗粥，感觉身体从内到外都暖和不少。 然而，肩膀突然压上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一股潮湿感开始在肩头扩散。 她转过身，捧起对方的脑袋，看清后又好笑地叹息一声：“我还没怎么样，你怎么先哭了？” 青年紧紧抱住她，把头埋进她的肩窝。 “我完成了，我们的约定……”他的声音已经带上鼻音，“好久不见……梅莉。” 风雪早已停歇，乌云也随之散去。 一道天光从云后射出，照在破败的房屋上，照进梅莉的眼中。 “嗯……” 悬在半空的双手终于落下，用力抱住青年的脊背。 “好久不见，格雷。” 作者有话说： 梅莉女士的回忆结束啦，明天回到正常时间线~ 虽然这部分比较长，但其实在故事里只过了一个小时左右 梅莉女士本着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肯定是要当天上山的 有关山博士为什么总是在频繁闪现却一直没露面，正片结束后会补一个番外，这里就不多说啦 100 巨斧的碎片 ◇ ◎无花果烩苹果85◎ 100 之后便是大家熟悉的故事了。 自称“格雷戈里”的青年再次悄悄回到皮菲库洛, 这次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全身裹着斗篷的伤员。 青年称自己的同伴病重，邀请一位修士来他们下榻的旅馆做祷告。 因为正值月祷仪式前夜，大圣堂分殿的人都很忙, 只派出一位灰袍修士。 没过多久，灰袍修士独自回来了, 并带回一把剑和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炎之魔女”已死, 山上的魔王城也空了。 不出意外, 不久后伊赭丝山脉中的众多魔物也会各自散去，数量回到十年前的基准线。 一开始所有人都不相信，可「狄密特」制成的剑做不了假, 分殿的负责人还是决定上报这件事。 王廷很重视此事, 但鉴于上次的损失太惨烈，还处于新婚期的国王决定让当地领主先探探路。 不管当地领主怎么在心里咒骂国王，自己领地上的事还是要探查一番的。 一队人马战战兢兢地来到山脚下，又战战兢兢地爬上山顶，却发现这里已经与之前探索过的样子截然不同了。 围在魔王城附近的荆棘已然消失，魔王城的门大敞着，内部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身影。 有胆大的人走了进去，立刻被大厅里的一大摊血肉吓回来了。 但除此之外，确实什么都没有…… 最中央的石椅上空空荡荡, 传说中那个能操控火焰的“魔女”就这样消失了。 “‘炎之魔女’消失了……格雷带着那个孩子来见我的时候我就知道, ‘魔女’已经消失，是她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老修士已经泪流满面，向上伸出手：“那个善良的姑娘, 因救我而丧命的姑娘回来了……我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格雷做到了……” 年轻修士握住他的手, 眼中的震惊根本无法遮掩。 “格雷再次询问我有什么想要的, 我还是摇头……能再次看到他们站在一起，这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但他还是解下了自己的佩剑交给我……” 第225章 “他们要离开这个国家，不知道会走多久……” “他不想成为人人赞颂的英雄。他本就是为救一个人而来，配不上这样的称号……可这里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他也不想看到悲剧重演……为了给那些魔物一些威慑，他留下了自己的佩剑。” “那就是……圣剑阿尼摩丝。” 老修士握住年轻修士的手，脸上的皱纹忽地舒展开来。 “在那之后，已经过去四十四年，我再也没听过他们的消息……”他带着和蔼的笑容看向年轻修士，“如果他们能活到现在……应该也与我一样，即将回归真神的怀抱……只是，要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年轻修士猛地打了个激灵，没有遵守临终祈祷的规矩，真心话脱口而出：“您不要这么说！裘达尔医师很快就到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个中年男人在另一位修士的指引下拎着箱子匆匆走进房间。 “裘达尔医师！”年轻修士立刻站起迎接，“您总算来了，快来看看……” 他脸上的喜悦在转身看向床上的老人时凝固了。 鲁特修士嘴角带笑，安详地躺在床上，仿佛陷入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 远离城镇的林间小屋中，随着梅莉女士的话音落下，室内只剩下咕噜噜的烧水声。 没人说话，也没人打破这片寂静。 奥菲娜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唇张开紧紧合上。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其中的痛苦，任何安慰的话语在此时都会显得异常苍白……作为一个曾经把亲姐安慰哭的人，奥菲娜决定保持沉默。 一屋子的大人全保持着统一的默哀表情，反而是卢克这个半大孩子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忽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就说有股奇怪的味道……锅要烧干了！” 他一把推开还在愣神的弗朗茨，把锅拿起来，又拿起一个盆扣到火堆上，这才解除了一场小危机。 就是锅里的水差不多都烧干了，大概只能凑出半碗的样子。 苹果块糊了一部分，但大部分还是完好的，大概还能吃。 唯一的半碗苹果水被一只颤抖的手放到了梅莉女士面前，毕竟是她最开始说要喝热水。 梅莉女士看着飘着一层锅底灰的苹果水陷入短暂的沉默，下一秒就将其推到对面：“送你了。” 铂赛尔：…… 他轻飘飘看了眼一脸尴尬的弗朗茨，却也没再推给别人，单手端起碗。 除了糊，充分蒸发掉水分的果汁还十分甜腻，并不是很能解渴。 铂赛尔只象征性地抿了口便放了下碗。扶着桌边站起身，郑重地向对面的老妇行了一礼：“谢谢您。” 梅莉自然不会觉得他是在为了那碗水道谢，嗤笑一声：“我亲手杀了你的血亲，毁掉一座城市，你却在谢我？” “这仅代表我自己，感谢您愿意解开祖父和父亲多年的心结。”铂赛尔坐回椅子，双腿再次交叠起来，“现在，我们来谈谈攻打魔王城的事吧。” 他的话题变得飞快，并直截了当地切中要害：“按照您所说的，您之所以会突然能使用魔法都是因为一块‘碎片’寄生在了您的身上，对吗？” 梅莉女士挑眉，同样抱起手臂：“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我和格雷并没有处理那块碎片。” “首先，我们并没有能力处理那东西。” 老妇竖起一根手指，理直气壮道：“我就不用说了，好不容易摆脱它我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格雷也一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更不能碰那样危险的玩意。” 她缓缓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点……说起来也与第一点差不多。我想，你们在我离开后也调查过那座城堡，里面的风景应该不错吧？” 奥菲娜和铂赛尔都想起读到过的报告，一起陷入沉默。 米娅和卢克直觉这老太太的表情不对，也不吭声了。 比较会察言观色的卢克直觉梅莉女士说了这么半天肯定口渴，特地挑出一些没糊的煮苹果放到她面前，果然获得了对方一个赞赏的眼神。 只有弗朗茨这个刚从骑士学院毕业的小傻瓜还在好奇追问：“什么风景？” “肉泥和血浆，都是属于魔物的。”奥菲娜见铂赛尔没有回答的意思，大方地满足了年轻人的好奇心，“据说流淌的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肉块覆盖了整个大厅的三分之二。” 弗朗茨：………… 他婉拒了卢克递来的煮苹果，有点恶心。 铂赛尔此时才跟着点头，快速看了眼老妇的方向：“所以当时的调查队员不敢深入调查城堡内部的情况，而是干脆封锁了魔王城。加上后来再也没有‘炎之魔女’的任何消息，他们便更加肯定‘炎之魔女’也混在那些血肉里……” 梅莉轻呵一声：“这就是第二点了。那‘碎片’在没有被激活的时候就跟普通的金属片没有什么区别，但要获得它的力量，只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像我这样，产生足够强烈的怨气吸引它过来。但这种很有偶然性，怨气和爆发出的恨意足够强，且刚好有块‘碎片’在附近才行。” “另一种便是像那些蠢货做的，直接把‘碎片’吞到肚子里，或是切开皮肤放进去。”老妇整理了下自己的手套，优雅地拿起汤勺舀起一块煮苹果，“它们都撑不到城堡中布置的结界发动就会爆体而亡，也就是你们看到的场面……” 第226章 因为炖煮的时间长，煮苹果很软烂，十分适合牙口不太好的老年人。 虽然也有点煳味，但有奥菲娜的料理做对比，这点小瑕疵对现在的梅莉女士来说已经不是问题了。 卢克给在场的所有人都盛了一点，碗不够就放到盘子里，总算都照顾到了每一个人。 铂赛尔现在可没有心情吃东西，把眼前的盘子推给还有些怯怯的米娅。 一下子得到的信息太多，他必须让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脑子上…… “所以……其实放着那‘碎片’不管也没事，是吗？” 见梅莉颔首，他的眉头蹙得更紧：“可据我所知，魔王乌洛提就是在那里诞生的……如果他没有利用那块‘碎片’，诞生的位置也太巧了。” 他双手交叉在一起，上身微微前倾：“您说的那位‘诗人’和两位「预言师」，真的回来回收了那块‘碎片’吗” 梅莉女士难得陷入沉默。 这可真说不准。 不管是「预言师」还是阿诺德，他们的年龄都是一个谜。 单从“山博士”都不敢冒犯阿诺德这个角度来分析，他可能比活了千年之久的尼莱乌斯还要年长。 过于漫长的生命会让他们对时间的感知变得格外迟钝。五十年对人类来说是从幼儿变为老年，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眨眨眼的功夫。 而且已经留下足够妥当的“保险”，他们大概也不会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倒是不知道这个‘魔王’的出生地居然是在魔王城……那确实太巧了一点。” 梅莉视线转向奥菲娜，见她也摇头表示不清楚，脸上的神色终于严肃了一分。 她咽下嘴里的苹果，再次看向儿媳：“不过也没关系。魔王城中的那道‘保险’很坚固，一旦触发，他不管发不发疯都再也出不来了。我们把克拉克弄出来后直接跑都行……” 铂赛尔的脊背直了点：“您忘了，还有那头驴。有魔王庇护，它一定不肯离开魔王城。” 梅莉还真忘了，有些烦躁地轻啧一声：“真麻烦……还是先把那个乌诺诺干掉再说吧。” 奥菲娜继续纠正：“其实他的名字是乌洛提……” “呵呵，管他叫什么，今天我就要让他变成花肥！” 梅莉女士放完狠话，还是对奥菲娜叮嘱道：“我与‘碎片’分离后虽然还能使用魔法，但也不能使用得太频繁。而那个‘碎片’能诱人发疯，却也可以给宿主提供无限的魔力……不过话说回来，他要真是靠那块‘碎片’成为魔王，那事情反而好办了。” 梅莉用手指比出一个大小：“‘碎片’应该就藏在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就这大。他使用魔法时，靠近它的皮肤会浮现出红色的细线，像血管一样的纹案……找到后直接切掉那部分，让它和身体分离，我再趁机烧了他剩余的躯干，一切就都结束了。” 两人商量简单调整了下对策，这就准备出发了。 分布在半山腰的几个“桩”已经立好……如果不是卢克撕掉了那张纸，婆媳二人此时应该已经冲进了魔王城。 但现在也算不晚，太阳刚开始西斜而已。 离开前梅莉女士也在半山腰的一处空地留下临时法阵。只要这段时间没有被什么路过的动物破坏，她们可以立刻回去。 铂赛尔坚持要一起去。 他拿出两支银色的箭矢并说明了身上携带的几件「中古遗物」，以此表示自己并不是毫无作用。 梅莉沉吟半晌，居然同意了：“不怕死就来吧，但人数不能太多。” 这也与铂赛尔的想法吻合。 如果真按梅莉女士所说，魔王乌洛提当年是被魔王城本身封印的，而并非大圣堂给予的「中古遗物」，那再多人去也没用，没有能力的只会白白送死。 几人商量妥当，铂赛尔率先打开房门，开始吩咐副官接下来的行动安排。 梅莉则走向另一边，找到一块空地开始重新绘制传送法阵，奥菲娜反而成为最闲的那个人。 她抽出腰后的厨刀，仔细擦拭了一遍。 这是一个不必要的动作。 不管是血液还是油渍都不会在「狄密特」上留下污渍，只不过是奥菲娜用来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小动作而已。 其实，奥菲娜觉得从乌洛提身上砍下“碎片”并不保险。 那东西还是太危险。如果不彻底解决，谁也不能保证之后还会不会出现下一个“魔王”。 银白的刀面倒映出女人的半张脸，奥菲娜盯着倒影中的自己，一个想法渐渐冒头。 如果乌洛提力量的来源真是战争巨斧的“碎片”，且梅莉女士所说的情报无误，那块碎片也是由「狄密特」构成的……那是不是说明，一些流传在大陆上的传说没有错，十主神的武器确实是由「狄密特」铸造的？ 传说……战争的巨斧被胜利的圣枪击碎。 是不是就说明在某种条件下，「狄密特」也可以被「狄密特」击碎？ 作者有话说： 一个月到了，又能建立抽奖啦！ 本来想把中奖人数弄得再高点好让全订的小天使们能百分百中奖，结果居然有人数限制（ 大年初一开奖！不要忘记呀———— 101 死讯、喜讯与王子的裙装 ◇ ◎魔王城全餐1◎ 第227章 101 时间回到稍早一点的魔王城。 也许这次安排下的任务比较有趣, 安图德尔这个摸鱼大王终于动作快了一次，赶在魔王大人睡醒前就把他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乌洛提照例一觉睡到中午，一起床就看到假发和衣服首饰都准备齐全了, 心情大好。 尤其是得知假发的来历后，更是开心地一连喝光三碗牛奶麦粥。 “听说你那什么烤炉弄好了？”他舔舔嘴唇, 一手用勺子敲碗边, 一手支着下巴看克拉克收拾餐盘, “废了这么长时间，总该让我看到点成果吧？” 魔王大人要起食来也比一般人姿态高贵，克拉克答应得也很爽快：“您放心, 已经全都准备好了, 晚上保证让您满意。” 端起餐盘时，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魔王的床：“不过那些……真的不需要我收拾一下吗？” 乌洛提的四柱大床早就被他修好了，完全看不出曾经断了一根柱子……只是此时堆在上面的东西有些诡异。 各种颜色的裙子铺满床面，好像画家手中的调色盘，十分五彩缤纷。 床头柜上也堆了不少珠宝首饰，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先不说价值，这肯定不是乌洛提自己会戴的。 顺着克拉克的视线看向床铺，那双因吃饱而显得困倦的眼睛忽地亮了，黑发的少年一个高蹦了起来。 “不要不要, 你快去准备吃的！”他兴奋地在床边走了两圈, 连看都不回头看一眼，直接摆手赶克拉克离开，“要是晚餐不能让我满意, 我就砸了你那个破烤炉！” 克拉克暂时想不出他搞来一堆女人的衣服是要做什么, 只能端着餐盘微笑离开。 房门合上, 魔王大人还在一床的衣服首饰旁转圈, 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让自己的新“玩具”穿上看看。 他掀开洁白的窗帘，从窗台往下看，一眼就看到那个戴着小白帽、哼哧哼哧搬砖的青年。 经过一队骑士一个月的努力，破破烂烂的魔王城终于焕然一新。 小王子最近终于交到了新朋友，不再惊恐不安地跟在克拉克身后当小尾巴，闲暇时也会跟几个年龄相仿的年轻骑士一起说话。 就像此时，还没到要准备晚饭的时间，他正在跟其他人一起在城堡后身砌墙，打算把那块种着香料的土地圈出来。 一名年轻骑士一边跟弗兰说话，一边打算跨过砌到一半的矮墙。结果脚被别了下，直接脸朝下摔了下去。 那个小王子立刻想跑到那边扶人，结果在同样的地方别了下，连姿势都跟前者摔得一样整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乌洛提都想象不出这么蠢的画面。 而且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摔倒前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双手撑地，而是双手抱头，死死捂住自己头顶的小白帽，结果直接啃了一嘴泥。 安图德尔正好从地面钻出来，想说点什么却又被乌洛提那严肃的表情吸引，跟着一起看向楼下，“噗”地笑出了声。 “很难想象，这位居然也是索罗王室的一员。”看着那个蹭了一身泥、却还能跟同伴一起大笑的弗兰，影怪感慨道，“都说人类的子女是父母的翻版，但我也见过他的父亲，那可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一般情况下，乌洛提也没兴趣欺负这样的蠢货。 弗兰滑跪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放句狠话就能吓晕。 唯一一次反抗，还反抗掉了自己的头发…… 欺负他无法获得丝毫成就，反而会让乌洛提产生一种欺负智障儿童的负罪感…… 魔王大人眉头一皱，察觉到自己的心态不对。 他为什么要考虑一个索罗的心理健康？他明明只需要自己开心就好了啊！ 乌洛提的烦恼来得快，去得更快，立刻拍板决定道：“先把他给我洗干净，然后送到我的房间来！” 安图德尔知道他想做什么，立刻把想要汇报的事抛到脑后，跟着魔王走到床边观摩裙子：“您觉得哪件最好看？我比较推荐这件深红的……” 小王子本来还在跟新朋友们交流感情，结果身下的影子突然伸出，瞬间把他捆得严严实实，直接横举到半空。 突然被捆，弗兰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挣扎。坐在一旁的年轻骑士短暂呆愣了一下，回过神后也过来帮忙。 啪——s 毫无预兆地，从诞生起就从未与弗兰分离的小白帽翩然落地，溅起灰尘的同时也成功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部停下动作。 没有绵羊草做的帽子做遮挡，他空荡荡的脑门不要太明显。 弗兰：………… 脑门被凉风一吹他也反应过来了。 这种奇葩的“邀请”方式也只有那个魔王能做出来，他再挣扎也没有用。 寂静中，弗兰默默抬起手捂住脸，任由灰影们安静地将自己扛走。 上次是玩牌加挖眼惩罚……虽然最后“献祭”了头发，眼睛没事，但这次就说不准了啊……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他被灰影们抬上楼，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 房间有点小，但正中央摆着一个装满热水的大桶，旁边还有肥皂、毛巾和一套叠好的干净衣物，目的不言而喻。 长期在王廷遭遇霸凌的弗兰有种食草动物的警惕心，直觉其中有什么不对劲。 但有警惕心也没用。他被堵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门口又立着两只灰影，好像就是专门来盯着他洗澡的。 第228章 弗兰无法，只能老老实实地跨进浴桶。 其实这也不算坏事……自从被抓过来后他就一直没洗过澡，现在身上的味道已经不是很美妙了。 倒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洗澡，只是在魔王的眼皮底下，他们平时也不敢专门烧水洗澡。 且作为一个睡凉地板都能生病的人，弗兰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尝试像克拉克那样直接用冷水冲洗，只在煮饭前偷偷藏下一点热水洗头…… 全身泡进热水时，弗兰也不禁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他抬头看了眼那扇高高的气窗，拿起一旁的肥皂开始搓洗。 明明只有一个月，但这一个月遭遇的种种简直比他过去十年都丰富……别的不说，惊吓得次数多了，再小的胆子也能变大不少。 起码现在让他去面对自己那个熊弟弟和他的狗，他肯定不会像过去那样直接被吓跑。 毕竟，什么熊孩子都不会有乌洛提可怕。 他也算是正面与魔王乌洛提对抗过、并存活下来的人……这么想想还有点帅气呢！ 弗兰一边洗一边在心里做着自我安慰。直到大桶里的水变凉，这才起身跨出来。 拿起毛巾擦干净头发和身体后，他终于发现一丝不对劲。 立在门口的两只灰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倒是无所谓，它们本来就神出鬼没……但重点是，他换下来的衣服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弗兰打个喷嚏，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只好展开那套整齐放在一边的陌生衣物。 没有衬裤，只有一套亚麻制成的长袍…… 也不是不行，就当是睡袍了。 弗兰这样安慰着自己，赶紧套上衣服。 他预感这不会是结束，那两只影怪不可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他丢到这里，绝对还有后续…… 果不其然，刚穿好长袍的小王子立刻就被影子们缠住手脚，继续搬运。 可相比起上次，这次弗兰也不是很慌，甚至还能在心中感慨一句这些灰影还挺讲礼貌。 刚刚才经历了人生最社死的一幕，他已经进入短时间的贤者模式，变得无欲无求。 再糟还能糟到什么地步呢？ 大不了让乌洛提把他的头发都剃光，反正大家也发现了他的秘密，全秃和半秃又有什么区别呢？ 抱着这样平和的心态，弗兰被影怪们抬到最顶层，他的双脚稳稳站到一块柔软的地毯上。 一开始，小魔王和那个叫安图德尔的影怪还背对着他讨论些什么，听到声音后同时转过头。 弗兰非常清晰地看到，乌洛提那双幽绿的眼眸正闪着兴奋的光，好似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你来的正是时候！”黑发少年突然窜到他面前，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有两个好消息，正好要跟你分享……” “第一个……你的父亲，索罗王国的君主，埃苏皮特二世已经在不久前死掉啦！！” “还有你们的大主教，你的兄长，王国的王储殿下！都去见你们的狗屁真神了！！” 少年开心地举起双臂，大声宣布这个让他开心一晚的消息：“在我英明地指挥下王都已经乱成一团！你说这是不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 弗兰还没什么反应，作为魔王大人的第一狗腿，渡鸦听到这欢快的声音后率先从窗子冲进房间。 “不愧是伟大的乌洛提大人！不需要走出魔王城半步也能杀死千里之外的敌人！”渡鸦落到乌洛提的肩膀上，控制着音量继续拍马屁，“我就知道，那些废物根本不是您的对手！” 乌洛提难得没嫌它吵，还顺手顺了顺它的鸟毛。 渡鸦觉得自己要幸福地昏过去了。但理智还在，只调整姿势让魔王大人撸得更舒服一点…… “居然……都死了啊……” 弗兰像是还没回过神，低垂下头，有些愣怔地重复着刚知道的信息：“居然都死了……” 乌洛提以为他哭了，正想好好欣赏一番，却见他只是在低头发呆。 眼角干干净净，一点眼泪都没有。 弗兰也确实没什么伤心的情绪。 他跟王储不是一个母亲，年龄差又大，双方虽都住在王廷内却没有任何交集。 大主教就更不用说了，他都没记住对方的名字，只能算是眼熟的陌生人。 还有父亲…… 不可否认，他曾经也对父亲有过敬仰之情。 可自从母亲去世，自从他把圣剑阿尼摩丝扔给奥菲纽斯、助她逃走后，他的父亲反而成为他最害怕的人，也是他在王廷中如此艰难的源头。 “乔曼公爵”一向是国王给予成年次子的封号，可没等弗兰这个次子成年，他却在庆功宴上公开声明，要让自己的侄子，弗兰的堂兄铂赛尔继承“乔曼公爵”的称号。 这相当于直接断绝弗兰走出王廷的可能性。 没有封号也没有封地，更没有私产，他只能一直住在王廷，接受父亲的监视。 生活在王廷中的人，上至王后下至侍者，甚至不到十岁的弟弟都懂得看国王的脸色。 国王放弃了自己的次子。 接收到这样的信号，弗兰的生活才开始变得越来越糟。 仆从的讥讽，继母和弟弟的刁难，兄长的熟视无睹……一切都改变了，这让他感到分外难过。 第229章 直到后来在一次家宴上，大家一起喝下同样的汤，只有他中毒了。 好在当时堂兄铂赛尔就在旁边，立刻给他催吐，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堂兄向国王直言，这种事必须彻查。 国王答应了，可在堂兄离开王都后又把这件事轻轻放下。 这时弗兰才明白，父亲并没有想要放过他。 仆从听从主人，妻子和子女听从丈夫和父亲，他人对他的恶意只因父亲对他产生了杀意。 经过这样的事，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已经消耗殆尽。再次面对埃苏皮特二世时，弗兰的心中只剩下对君王的畏惧。 他已经不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把悬在自己头顶、随时都能落下的剑。 而现在……突然听到“这把剑”已然消失的消息，他的心里虽有些空落落，却远远不到会为其流泪的程度…… 弗兰很快就回过神，对皱眉看着他的魔王微微颔首：“我知道了……您找我来还有其他事吗？” 乌洛提没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有点不开心。 但他又像是想起什么，眼眸再次上弯。 “当然，这对你来说也是好消息。”他重新笑起来，继续道，“国王已死，他们也发现是我的属下做的……所以现任的王国军统领正打算率军包围魔王城。” 他开心地一拍手：“恭喜你，马上就要等来援军了呢！” 弗兰看着他那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感觉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所、所以？” 他刚有动作，手腕就被钳住。 “别害怕啊，这不是好事吗？王储要是也死了，你可就是王国的下一任继承人。” 乌洛提不由分说地把他领到床边，一直仰头冲着他笑：“我必须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免得他们冲进来的时候说我是无礼之徒，没有照顾好未来的国王陛下——” 他的尾音刻意拉长，听得弗兰打了个激灵。 “当当当————！” 乌洛提终于松开他的手，双手抓起堆在床头柜上的首饰，直接撒到堆在床面的衣裙上：“衣服和首饰我都帮你备好了……来选吧！你喜欢哪种颜色我都不介意哦！” 作者有话说： 弗兰：人已社死，勿念，爱咋咋地吧（手捧莲花.jpg） 魔王（兴奋）：你是要这件金裙子，还是这件银裙子，还是这件花裙子！ 弗兰：还是让我秃吧！让我秃！！ 102 乌洛提 ◇ ◎魔王城全餐2◎ 102 弗兰在看清床上的衣物时, 大脑直接变为一片空白。 “不、不不……这、这个……这、这些都、都是女人穿的裙、裙子啊！”他磕巴的声音在结尾突然拔高，当即就要往后退，“为什么要让我穿这个？！” 这反应可比听到国王的死讯有趣多了！ 乌洛提玩心大起, 先让灰影拦住他，转身挑出一件米金色的长裙：“安图德尔喜欢那件深红的, 但我觉得那件颜色太暗了, 还是这件比较好！” 影怪在这方面比小朋友老道很多, 一本正经地提出不同意见：“你选的这件领口太大，需要有胸撑起来才好看，他又没有胸。” “那还不好说。之前带回来的绵羊草不是剪下了很多羊毛吗？正好能用上。”魔王大人满不在乎地笑了声, 拍拍肩头的渡鸦, “去找克拉克，把那些羊毛拿过来。” 渡鸦立刻答应一声，又从窗户飞走了。 安图德尔可不像渡鸦那么狗腿，即使魔王大人不认同也要坚持自己的观点：“其实我们这样光看裙子没什么用。有的衣服看着不错，但穿到身上就会显得很臃肿，还是要试一遍才能挑出最好看的。” 乌洛提：“唔……你说得有道理。” 一人一影齐齐转身，盯住瑟瑟发抖的小王子。 弗兰：………… 恍惚中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的浴室里只剩下这么一件单薄的袍子，连条裤子都没给他留……原来是在这等着。 经过信息轰炸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 他也渐渐意识到一件更严重的事。 如果按照他们所说, 国王和王储已死，那能让王国军直接放弃打了四年的西部战线，直接向魔王城围拢的发令者……究竟是谁？ 他的弟弟不用说了, 都没成年, 在军队方面完全没有人脉。 王后也不太可能。她的家族势力在西边且已经没落, 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控王国军…… 筛来筛去, 一张熟悉的脸渐渐浮出脑海…… 现任的乔曼公爵是他的叔叔，据说性格和祖父一样，是个性格闲散又讨厌麻烦的人，完全不愿意沾手任何有关朝政和军事方面的事务。 但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公爵，直到步入老年也能安稳保持住自己的地位没下滑，依然处处受人尊重。 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格外闪耀的人格魅力，而是他生了个过于出色的儿子。 铂赛尔·布兰克里夫，乔曼公爵的长子，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直在王国军中担任要职。 因为王国与埃尔顿佣兵团的摩擦越来越无法收场，两年前还被调到西部统领王国军……如果是他下的命令，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弗兰和铂赛尔虽是堂兄弟，但性格迥异，关系也不算太熟。 铂赛尔从小进入骑士学院，毕业就去了王国军。两人除了因为那个“乔曼公爵”的称号产生一点瓜葛，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 第230章 弗兰一直很敬佩这位堂兄。不但因为他那些实打实的战绩，也因为他曾救过自己一命，还为了他当众顶撞了国王，要求彻查那起投毒事件。 即使后面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即使铂赛尔可能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才出口直言，弗兰还是牢牢记住这份恩情。 可现在，他要在自己敬佩的堂兄，和堂兄的属下面前，穿上，裙子…… 铂赛尔那张严肃正经的脸在他脑中反复旋转放大，弗兰终于崩溃了。 “我绝对不穿这些！！” 他用力摆脱灰影的束缚，第一次手脚并用地把那些缠着自己的影子从身体上撕开，将其按在地上后又狠狠踩了两脚。 安图德尔有些意外这只“兔子”居然还会反抗，小声“哦——”了下。 “你们……你们为什么总是这样……我明明什么没有对你做过任何过分的事……下面那些人，伊桑他们都是……一次又一次……你还要欺负我们到什么地步？！”弗兰喘着粗气，说话声有点抖，却还是努力与乌洛提对视，“你说是因为我的血脉，可我的血脉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你、你总不能一点道理都不讲，直接给我们定罪……” 乌洛提一开始还欣赏着他跳脚的样子，可听着他的话，嘴角不知不觉向下耷，脸色也越来越差。 安图德尔察觉到了，非常自觉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有再发出一点动静。 “如、如果真是我的先祖做错了什么，你、你也应该告诉我他们究竟做了什么……而不是这样、这样不断羞辱我……” 感受到那道越来越危险的视线，弗兰的声音渐渐又变弱了点，但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说完：“你、你这样……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是吗！” 啪—— 厚重的衣裙落回床面，把上面的金银首饰盖住。 “这样啊……你并不知道我是怎么诞生的。” 乌洛提把手里的裙子扔回床上，慢条斯理地拍着手上的灰尘：“真可怜。看来你的父亲和兄长是真的不在乎你，明明也是王族，让你离开王都前却什么都没跟你说……” 弗兰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不妨身后被什么推了下，一股大力将他按倒在地。 被他踩到脚下的灰影不知何时又立了起来，死死压制着他的双肩，让他不得不保持双膝跪地的姿势。 “他们没说，那就由我来告诉你。” 一只手捏住弗兰的脸颊，强迫其抬头。 乌洛提正弯着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接用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 脑门撞到一起的瞬间，弗兰的视线忽地变黑。 他有些慌张地用力眨了两下眼，模糊的视线终于变清晰。 他现在的视角很奇怪，非常低，好像正趴在地上一样……jsg 视线中的景物也与刚才不一样，并不是在室内，而是在某片森林。 但很快弗兰就意识到视角的主人并不是自己。 因为作为人类，弗兰显然没有毛茸茸的爪子，也没有用舌头□□的习惯，更没有吃昆虫的癖好。 他根本不能动，只能通过某人……或者是某只猫的眼睛观看一段记忆。 “呜呜？” 一名少女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拍拍自己的大腿：“上来吧。” 她大概就是这只猫的主人。 因为除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昆虫和小型动物的尸体，只有这名少女出现得最多。 看得久了，弗兰才意识到那句“呜呜”并不是少女的口癖，而是这只猫的名字。 呜呜是只无忧无虑的小黑猫，算是家猫，但也会经常跑到森林里。 就是这只猫的记忆力有点差，画面总是断断续续的，一眨眼就会变成另一个场景。 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弗兰终于找到这些记忆片段的规律。 这些应该都是黑猫呜呜印象很深的记忆。 印象越深，画面就越清晰，传递给他的“感觉”也越强烈。 比如那名少女给它挠脑门时，弗兰也能享受到那种身心愉悦的情绪。 比如扑到一只虫子时，他的心脏也会跟着怦怦直跳，明显能感受到猫咪内心的兴奋。 从他接收到的情感看，呜呜只是不记仇的猫。 会让它牢牢记住的除了主人的爱抚和扑蚂蚱的快乐，只有每天吃了什么…… 是的，这是只格外记吃的猫咪。 它几乎能记住每一次吃过的食物，并无比清晰地把味道储存进记忆里…… 也许……对一只猫来说，吃饱就是最幸福和印象深刻的事吧？ 可对猫来说快乐的事，对人类来说就是折磨了。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弗兰并不想用第一视角观看猫吃老鼠、蛇、甲虫和蚱蜢的全过程，更不想知道它们的味道……无奈他现在动不了，眼球怎么转都无法移开视线，只能被迫感受着来自小猫咪的喜悦。 弗兰有些搞不懂乌洛提的想法。 他不是在说自己是怎么诞生的吗？为什么要给他一只猫的一生？ 好在呜呜的记性是真的不太好，很多画面都是一闪而过，很难连成片，一下子就都过去了。 弗兰也看着那名少女一天天长大。她似乎很热爱动物，经常有她和动物互动的场景。 她交到了一个朋友，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她脸上的笑容变多了…… 第231章 有一天，少女抱起黑猫，来到一处集市。 猫咪从来不会很安静，很快就从主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想要自己探索世界。 弗兰一开始没有在意，以为又是一段无聊的日常情节……直到黑猫被一双大手抓住。 从那一刻，弗兰接收到的“感觉”变了，画面也变得非常混乱。 它好似逃脱了，又好似再次被抓到。 它被关进了笼子，世界像是突然从白天转到黑夜。温暖离它远去，冰冷黏稠的恶意笼罩在周围。 场景转变，它又见到主人，这次它瑟缩在她怀里，再也不敢跑了。 可没有用，一双双手还是把它抓走，硬塞到另一个男孩面前。 那个男孩弄疼了它，所以它抓伤了对方，再次试图逃走。 但四处都是高墙，钢铁构成的巨人把它团团围住，它无处可逃。 有人抱起它，要往它嘴里塞东西。 它再次抓伤了那人，并把他手里的东西蹬飞出去…… 有人发出尖叫，但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它又被关进了笼子。 可这次似乎格外不同，它没有得到食物也没有得到水。 不知过了多久，盖在笼子上的布被掀开，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向它伸来。 白手套端来一碗肉泥，它吃饱了，蹭了蹭那只手。 那只手抓住了它，但这次它没有反抗。 那双手抚摸着它的脊背，然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捅进身体。 “唔——！！” 剧痛跟随影像传送给弗兰。 他能清晰感觉到有东西划开了自己的咽喉，一路向下，很快划开胸腔和腹部…… 不知过了多久，痛感与温度一起流失，视角却慢慢发生了变化。 等到那股要命的疼痛感完全消失，弗兰发现他的视野变得很宽阔，自然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那人的脸他并不熟悉，可那身白袍，显然是一名大圣堂的修士！ 联想到魔王乌洛提那些喜剥人皮的传闻，弗兰这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也许这只黑猫就是乌洛提…… 可还是不对。 既然黑猫已死，为什么画面还在继续，为什么他还是像被困在什么东西里，一动都动不了？ 视角的主人倒没有他这样的心理波动，十分平静，或者是麻木。 “它”上前凑近那块被丢弃在地上的皮毛，像是闻了闻，但没什么反应，又跑开了。 门是关的，“它”却直接往上撞，弗兰条件反射就想闭眼…… 预想中的不同，“它”直接穿了过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地跑到大街上。 看着眼前这依然低到离谱的视角，弗兰结合小时候听过的故事，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这该不会是……那只黑猫的灵魂吧？ 一只记忆力不太好的猫变成幽灵后，成了一只记忆力不太好的幽灵。 尤其是这只幽灵似乎对一切都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眼前的画面开始飞速掠过。 他看到一场大火，但很快，一场雨浇灭了它。 还看到匆忙跑出城的人群，看到一名少年逆着人群跑进城…… 幽灵猫跑到田野上，仿佛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猫。 它似乎还是很喜欢抓虫子吃，但这次它却一只都抓不住。 即使直接用嘴“吞下”，虫子也会扇着翅膀穿过它的身体飞走。 幽灵猫有些失落，但很快，它有了新目标——一座建在山峦中的漆黑的城堡。 弗兰一眼就认出，这就是魔王城，只不过看起来比他们见过的更完整一点。 不仅是幽灵猫，很多或大或小的魔物都被魔王城的吸引，不断围拢过来，却都被这座城堡的主人毫不留情地赶走。 但它没有被赶走。 城堡的主人看不见它，那个跟在城堡主人身边的黑影也看不见它，它便顺理成章地住进城堡。 日子一天天过去，来城堡闹事的魔物越来越少，幽灵猫的记忆也跑得飞快。 突然在某个时刻，弗兰感觉到了些许变化。 也许是力量变强了，幽灵猫似乎慢慢获得了一些属于生物的“感觉”。 它终于意识到这个城堡的主人有些熟悉，开始试探着靠近。 可与此同时，那个一直跟在城堡主人身后的黑影也发现它的存在，甚至伸出手向它打招呼。 那只手让幽灵猫产生出强烈的恐惧，嗖地一下跑掉了。 画面又是一转，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到城堡。 他来没多久，城堡的地板就突然起火了，墙壁都在不停晃动。 好像，有什么巨大而恐怖的东西悬在头顶…… 幽灵猫感受到威胁，赶紧躲了出去。 没过多久，那个陌生男人抱着一个被斗篷蒙起来的人离开，而那种笼罩在头顶的恐怖感也消失了。 幽灵猫再次蹦跳着回到魔王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城堡的主人不见了，可那个令它感到舒服的源头还在。 它在城堡内部转了一圈都没找到那个人的身影。有点失落，但也只是一点，很快又被什么吸引似的，快速走到一块石板边站好。 它开始对着某处反复伸头。弗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它在干什么，后来才意识到它是想吃那个夹在石板缝里的金属碎片。 第232章 可惜它是只没有实体的幽灵，怎么也无法把自己心仪的“食物”吞到肚子里，只能眼巴巴守在旁边。 幽灵做不到，但不代表其他魔物做不到。 一批接一批的魔物从城堡地下爬出，瞬间就被那块闪着微弱红光的“碎片”吸引。 它们争先恐后地争夺碎片，想要把它吞到肚子里。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吞下碎片的魔物没多久就会变成一摊肉泥。 魔王城中的尸块越积越多，血流成河，可这些都与幽灵猫无关。 它接触不到碎片，只能像过去那样一直守在“碎片”旁……等着“碎片”上的红光慢慢减弱后，它对它的吸引力似乎也不是那么强了。 冬去春来，又不知过了多久，幽灵猫的力量越来越强，五感也慢慢恢复，弗兰甚至觉得它大概也回想起了生前的记忆。 因为它开始频繁下山，跑到一座废弃已久的小屋边转圈，像是认出自己曾经也在这里生活过。 但每次的时间也不会很长，它还是会回到魔王城，守着那块碎片，静静闭上眼。 跟随幽灵猫散步的视角，弗兰发现这座山变得比过去热闹很多。 魔王城外其实一直有守卫，可也许是平静的日子过久了，这些守卫十分懈怠，经常不见人影。 而路过此地的商队变多，难免会有好奇心旺盛的人爬上山顶，只为一睹这座传说中的城堡。 这一天，一群孩子结伴来到魔王城的门口，叽叽喳喳的声音成功引起幽灵猫的注意。 它踏着猫步来到门口，探头向外看了一眼。 正巧，孩子中有个黑发的男孩也在看向这边，视线正好与幽灵猫撞上。 “那有只黑猫！”男孩兴奋道，“快看！就在城堡里面！” 其他男孩也跟着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你眼花了吧，乌洛提。”另一个男孩说道，“这里怎么可能会有猫？连鸟都会绕着城堡飞。” 黑发的男孩有些迟疑，眼睛不停瞥着那开了一道缝的石门：“可我真的看到了啊……” “那也不行。” 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少年看出他的意思，在他脑袋上拍了下：“派克的父亲不是说了，外面虽然不要紧，但里面很危险。据说当时魔物的尸体堆了这么高——” 他用力向上举起手，比出一个高度：“都能把你活埋了！” 黑发男孩像是被吓住了，对着少年点点头。 一群孩子再次嘻嘻哈哈地绕到城堡后身，可黑发的男孩落后一步，又不甘心地朝石门的方向瞥一眼。 果然，那只黑猫一直在看他们！ 男孩当即脱队，快步朝大门跑去。 石门的门缝有点窄，但他年纪小，很容易就挤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少年，那些魔物的肉|体早已腐败成泥，大厅里也只散落着一些零星的头骨。 男孩有些害怕，但猫咪的吸引力战胜了恐惧，他还是追过来了。 幽灵猫见他走到附近，立刻压低声音发出哈气声威胁。 男孩却不害怕，跑到猫咪身边蹲下，嘴里一边喊着“好猫猫”一边就要摸猫的脑袋。 幽灵猫不想让他碰，当即跳开。 “……咦？” 男孩发现石板上放着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这是什么？” 他伸手拾起，对着光看去。 银白的金属碎片在阳光下闪出耀眼的光。有时是金色，有时又是红色，实在好看极了。 大人也许不会在意这样的“破烂”，但对孩子来说，这就是一个难得的宝藏。 男孩很兴奋，正要捏着碎片站起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你在那里做什么？！” 男孩一惊，赶忙转身去看。 两名穿着白袍的修士沉着脸快速走近，身后还跟着面色难堪的守卫。 “这孩子是怎么进来的？”修士向守卫质问，“在外面的也就算了，你们居然在没有大圣堂的批准下，擅自让人进入魔王城？！” 守卫很尴尬，却还试图辩解：“这……大概是路过商队里带的孩子吧？我们不认识，他们大概也不懂这边的规矩。” 转而瞪了一眼男孩：“还不快滚！” 男孩打了个激灵，当即就要捏着手里的东西离开。 “等等。”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行将他扳回来。 “你在这里，有没有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白袍修士眯着眼，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男孩，“说实话，坏孩子可是要受惩罚的。” 男孩把手背到身后，不停摇头：“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先生……” 修士脸色一变，忽地钳住他的手腕。 “那你握着的是什么！”他轻易扒开男孩的手，大力将人甩到地上，“说谎精！胆敢欺瞒大圣堂的修士，你是想连累你的父母一起进审判厅吗？！” 然而，他的问题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随着“砰——”的一声金属碰撞声，大厅骤然安静下来。 倒在地上的男孩静静躺在阴影里，没有起来的意思。 又过了几秒，几个大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赶忙上前查看。 “他……他死了……”守卫的声音都在发抖，惊恐地看向那个推人的修士，“已、已经没有呼吸了……” “不可能！” 第233章 白袍修士蹙眉走近，把男孩搬到阳光下。 昏暗的大厅没有任何照明设施，谁都没看到阴影里有个倒在地上的灯柱。 就是那么巧，男孩倒下的方向正好有个尖刺，直接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当场毙命，一点抢救的机会都没留给他们。 “这、这可怎么办啊！！”两名守卫慌了，“外面还有五六个孩子，他们肯定认识，到时候就……” “都杀掉不就行了？” 白袍修士慌乱一瞬，却很快冷静下来，随意道：“他们几个敢擅闯禁地，就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也好让人知道，魔王城不是什么随便就能进的地方。” 另一面修士也点头认同，转而看向同伴手中的碎片，不屑咋舌：“就这？我还真以为他找到了什么宝物……” 男孩的尸体被人扔到地上，空洞的双眼正好对上幽灵猫的视线。 红色的液体顺着地缝流淌、扩散……终于蔓延到黑猫的脚下。 “呜…呜呜………” “呜嗷————！！” 奇怪的猫叫声在大厅中回荡，整个城堡都开始震动，修士和守卫齐齐变了脸色。 就在此时，男孩的尸体动了。 “他”徒手掰断插|入太阳穴的尖刺，眼睛依然是上翻的，露出大面积的眼白。像一具僵尸，缓缓在人们惊恐的眼神中做出一个趴伏在地的动作，猛地扑向那个距离最近的白袍修士。 修士完全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景，一边尖叫一边手脚并用地抵抗“男孩”的袭击，握着碎片的手自然也松开了。 他刚松手，碎片就化作一道红光，顺着血洞冲进“男孩”的脑袋。 “男孩”撕咬的动作一顿，向上翻的眼珠突然归位。 “他”忽地看向大门，另一个试图逃走的修士惨叫一声，腰腹直接消失，整个人断成两截摔到地上。 被“男孩”压倒在地的修士眼睁睁这一幕，看着上半身还在□□抽搐的同伴，连抵抗的手都开始发抖。 “男孩”却歪了歪头，双眼上弯，向他露出一个天真灿烂的笑。 “我记得……这个……”他拽起修士的手，用鼻尖蹭着已经蘸上血的白手套，“我记得就是这样的手……剥掉了我的皮……” 在修士惊恐的眼神中，他的笑容越来越大，两边的嘴角裂出一个人类根本无法做到的高度。 “现在……轮到我了…………” “啊——————！！” 弗兰猛地推开面前的人，直接向后坐到地上。s 他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噩梦，出了一头冷汗，双眼无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乌洛提自上而下地俯视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你想讲道理，说我没有欺辱你的理由。但我本来就不需要理由。”少年淡淡道，“下令处死我的是索罗的国王，亲手执行的人是大圣堂的主教，再次杀死‘我’的也是大圣堂的修士。他们杀死我时，讲道理了吗？” 弗兰刚抬头，肩膀就被他踩上一脚，好不容易撑住了。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道理，那就是弱者必须服从强者！” 少年一脚踏着他的肩膀，手肘撑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在他漂亮的脸蛋拍拍。 “所以，现在，老老实实给我换上衣服，取悦我，尽全力让我开心吧……” 尖利的指尖在他的咽喉画出一道十字，下划至领口才停止。 “……否则，我也不介意换一种方式让你们迎接王国军哦。” 作者有话说： 给魔王大人的排面，整整7k呢！！ 103 烤布丁 ◇ ◎魔王城全餐3◎ 103 丢下呆坐在地的小王子, 乌洛提再也没看他一眼，大步走出房门。 渡鸦刚叼着一个布包回来，正好看到魔王大人离开的背影, 连忙丢下布包去追人。 它能感受到乌洛提此时的心情不太好，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而安图德尔那个怂包, 居然只象征性地留下两只灰影,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掉了！ 渡鸦跟那种没有胆量的家伙可不一样, 即使心中害怕还是在第一时间冲到了……距离魔王大人五米远的窗台上。 乌洛提完全没发现它追了上来，沿着楼梯往下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一手捂住头, 一手撑住身边的墙壁。 咔嚓———— 骑士们夜以继日辛苦修补好的血汗墙, 瞬间被魔王大人掏了个洞。 渡鸦打了个激灵，心里疯狂辱骂。 到底是哪个小兔崽子招惹了魔王大人，明明已经快一个月都没出现这种情况了…… 忽地想起这一个月来的经验，渡鸦的豆豆眼立刻亮了下。 “对了对了，乌洛提大人！您有没有兴趣去新建的厨房看看？”渡鸦轻轻落到魔王脚边，小心翼翼询问道，“安图德尔那家伙昨天又带回来不少食材，其中有好多牛奶和鸡蛋，克拉克说不快点吃掉会坏, 正在做一种叫布丁的新玩意……” 乌洛提猛地低头看向脚边, 眼中闪烁出的红光吓了渡鸦一跳，连声音都有些抖：“……您、您要去尝尝……看吗？” 出乎意料的，听到这话后魔王眼中的红光竟直接消失了, 快到让渡鸦差点以为之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当然要去！” 第234章 乌洛提几乎是一秒就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 绿色的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 向前一挥手：“为了盖那个小房间, 他居然连续三天早上都只给我做了麦粥……费这么大劲做出来的东西，我当然要好好验收一下！” 渡鸦想起在厨房见到的三只沾着麦粒的空碗，它难得沉默了一瞬。 但魔王大人明显已经恢复精神，渡鸦也不作他想，跟着一起下到城堡大厅。 魔王城的新厨房就在一楼大厅的左侧房间，右侧则是地下室的入口。别的不说，克拉克上下工倒是非常便利。 此时，厨房的大门正敞开着，有淡淡的甜香正从里面飘出来。 “咕嘟——” 身边传来的口水吞咽声非常明显，乌洛提面无表情地看向肩头的渡鸦。 乌洛提：“王国军即将找上门，你也休息了一个月，该干点活了吧？” 不等渡鸦反驳，他已经安排下任务：“去周围巡视一圈，看看那些废物走到哪儿了。” 渡鸦：？？？ 这种侦查和巡视类的工作不都是安图德尔那家伙负责的吗？ 但看着魔王大人越来越深沉的眼神，渡鸦不敢顶嘴，委屈巴巴地飞走了。 赶走潜在的抢食者，乌洛提立刻闻着味溜进房间，看到克拉克正在背对着他切菜。 魔王大人还算矜持，没有第一时间跑到甜香的源头查看。 背着双手，端起该有的架子来到克拉克身后，突然向前探头：“你在做什么！” 他走路完全没声音，正在切菜的克拉克被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向旁边避开。 成功把人吓到，少年的脸上带上一点小得意，但很快就被砧板上的蔬菜吸引了：“你在切什么……” 不等克拉克阻止，好奇猫猫已经把脸贴近了那团切到一半的蔬菜。 “嗷——！” 一股辛辣刺激的味道直冲他的双眼，乌洛提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同时捂着鼻子跳开。 “那是什……阿嚏！！”少年不停用手臂抹去眼中溢出的泪水，怒气冲冲地指向砧板上的洋葱，“你、你居然要把这样的东西给我吃！” 话虽暴躁，可流泪流到睁不开眼的魔王大人着实很罕见，克拉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是用来做高汤的，您不用吃。”他迅速转过头，打湿一块布巾递给乌洛提，“洋葱就是这样，切开时气味比较刺激，您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乌洛提狠狠擦了两遍脸，眼泪总算没刚刚那样汹涌了。 操作台身后、厨房正中央摆着一张长木桌，上面摆放着各种食材和厨具，方便主厨克拉克随时取用。 但现在，少年用胳膊扫落一堆食材，在上面清出一块空档，直接坐到木桌上。 “为什么要加这样的东西，它煮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好吃？”魔王大人不敢再靠近菜板，一张嘴还在不停叭叭，“高汤是什么，就不能不加吗？” 克拉克已经切好蔬菜，一边拍蒜一边耐心解释：“高汤是一种基础的辅料。用它代替水，不论是做菜还是熬汤都会更有味道。” 乌洛提坐上木桌后视线也拔高了，一眼看清他切好并打算倒进锅里的蔬菜，指着其中一样大声嚷嚷：“萝卜就算了，我讨厌西芹的味道……还有蒜！你为什么要放蒜？！它们那么臭！熬这种汤就不能放肉吗！我要喝鸡汤！！” 鸡肉倒是也能做高汤。事实上，日常最普遍的高汤都是用鸡熬制的。 但别说现在没有鸡，鸡高汤熬制得时间太久，到时候没按时上菜，这位魔王大人一定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虽然梅莉女士无理取闹的时候也不少，但那是自己的妈，这个不讲礼貌、浪费食物还胡乱打扰人工作的臭小鬼又算哪块小饼干？ 要是以后他和奥菲娜有了孩子，敢这样挑三拣四还把食物往地上扫，他一定会好好把父爱进行到底…… 脑中模拟着爱的教育，克拉克看向熊孩子目光更加慈祥。 “比起这个，有件事正好想请您帮忙。” 男人毫不犹豫地把一堆“违禁菜”倒进锅里，转身走到烤炉边。 “这是新砌的炉子，使用的次数不多，我还不是很能把握它的火候……”他边说边拿起一旁的铁锹，从烤炉里铲出一个烤盘，将上面的五只小碗依次放到石制的操作台上，“我掐着不同的时间放进去的，您能尝尝哪种口感最好吗？” 从进门起克拉克就发现了，这位小魔王对烤箱里的东西很好奇。 尽管已经尽量装作不在意，但时不时往旁边瞟的视线暴露了他的心理活动。 果不其然，在克拉克取出烤炉里的东西时他双眼都在放光。 少年直接一撑桌面跳到地上：“这个我也没见过，又是什么做的？” “烤布丁。把鸡蛋、糖和奶搅拌在一起，放到烤炉里烤熟就可以了。” 克拉克把铁锹放好，关上炉门后又取来一把勺子：“左边这碗是最早放进烤炉的，最后放进去的是右边这碗，每碗的味道也有些许不同……不过现在还需要放凉，您需要稍等片刻才能享用。” 五碗黄色的布丁依次排开，表面都附着一层或深或浅的焦糊痕迹，散发出的热气却是异常甜美。 乌洛提自从进来后就被这股带着奶味的甜香吸引，现在见到实物哪还忍得住？ 第235章 不顾克拉克的阻拦，直接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好烫！！” 眼角都烫出了生理泪，少年伸着舌头直吸气，看向克拉克时的眼神甚至有一丝委屈：“怎么这么烫……” 克拉克有些好笑地摇头：“刚从烤炉里拿出来的，当然很烫。您要有点耐心。” 这么说着，他已经走到木桌边，姿态随意地捡起那些被乌洛提扫到地上的无花果。 洗净后切小块放入平底锅，又顺手拿起一瓶酒，拔出软木塞，深红的酒液没过无花果块才停下。 “但我保证，这是您从未尝过的味道。”他不停用木勺压瘪锅里的无花果，转头向少年安抚性地笑笑，“有时候，等待会让相逢变得更甜美。” 厨师再次忙碌起来，不过这次乌洛提倒是没有再乱指挥。 他的注意力已经被眼前的五只碗吸引。看着最上面的一层皮塌下来，慢慢出现褶皱，颜色也跟着缓缓变深，突然有些明白“等待”中的乐趣了。 等克拉克把无花果泥和鲑鱼条都处理好，魔王大人守着的布丁也终于凉了。 勺子戳破那层带着褶皱的奶皮时，更加浓郁的甜香也跟着释放出来。 与外层的金黄色不同，布丁内部是更加浅淡的米白色，此时正随着勺子一起左右晃动。 少年睁大眼，又晃了晃手里的勺子，像是找到一件有趣的玩具，正在好奇探索。 但“玩具”散发出的香味太诱人了，他还是没忍住，用舌尖试过温度后一口吞下。 柔软弹滑的布丁一入口，乌洛提立刻享受地眯起眼。 与那些正餐不同，它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调味。 甜味，本身就足够让人快乐。 见乌洛提准备一下子把左边的那碗全部吃光，克拉克连忙提醒道：“您最好全都尝一遍，也好让我知道您喜欢哪种口感……” 少年被点醒，有些不好意思地以拳抵唇轻咳两声：“你好啰唆……我又没忘！” 这次再拿起勺子，魔王大人的举止明显优雅很多。 依次舀出一勺吞下，细细品味布丁的柔软程度，最后指向一只碗：“我喜欢这个。” 克拉克正把擀好的面饼放到馅饼碟子上压紧，闻言抬头看了眼，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便低头继续忙。 他在忙，乌洛提也在忙。 忙着清理剩下四碗布丁。 只可惜，这些小碗都没有他的巴掌大，他有些意犹未尽地摸摸肚子，蹦跳着走到克拉克身边看他给馅饼收边。 “我后悔了，今天我想吃布丁吃到饱。”他看着馅饼，有些嫌弃皱鼻子，“不然其他的先放放，你先再做一百个布丁？” “这可不行啊。等您真吃下一百个烤布丁，您就不会喜欢它的味道了。” “总让主人品尝同一样食物也是主厨的失职。”他在唇前立起一根食指，神秘道，“我会为您献上最完美的一餐，也请您耐心一些，暂时享受一下这份期待感如何？” 作者有话说： 为了我的完结flag，今天下午六点还有一更！ 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今晚应该能写到正文结局！！（再插一个flag） 104 力量的代价 ◇ ◎魔王城全餐4◎ 104 可能是甜品的神秘力量发挥了作用, 也有可能是楼上还有一个“玩具”正在待机，今天的魔王大人格外好说话。 克拉克又哄了两句就离开了厨房，端着一小盘生煎绵羊草就往楼上晃悠。 “乌洛提大人！” 刚走到楼梯口,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有些急促的呼唤。 一头驴子从一旁的地牢跑上大厅，直到跟追上少年的步伐才停下。 “魔王大人……我刚刚一直在找您……”多奴姆甩了甩脑袋, 跟着乌洛提一起走上台阶, “我本来早上就想去找您, 但拉文那只蠢鸟非不让我打扰您睡觉……” 经过一晚的休息，多奴姆早就把昨晚受到的惊吓抛到脑后。 毕竟魔王城里要是真出了个内奸，她的处境也会变得很危险。 扫了眼厨房的方向, 多奴姆专心打起小报告。 “我今早又试探了他一下, 用人类的形态。”驴子瞬间变成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指着自己的脸争辩道，“您看，我当时就用了这张脸跟他打招呼，可他对我还不如对安图德尔那个泥巴怪热情！这绝对有问题吧！” 乌洛提瞥她一眼，又咬了一口脆脆的羊排：“没什么奇怪的吧？他本来就先认识的安图德尔，跟你又不熟……” “当然有问题！他如果不是眼睛瞎了，怎么会冷落我这样的美人去跟那个烂泥巴说话！！” 他们走过一扇小窗，多奴姆下意识地迎着风整理了下发型, 又快步跟上：“当然,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确实很在乎自己妻子，在有意识地避免与我发生过多肢体接触……” 此时的乌洛提早就忘了, 克拉克曾经给自己塞过一嘴狗粮。 只是那碗狗粮的前摇时间太长, 他只记得克拉克的妻子是哪里逃出来的女奴, 做饭难吃……他听到一半就失去兴趣, 直接仰头睡过去了。 “也不一定吧，也许他只是不喜欢你。”他咯吱咯吱嚼着绵羊草的“脆骨”，漫不经心地点头敷衍，“你有时候跟拉文一样吵，叽叽喳喳，挺烦人的。” 第236章 像拉文……一样……烦、人………… 多奴姆深吸一口气，憋住。这才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咽下去。 居然把她跟拉文那只蠢鸟放在一起比较……侮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如果不是那个变态的卷毛小鬼还在追着她不放，这魔王城她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想起铂赛尔那张脸，多奴姆不禁抱住自己的双臂，感觉肚子还在隐隐作痛…… ……对了！那支箭，那支射伤她的箭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那可是「狄密特」制成的箭，别说日常负责清洁魔王城的灰影，就是安图德尔都会绕着走，是谁把它收起来了？ 多奴姆紧张地咬住手指，又瞥了眼正在美滋滋吃羊排的魔王大人。 那句“你像拉文一样烦人”就像一句魔咒，不停在多奴姆脑中反复回放，暂时打消了她想要直接汇报的心思。 魔王虽然厉害，但脑子是真的不太行……她必须去找安图德尔商量一下…… 多奴姆盯着自己的影子，再次蹙起眉。 话说……安图德尔那家伙又跑到哪儿去了？ “啊，对了。我记得你很擅长打扮来着？” 多奴姆的思绪被走在前面的魔王打断。 乌洛提端着盘子，转身笑着对多奴姆招招手：“来给你看个好玩的，顺便帮个忙。” *** 魔王城的最上层，乌洛提的寝室内，弗兰一个人呆呆坐在地上。 那么多信息突然涌入脑海，他当时反应不过来，现在回想起来反而愈加清晰。 那个经常出现在黑猫记忆里，喊它“呜呜”的少女，后来的魔王城主人，应该就是这座城堡的第一任拥有者——“炎之魔女”吧？ 所以他看到的那场大火，那座宫殿看到的，那些抓走黑猫又把它的皮剥下的人是…… 弗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头。 他清楚，乌洛提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他们间的实力差距太大，魔王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杀死他，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地伪造记忆给他看。 可一旦承认这段记忆的真实性，弗兰就不得不面对一个更残酷的现实。 如果当年没人用那样残忍的方式杀死黑猫，也许那只幽灵猫就不会出现。 如果那些修士更有耐心一些，没有杀死那个误入魔王城的男孩，也许幽灵猫就不会受到刺激，附身到男孩的身体上…… 魔王乌洛提，是人类亲手制造出的魔物。 察觉到这一点弗兰感到无比难过。 明明都是可以避免的悲剧，可它就是发生了，且绝对不止发生过一次。 弗兰还记得，当守卫惊慌地表示还有几个孩子在外面时，那个白袍修士只轻飘飘说了句“都杀掉不就行了”。 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那样满不在乎的样子……对比起守卫的犹豫和惊慌，他这句仿佛顺口说出的话显得格外可怕。 王国境内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事在上演，弗兰甚至不敢深想这样的问题。 他从没从父亲那里继承过任何土地，也没有管理领民的经验…… 他以为凭借他犯下的错误，一生都要在父亲的看管下度过余生，过去便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可看到乌洛提的记忆，除了无法抑制的悲伤，另一种情绪也占领了上风。 【如果是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清晰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时，连弗兰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冷静下来。 现在想什么都没用……如果不摆脱现在的困境，未来的设想将变得毫无意义。 看过魔王的记忆后，弗兰更加确信乌洛提刚刚的狠话并不是一句恐吓。 要是他不能乖乖取悦他，凭这位对索罗王室和大圣堂的恨意，是真做得出把他们一群人剥皮后吊到外面，以此向王国军示威。 是穿着女装出去丢人，还是被剥了皮吊在树上，供大家围观自己□□的尸体……两个选项摆到一起，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作出选择了。 弗兰又坐了一会，终于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他走到四柱床边，试图从一堆五颜六色的裙子里挑出最不露肉的……j^s 于是，当多奴姆被魔王拉进屋时，就看到一道红色的身影立在床前。 一头金色的半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浅淡的长睫微微低垂，像是在苦恼些什么。 在阳光下，那双充满生机的绿色眼眸显得更加清透，连身边的灰尘也仿佛在闪光…… 这无疑是个美人，光是半张侧脸就让多奴姆生出些许嫉妒。 美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红色衬裙，正颦眉看着床上的其他裙子，似是有些为难。 多奴姆有些不爽，不知道魔王大人把她拉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正要问出声，眼角瞥见床边那人终于下定决心，伸手捞起一件墨绿的外罩裙。 大红配大绿！多奴姆不能忍受这种配色！ “住手！！” 她几步上前，一把夺过“美人”手里的裙子扔到床上，掐住对方的脸颊，上下左右仔细端详起来。 “一个两个，被抓到这里的人类眼睛都有毛病吗？！”多奴姆快速扫了眼堆在床上的衣裙，咬牙切齿道，“那么多好看的裙子你都不选，偏偏挑了最土气的……你对得起你的脸吗！” 第237章 “美人”的双颊都被她紧紧掐住，有些慌张地想要解释：“不……不是……” “闭嘴！把你身上这件破麻布袋脱了！” 多奴姆把人拽到一边，在床铺上翻找两下，立刻拎出几件扔到弗兰脸上。 “试试这些。”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倒在地的小王子，冷笑一声，“不选出最适合你的裙子，一步都不许出房门！” *** 伊赭丝山脉中，某处林中空地突然闪出一道耀眼的红光，落在附近找食的鸟雀纷纷振翅飞走。 等光芒完全褪去，四道身影出现在法阵之上。 按理来说，弗朗茨不该出现在这，但铂赛尔的副官们坚决不同意他一个人上山。 可同样的，魔王城中情况不明，梅莉女士也不想让太多陌生人探明她和奥菲娜的底细。 不需要怎么筛选，阴差阳错接触到两边人的弗朗茨被强制塞进队伍，成为有资格陪同布兰克里夫大人上山的“幸运儿”。 弗朗茨还是第一次亲身接触传送魔法。尽管外表装得沉着冷静，但心中的激动还是遮掩不住，眼珠活泼地乱转。 同样是第一次接触魔法，铂赛尔的反应就比他冷淡多了。 “……不得不说，它很方便。”他抬步跟上最前方的老妇，“如果我记住这个图案，记住您刚刚念出的话语，是否也能使用出这样的力量？” 梅莉女士瞥他一眼，好笑道：“劝你早点打消这个想法。虽然大圣堂的教经大多都是在胡说八道，但关于魔法的说法也不算错，这不是人类该触碰的力量。” 铂赛尔顿了顿，还是不死心：“可混沌时代前明明……” “任何力量都有代价。世界会变成现在这样自有它的道理，不要用你浅薄的知识去妄自揣测。” 梅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从开始有人能使用魔法的上古时代末期，到人人都能使用魔法的中古时代末期，你知道一个普通魔导师的平均寿命是多少岁吗？” “不到三十岁。” 在年轻人们惊讶的目光下，老妇说出一段可怕的历史：“在‘大罪人’培卡多德毁掉十圣器前十年，这个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女人一般活不过二十岁，生下孩子还能存活下来的少之又少，男人也很少超过二十五岁……当然，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当时各个地区都在打仗，但人类的数量确实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下降。” 梅莉女士抛下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就继续往前走了。 奥菲娜愣了愣，这才快步追上婆婆的步伐。 “您明明知道，为什么还……” 她一把抓住婆婆的手腕，呼吸都有些急促。 像是想说什么，可在看清梅莉那双平静的眼眸时，又变得难以开口。 “……不需要您动手。” 对视数秒后，她目光坚定地看向老妇：“先让我试试。如果我坚持不住，您再来帮我，好吗？” “本来就是这么计划的，你把我之前说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梅莉女士嗤笑一声，“放心，我可比你惜命多了。” 奥菲娜回忆了一下之前的作战计划，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不过，在此之前——” 在奥菲娜收回手的瞬间，老妇的眼神忽地一变，手中的木杖闪烁出红光，猛地朝身后的影子里一杵。 “藏在那里听得开心吗，安图德尔！” 听到这个名字，铂赛尔率先做出反应。 他记得非常清楚，那只驴在被他们抓住时，就是喊出了这个名字才被救走的…… 箭矢已经搭在弓弦上，箭头直指被老妇戳中的影子。 “唉——好久不见，您的脾气怎么比过去还大……” 几人身后的影子忽地立起，黑影逐渐凝实成人形。 影怪没有理会其他人露出的防备姿态，脱下影子构成的礼帽，向老人的方向深行一礼：“久疏问候，梅莉安捷拉大人。” 除了稳稳站在最前面的梅莉女士，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现的影怪吓了一跳。 也幸好他没有作死的习惯，现身后第一时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否则铂赛尔的箭和奥菲娜的刀下一秒就要捅到他身上…… “哎呀，这位先生。我们也不一定会成为敌人，请不要用那么危险的东西对着我。”安图德尔重新“戴上”帽子，对依然保持攻击姿态的铂赛尔摆摆手，“我以为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可是个和平主义者。” 铂赛尔可以信任一直待在奥菲纽斯身边的“炎之魔女”，但他不相信这只陌生魔物的话。 更何况，就是这只魔物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带走了那头驴……他会信任对方才有鬼。 直到侧边伸出一节木杖，轻轻敲了下他的弓：“放心，他不会伤你。” 梅莉女士拄着手杖走到影怪身前，着重打量了下他“脸”上的面具：“好久不见……你的品位真是越来越差了啊，安图德尔。” “嗯……我也觉得这个有点傻。”安图德尔摸摸脸上的面具，操控影子组成一个“哭哭”的表情，“他们非说没有脸的我看上去太吓人，可找了个面具戴上又说更吓人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看来你这些年过得挺开心……” “您知道我的，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能找到乐子。反而是您……”影怪顿了顿，还是询问道，“在那之后，您找到‘山博士’的行踪了吗？” 第238章 梅莉摇头：“我和格雷在大陆各处找了二十多年，之后就在北边定居了。但刚刚路过过去居住的小屋时确实得到一点新线索……” 她把米娅和卢克曾被“山博士”救下的经历讲给影怪听，安图德尔也有些遗憾得叹息一声：“四年前啊……当时我还困在城堡里。可惜了，明明距离这么近……” “嗯……但如果她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即使擦身而过你也不会察觉到。” 梅莉沉吟片刻，忽而有些好笑地看他：“不过我没想到，大圣堂的破烂玩意还真能困住你？” 安图德尔摊手：“您不要这么说啊。不是谁都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想要从内部破开那种类型的结界还是很困难的……您说是吧，那边的二位？” 影怪脸上的面具突然转向奥菲娜的方向：“‘勇者奥菲纽斯’……或者现在该叫您‘勇者小姐’了？” 奥菲娜还没说什么，梅莉女士率先给他一杖：“给我放尊重点！这里没有什么‘勇者’，她现在的名字是奥菲娜，是我的儿媳。” 晃动的影子突然凝固住了，连那张雪白的微笑面具都“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抱歉，是我反应过头了……”影怪有些尴尬地捡起面具，这次没急着戴上，反而问道，“那……那位自称‘克拉克·阿鲁基缇’的先生是您的……” 梅莉女士：“是我儿子。” 影怪：“但我尝了他的血，他并没有继承到您的血脉……” 奥菲娜闻言默默拔出刀，又被婆婆眼疾手快地按回去了。 “当然没有，他是我收养的孩子。”梅莉女士有点不耐烦了，暴躁地瞥了影怪一眼，“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 安图德尔自顾自地点点头：“我就说，我的感觉没出错……他手臂上的那个纹案就是您留下的……” 他突然恍悟：“所以您会回来，只是想接走他？” 铂赛尔立刻插话，声音里还带着戾气：“还有那头驴，必须把它交出来！” 他不说还好，说完安图德尔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你们难道不知道……除了克拉克，还有其他人被一起抓到魔王城了吗？”影怪的声音变得很古怪，像是在忍耐些什么。 梅莉蹙眉，完全不明白安图德尔话里的意思。 当时她也没去诺雷堡，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知道的消息都是奥菲娜转述回来的。 见婆婆看过来，奥菲娜也不得不仔细回忆起来：“当时丽莎阿姨说，是有一队骑兵和克拉克一起消失了，里面貌似还有一个贵族打扮的年轻人……” 铂赛尔是四人里知道最少的，一个月前他还在西部与佣兵团的人交涉和谈事宜。 回到王都后又是查案又是安排抓捕行动，忙到他恨不得分裂成十个人，更加不可能去关心一起发生在一个月前的失踪事件。 相比起来，作为亚当的副官，弗朗茨居然是知道最多的。 “这个我听莱克特大人说过。失踪的是第三团麾下的一小队的骑士，随行的有大圣堂的科林修士和一位装点门面的王族……”他看向铂赛尔，“您还记得山下那些修士说的，一个月前有两具来历不明的尸体出现在大圣堂吗？穿着白袍的修士就不用说了，大圣堂的白袍修士都登记在册，让王都那边去查立刻就能出结果。所以我着重检查了另一人的遗物，证实那人正是第三团中的一位小队长……” 铂赛尔一秒从他的废话里提炼出重点，震惊到声音都拔高了：“你说有王族？！” “是啊，还是位高贵的王子殿下呢。” 安图德尔的声音都带上了怜悯：“你们……要救人的话最好快一点。否则我也不能保证之后会发生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安图德尔：我以为，起码你是为了救王子来的 一心只想抓驴的铂赛尔：【默默移开视线.jpg】 ———————————— 女装和打魔王要等到明天啦（毕竟打完就结束了） 到正文结局还有3-4话，现在码到2.5，看看今晚能不能冲刺完毕 105 最后的晚餐 ◇ ◎魔王城全餐5◎ 105 今天的魔王城有些奇怪……所有干了一天活却没领到饭的骑士都如此想到。 平时这个时间, 弗兰早就该架好大锅，给他们一一盛饭了。 可今天他们一直干到天色变黑，别说饭, 魔王城的大门紧紧闭着，连平时在附近游荡顺便做“监工”的灰影都见不到一只。 这太不对劲了。 包围城堡的森林里传出阵阵鸟鸣, 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他们无声聚到一起, 看着鸟雀归家, 看着夕阳渐渐沉入山峦，天空都沉寂下来，城堡的大门却依然紧闭。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城堡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 难道是魔王良心发现, 终于要放他们走了？ 可……弗洛里斯殿下还在里面…… 山顶的温度也以可以感知到的速度迅速下降，在场所有人的心也跟着一起变凉。 “弗洛里斯殿下……真的会没事吗？” 沉默许久后，其中一人艰难道：“我们就那样看着他被搬走，却什么都没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吗？这个魔王自从出现就开始针对王室和大圣堂，他又是……”另一人下意识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合适，讷讷道，“我们就算冲进去，也做不了什么吧……” 第239章 众人对着关闭的魔王城大门, 再次陷入沉默。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 这次没有一个人提出趁机逃走。 “……这样空等着也不是办法。”一名年轻骑士咬牙道，“侧面的烟囱在冒烟，说明阿鲁基缇先生还在使用厨房……我们可以向他问问情况……” 提议一出, 立刻有人反对：“那家伙一开始就跟魔物走得很近, 完全不怕那些怪物……我觉得他根本不是个正常人！” 也有人帮着克拉克说话：“可他至今为止除了教我们砌墙也没做什么吧？而且不但弗洛里斯殿下跟他的关系好, 那些高阶魔物也对他的态度不一般, 说不定求他有用……” 队长被石像鬼杀死后，这里的骑士品阶都一样，谁也无法说服谁，居然在魔王城门口吵了起来。 “吵死了！！” 紧闭的两扇门间突然闪出电光，下一瞬猛地向外弹开。 “你们是没手吗，还需要别人帮你们开门？！”暖黄的光线照到室外，渡鸦探出一个小脑袋，对着外面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进来！” ……原来并没有要放他们走的意思。 骑士们尴尬地走进门，却被室内的变化吓了一跳。 之前消失的灰影原来都在魔王城内忙碌。 大厅的正中间，被石像鬼们环绕的那块区域此时竟摆上了两张长桌，并依次摆好了椅子。 “都愣着干什么？坐呀。” 歪在王座里的魔王笑起来，难得大方地一挥手：“别怕，今天把你们聚到一起是有两个好消息要宣布，大家一起开心一下。” 骑士们面面相觑一阵，还是有胆大的人率先入座。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十二张椅子坐上了十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用余光扫那张空椅子，却没人敢吱声。 与弗兰最要好的年轻骑士看着面前丰盛的菜肴，心中微震。 热腾腾的土豆泥扣在盘子的正中间，散发着鲜香的浓厚汤汁浇在其上，盘边还装点着好几样水煮蔬菜。 不仅如此，厨师还很考究地为他们准备了解渴的汤和解腻的苹果切片。每隔一人，长桌的中央都会摆放一小筐面包，好似是想让他们自由取用…… 如果不是地点不对，如果上首坐着的不是魔王，骑士们简直要以为自己是在受邀参加什么宴会。 面前摆着美食，可谁也没有勇气去碰，也算是一种煎熬。 相比之下，乌洛提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王座前已经摆好一张小方桌，铺着洁白的桌布，一套闪闪发光的银餐具与骑士们使用的木餐具形成鲜明对比。 大厅中的灰影们显然充当着“侍者”的角色，不停在大厅和厨房之间走来走去，魔王大人的小方桌很快就被各色美食占满。 “今天的菜色很丰富呢，乌洛提大人。”渡鸦飞到王座旁，对着魔王大人兴奋报出刚刚得知的菜名，“香草羊肉卷，炸薯饼，黄金汤，苹果烤布丁，还有一道蜜饯鲑鱼派马上就好……克拉克说都是您喜欢的食材，务必都要尝尝！” 乌洛提显然也很开心。 看着一道道从未见过的菜色搬上桌，当即就忍不住想要动叉…… “等等……那道菜我为什么没有？”他忽地指向下方长桌上的土豆泥，不满道，“把那个拿上来，我也要吃！” 渡鸦：“可是魔王大人，那些都是用边角料做出来的……” 乌洛提对此倒是并不介意：“我想要。” 年轻骑士：………… 刚刚不觉得怎样，可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盘子被端走并不好受。年轻骑士只感觉肚子里传来的声音更响了一点。 也许是抢来的东西总是格外香，看着年轻骑士目露渴望的眼神，乌洛提的食欲就来了。 他只顾着吃，挥手让身边的渡鸦去宣布那两个“好消息”。 渡鸦今天也好好打扮了一下。脖子上系了个红色的蝴蝶结，挺着小胸脯显得格外精神。 “在乌洛提大人英明神武的指挥下，你们效忠的王已经在十天前死透了！” 它飞到高阶之上，俯视着底下这群或震惊或畏惧的人类，情不自禁地张开双翅：“欢呼、并感到骄傲吧，愚蠢的人类！如果不是乌洛提大人把你们留在这里，你们的命运也会和你们愚蠢自大的王一样，慢慢变成石头！！” “你说什么？！！” 有人立刻从桌椅上站起：“你不要胡说八道！圣拉米兹城有全大陆最稳定的结界，你们根本进不去！” 渡鸦早已听说多奴姆下毒的全过程，此时只嗤笑一声，摇头晃脑地气人：“信不信由你们，反正你们离开后也会去王都复命，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 那个站起来的人愣住了：“……离、离开？” “没错，这就是吾主给你们的第二个恩典！” 渡鸦飞到半空，发出粗粝的“嘎嘎”声：“赞颂伟大的乌洛提大人吧，蠢货们！是他认可了你们这一个月的努力，吃完这顿饭你们就自由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看向桌上的饭菜。 这该不会是……最后的晚餐？ 但魔王本人还捧着那盘土豆泥吃得开心，除了把蔬菜全挑出来扔了……难道毒下在蔬菜里？ 就在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打量眼前的餐盘时，一人颤抖着举起手。 第240章 “请问，魔王大人……弗洛里斯殿下能与我们一起走吗？”被抢了土豆泥的年轻骑士颤巍巍地举起手，“或者，您能让我们最后与他见上一面……” 乌洛提闻言挑了下眉，笑嘻嘻地把吃光的盘子扔到一边。 “他还不能走……但让你们见一面倒是没问题。”魔王曲起一条腿，鞋底踏在洁白的羊毛垫上，向上拍了两下手，“多奴姆！” 不远处的楼道口传来一声应和，很快便有一阵轻微的“哒哒”声传出，有人在慢慢走下台阶。 发问的年轻骑士大松一口气。 还能见到，就说明命还在。 虽然魔王不肯放人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只要他们能回到王都禀报消息，一定能叫来援军…… “对了，你们怎么都不吃东西？” 坐在石椅中的魔物眯眼笑起来：“这可是我特地安排人给你们做的，不吃光谁也别想走出魔王城哦。” 他这么说，坐在长桌旁的骑士们也都紧张地挺直脊背。 尤其那个被抢了“安全食物”的年轻骑士，视线快速扫过桌面上的食物，最后停在了一碗汤上。 如果他没听错，那只渡鸦报给魔王的菜名里也有这道“黄金汤”。 尽管不能百分百保证安全，但留给他的选项本身就不多。 为了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他还是双手端起这碗汤，一口闷下。 同一时间，下楼的人也走到最底层，一只脚踏上地面，很快就被一片洁白的裙摆盖住…… ……等等，裙摆？ 下一秒，一名留着半长金发的美人走进众人的视线。 美人仪态端庄，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准的测量。 衣袖是上窄下宽的百褶袖，白色的长裙上绣着繁复的金色花纹，不但不显得臃肿，反而勾勒出优美纤细的腰线。 美人一步步走上台阶，站到了魔王身边时发丝稳稳贴在后颈，一点都没乱。 抬起头时，一双带着水光的绿色眼眸楚楚可怜。视线像是看向他们，又像是浮在虚空，里面闪烁的尽是旁人无法理解的情感…… 看清那张脸，年轻骑士没忍住，一口汤喷了出来。 “弗咳咳咳咳——弗咳咳洛……”骑士撑着桌面站起身，震惊地看向立在高阶上的人，“弗、弗洛里斯殿下！！” 他这一声惊呼可不得了。被他喷了一脸汤的同伴都忘记擦脸，汤汁顺着头发滴到嘴里也没发觉。 长桌旁更是响起此起彼伏的古怪声响。 有人和年轻骑士一样被嘴里的食物噎到，有人想要站起却被椅子腿绊倒地上，有人因为震撼而直接放弃思考，指着上首的人发出意义不明的“啊啊”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他们的表现，坐在王座上的魔王忍不住抚掌大笑，愉悦的笑声在大厅回荡。 相对的，站在王座边的“美人”交握在身前的双手越攥越紧，双肩也不自觉地向前佝偻…… “注意你的仪态！”多奴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弗兰身后，用一根小树枝抽了下他的后背，“挺胸抬头！我花了这么长时间帮你打扮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丢人的！！” 弗兰心说这还不够丢人吗，坐在石椅里的“魔鬼”又发话了。 “为什么离我这么远？”魔王大人命令道，“靠近点！” 弗兰咬咬牙，往旁边挪了下，但“魔鬼”依然不满意：“你是蜗牛吗？再靠近点！” 已经贴在石椅边的弗兰：…… 都这么近了还想怎样？难道还要让他坐到他的大腿上吗！ 站在一旁的多奴姆恨其不争，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催促：“你还杵在那儿干什么？魔王大人是在邀请你跟他坐在一起啊！” 弗兰：………… ……我忍。 小王子端着一脸准备赴死的表情大跨一步，正准备坐到乌洛提的大腿上时不妨对方先蹦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少年像只炸毛的猫咪，指着他怒道，“你居然想坐到我的身上！你想压死我吗？！” 弗兰这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为心绪起伏影响了仪态，他又被多奴姆抽了一下，屈辱感再次升到顶点后反而彻底放空了自我。 “那你要怎样？”他没有掩饰自己原本的嗓音，直接开口，“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半分钟后，众人看看端坐在石椅上的“美人”，又看看头枕“美人”臂，横躺在“美人”大腿上的魔王，齐齐陷入诡异的沉默。 乌洛提大概是全场最自在的一个。 他很久以前就觉得这石头做的椅子太不舒服了，即使克拉克给他做了个羊毛垫子也还是硌得慌。 现在有个人给他当垫子，他不但坐着舒服，躺着更舒服，伸手就能够到好吃的，日子不要太美好。 随手往嘴里扔了块炸薯饼，他又拿起一旁的空杯晃了晃。 然而站在旁边的灰影好似有些迟钝，对此没什么反应。 多奴姆暗骂一句“安图德尔这个废物”，只能自己小跑到王座的另一边，为魔王大人倒上半杯葡萄酒。 “你们该开心点才对，终于能回家了，不是吗？” 乌洛提调整了下垫在脑后的“枕头”，向台阶下的众人举起酒杯。 “难得我心情好，告诉你们这么好的消息，怎么一个个都哭丧着脸？”魔王露出自己尖利的犬齿，命令道，“都给我笑！谁笑得不好就留下来，给我后院里的草当肥料……” 第241章 砰————！！！ 魔王城的大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石门被踹开的瞬间，一道明亮的火光顺着门缝直冲而入，直直射向乌洛提的面门—— ————轰！！ 所有骑士都没反应过来时，城堡大厅的侧壁突然被轰出一个大洞。 但由于没有助燃物，火光很快就熄灭了。 “能用这样的速度使用传送魔法……看来确实是因为吸收了‘碎片’。” 门口的烟雾后似乎有几个人影，一道苍老的声音说道：“快把这些碍事的家伙都清出去！他出不了这座城堡，只要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就能脱离危险……” “大胆！！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渡鸦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但它发出的闪电比声音更快，径直朝门口的人影劈下。 对面像是早就预料到它的行动，闪电劈下的同时一只银箭直冲而上，劈开了电光，正中渡鸦的翅膀。 “什……” 渡鸦还来不及说出什么，一团火球已经出现在面前…… 轰———— 由于门口的烟尘太浓，乌洛提的黑洞放歪了一点，只传送走了一半的火球。 但这已经足够。 被击中的渡鸦跌落在地，蹬了两下腿，看样子一时半会是站不起来了。 乌洛提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猛地从弗兰的身上滚下来。 他刚站稳，还没来得及发出质问，一道身影裹挟着烟尘，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朝他冲来！ 但再快也能看出那是个人类，快不过刚刚的火焰。 而且这样的速度有利也有弊。只要利用得当，除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乌洛提在心底嗤笑一声，一挥手，立刻在对方的必经之路设下一排传送黑洞。 只要碰到一个，哪怕是一个边角，这人就死定了！ 就如他所料的那样，全速冲击下那人根本来不及躲开，直直撞上面前的“黑洞”…… 可没用。 乌洛提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猛地看清那人手里的一点银光—— ————砰！！！ 石质的王座被击碎，袭击者拔出插进羊毛垫的刀。 侧面吹来的风将周边的烟尘吹散，随着那人慢慢直起身，其真容也完整呈现到众人面前。 几米外的台阶下，乌洛提喘着粗气，抬头看向那个站在高处俯视他的人类。 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一个人拿着一把剑，把他逼到绝境…… 同样站在高处……用看杂碎的眼神看着他…… “奥、菲、纽、斯——！” 他一字一顿地说出那个名字，愤怒道：“你居然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一更~ 正文结局已码完，后面还有三话，修完就发 ps.前排提醒，明天上午十点开奖，但订阅统计截止到今晚零点，想要参加的小天使别忘啦030 ———————————— 文案终于来了！ 以及，克拉克————你忙活一天的饭被你老婆掀翻了！ 105 幽灵猫 ◇ ◎魔王城全餐5◎ 105 奥菲娜冲出去的瞬间其他人也没闲着。 趁着魔王的注意力完全被她吸引, 弗朗茨立刻冲到大厅中央的长桌边，大喝一声：“都愣着干什么，赶快跟我离开这里！！” 奥菲娜冲向王座时为了求快, 取得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直接踏上长桌飞了过去。 很多人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溅了一身的食物, 还有人头上盖着一碗汤,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好弗朗茨这一声还得及时, 总算把他们唤醒了，手忙脚乱地朝城堡外跑去。 乌洛提自然听到那声大喊，咬牙“啧”了声, 目光正要往那边偏, 银光再次刺向他的面门。 “你在看哪儿？”奥菲娜劈下一刀，将魔王脚下刚成型的黑洞斩断，同时也切断了他想要再次瞬移的心思，“你的敌人在这里！！” 有她缠住乌洛提，被困在魔王城里一个月的骑士终于安全撤出。 其中一名年轻骑士认出了弗朗茨，边跑边激动地指着自己：“弗朗茨！！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伊桑啊！” 弗朗茨也认出这是自己同届的校友，而且对方还是他的前长官——亚当·莱克特的弟弟。 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他只激动地跟伊桑碰了下拳，叮嘱道：“我先带你们下山, 只要远离这座城堡就没事了……” 伊桑闻言却有些迟疑：“可弗洛里斯殿下还在里面……” “你们不走, 在这里只会碍事。” 铂赛尔取下渡鸦翅膀上的箭矢，瞥了年轻骑士一眼：“我会把他带回去。你们只需要管住自己的嘴，在我回去前不许向任何人透露半点有关魔王城的消息。” 作为莱克特伯爵家的孩子, 伊桑自然也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慌乱中竟然还向铂赛尔行了一礼, 还没行完就被弗朗茨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铂赛尔等最后一人走出城堡大门, 立刻去关那扇石门。 他没有奥菲娜那样的怪力, 只能先推上一扇再推另一扇。 当右边的那扇即将闭合时，铂赛尔突然感到脊背一寒，多年练就的直觉让他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快速往旁边滚了半圈。 果不其然，就在他蹲下的下一秒，厚重的石门忽地出现一个大洞。 第242章 反应真快…… 乌洛提再次咬紧牙关，但因为分神看了那边，脖颈立刻被厨刀划出一道红线。 不行……这家伙离得太近了！！ 奥菲娜非常熟悉乌洛提的攻击套路，而且反应极快，又有「狄密特」制成的武器在手……一旦近身，被动的就成了乌洛提。 此时她目光下撇，见到魔王脚下再次出现一个黑点，立刻就预判他又想瞬移到另一个地点，手中的厨刀毫不犹豫地挥下。 但这次，她的预判居然出错了。 乌洛提居然趁她下劈的瞬间向后跳了一步，把从刚刚起就瘫软在地、怎么拉都拉不起来的“人质”推到身前。 “你们想救的王子殿下就在这里！！” 乌洛提一手扣住弗兰的脖子，五指几乎都要嵌进他的脖颈，大吼道：“你大可以试试！这么近的距离到底谁的速度快！！” 奥菲娜的动作果然顿住了。 她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仔细盯着眼前的金发美人看了半天，这才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弗、弗兰殿下？！” 乌洛提趁她晃神，当即就要偷袭。 可惜这家伙还是跟十年前一样，直觉准到像个怪物，不等落到身上的黑洞展开就躲闪到一边，甚至又与两人拉近了距离。 “不许过来！给我退后！！” 乌洛提的声音都紧张到变调：“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奥菲娜立刻又不敢乱动，但这次乌洛提也不敢随便偷袭，局面就这么僵持住了。 梅莉女士眯眼看向那边，突然问铂赛尔：“是我太久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了吗……为什么索罗王国的王子会穿裙子？” 她的声音不大，只是正常说话的音量，但在这种异常安静的环境下就显得十分突出。 看看立在不远处的堂兄，再感受一下扣在脖子上的手，弗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乌洛提给他了一道选择题，可没说这是道单选题。 谁说生物学死亡和社会性死亡要二选一？他还可以两个都要…… 铂赛尔没有回答梅莉女士的问题，只皱眉盯着弗兰。 他不说话，又没人说话了，气氛再次冷了一层。 咯吱———— 寂静的大厅里突然传出一声木门开启的声音，几人的注意力不免都往声音的来处看去。 最先从木门后探出来的，是一盘造型优美的馅饼。 可以看出厨师的手艺非常不错，尤其是在控制火候上。 多一分会变成焦黑的深褐色，少一分颜色又太淡，是恰到好处的金黄色。 很快一只托着托盘的手也跟着馅饼一起出现，然后是手臂……最后，一张在场大部分人都熟悉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刚刚听到有什么爆炸的声音，你们还好吗？”端着馅饼的男人环视一圈现状，震惊片刻后发出一声感慨，“哇哦————” “克拉克！”jsg “你还好意思‘哇哦’！！” 奥菲娜带着惊喜的声音和梅莉的怒斥几乎同时响起。 但前者还在与魔王对峙，也只是短暂分了下神就再次绷起神经。 后者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见到一月未见的儿子第一反应就是破口大骂：“你都多大了？三岁吗？看热闹也就算了，十几个人一起看热闹就你能把自己看到这里！你的惹事本领是会随着年龄正比增长吗？！” 梅莉女士一旦开始训人，余波能一直持续三天。 她骂人时一般不会有脏字，但语速飞快还不带重复的，听得乌洛提都直了眼。 他们……居然认识…… 魔王大人突然反应过来，猛地看向还在专注训儿的老妇。 刚刚的一连串突袭打得他措手不及，再加上奥菲纽斯实在是个难缠的对手，他一时都没时间细想为什么最先袭向他的会是一道火焰…… 鼻尖朝那个方向耸动两下，他的眼眸骤然紧缩。 “没想到还要麻烦您来一趟，母亲。”克拉克端着一个看着就很有分量的托盘，跟不认识的铂赛尔点了下头当做打招呼，这才走到梅莉身边，“刚刚的爆炸声是您搞出来的吗？父亲可叮嘱过，您不能总是使用……” “好了好了！他活着的时候都管不了我，死了还能管？” 梅莉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老生常谈，默了默，还是补充道：“我有分寸。” 母子二人的谈话像是刺激到了另一边的魔王。 乌洛提扣住弗兰的手更加用力，尖爪刺入他的脖颈，一滴浓稠的液体从颈侧溢出，向下画出一道猩红的痕迹。 奥菲娜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他身上，立刻打算出声喝止，却不妨乌洛提率先开口了。 “你……你还活着……” 少年的嘴张合着，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晌都没发出半点声响。 梅莉终于停下训话，带着疑惑看向他时，少年张大的嘴里忽地发出一声悲鸣。 那声音不像人类，反而更像无数野兽在嚎叫。 “你还活着……为什么都不回来！！”他的双眼瞬间变成赤红，“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梅莉感受到环绕在他身边的波动，立刻朝奥菲娜发出警告：“糟了……快离他远点——” 嗖————！ 第243章 赶在魔王的空间魔法暴走前，一只银色的箭矢飞跃而出，刺穿无数尚未成型的黑洞，直直插进乌洛提的左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趁他被箭矢的力道带着往后仰，奥菲娜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一刀斩断他扣住弗兰的右手。 “快跑！！” 奥菲娜用力将小王子甩到身后，再也没有时间顾及任何事，快速斩掉不断出现在周围的“黑洞”。 【“碎片”应该就藏在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就这么大。他使用魔法时，靠近它的皮肤会浮现出红色的细线，像血管一样的纹案……】 梅莉女士的说明反复在脑海中回响，奥菲娜紧紧盯着那个双手抱头、跪坐在不远处的少年。 红色……哪里有红色…… 手、腿、脖子、胸口……太多地方被衣服遮挡，她根本无法确认该砍掉哪里…… “是头！！” 终于跑离危险地带，被堂兄扶起的弗兰突然喊道：“他的脑袋里有东西！！” 奥菲娜神色一凛，手上的动作再次加快，在半空产生数道残影。 越靠近此时的乌洛提越危险。 他周身的“黑洞”出现得太密集，就算是奥菲娜也无法毫发无损地走到近前。 衣裙上突兀地出现一个又一个破洞，绑着编发的发绳连着一段头发一起消失，她终于走到魔王的面前。 挥刀的瞬间，她看到乌洛提像是有什么感应般跟着抬起头。 “呜……” 少年最后的话语随着他的头颅，与银光一起飞到半空又落到地上，骨碌碌地向旁边滚了好几圈。 与此同时，两道火焰分别落到少年的头颅和躯干上，瞬间将其点燃。 暴走的空间魔法瞬间消失，只在附近的地砖和石柱上留下坑坑洼洼的“蛀洞”。 短时间的爆发让奥菲娜的手臂有些发软，右手几乎要握不住刀柄……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剩下的只要交给梅莉女士…… “小心后面！！” 克拉克的提醒声有些迟了。 还不等奥菲娜转头，一只巨大的兽爪突然出现在她的头顶，狠狠向下一按—— “——唔！！” 奥菲娜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倒在地，但她的反应快，在完全被按到前转过身，试图用手里的刀抵抗。 然而，一贯在魔物面前所向无敌的「狄密特」这次却没能发挥出足够的作用。 那是一只没有实体的“爪子”，像某种猫科动物的爪子，但比任何大型猛兽的爪子都大，目测足有两米宽。 奥菲娜手中的这把厨刀比一般的厨刀大一点，但刃长也只有三十厘米左右，全长最多半米出头。 它确实能切开这只没有实体的“爪子”，但与那些有实体的魔物不同，只要刀刃开始移动，没有与「狄密特」接触的部分便会再次粘连到一起，根本无法完全切断…… 一团灰烬中，一枚闪烁着红光的东西缓缓向上升起。 与此同时，按住奥菲娜的“爪子”也开始向上生长，四肢和身躯慢慢成形……最后，一只足有十米的“巨猫”出现在众人面前。 乌洛提的本体居然是只“幽灵”……但怎么会这么大？！ 梅莉女士庆幸自己准备充分，没说废话，立刻举起木杖。 她口中再次念诵出旁人无法听懂的歌谣，与此同时，魔王城所在的半山腰突然升起五道火柱。 “呜——呜————” 巨大的幽灵猫突然压低身体，冲他们发出一阵低沉的叫声。 幽灵的声音与生物不同，很涣散，让人分不清发声的位置究竟在哪里。 可即使这样，在场的人也都能听出这似乎不是一般猫会发出的“喵喵”声…… 梅莉的念诵声不知何时停了，有些失神地看向面前的幽灵猫。 “…………呜呜？” 作者有话说： 二更———— 同样boss也进入二阶段了 107 回家 ◇ ◎魔王城全餐7◎ 107 “母亲, 快看那边！河对面站着一个人，好像在朝我招手……” “不，那不是你的同族, 梅莉。那是一只幽灵。” “‘幽灵’？那是什么？” “嗯……要怎么说才好呢？”记忆中的母亲沉思片刻，解释道, “大部分生物死后, 连接灵魂和肉｜体的精神会断开。它们会完全失去自我意识, 慢慢分解，最后成为单纯的‘能量’，以不同的形式反哺这个世界……” “但有极少数的情况, 灵魂和精神离开肉｜体后依然紧紧连在一起, 不愿意散开……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它们就会变成幽灵。”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它们可以一直活下去？”女孩抱住母亲，“那我以后也要变成幽灵，就可以和母亲永远在一起了！” “不，我的孩子。死亡就是死亡，即使能一直保持幽灵的状态活下去，那也不再是你了。” “初生的幽灵一般不会保有原本的记忆，进入一段迷茫期，绝大部分的幽灵会在这个阶段消散。” 红色的猩猩摸摸女孩的头：“可如果它很执着, 即使没有理由也想要保持那样的状态存在下去, 那就必须吸收其他生物死后溢出的‘能量’。” “如果是吸收已经分解散开的‘能量’还好。但如果接触到那些刚刚死亡，还未自然散开的灵魂和精神，死去者的记忆和性格也会混进幽灵体内。” 第244章 “时间越长, 它们的精神就越不稳定, 可能会做出很疯狂的事……毕竟比起收集空气中的‘能量’, 一口吞下集中其未散开的‘能量’自然更划算, 成长的速度也越快。” “……幽灵会伤害我们吗？” “不一定。大部分情况下它们无法伤害到生者，但幽灵可以通过血液与无主的尸体建立关联，进行短时间的寄生。一些强大的幽灵甚至能生吞生者的灵魂，取代身躯内原本的主人……”猩猩指向河对面那还在向她们招手的幽灵，“就像这种，身体越凝实的幽灵越危险。不要理会它们的动作，尽快离开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女孩握着母亲的手离开河边，最后还是有些不舍向后看了一眼。 人形的幽灵依然立在河对岸，但已经不再向她们挥手了。 “…………” “它看起来很伤心……”女孩喃喃道，“它又是为什么要成为幽灵呢？” “这个……我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母亲说：“可能是有即使忘记，也想要达到的目的吧……” *** 不管在什么时代，“幽灵”或“游魂”都是人类社会里最经典的怪谈之一。 奥菲娜当然也听说过这样的故事，但她跟各种类型的魔物厮杀过，却从未见过真实的“幽灵”。 最主要的原因是大部分幽灵都太弱小了，弱小到人类根本看不到它们，更别说发生肢体接触。 普通幽灵连只蚂蚱都杀不死，只会漫无目的游荡着，直到完全丧失自我意识，它们便也会自然而然地消散在空中，成为反哺世界的一部分。 像乌洛提这种，不仅能长期使用一个人类的身体，本体如此巨大又能凝出实体的幽灵实在罕见。 连奥菲娜都不得不承认，被幽灵压在地上是种很奇妙的体验。 有点像被一团厚实的棉花盖住……能感觉到下压的力量，不能自由活动，但也没到一动都动不了的程度。 在发现自己的厨刀无法直接劈开幽灵时，她也很快转变策略。用双臂勉强撑起上半身，匍匐向前爬行。 两米宽的爪子足以把任何一个人类踩在脚下。如果它真是洛迦那种实打实的“巨人”，奥菲娜现在可能已经被踩成肉泥了。 可它是一只幽灵，即使强大到能拥有实体，本身基础的特性也不会改变太多。 它的爪子足够大，大到能把奥菲娜包起来，但它也只能暂时困住她，无法用重量压扁她。 好在杀死一个人的方法不止有一个。 巨大的幽灵猫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右爪下的人类看了好一阵，突然冲着爪子的方向低吼一声。 “呜嗷————” 奥菲娜感受到后背传来熟悉的危险感，根本没犹豫，右臂与腰腹一起用力往左滚，同时往腰侧的某处挥刀。 果不其然，就在厨刀挥下时，一道狭长的黑影只出现一瞬，还没完全张开就被「狄密特」消除了。 但这样不是办法。 她依然处于幽灵猫的爪下，行动无法做到像在外面那样灵活。躲的了一次两次，却很难保证每次都能躲开…… 轰隆————！！ 五道火焰同时打破魔王城的墙壁，直直朝大厅中的巨猫冲去！ 无形的火焰缠住无形的幽灵，强迫它高高仰起头。 乌洛提的传送魔法是有限制的，只能在视线之内的区域发动，具体位置也需要集中精神定位。 所以，封住视角和扰乱他的精神，也是奥菲娜总结出的对付魔王最好用的两种手段。 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右爪因剧烈的疼痛而抬起，奥菲娜终于能趁机逃脱。 巨猫的惨叫让梅莉握着法杖的手抖了下，却没有放开对方的意思。 不论它曾经是“谁”，眼前的幽灵只是魔王乌洛提。 一个憎恨着人类，曾让无数人流离失所，且随时会失控的怪物。 梅莉比任何人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 如果不是她主动去控制，如果格雷没有来找她，现在站在这里就不会是乌洛提，而是她“炎之魔女”梅莉安捷拉了。 但乌洛提又与梅莉不同。 梅莉想要把那个会让她发疯的“碎片”剔除，宁可舍弃强大的力量也想变回人类。 乌洛提则截然相反，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跟“碎片”分开。 如其变回一只人人可欺的猫，或是变回一只普通的幽灵，乌洛提都不会甘心。 他宁愿让自己的理智完全消失，完全沦为“碎片”的傀儡也不肯放弃力量…… 既然如此，它就必须待在这！ “奥菲娜，回来！！”梅莉控制着火焰束缚住巨猫，对奥菲娜喊道，“我撑不了太久，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奥菲娜仰头盯住还在挣扎的幽灵巨猫，并没有动作。 她像是在找寻什么，顶着刺目的火光，视线不停在那团云雾般的身体上扫过…… 果然……巨猫的头顶时不时就会闪出一点红光。 “我有个想法，也许能解决掉一切的源头。”她快速跑回众人之间，直接询问铂赛尔，“你手里的箭还有几支？” 铂赛尔当然知道她是在问「狄密特」制成的箭，想都没想地答道：“一支。”之前射魔王眼睛的那支还没有回收。 那支箭的具体位置还不能确定，但大概率是在巨猫附近。 第245章 再加上现在那周围还有梅莉女士的火焰加持，就算是奥菲娜也无法保证能在短时间内将其回收。 但只有一支箭的话……太冒险了。 一旦试探失败，铂赛尔带来的这三支箭就都没了。 奥菲娜知道这三支箭是从宝物库中借出来的，如果一支都没带回去，铂赛尔的处境恐怕也会十分难堪。 铂赛尔却好像没想这么多：“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们可以试试。” 奥菲娜还是有些犹豫：“可……” “这位先生既然没意见，你就试试吧。” 克拉克刚从弗兰那里了解完自己出来前发生了什么，又看了看梅莉女士，发现她只是抿紧唇却没反驳，终于把一直端着的托盘放到地上。 “而且你们说的箭，我这里也有一支。”他从托盘下收回手，同时也让人看清他手中握着的银色箭矢，“昨天从一位驴小姐肚子上取下来的……” 他们在这边说话时，幽灵巨猫的挣扎幅度也越来越大。 原本只是在“额头”的位置有一点红光，随着它愈加暴躁的叫声红光却越来越亮，最后甚至把幽灵的半个身体都照透明了。 噼卡—— 手中的木杖突然裂开一道口子，梅莉女士当即向这群年轻人发出警告：“你们要做什么就快点！他的魔法要再次暴走了！！” “好。”奥菲娜简单扼要地应了声，对铂赛尔点点头，“就交给你了。” 正要转身离开，她的脚步却顿了顿，不知为何又回头看了一眼。 之前为了靠近魔法暴走的乌洛提，奥菲娜的辫子连同头绳一起削去了一段。 又经过刚刚的“猫爪求生”，原本整齐的编发已经完全散了，在回头时发丝全都顺着气流向前飘。 克拉克正好也看向她，突然从腰后抽出匕首在衣摆上划了下。 “去吧，小心点。”用布条快速帮妻子束好头发，克拉克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在这里等你。” 琥珀色的眼眸似是弯了下，奥菲娜没有再犹豫，转身向幽灵的侧面奔去。 几乎是同时，铂赛尔也拿着弓箭走到梅莉女士身边：“您能让它的头再往左偏一偏吗？” 梅莉女士深深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在这种时候说废话，操控着火焰构成的绳索将整个幽灵猫都往左拖了拖，彻底把奥菲娜的身影挡住了。 但这一举动无疑更加激怒了对手。 就在奥菲娜即将绕到幽灵的身后时，巨猫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比起人形的状态，恢复本体的乌洛提魔法暴走时产生的力量更加恐怖。 一个个直径足有三五米的“黑洞”密密麻麻地出现在附近，并快速向外铺展开。 不出意外，五根火焰构成的“猫链”断了。 火光消失，幽灵猫头部的红光亮度却达到顶峰。 铂赛尔眯眼确定了一瞬，毫不迟疑地松开箭尾。 一道银光穿过还未完全消散的火焰，直直冲向红光最盛处—— 正中靶心！ “过去了，奥菲纽斯！！” 他朝巨猫，也是奥菲娜理应在的方向大喊一声，好让对方确认他射出箭矢时的方位。 通过梅莉女士之前讲述的经历和斩下“人形乌洛提”的脑袋来看，魔王乌洛提的力量来源确实就是那块“碎片”。 刚刚幽灵猫就是以“碎片”为中心生成的，花费的时间不算长，但总归也是有段空白时间。 只要提前走到预定的位置，应该能赶在幽灵凝出实体前攻击到那块“碎片”……接下来就要交给那个人了。 看着箭矢带着红光一起坠落向另一边，铂赛尔知道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紧绷的神经也不禁放松一瞬。 他习惯性向旁边扫了眼，忽地发现梅莉女士身上居然长出一个“黑点”。 “小心！！” 骑士急忙抛下手里的弓箭，猛地将老妇推向一边。 两人跌倒的同时，半空中的黑洞也迅速张开一瞬又快速闭合。 简直像一张到处乱咬的嘴…… 铂赛尔这样想着，伸手按住被削去一块肉的手臂。 “铂、铂赛尔？！”弗兰的腿到现在还是软的，可看到堂兄受伤，还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你没事吧！！” 铂赛尔先看了眼揉着腰爬起来的梅莉女士，又发现周围没有第二个“黑洞”出现，这才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抽出腰间佩剑，单手递给堂弟。^js 弗兰愣了下，这才一脸震撼地接过他的佩剑。 骑士从不会放开自己的剑。 一名骑士向另一人交托自己的佩剑，就是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出去……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让弗兰瞬间酸了鼻子。 小王子抹了把脸，双手郑重地接过长剑。 “虽、虽然我的剑术很久没练了……但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弗兰大步走到梅莉和铂赛尔身前，颤巍巍地举起剑，“想对你们动手，就、就要先过我这关！” 铂赛尔：………… 铂赛尔沉默片刻，看看血流如注的手臂，还是出声解释道：“不。我是想让您把裙子上的布料分我一点，我需要立刻包扎伤口……” 话说到一半他忽地愣住，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那只逐渐消散的幽灵。 暴走的空间魔法早该就在“碎片”脱离幽灵时戛然而止…… 第246章 而刚刚那个，是乌洛提凭借自己的意志动的手！ 对啊……就像梅莉女士一样，就算本体脱离“碎片”它应该也可以使用魔法。 只不过没有那个能无限提供魔力的道具，使用时消耗的是自己本身的能量，不能太浪费，所以一次偷袭失败后它没有再来第二次…… 可……那样体型巨大的幽灵，脱离“碎片”后真的只能使用一次传送魔法吗？ 果然，只剩下一个脑袋的幽灵对他呲了下牙，视线慢慢转向身后…… “糟了……小心偷袭！奥菲纽斯！！” 铂赛尔连手臂都来不及包扎，就站起身摸索自己的弓，结果摸了半天都没摸到。 不知何时，他的弓和唯一的一支银箭都不见了。 *** 奥菲娜在铂赛尔喊出第一声时就已经准备好，看到红光朝自己的方向下落时迅速调整位置…… 铛、铛————！ “碎片”与银箭分别落到地上，弹了两下，终于停在不远处。 尽管已经做足心理准备，可真要去做时还是不免心跳加速。 奥菲娜感觉自己的手心都要出汗了，向前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到“碎片”前。 她双手握紧厨刀，半跪到地上，刀尖向下，猛地向“碎片”刺去。 “铮——————！！” 刀尖即将刺进“碎片”的瞬间，一股劲风直冲面门。 她的双手被震得一麻，手里的刀险些脱手。 银色的刀尖就停在“碎片”上方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却像是两块正极对在一起的磁铁，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靠近…… 「愚蠢！」 “碎片”的红光闪了下，似乎是在嘲笑人类的不自量力。 「放弃吧，就凭你的力量是无法销毁我的。」它用一种奥菲娜从未听过的语言说道，「趁现在你还能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奥菲娜从未听过这种语言，有点类似梅莉女士吟唱咒语时的腔调，但这次她居然神奇地听懂了。 是“它”，“碎片”故意说给她听的。 “它”是战争之神拜鲁姆的武器碎片，寄存着拜鲁姆战败后的不甘和怨恨。 一个本身就对现存人类怀抱恶意的神明……祂残存下的意志，会好心到主动提醒她赶紧逃命？ 奥菲娜根本不理“它”的喃喃，更加用力地向下压，居然真让刀尖又靠近了一点。 「立刻停下！」 “它”的声音似乎变快了，缥缈的声音都带上了急促感：「一个人类居然敢挑战神明的权威……你知道上一个做这种事的人类是怎样的下场吗？！」 奥菲娜倒是真不知道这个，但她知道“它”急了。 所以她的推测没有错……“它”确实不是坚不可摧的！ 咔嚓—— 银白的刀刃出现一条裂缝。 可同时，红光下的“碎片”也裂出一个口子。 「你会被你所爱之人杀死。」 突然，“它”的声音恢复镇定，似乎还带着看透一切的傲慢：「向右看，迎接你的命运吧……」 “闭嘴！！” 奥菲娜根本没因“它”的声音分神，更没有按照“它”的指示向右看，双手用尽全力向下按。 “不管我的命运如何，你今天必须消失在这里！！” 噼卡—— 刀刃上的裂缝开始扩张，“碎片”上的裂纹也随之增多。 「无药可救……」 嗖————！ 一声箭鸣从右边响起。奥菲娜能听出来，那支箭确实是冲着自己射来的。 「看吧，一切都结束了……」 就算这样，奥菲娜也没有向右瞟一眼，双眼依然紧盯着刀尖下的“碎片”，看着上面的裂纹越扩越大—— ————当！！ 银色的箭矢擦着女人的脖颈划过，打断一个正在扩张的“黑洞”，直直撞上前方的墙壁。 克拉克放下弓，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与飘着的半只幽灵脑袋对上视线。 “我向十主神发过誓，绝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她。”他说，“阿鲁基缇家的人至死都会遵守自己的诺言。” 几乎是同时，散发着红光的“碎片”再次裂开一条缝。 奥菲娜无视了那回荡在耳边的咒骂，用力下按———— 随着一声巨响，刀尖刺入“碎片”，两者同时碎裂。 奥菲娜若有所觉地松开手，让刀柄也落到它们之中。 原本能轻松敲碎砖石的银色刀柄仿佛变成脆弱的木炭，一落到地上就与刀刃一样化作碎屑，与四分五裂的“碎片”混到一起。 银白的碎屑被侧面吹来的风吹散，却好似变得越来越轻，卷到半空后便化作光尘消失了。 结束了…… 骤然脱离战斗状态，奥菲娜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她依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一时有些呆愣。 “奥菲娜。” 突然，一只手进入自己的视线。 她顺着手臂向上看，一张日思夜想的脸出现在面前。 “……结束了？” 她仰头看向克拉克，声音里依然带着不确定。 “结束了。” 克拉克见她没有起来的意思，也跟着蹲下。 “我们可以回家了，奥菲娜。”他向她张开双臂，开心地笑起来，“我又想到了好多菜品！好想快点让你试试……” 第247章 奥菲娜没有回答，在笑声中环住他的脖颈，两人一起扑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三更！还有一话！ 108 尾声 ◇ ◎魔王城全餐8◎ 108 在堂弟的帮助下, 铂赛尔总算把伤口包扎好了。 不远处传来惊呼和笑声，他也顺势抬头看了眼。 在看清奥菲娜脸上的笑容时，青年忽地怔住。 勇者奥菲纽斯, 是无论何时都会保持仪态的骑士。 即使打了胜仗也只会露出浅淡的微笑，绝不会做出这种扑到别人怀里与人拥抱的动作…… 还有那种笑容……那是从来没在“奥菲纽斯”脸上出现过的表情。 铂赛尔原本还想邀请奥菲纽斯回归王国军。 毕竟现在所有对奥菲纽斯不利的人都不在了, 他以为至少会有点机会…… 但看到这一幕后他突然明白, 她一定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奥菲纽斯因为家族的荣耀加入王国军, 可奥菲娜不再需要承担那样的责任。 她已经有了真正的归处。 失落是肯定的，但铂赛尔是个理性的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现在王都还乱得很, 他还有太多事要做…… 这么想着, 他的目光慢慢移到弗兰脸上。 国王已死，这么长时间过去，王储估计也没了。 按照继承次序，眼前这位就是索罗王国的下一任君主…… 而未来的国王，此时的小王子正在仔细调整自己的假发。 虽然等下山后他们肯定会知道自己秃了的事……但能拖一阵是一阵。 假发既然已经戴上了，在他的头发重新长出来前是不可能摘的！ 看着他穿着裙子、又是整理刘海又是梳理发尾的样子，铂赛尔有些绝望地用手掩住双眼。 弗兰却以为他还有别的伤没说，急忙问道：“你怎么，铂赛尔？有哪里不舒服吗？” 铂赛尔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沉沉呼出一口气, 终于开始讲正事：“您来到这里一个月, 大概不知道王都现在的情况，我来简单跟您说明一下……” 那边是久别重逢的小夫妻，这边又是在讨论严肃的王位继承问题, 梅莉女士却两边都没凑热闹, 默默起身走向一个方向。 她的腰被铂赛尔那一扑有些闪到了, 现在只能拄着拐杖慢慢移动, 走到一处阴影才停下。 影怪不知何时站到她的身后，跟她一起看向阴影里的一团。 一只黑猫正趴在角落，压着上身，龇牙对他们哈气。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猫”的边界有些模糊，像漂浮的云雾，好似会被风吹散一样。 “啊，我记得它，原来是它！”安图德尔突然道，“很久以前它在城堡里出现过。不过没有现在这么强，还不能凝出这么具体的样子……” 梅莉没说话，只默默向它伸出手。 可手指还没碰到它，黑猫便像炸了毛一样蹦起来，忽地向前冲去。 它本就是幽灵，直接穿过梅莉的腿，径直冲向自己的目标…… 弗兰正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听堂兄讲这一个月内王国发生的所有事，感觉脑袋都要不好使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像是有什么直直撞进了他的身体。 猝不及防下，小王子的上身猛地向前一晃，要不是有铂赛尔扶着差点就要磕到地上。 “你怎么了！”铂赛尔被他吓了一跳，连敬语都忘了用，赶紧把他的头往上扶。 焦急下手上难免没个轻重，直接把小王子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扯掉了。 铂赛尔看着手中的假发愣了愣，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他立刻看向同样往这里挪的梅莉女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幽灵。”梅莉女士的脸色也不太好，“普通幽灵在通常状态下是无法触碰到生者的，但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在短时间内碰过对方的血液。” 正一起往这边走的夫妇二人也愣了下，奥菲娜立刻看向弗兰脖颈上的血痕。 那两道血痕正是乌洛提挠出来的，不是很深，现在已经不流血了，却也刚好满足了幽灵寄生的条件…… 铂赛尔的脸阴沉得可怕。 如果弗兰再出事，就必须扶持王廷里那个不学无术只知道遛狗的三王子继位了。 不是铂赛尔看不起他，但比起救过奥菲娜一命的弗兰，他对那个被继后惯坏的熊孩子更没好感。 他已经受够被各种智障上级包围的日子了。现在好不容易清静了两天，结果还要他自己扶持一个更智障的熊孩子上位……铂赛尔自己都会被自己怄死。 正当他的思想开始往危险的地方黑化时，身边昏迷的小王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弗兰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四望了一圈：“你、咳咳……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梅莉女士在儿子的搀扶下缓缓坐到地上，一边开始帮他检查身体一边询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乱窜？” 小王子更加懵逼，只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他任由梅莉女士检查一阵，到最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您、您是克拉克的母亲吧……之、之前都没来得及跟您问好。” 一阵凉风吹过，弗兰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第248章 他一摸头，顿时大惊失色：“我的头发呢？！！” 安图德尔正把昏迷的渡鸦抱起来，一抬头就看到他这表情，立刻笑道：“哎，看来是寄生失败了啊。这种滑稽的表情乌洛提大人可模仿不来！” 弗兰：………… 弗兰快要自闭了。 梅莉也跟着放下手，沉沉叹息一声。 铂赛尔看看两边，还是不放心地追问：“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除了被特殊物品影响外，幽灵本身是没有‘肉｜体’的。但一些幽灵可以通过血液与无主的尸体建立关联，一些强大的幽灵还能生吞生者的灵魂，取代身躯内原本的主人……我猜，乌洛提一开始以男孩的面貌出现就是因为这个。” 铂赛尔的声音更沉：“所以他还想再试一次。” “但它现在力量不足，根本做不到生吞一个生者的灵魂，它应该也知道才对。”梅莉摇头，艰难道，“灵魂和精神都是很玄妙的东西……如果没成功，那它应该是被反噬，彻底被当作生者灵魂的养料吸收了……” 不管怎样，听到这样的结论铂赛尔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且作为一个合格的二五仔，标准的墙头草，安图德尔非常理所应当地卖了自己曾经的同伴。 多奴姆在他们开打时就发现大事不妙，都跑到另一个山头了还是被安图德尔这个王八蛋带回来了。 她不敢瞪打败乌洛提的“魔女”和“勇者”，所有的怒火都指向了安图德尔。 对此，铂赛尔只掏出一个布袋，把她的驴头罩住。 “之前都跟你说了，只要报复大圣堂和王廷里的人就好，不要做多余的事，你就是不听……” 影怪把她交给铂赛尔时摇头叹息一阵，却又向对面的骑士求情：“她的眼泪能治愈石毒，多让她哭几场足够让王都里的人痊愈……就不要喊打喊杀了吧？” 铂赛尔心里是不同意的。 人类投｜毒也要判绞刑，凭什么她要搞例外？就凭她是头驴吗？ 但现在还要稳住驴子，没答应也没拒绝。 梅莉突然想起什么，把手上挂着的“小金虫”取下。 她把洛迦说过的话转述给在场的几人，顺手将其交给安图德尔：“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埋了吧，应该没多久就能恢复。” 这次铂赛尔依旧保持沉默，不知在思考什么，但弗兰在他之前开口了。 “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他的表情很郑重，对梅莉三人深行一礼，“也许会花费很长的时间，但请相信我，我不会再让索罗王国内出现一个‘魔王乌洛提’。” 梅莉女士深深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但愿吧”，就拍了下儿子的手臂：“我们也该走了。” 克拉克背起母亲，与妻子并排走出破败的城堡。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已经过去，靛色的天空已经出现一片白色，代表白昼的橘红慢慢从山峦中浮现。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铂赛尔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 “大圣堂的乱象不是第一天才出现的。动了他们的利益，不但是王廷，王国各地的平衡都有可能被打乱。”他看向弗兰，突然说道，“你真的明白自己刚刚承诺了什么吗？” 弗兰低垂着眼思考片刻，抬头迎上公爵之子的目光。 “我可能没有你想得那么全面，对贵族们的利益关系也都不了解……” 那双绿色的眼眸也染上拂晓的光辉，在此刻亮得惊人：“可是铂赛尔，如果明知道一件事是错的，却因为麻烦而维持原状，不是更令人痛苦的事吗？” 铂赛尔难得语塞：“我只是怕你不知道将来会面对什么……” “贬低，羞辱还是刺杀？这些我都经历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那样。” 弗兰抱着手臂，拇指仿佛在摩挲着什么：“我知道这不容易。也许要花费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的时间也改变不了一件事……但我做不到什么都不做。” “如果连尝试都不去尝试，只知道捂住耳朵缩在王都里，我跟我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呢？” 铂赛尔听着他天真的话语，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可你落下的功课太多了。”他轻飘飘地指出最大的问题，“你大概连王国境内所有的贵族都没认全吧？可别到时候被刺杀了都不知道刺杀者来自哪个家族。” “我可以从现在就开始学。” 弗兰看向门外，看着那一家三口的背影，忽地笑道：“以前我也没想过我能学会做饭……但克拉克说，只要想学、并真正着手去做，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 “最重要的是有勇气开始。能够走出第一步，其实就成功了一半。” “我现在，已经做好开始的准备了。” 他向身边的堂兄伸出手：“所以铂赛尔，你愿意成为我的老师，与我一起完成这个愿望吗？” 铂赛尔单膝跪地，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眉间与心口点了一下。 “这是我的荣幸，弗洛里斯殿下。” *** 克拉克是在下了山才知道，母亲不但跑了趟长途旅行，还给他添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虽然梅莉女士表示这是她收的“学徒”，但作为过来人，克拉克觉得梅莉女士养儿子和养学徒的方式没什么区别。 做了二十五年独生子的大龄男青年，克拉克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吃醋。 第249章 米娅就不用说了，本来就受过山博士的教导，她自己也喜欢植物，在梅莉的教导下成绩突飞猛进。 总算遇到一个聪明学生，梅莉女士终于在老年找到了为人师表的乐趣。 而那个叫卢克的少年也不差。不但能做一些补房顶这样的活，食材跟上后，没两天就做出了让梅莉女士点头认可的菜肴。 打扫卫生比他还积极，敲下杯子就知道倒茶，最后成功让养腰的梅莉女士圆润了一圈。 克拉克虽然不至于跟两个孩子计较什么，但这是借题发挥的好机会，一进家门就抱住老婆求安慰。 “我以前都不知道，母亲居然嫌弃我草药学学得不好！”他把头埋到妻子颈间，“太过分了……我觉得我学得很好啊，我都把你身上的伤治好了……” 奥菲娜想了想，大概是指她刚来到阿鲁基缇家的那阵。 可那不是梅莉女士留下的药方，他只是把草药摘回来然后煮一煮吗？ 但奥菲娜情商再低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计较细节，只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嗯嗯。” 克拉克：“她还说卢克做的派比我做的好吃……那是因为我为了她的健康着想没放那么多糖，她还嫌弃！”^js^g 奥菲娜继续拍后脑勺：“嗯嗯。” 克拉克抬起头：“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奥菲娜顿了顿，还是试图安慰：“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 这话听上去就有点不对，她继续试图解释：“你还有我……” 听上去更肉麻了，她刚说出口就又红着脸否认：“不是，我的意思是……唔——” 两人喘息着分开时，克拉克手伸到后面，散开她的发辫。 “……我不管，就是这个意思。” 他在她耳边轻笑道：“不许食言。” 开心的休假过去，克拉克又开始忙碌起来。 他之前为自己准备了一个月的“婚假”，可阴差阳错间，这一月全泡在魔王城……没休到真正的婚假让他有些不爽。 还好等到冬天订单的需求量也在下降，他终于能喘口气。 转眼到了年末，新的一年即将开始。 克拉克和奥菲娜照例带着足够的食物来到森林深处，敲开梅莉女士家的房门。 开门的是米娅，看到是他们后立刻开心地打招呼，把两人迎进门。 “来了呀。” 梅莉女士正在自己的摇椅上看书，听到他们进门也只瞥了眼，又把注意力放回书上：“外面在下雪？” 克拉克应了声，一边把自己和妻子的衣服拍干净挂起来一边闻了下屋内的味道，笑了：“卢克终于会烤鸡了？” “最近烤得都很成功，总算没有糊味了。”米娅端着托盘走回客厅，依次把茶水递给两人，对克拉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是克拉克哥哥教的方法好，否则那个笨蛋不知道还要烤糊多少只鸡。” 熟悉后卢克也渐渐暴露出本性，这种时候也敢出声顶嘴：“我就这一个菜做不好而已！谁像你，煮什么都是糊糊！” 米娅抱着空托盘气势汹汹地杀向厨房，看来是去找人算账了。 “……多了两个小孩就是不一样。”梅莉女士总算放下书，头痛地揉揉太阳穴，“太吵了，吵得我头痛。” 克拉克心说这不正是您想要的吗，也省得天天说无聊了。 但这话不好说出口，他正准备跟妻子用眼神吐槽一番，转头就发现奥菲娜的表情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他有些紧张地扶住妻子，“哪里不舒服？” 梅莉女士也不头疼了，站起身走到儿媳身边，一边询问一边检查她的身体。 在得知她最近有嗜睡恶心等反应，经期也延迟后反而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摇椅。 “没事，应该是怀孕了吧。”她又翻了一页书，“恶心就吃点清淡的东西，烤鸡等不反胃了再吃。” 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夫妇愣了半天，这才不可思议地看向奥菲娜肚子。 半晌，奥菲娜终于回过神，突然一把抱住丈夫。 “我要做母亲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要成为母亲了……克拉克……” 克拉克本来有些不知所措，可听到她的声音眼角也跟着泛红。 他轻轻回抱住妻子，眨眨眼，突然笑出声。 “你在害怕吗，奥菲娜？” 奥菲娜埋在他的肩头没回答，只轻轻哼了声。 “我也害怕……但我们还有九个月做准备迎接他或她，一切都来得及。”克拉克蹭蹭她的脸颊，顺着吻上她的眼角，“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让他们得到幸福……” 听着他们轻声细语地计划未来，梅莉的手指渐渐不再发抖，伸手抹去窗上的冰霜。 窗外大雪纷飞，一颗颗枯树死气沉沉，仿若立在林间的墓碑。 窗内是年轻人的欢笑，尽是对未来的期许。 婴儿从母亲的身体中诞生，开始牙牙学语，学会爬行，学会行走。 孩童学会奔跑，学会社交，开始学习生存必备的技能。 成年离开父母，学会独立，初尝孤独。 他们也许会爱上这份孤独，享受它直到生命的尽头；或是无法忍受，找到伴侣，创立新的家庭，开始新的轮回…… 但生命线不会因为这些选择而改变，时间公平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第250章 他们终将老去，最后化为一抔黄土撒入大地。 有人死去，有人诞生，是结束也是开始。 春天总会到来，等到新绿的枝芽顶破那层灰白的树皮，森林也将焕发新生。 寂静的冬雪下，生命在轮回。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我的flag立住了！！【叉腰大笑】 以及可以查收最后的封面差分啦~ 正好是除夕！祝所有小天使除夕快乐，新的一年大吉大利！！ 之后还会有一些补充番外，包括乌洛提和小王子的后续，山博士的行踪，格雷和梅莉去打菜刀的心路历程（？），以及之前有人点过的让克拉克做冰淇淋…… 暂定这些，不过不会立刻更，让我休息几天酝酿一下_(:3」∠)_ 最后推推基友的耽美种田文：《富二代被迫从头再来[种田]》 富二代穿越后被迫养家糊口的故事，平淡治愈系 而且良心作者，不但日更过年还有加更，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来看看鸭【挥手绢】 前日谈·后日谈 ◇ null 109 后日谈·王都 ◇ ◎国王、公爵与黑猫◎ 109 魔王乌洛提消失后, 弗兰和铂赛尔，以及阿鲁基缇一家三口一起下山，与铂赛尔带来的小队会合。 魔王和“碎片”都消失了, 还解救出了受困已久的王子殿下，这本是一件值得好好庆祝的大好事, 但铂赛尔和弗兰显然没有时间庆祝。 因为王都投毒事件耽误了太多时间, 西部战线传来急报。 佣兵团那边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 希望铂赛尔能立刻回去接洽谈判事宜。 可王都不仅有一堆中了石毒的人等着他解毒，国王离世的消息也处于保密状态，为此他还下令软禁了王后和她的孩子……如果选回王都, 一大堆可见的破事都等着他解决, 不可能立刻抽身。 王都、西部战线和他们的现在的所在地又几乎是等边三角形，选一个就注定顾不上另一个。 铂赛尔一向行事果断，却在这时犹豫了。 终于换回正常衣服的弗兰走出来，看到他递来的战报后沉吟半晌，分析道：“跟埃尔顿佣兵团的谈判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再拖延下去他们一定会怀疑我们的诚意，你之前的努力又要白费。” 铂赛尔也清楚这点，所以现在才这么头疼：“我知道。我已经给莱克特伯爵去信，让他帮忙出面稳住那边……”只是现在看来效果并不是很好。 弗兰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 深吸一口气后指向自己：“你觉得, 我去怎么样？” 见堂哥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己，他习惯性地抿了下唇，还是坚持道：“我、我再怎么说也是王国的王子, 由我出面, 他们至少会明白我们这次是真心想要和谈。” 铂赛尔之前完全没把弗兰算进“能用”的那边, 此时顺着去想, 突然发现这居然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唯一的问题，就是弗兰本身是否能担起这样的重任。 “您要想清楚，这不是小孩过家家，决定去就无法反悔了。”他板起脸，严肃道，“您已经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了吗？” 弗兰点头，同样正色回视：“我之前说过的话也不是说着玩的。既然要学就从现在开始学，这对我来说也是一次机会……” “而、而且，我记得我队伍里有一位骑士就出自莱克特家族，我可以让他帮我引荐伯爵……”见自己已经抛出底牌，堂兄还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没有应声，他只能继续坚持道，“我想帮你的忙……如果只是去稳住那边，拖延一下和谈的时间，我觉得我可以做到！” “…………” “我相信您，弗兰殿下。” 奥菲娜从不远处走来，对小王子深行一礼。 “埃尔顿骑士团的团长我很熟悉，他是个直率爽朗的人。”她对铂赛尔微微点头示意，继续看向弗兰，传授自己所知的情报，“他不喜欢索罗贵族那种说话绕来绕去的作风，讨厌谎言，厌恶出尔反尔的人。您与他对话，只需要做到真诚相待就够了。” 弗兰闻言还有些惊讶：“真诚……只要真诚就够了吗？” “对我们而言，这是非常珍贵的品格，殿下。” 奥菲娜的眼眸向上弯起，笑道：“请相信自己，他会喜欢您的。” 奥菲娜的话终于让铂赛尔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 他似是叹了口气，让自己的副官取来纸笔，当场写了两封信。 “我会让弗朗茨跟你一起走。他是亚当……就是莱克特伯爵第三子的前副官，有他做人证他们会更相信你。”铂赛尔一边写信一边说道，“弗朗茨会把王都内发生的事亲口告诉莱克特伯爵，相信那时候他会尽全力协助你促成和谈……” 两封信很快写好，接过副官递来的蜡烛封口。 “一封是给伯爵的，一封让弗朗茨带给亚当……” 他瞥了眼奥菲娜的侧脸，取下一枚戒指按上印记。 “顺便帮我给那家伙带句话，‘休息这么长时间，该回来干活了’。” 铂赛尔将信递给还有些懵懂的小王子，一手按上他的肩膀：“你说的没错，既然要学就从现在开始学……我也相信你能做好这件事。” *** 看着堂弟远去的背影，压在铂赛尔心中的大石总算搬去一块，但他依然不能大意。 第251章 皮菲库洛镇上的事还需要扫尾。尤其是大圣堂，那个目击了梅莉女士使用魔法的修士不能留了，但他直接把一个分殿的负责人绑走也必须有个说法。 出乎众人意料，原本以为会费一番工夫的事这次却异常顺利。 他们回到镇子的那天，正好碰上大圣堂中有人在举办葬礼。 这很常见，但半个镇子的人都来参加的葬礼就不常见了。 主持葬礼的是一名绿袍修士，他与他的同伴正一起向棺木中的老者献上花束。 来参加葬礼的大多都是一些中年或老年人，脸上的悲切做不得假。 鲁特修士享年七十三岁。 他第一次踏入这个小镇时只有十六岁，十九岁因放走格雷一家而获罪，二十岁被赦免，剩下的五十三年一直生活在大圣堂的监视中。 但他没有浪费这些时间。即使身穿最低级的灰袍，他还是尽最大的努力帮助镇上的居民。 近十年因为年纪太大，没有精力再为孩子启蒙，但在本镇出生的中年人和老年人都很尊重他。 这样一个受人尊重的老者，却因为积劳成疾而病逝……尽管被罚跪也许只是一个诱因，可众人还是不可抑制地把愤怒发泄到一个人身上。 看到被堵住嘴、在骑士手中不断挣扎的蓝袍修士，分殿中的其他修士和镇民竟没有一个肯为他说话，只冷冰冰地看着。 平时还会有人慑于他的权力，什么都不敢说。 可现在眼看着有更厉害的人准备收拾他，立刻有聪明人快速抓住了这个时机。 “我要举报马奎斯修士！他在任期间多次谎报救助名额，骗取救济金……”一名绿袍修士站出来，咬牙指向瞪大眼的蓝袍修士，“他每年述职时都会连带着往王都大圣堂寄一袋金币，对比他的薪资和日常开销，我有理由怀疑他有不正当的金钱来源！” 这就像面袋被划开一道口子，愤怒的民众开始源源不断地诉说蓝袍修士做过的恶事。 铂赛尔看着蓝袍修士越来越苍白的脸，放心了。 连最简单的贪污都能让属下和镇民发现，这人不经查。 把一名副官留在这里继续扫尾，他带着其余人日夜兼程赶回王都。 “给我哭。” 送走好心随行的阿鲁基缇一家人，铂赛尔立刻变了一副面孔。 他蹙眉看着驴，握着马鞭，在左手手掌上拍了两下，催促道：“快哭！” 多奴姆看看面前的大盆，从牙缝里挤出一连串质问：“……你想让我哭多久？把整个盆装满？你是想让我直接哭瞎吧！！” 面对她的控诉铂赛尔不为所动，用马鞭敲敲盆边：“你往井里吐了多少口水你自己清楚，至少双倍补回来。” 多奴姆还真不清楚自己当时吐了多少口水。 话说回来，谁会专门去记自己吐口水的次数啊，她又不是变态！ 如果不是回王都的路上一直有“炎之魔女”在旁盯着她，多奴姆早就在进入王都前逃了，哪还会在这里受罪？ 而且这个卷毛臭小鬼还学聪明了，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铁制的小笼子，专门固定在她的吻部，让她怎么都咬不到“小铁笼”外的东西。 止咬器加上王都地下的法阵，导致她一天待在这座城市就只能当一只普通的驴子。 铂赛尔把城门一关，她跑都没办法跑…… “那位老夫人说了，只要你安安分分把城内的毒解开，再在城中做一年的苦工就可以离开。”青年骑士冷淡道，“按照王国的法律本不该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但看在她为你说话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次。但如果你在这期间耍什么花招，我也有权直接处决你。” 多奴姆一听这话更气了：“我怎么能保证你说的话算话？一旦你得到我的眼泪就直接找借口杀了我怎么办？！” “我与那位老夫人约定好，一年后她会和奥菲纽斯再来一趟王都，亲自验收你的工作。” 铂赛尔似是早有准备，慢条斯理地卷起自己的衣袖，展示出手臂上的纹案：“如果我在这期间杀了你，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都算我违约。她会‘至少’取走我的一条手臂。” 不等多奴姆的眼睛亮起来，他的声音陡然沉下：“但如果你想以此为把柄拖延下去，就算一年后那位老夫人会来取走我的性命，我也会先送你下地狱。” 右手的手指松开又握紧，马鞭往地上一甩，发出可怕的“呼哧”声。 “所以，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哭！” *** 埃苏皮特二世化为石像后的第十八天，铂赛尔终于成功取到了一盆“解药”。 经过实验后，他先把一部分解药发给状况最不好的幼儿和老人，又按比例分配，将剩下的解药倒入被污染的井里。 人们发现饮下井水后身上石化的部分真的不再扩张，不禁相拥而泣。 城内的水源问题总算解决了，这一改变大大缓解了城中的紧张气氛。 王廷也传出消息，已研制出特效解药，但因为需求量太多所以还要几天才能配出全城人所需的量。 有老人和孩子的家庭自然知道“特效药”是真的特效，只需要一滴就能让石化的部分在几分钟内恢复正常。 邻里间传出消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安下心。 也是多奴姆当时没缺德到底，吐在外城井中的口水不算多。 第252章 二十天里，外城居民中石化最严重的也只蔓延到一只手或一只脚，比大圣堂里的倒霉蛋们轻很多，总算没出现人员伤亡的惨剧。 相比之下，夏尔托王储就比较倒霉了。 他没能等到自己的堂弟带着解药回来，在铂赛尔离开王都后不久便追随着父亲的脚步，完全化作一尊石像。 完全石化后便不能复原。铂赛尔象征性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遗憾，便把关了半个多月禁闭的王后和三王子放出来，向他们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王后听说老国王和王储都死了，差点没憋住直接笑出来。 可听到铂赛尔主张王位该由弗洛里斯那个花瓶继承时，她又笑不出来了。js “这个……您可能不太清楚，弗洛里斯殿下已经失踪两个月了……”年轻的王后用扇子遮住半张脸，痛苦地闭上双眼，“陛下说他身体太弱，天天待在王廷里不活动只会更虚弱，这才把巡视王国的任务交给他……可谁也没想到，他和他的小队居然被伊赭丝山脉上的那位抓走了，估计现在已经……” 王后假惺惺的抽泣声让铂赛尔有一瞬的不耐烦，但他只是蹙了下眉，静静等她全部说完才开口道：“不知道您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但弗洛里斯殿下现在正在莱克特伯爵府做客。” 他在王后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从副官手里接过一封信，单手递给王后：“他会以索罗王国未来君主的身份与埃尔顿佣兵团签署停战协议。不出意外，下周就会与他的部下一起返回王都。” 一下子听到这么多消息，王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铂赛尔在说什么。 弗洛里斯居然还活着……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还有什么未来君主，什么停战协议……那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家伙竟敢擅自做主，他凭什么！ 气愤之下，王后也没注意到铂赛尔有些失礼的递信动作，一把就要夺走信封撕碎…… “请您冷静，殿下。” 铂赛尔用力捏住信纸的一角，没让她在第一时间抽走信封。 “话说回来，负责保护弗洛里斯殿下的小队里确实死了一个人……我无意中找到了他的遗物，里面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居然还有一枚印有卡丝隆家徽的金币。”他压低声音，不急不缓道，“殿下，您是否认识一位名叫‘曼德·林恩’的骑士……”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后慌乱地松开手，忽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诈了，当即气愤道：“我们卡丝隆家族从来没有往金币上印过家徽，就算你是乔曼公爵的继承人也不能平白污蔑人！” 铂赛尔点点头，话锋一转：“那大概是他们看错了。不过另一件事还要劳烦殿下配合。” “我近些年很少回王廷，都不知道一起简单的谋杀案可以拖上三年都没结案。”他依然举着那封信没有收回，漆黑的眼睛紧盯着王后，“事关未来君主的人身安全，我想要重启调查，这不过分吧？” 铂赛尔的能力王后很清楚。正因为清楚，此时的她已经无法像往常那般保持淡定。 她的家族已经在父亲抛弃领地、逃入王都时完全没落，年迈的丈夫自然就成了唯一的依靠。 她讨好他，为他解决脏手的麻烦，他也会为她和她的家人提供庇护……他们之间就是这么简单的关系。 可现在，那个能掩盖真相的人已经死了。 如果真让铂赛尔去查，她根本无法把自己摘干净…… “他……是他自己被陛下的厌烦，所以才……”她的声音都有些抖，突然大喊道，“你懂什么？！在这座王宫里谁能违逆陛下的命令？已经有了一个前车之鉴，我绝不能让我的威尔也落到那样的下场！！” 黑发的骑士静静看着她崩溃坐到地上，捏着信的手终于松开。 没有封口的信封落到王后的裙面上，让她的呼吸声顿了一瞬。 “打开看看吧。”他说道，“这是弗洛里斯殿下为威尔弗雷德殿下挑选的封地。虽然不大，但足够你们母子后半辈子的生活了。” 王后愣了愣，立刻慌乱地抽出里面的信纸。 越看她眼中的泪水就越多，最后忍不住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些眼泪里包含的究竟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与权势擦身而过的不甘，铂赛尔已经没有兴趣去探究了。 他只留下一个准确的期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闭塞的房间。 *** 弗兰长到二十岁，初次作为王室成员参与政事，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对面的佣兵团成员，一个个都跟克拉克差不多高，但又与克拉克那种自带温和气场的人不同，这些北方壮汉个个肌肉虬结、目光锐利。 弗兰站在他们面前，仿佛一只被棕熊包围的小绵羊……如果没有魔王城的那段经历，他现在可能已经吓得跌坐在地，爬都爬不起的那种。 但还好，他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他了。 弗兰深吸一口气，十分顺畅地报出自己的名号。 佣兵团成员自然没见过他，听说这是个王子，一时都有些呆愣。 原本因为铂赛尔没有按时带回准信的不快烟消云散，弗兰与其随从一起被带到佣兵团团长的面前。 与奥菲娜想象得差不多，比起莱克特伯爵那种老奸巨猾的老派贵族，弗兰这种眼里还保有纯真的人更容易让他产生好感。 第253章 再加上亚当这次顶替了莱克特伯爵的位置，也进入了随从的行列。他本就在十年前与佣兵团合作过，这次见面又是为了和谈，双方的谈话氛围都很好。 这与弗兰想象中的谈判不同。 没有人阴阳怪气的讥讽，也没有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他居然就在铂赛尔不在的情况下与对方签署了和平协议。 “因为不仅是王国这边撑不住了，他们只会更难。” 回到伯爵府，亚当才叹了口气，对弗兰郑重行了一礼：“但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快就签署了协议……这是您的功劳。” 弗兰：“可我什么都没做……” 亚当闻言却是笑了：“不，您做了很多。” “您的眼神，您的声音，您的肢体动作都在表达您是个赤诚的人……”亚当握紧双拳，低头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太成熟的小王子，真心道，“奥菲纽斯救过无数人，可只有您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帮了她……光是这点就足够让他们信任你。” 八年前的善举在八年后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报，曾经的折磨居然成为别人信任他的证据……这样的发展是弗兰万万没想到的。 不久后，王廷传来王太后决定随子移居封地的消息。 而弗兰也在莱克特家族的保护下顺利回到王都，带着一纸合约，成功继承了王位。 他上位后，铂赛尔的地位也随之变高，直接被新王册封为新的乔曼公爵。 与胆小懦弱的父亲和耽于享乐的伯父不同，铂赛尔得到权力的第一天就对王都大圣堂下手了。 虽说因为之前的中毒事件，大圣堂不但威望尽失，高层还几乎被血洗，但铂赛尔依然不肯放过那些幸存的白袍修士。 【能进入王都大圣堂的白袍修士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凡是出生在王都的孩子都知道这个潜规则，但所有人都没有胆量在公开场合去说。 可铂赛尔不但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还列出长长的清单，将那些“不干净”的地方白纸黑字地写了下来，张贴到公告板上广而告之。 他高调的做法自然引起很多贵族的不满。 大圣堂在王国建立之初就拥有非比寻常的地位，这样诱人的蛋糕一定会引来群狼瓜分。 除了进入骑士学院外，大圣堂便是贵族后裔的第二条出路，很多利益相关者都对铂赛尔十分不满。 觐见的贵族每天都聚在年轻的国王身边，不停重复着相同的话。 无非是今天乔曼公爵如何飞扬跋扈，仗着救命之恩就不把国王放在眼里云云。 面对他们的抱怨，弗兰也很无奈地摊手：“可军队都听他指挥，我也插不上手……你们有解决的方法吗？” 贵族们一时面面相觑，却谁也没先开口。 解决办法……自然是有的。 回到自己的领地划拉划拉，总能划拉出一支军队。 大家联合起来多凑点人，王国军就算被铂赛尔操练得再厉害也抵不住人海战术。 但这样又费钱又费力。况且，即使把铂赛尔打下去，最后得到权力的也很有可能不是自己，谁又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冤大头呢？ 有人小心翼翼地询问国王：“恕我冒昧，陛下。您也许能雇佣一支雇佣兵……” “不行不行，王国军打了四年，现在是真的没钱了！”弗兰立刻摇头，用那双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看向提议之人，“可我听说帕尔默侯爵的领地今年大丰收，不知道能不能借我一些……” 提议者一秒变脸，当即用咳嗽掩盖尴尬：“您都是从哪儿听说的？我们那边虽然今年丰收了，可前两年大旱，这才刚补上窟窿……” 弗兰立刻露出同情的神色，拍拍他的肩膀。下一秒，那楚楚可怜的视线又落到其他人身上。 其余贵族：………… 他们一时分不清这位年轻的新国王是真要借钱打压乔曼公爵，还是单纯耍他们玩…… 但看着他一脸傻白甜的样子也不像后者……可如果是前者，那后果更严重。 他们想看国王和公爵狗咬狗，并不想为此损失自己的钱包。 比起雇佣军队，在大圣堂那里损失的那点利益根本算不上什么。 权衡好利弊后，他们纷纷找理由告退，好似谁跑最慢谁就要被国王抓住薅羊毛一般。 人都离开了，弗兰终于松下一口气。 他挥挥手让侍从们离开大殿，整个人顺着王座瘫软下去。 “…………” “您就不怕我真的会像他们说的那样，把您架空吗？” 铂赛尔从阴影中走到王座旁，却始终没有低头。 弗兰有些累了，掩嘴打了个哈欠，微合着双眼摇头。 “我从很久以前就在听你的故事……你十四岁进入王国军，不到二十岁就开始在军队中担任要职，即使面对一群比你大很多的属下也会让他们心服口服……” “所有人都在称赞你，父亲对你赞不绝口，甚至把‘乔曼公爵’的头衔给了你……那时我是嫉妒你的。” 他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铂赛尔有些惊讶地看向窝在王座里的王。 “可那一天，没人察觉到我的异样……大家都在餐桌边笑着聊天，只有你看出我在求救……” 弗兰依然闭着眼，十指交叠置于腹部，平静道：“你救下我后，那些人的笑变得那么尴尬，父亲的脸黑得不像话，连我都看得出来……你观察力那么好，一定也发现了。” 第254章 “可你还是当面顶撞了他，请他查明真相。” 弗兰睁开眼，看向铂赛尔的眼睛干净又明亮。 “我好佩服那时候的你。你虽然跪在地上，却没有被他的权力驯服……我佩服这样的你。” “我比信任我自己还信任你。”他看着堂兄的眼睛，认真道，“你是一个真正心怀正义的人，铂赛尔。如果有一天我被你架空，那只能说明我做得比我的父亲还要差劲，那架空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铂赛尔对上他认真的眼神，深深叹口气。 “您还是太天真了。”他捂着额头叹息道，“作为君主，您不该无条件地信任别人……” “可那个人是你，你也不是别人。” 弗兰坚持道：“如果你想用‘作为君主你该如何如何’来说服我，就该先坐上来再向我说教……” 说着他居然真打算站起来让座，铂赛尔赶紧把他按回去。 铂赛尔完全没有成为国王的想法。 现在他还年轻，还有精力这样拼命。但他也不想一辈子都被王座和王冠捆住。 权力固然美妙，但那是蜜糖也是毒药。 一旦戴上那顶王冠，就连铂赛尔都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铂赛尔比较喜欢现在的自己。况且，面前的领导者足够信任他，又与他有相同的理想。 能够拥有这样的王，那做一个拥有一定权力、却也不需要背负太多的副手会轻松很多。 “请您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我现在已经很累了，不想再接手更多工作。” 他生怕这位小国王一时兴起真让他去坐王座，只能一手按着他一手向他汇报最近的部署。 “已经按照您的安排，整体翻新了王都图书馆，引进了不少新书并开始招募管理员……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圣堂的未来上，还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铂赛尔说道，“不过要是继续计划，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 弗兰点头：“肯定会被发现。但我们有时间，一点点来，总会有成果的。” 大圣堂在王国扎根太久，它的作用不只是在信仰上。对平民来说，他们在慈善、孩童启蒙和医疗上的作用更大。 除了那些站在金字塔顶的白袍修士，占人数更多的是那些底层修士。 他们基本和鲁特修士一样，都是孤儿出身，从小由当地的分殿收养。如果没有钱向上贿赂，可能到死都只能爬到蓝袍，根本不会接触到顶层的权力。 位于上层的人视底层的人命如蝼蚁，不屑于管理他们，却又想从他们身上榨取利益。 但人类又不是真的蚂蚁，一旦暴动起来也是不小的力量……这一点在西部已经得到证实。 而那些底层修士的工作，恰好承担了连接两者的纽带。 他们与平民生活在一起，理解他们的艰辛，同时也有向上反映真实情况的渠道。 他们的力量看似微弱，却与当地的生态达成某种平衡，肯定不能擅自拔除。 因此，除掉已经失去这种作用的王都大圣堂并没什么大碍，顶多会引来一些贵族的抱怨。 但贵族总是趋利避害的。大主教已死，新的主教还未选出，他们也仅仅是在观望。 可如果擅自动了各处的分殿，把平民和贵族间的纽带直接斩断，很有可能会出大问题。s 弗兰和铂赛尔讨论过解决方法。一是进行大规模的宗教改革，保留大圣堂的壳子，但里面的执行者要大换血。 二是建立新的“纽带”，慢慢取代大圣堂在民间的作用。 前者绝对会被快速发现。如果被贵族集体针对，一不小心就会遭到反噬。 相比之下后者好似更稳妥，但所需的时间太长，其间不知道又会产生什么变故…… 但既然决定要做就不需要犹豫。 铂赛尔的行事准则一直没变，又与国王商量了一会便退下了。 弗兰依然窝在王座里，随着铂赛尔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大殿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 “世上没有完美的办法，我们也还在探索……” 他突然仰起头，看向高高的棚顶，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呢喃。 “我们现在只能先做两手准备。一边在不触碰贵族的底线情况下慢慢给大圣堂换血，一边在各地建立“新纽带”……” “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它们会合二为一。” 他低下头，看着端坐在腿上的幽灵。 黑猫睁着幽绿的眼睛，相似的两双眼静静对视着。 “我说过的话都发自真心。我会做到我向老阿鲁基缇夫人承诺的事，无论多少年……” 弗兰笑起来，把手放到黑猫面前：“你可以监督我。如果我有一天跟我的父亲一样，被这顶王冠改变了，就由你来取走我的脑袋。” 黑猫依然看着他的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抬起爪子，按上弗兰的手指。 “呜。” 作者有话说： 有些东西，交代着交代着就变长了（瘫倒 顺便预告一下，下一话明天或后天放出，是有关山博士的番外，同样也很长 而且码了一半才发现，山博士的番外前半段与这篇文的主线没太大关系，更多是一些世界观补充…… 所以我会把前部分塞到到作话里，如果只想看她和梅莉开始产生交集的部分，直接右上角屏蔽作话就可以啦 第255章 110 前日谈·山博士 ◇ ◎尼莱乌斯◎ 梅莉不是尼莱乌斯见到的第一个弃婴。 混沌时代里, 父母哭着吃掉自己孩子的事她都见过，仅仅是抛弃倒是显得更“仁慈”一些。 可现在不同了。 就算自己没钱养孩子，扔到附近的镇上也会有好心人捡去抚养……可这对夫妇偏偏选择把孩子扔到这种会有野兽出没的山里。 那两人放下孩子,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尼莱乌斯本还抱着一线希望，觉得他们之后也许会后悔, 也许还会回来把孩子抱走, 便没有贸然现身。 可从正午等到太阳西斜, 等到孩子的啼哭声都引来了附近的野兽，那对夫妇依然没有回来。 她赶忙赶走那些围到婴孩身边的野兽，双手抱起襁褓中的孩子。 当尼莱乌斯把她抱起来时她就不再哭了, 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盯着她, 忽地“咯咯”笑起来。 大概因为大部分动物的幼年体都比较可爱，尼莱乌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人类幼崽。 她的皮肤那么白，那么细腻，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向上伸出的手那么小，整只手才能握住她的一根手指。 究竟是多残忍的父母才会丢下自己的孩子，放任林中的野兽把她撕碎…… 尼莱乌斯看着窝在自己怀里、还在冲她笑的女婴，理智的天平突然发生倾斜，她的脑中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前一阵她刚好救助了一只怀孕的山羊，现在母羊和它刚出生的幼崽还住在她落脚的山洞里。 她一边用羊奶喂养女婴, 一边开始频繁进出人类的城镇, 观察学习他们养育幼崽的方式。 尽管其中也有些许波折，但女婴活了下来，在她的精心照顾下一点点长大。 与救助其他动物不同, 她给她的感觉是不同的。 她记得她第一次学会爬行的样子, 记得她第一次说话时的样子, 记得她第一次向自己提问的样子……有她在身边, 尼莱乌斯的时间也随之变得清晰。 梅莉安捷拉，她就是带给她快乐的天使。 可这样的快乐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有一天，尼莱乌斯发现了养女身上的不寻常之处。 大概因为身上有猩猩的基因，尼莱乌斯对某些颜色的分辨能力很弱。 直到梅莉长到六岁，她才发现她的眼睛是紫色而非蓝色…… 她拥有「魔女」的血脉，也许这就是她被抛弃的原因。 尽管尼莱乌斯没去过北方，但她从银狼那里听说了「魔女」们的事迹，也知道当年的魔女狩猎活动…… 可最让她恐惧的，是这种血脉的两种作用。 可以随意变为“毒药”和“解药”的血脉……尼莱乌斯自己就做过十几年的实验体，她太清楚这样的秘密一旦被人类知晓，那些隐藏在人类心中的恶劣因子一定会被激发。 她绝不想让自己的养女经历那样的事！ 可梅莉是人类，她们拥有的时间不同，她不能自私地把她一直留在身边……及时让她回归人类的世界才是最好的。 她看得出，养女其实是个很怕寂寞的孩子，所以才一直黏着自己。 但母鸟总要把小鸟踢出巢穴，她不是宠物，不能只当个孩子。她需要成长，然后自己活下去。 这样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可在听到女儿的愿望是“成为母亲”时，尼莱乌斯的心中还是涌起一阵酸楚。 拥有“魔女血脉”的人，只会继续生下拥有“魔女血脉”的孩子。 这是最后的「魔女」给予人类的诅咒，她们的孩子，世世代代都将成为这个诅咒的一环。 尼莱乌斯没有告诉梅莉这件事，她怎么忍心打破一个孩子的梦想。 是她擅自抚养了她。她当时明明可以把她带到附近的小镇，会有其他人类收养她……可她没有这么做，那她就该负起责任。 这种超出人类本身的血脉并非没有消除的方法，尼莱乌斯反复翻找脑中的知识，终于找到一线希望。 传说「圣树」的叶子可以让失明的人重见光明，让断腿的人长出新腿，甚至能令死人复生……这样的东西，洗去本不该出现在血脉中的诅咒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问题是，「圣树」早在混沌时代开始时就消失了。 尼莱乌斯并没有亲眼见过它，如果不是这份知识是女神给予的，她甚至不能证明「圣树」真的存在过。 时间不会因为尼莱乌斯的烦恼而变慢。 在她不断寻找线索的同时，梅莉也从一个小孩长成一个与她视线齐平的少女。眼看就要到达人类成年的年纪，她却还是没有「圣树」的任何消息。 就当尼莱乌斯快要放弃时，她偶然听到一个流传在民间的故事。 传说一个男孩去森林里玩耍时迷了路，来到一个古怪的王国。 这个王国的居民全都居住在树上。他们的面庞都十分美貌，身材纤细修长，有着与人类不同的尖耳，说着男孩听不懂的语言。 男孩一开始还很新鲜，但待了一阵后就开始想家了，请求这些居民把他领出森林。 居民们不敢随意答应，把他带到其中最大的一棵树面前，男孩在那里见到这些森林居民的女王。 女王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人把他带到森林的出口，为他指出一条路。 第256章 男孩顺着路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还是没走出树林，最后晕倒在路上。 等他再次清醒后，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熟悉的村口。 他兴高采烈地冲进村，却发现村子已经变了。 四周的树林变成了荒漠，家门口那棵郁郁葱葱的苹果树变成了枯树。 而整个村子就仿佛是被荒废了般，一个人影都没有。 直到遇到一个偶然路过的旅人，男孩才知道自己居然来到了几十年后。 他所在的村子早已荒废，原本的村民都不知道逃到哪里了，就算现在还活着他也不知该去哪儿找…… 因为那男孩一直强调自己是在那个荒村长大的，旅人以为自己遇到了疯子，很快就离开了。 后来又把这件事当成旅途中的趣闻讲给其他人听，这才慢慢传开。 尼莱乌斯却不觉得这是一个疯子的臆想。 身形纤细修长，尖耳，又是住在树上的居民……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光辉女神露蒙的眷属族——「精灵」一族拥有以上所有的特征。 传说混沌时代结束时，神明的眷属族也都与其主人一起离开。 但尼莱乌斯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眷属族都离开了，起码智慧女神的“眼睛们”还在人间履行自己的职责。 有一个就难免有第二个，「精灵」们是否也身负着一项秘密职责……比如，把「圣树」封存进一个普通人无法进入的空间？ 而一片森林突然变成荒漠的例子也很罕见，尼莱乌斯知道的只有一处。 混沌时代末期，胜利女神重创战争之神的所在地。 两位神明的正面战斗让大陆中央的密林化为现在的中央沙漠。 「圣树」会在那里吗？ 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女儿，尼莱乌斯也越来越焦急，忍不住想要去印证自己的想法。 可即使是她，前往中央沙漠也是个十分危险的举动。 她连自身的安全都无法保证，更不能带梅莉进入那里。 纠结数天后，尼莱乌斯还是下定决心去看看。 她告别了养女，拜托一只曾经受过她恩惠的小影怪帮忙看护，独自踏上前往中央沙漠的旅程。 时间真的很神奇。没有事做的时候会觉得它过得很慢，一旦有了具体要做的事、忙碌起来时又变得飞快。 尼莱乌斯经过多方打探，花了近三年的时间才找到那个故事中的那个荒村。 尽管很微弱，但她还是察觉到附近的空间有异常。 她顺着直觉走到波动最强的地方，在沙地上一点点画出法阵的雏形，就在她即将写下最后一串符文时，一把冷冰冰的刀刃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尼莱乌斯抬起头，发现周围的景色已经变了。 一望无际的荒漠变为幽深的密林，连天空都变为深沉的靛蓝。 树干发出的莹莹绿光是唯一的光源，愈发显得这里神秘又诡谲。 「……猩猩？」持剑者扯下她的兜帽，疑惑地蹙起眉，「不管你是谁，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也不要试图破坏露蒙大人设下的禁制。」 尼莱乌斯看向周围，一群长着尖耳的守卫都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好似不答应就要立刻砍下她的脑袋。 但还不等他们做出什么，上方遥遥传来一阵叹息。 「好久没听到外面来的声音了。」一个女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将她带过来吧。」 尼莱乌斯被带到密林的中心。那里有一棵巨大树，向上看不到树冠的顶部，遮天蔽日的枝叶盖住整个天空。 树枝从上方垂落，又在地上生根……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整片树林都是中间这棵大树的分支。 大树的中央有个树洞，里面端坐着一个被枝叶包围的精灵。 「尼莱乌斯，人造的永生者，……我听说过你的名字。」精灵女王缓缓开口，「作为萨比恩提亚大人的信徒，为何要费尽心力来到这里？」 「我为我的鲁莽道歉。」 尼莱乌斯在精灵们惊讶的眼神中吐出相同的语言，同时做出一个祈祷的手势：「我的女儿从出生起被血脉中诅咒所困……听说圣树的叶子可以引发奇迹，希望您能允许我带走一片……」 听到她的话，围在周围的精灵反而更加愤怒，只有端坐在上方的女王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这里到处都是树叶，你尽可以取用。」她说道，「但只有‘这里’的人才能随意拿取树叶。这是露蒙大人设下的禁制，谁也无法违抗。」 见尼莱乌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女王用手背托起自己的长发。 原来包裹在她身边的并不完全是「圣树」的枝叶，也是她的头发。 她已经成为「圣树」的一部分。 「你要为一个人类做到这种地步吗？」她问道，「你愿意为了一个名义上的‘女儿’，将你那接近无限的生命留在这里吗？」 闻言，尼莱乌斯犹豫了。 正在双方一起陷入沉默时，她突然感到手掌传来一阵烧灼般的痛感。 是梅莉……她出事了！ 再也无法思考别的事，尼莱乌斯直接在这个诡异的空间撕出一个洞，回到原本的世界。 可已经太迟了。 等她回到王国，“炎之魔女”火烧王都的事迹已经传播开来。 她从银狼那里了解到事情的始末，不禁悲从中来。 第257章 如果她没有离开，如果她再果断一点，带着梅莉一起走，也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可事情已经发生，尼莱乌斯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解决的办法。 能对抗「狄密特」的只有「狄密特」。 熔炼「狄密特」的方法已经在人类世界失传，但尼莱乌斯恰好知道世上还有一个种族可以熔炼「狄密特」。 在中央沙漠的地下生活着一群半龙人。 他们是战争之神的眷属族与人类交合后留下的后裔，不能算是人类也并非神明眷属族。 混沌时代后眷属族离开人间，半龙人却并没有选择与人类共存，反而在沙漠的地下建立了自己的群落。 他们手中有一个可以熔炼狄密特的熔炉，但他们只会把制造出的武器给予整个族群都认可的战士。而在沙漠中行走都困难的尼莱乌斯显然不可能成为一个战士。 仅凭她是无法做到的，她还需要一个帮手。 格雷·路帕，梅莉违反与她约定也要救下的孩子，一切事件的导火索……大概，也是唯一一个会站在梅莉那边的人类。 尼莱乌斯默默站在男孩身后，观察他的性格和他的一举一动，终于在某一天走到男孩的面前。 完全抛弃感性的山博士重新成为理智的信徒。 她冷静地向男孩指明道路，一步又一步，看着他取得半龙人的认可，取得武器，告诉他山脚魔物的弱点，最后引导他走向山顶的城堡。 一切如她的计划，梅莉得救了，她重新变回了人类。 尼莱乌斯看着男人把瘦弱的少女放到床板上，手掌抚上她的脸颊，视野慢慢变得模糊。 但她没等到少女苏醒便收回手，打算就这样离开。 “……您要去哪儿？” 已经变得高大的格雷追出来，试图拦住尼莱乌斯的路：“她、她见到您一定会高兴，您为什么……” 尼莱乌斯沉默片刻，还是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推开那只手臂：“她已经长大了。” 她长大了，可她答应她的成年礼还没有准备好。她必须再去中央沙漠一趟。 精灵女王原谅了她上次的失礼行为。可她的条件没有变，尼莱乌斯如果想要树叶就不能再离开「圣树」半步。 尼莱乌斯表示自己把叶子送到养女手里后就会回来，女王却只是笑着摇头。 尼莱乌斯以为那是拒绝的意思，但她这次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撕开空间离开。 没有人阻止，她也没再被卷回那个空间……尼莱乌斯看着手里的叶子，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但她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她想尽快把叶子送给养女，之后就算再也无法离开那个空间也无所谓。 等她拿着叶子找到梅莉和格雷时，他们正好在一家旅馆住下。 尼莱乌斯正要靠近，却在窗外听到了女人隐忍的抽泣。 “对不起……对不起，格雷……” “但是我已经……没有做母亲的勇气了……” 窗户的另一边，她听到女儿痛苦地说出心里话：“……如果我只会给他们带来不幸，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他们降生在这个世界……” 她终究还是来得太迟了。 就算身体变回人类，就算消除血脉中的诅咒，可那个热爱着一切的少女也已经消失了。 梅莉安捷拉拒绝成为“母亲”，那个渴望家庭的女孩最终放弃了生育。 尼莱乌斯知道，促成这一切的不仅仅是因为那场荒谬的火刑，更是因为她的计划。 即使可以解释为解救她的一环，是为了让她活下去而不得已的行动……可不可辩驳的是，十年如一日的折磨不仅消耗了梅莉所有的欲望，也消耗了她那份对世界的热爱。 是她亲手扼杀了女儿的梦想。 尼莱乌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梅莉，所以她选择了逃避。 梅莉放弃了生育，那保留血脉反而对她更有利。's 尼莱乌斯想把叶子还回去，也决定按照之前的约定，以后便留在「圣树」所在的空间，与精灵一起守护「圣树」。 可当她想要再次打开通往「圣树」的通道时，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 「圣树」拒绝了她。 看着手中依然散发着奇异光芒的叶子，尼莱乌斯有些不明所以。 她不觉得精灵会那么好心，分文不取便让她拿走叶子…… 很快，她的预感就得到了印证。 突然的某一天，尼莱乌斯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她开始变得嗜睡，四肢变得沉重，身上的毛发开始脱落，记忆也有了衰退的征兆…… 她居然在衰老。 拿走叶子终究是有代价的。 精灵们之所以没有追究她的强盗行径，是因为她带着叶子离开的瞬间就已经支付了代价。 她的生命力与「圣树」连接到一起。 此时的她虽然还能自主活动，但与端坐在树洞中的精灵女王一样，她已经成为「圣树」的养料之一。 得出这么一个可怕的结论，尼莱乌斯的内心反而无比平静。 她活得真的太久了。 纵使也有后悔和遗憾，但她并不畏惧死亡。 唯一有些放心不下的是梅莉。 尤其是现在知道自己也许会死在她前面，尼莱乌斯不想再徒增悲伤，更加不愿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258章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伴侣，他们该停下来、享受自己的人生……但她的女儿与她一样执着，即使过了很多年还在寻找她的踪迹。 也许是命运的指引，在又一次远远见过梅莉后不久，尼莱乌斯遇到一个刚被强盗血洗的商队。 马和人的尸体叠在一起，鲜血浸湿土地，车上的货物被洗劫一空……尽管身处“光辉时代”，这样的事也经常发生。 尼莱乌斯唏嘘着，正打算离开时，一声微弱的啼哭从破败的马车中响起。 她打开马车的车门，一眼便看到一个仰头半躺在座椅上的女性尸体。 女人已经死去多时，尼莱乌斯搬走尸体，从她的身后找到那个不断啼哭的婴儿。 有了前车之鉴，她已经决定再也不抚养任何幼崽。 可怀中的生命是那么沉重，她做不到抛下不管。 她带着孩子穿过森林，打算把他放到镇子上就走。 但怀里的这个并不如梅莉小时候乖巧，小小的四肢又踢又踹，嘴里也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 好巧不巧，不久前刚远远见过一面的养女居然顺着孩子的声音找来了。 带着孩子一定会暴露……于是，当梅莉和格雷走近后，只看到一个被放在森林中哭泣的男婴。 这个孩子终于让两人停下脚步。 尼莱乌斯看着他们在森林里盖起小屋，看着梅莉用不熟练的姿势抱起男孩，她心中最后的一块大石也随之放下。 能在最后感受“衰老”的体验未尝不是另一种乐趣。 尼莱乌斯回到自己与梅莉一起居住的那片树林，打算平静地结束自己的一生。 可人生便是这样，不要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就当她虚弱到连树都爬不上去时，她又遇到了一个同样拥有“魔女血脉”的女孩和一个因烧伤被村子抛弃的少年。 看着女孩脸上迅速愈合的伤口，尼莱乌斯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好他们已经十几岁，基本可以照顾自己的生活，只是她应该看不到他们长到成年了。 最后的两年，尼莱乌斯的行动变得愈加艰难。 她有预感，她的时间已经走到尽头……她必须离开这里。 她把最后的力量留在女孩的额头，隐藏起她的瞳色，又将装有「圣树」叶子的盒子交给她保管。 生命的最后，她没能做到完全保持理智。 她还是幻想着梅莉有一天会回到这里，知道这片叶子的存在。 她原本写了很长的一封信，最后统统扔到了火里，只留下一句简短的“吃掉它”。 那一天，她再次叮嘱完两个孩子，便拄起拐杖，拖着佝偻的身体走入森林。 林间的清风拂过她苍老的脸庞，她的眼前划过无数人的面容，耳边也似乎有无数人的声音在喊她。 她终于走不动了，靠着树干坐下，静静倾听那些声音。 欢喜、惊慌、仇恨、感激……各种各样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而那些人脸却慢慢变得模糊。 她好像听到孩童的欢笑声，又好像听到少年少女的哭泣声，有人在笼子外指着她辱骂，有人握住她的手，解开她手腕上的镣铐…… 【快走吧……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在我们那里，你的同类都生活在‘席尔瓦’……你也该回到那里……】 晨光中，那个已经看不清脸的少年哭着冲她笑，声音与另一道声音重合。 【你自由了……】 “……尼莱乌斯。” 靠在树边的红色猩猩抬起头，正好撞进一双金色的眼瞳中。 “按照约定，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诗人闭上眼，手指轻轻拨动琴弦。 清越的琴声在她耳边响起，与低沉的嗓音交织在一起。 舒缓的歌声让尼莱乌斯痛苦的神色变得缓和，慢慢露出笑容。 她闭上眼，身体开始消散，光尘随着晨风一起飞向天空。 “……生于牢笼，死于自由……” 最后一根琴弦停止颤动。 诗人仰起头，看着那些光尘渐渐消失，这才半跪到尼莱乌斯刚刚的所在地。 一根嫩绿的叶芽正随着林风慢慢晃动，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诗人从腰侧解下水囊，将里面的水尽数洒入附近的土地。 “……致不灭者，尼莱乌斯。” 作者有话说： 这里是被放到前面的作话！（摇摆） 不是我不努力，这次的番外加上作话的部分有一万三哦！ 顺便预告下后面的番外，大概还有一个有关公公格雷的番外，然后就是一家吃冰淇淋的番外啦。都没有刀，会比较欢乐 【*注：尼莱乌斯的故事前半部分与本篇无关，所以放在作话里。如果只想看山博士和梅莉有交集的部分，可以直接右上角“屏蔽作者有话说”，不过有可能会导致故事连贯性差 _(:3_|∠)_】 110 尼莱乌斯已经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 她诞生的时代在后来被称作中古时代。 是人类最辉煌的时代，也是人类最疯狂的时代。 他们得到了神明的馈赠却依旧不满足。 他们总是想要更多，永远对现状不满。 贪婪让他们失控，底线开始降低后就不会停止……最后，他们终于染指了“生命”。 第259章 尼莱乌斯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是人造物，而且是最特别的人造物。 因为她的身体在长到成年后就不再生长，数年过去，也没有丝毫衰老的趋势。 经过反复观察实验，创造出她的人类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制造出了一种异常长寿的生物。 尽管是偶然得到的结果，但在人类寿命逐渐下降的中古时代，她的出现足够让人们陷入疯狂。 可惜的是，即使用相同的手法去合成，其他的实验体也没有再出现一个像尼莱乌斯这么成功的个体。 有些遗憾，但尼莱乌斯的“父母”依然十分满意。 她是他们最杰出的“作品”。 是敛财的工具，亦是炫耀能力的展示品。 唯一的意外是，尼莱乌斯的智慧似乎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她不像其他实验体那样愚钝，她拥有与人类等同的智慧， 她不能忍受被关在几平方米的牢笼里，手脚戴着银色的镣铐，靠着别人推进来的食水勉强度日。 她没有丝毫隐私，不论何时，都有可能被推出来供人围观…… 尼莱乌斯反抗过，可最终除了毒打什么都没得到。 人们并不关心她是否会感到难受，也不会在乎她的诉求。 他们只对她的身体感兴趣，穷尽一切也想破解她的身上的生命密码。 尼莱乌斯意识到这一点，开始陷入更深层的绝望。 有时她会觉得这样很没意思，也想过就这样死掉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她还是想活着。 “求生欲”是每一个生物镌刻在身上的本能，即使她是人造物也不例外。 所以，在几轮抵抗后她抛弃了尊严。 任由他们取走身上的皮毛甚至血肉，表现得越来越温和无害，慢慢让他们放下戒心。 中古时代的人类寿命都不长。很快，创造出她的“父母”就死去了。 第一任“父母”死后，她又迎来第二任和第三任……只要不破解她身上的秘密，围在她身边的“父母”就不会消失。 她的寿命远比她的“父母”们长很多，几年下来，足够她学会他们的语言。 但她这次涨了教训，再没有表现出自己已经能听懂他们说话，依旧保持懵懂无知的样子。 只是在那之后，学习变得更加容易。 她的“父母”都是十分优秀的魔导师，是站在大陆最顶端的人类，知道的东西当然比普通人更多。 他们教导学徒的时候尼莱乌斯也静静在一旁倾听，渐渐学会了很多东西。 尼莱乌斯也曾憎恨过人类。 他们是她的创造者，是她的“父母”，但她无时无刻不在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然而有一天，她看到了另一群人类。 这些人与她见过的所有人类都不同，这一行人里有老有少，其中年轻人的身材明显更高壮，身体的每一处都充满力量。 可与那些光鲜亮丽的魔导师不同，他们浑身脏污，衣服上全是破洞，手脚被黑铁制成的镣铐锁住，有人挥着鞭子驱使他们前进。 从旁人的嬉笑中，尼莱乌斯得知了他们的身份——叛道者。 外面的世界总会有些奇怪的人。 有人视“魔法”为神明的馈赠，便有人视“魔法”为神明的诅咒。 这些被称为“叛道者”的人就是这样。 他们固执己见，不去学不去听，并坚持让子子孙孙都不去接触。 可最后，他们的国家还是被他们最排斥的“魔法”毁灭了，所有人都沦为奴隶。 尼莱乌斯的住处也多了这样一个小奴隶。 那少年虽然还小，可一双眼睛却很亮。 他被学徒带过来，负责照顾尼莱乌斯的起居，这样学徒就能把更多时间放到学习上。 少年站到笼子边，尼莱乌斯条件反射地抬头与他对视。 那是第一次，尼莱乌斯从人类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感。 是“同情”……此时，一个人类正在与她产生共鸣。 少年显然比学徒更尽心。 他把笼子清理得很干净，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把草，嚼碎后敷到尼莱乌斯被磨破的手腕上。 “对不起，我无法解开它。”他没有看笼子里的猩猩，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不要动这些草药，它能让你的伤口好得快一点……” 尼莱乌斯眨眨眼，没有暴露自己其实能听懂他的话。 故意把手腕上的草沫舔掉，又让少年又给她上了三次药才停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我们生活得很好，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非要让我们按照他们的想法生活？” 有时候少年会蹲在笼子边，好像是在对尼莱乌斯说话，又好像是在问自己：“伊瑟尔婆婆说过，他们就是因为总是使用魔法寿命才会变得越来越短，那只要不使用就好……可他们为什么都不相信，还把婆婆杀死了……” 尼莱乌斯沉默听着少年的抱怨，心中却毫无波澜。 度过那段充满愤怒和怨怼的时光后，她已经可以冷静且理智地看待一切。 他们当然不能让这个消息被旁人知晓，因为“魔法”是构成这个时代的根基。 人类至今为止创造出的辉煌，所有魔导师的地位、这个时代的统治制度都构建在其上……一朝废除，不知道会发生怎样可怕的灾祸。 第260章 随着越来越强大的魔法被开发出来，人类的寿命也在随之缩短，这样浅显的道理一定有人察觉到了。 但他们无能为力。魔法已经无处不在，他们也离不开魔法带来的强大力量和便利。 身后的道路已经崩塌，他们无法承受跌入万丈深渊的代价，只能不断向前跑……即使前方也不一定有出路，但他们还是妄想得到那一丝希望。 尼莱乌斯就是他们抓到的一丝希望，能带领他们走出泥沼的蜘蛛丝。 只要破解她的生命密码，他们就还有救！ 时间还在流动，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捕获这批不会使用魔法的奴隶后，他们终于有理由把同族搬到实验台上。 老人、幼童和青年……少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搬进搬出，眼中的愤怒更是无法抑制。 尼莱乌斯看到了，却转过了身。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想报仇，但他又能做什么呢？凭他一个人是无法改变现状的。 果然，第二天到来后她没有看到那个少年。 尼莱乌斯对少年的情感很复杂。 她理应讨厌人类，但她无法讨厌这个少年。 也许他被抓住处死了，也许跟他的家人一样被拖进了实验室…… 笼中的尼莱乌斯再次焦躁起来。 她迫切地想做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难道要和那个少年一样，白白去送死？ 尼莱乌斯思考不出一个答案。 曾经她以为外面的世界会好。可看到了少年她才意识到，也许那只是一个更大的笼子，她永远都无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她蜷缩在笼子里，开始拒绝进食。 一开始还会有人哄着她喂食，但这些人很快就失去了耐心，把她的笼子丢到一边，甚至好几天都没回来。 尼莱乌斯从他们的行为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对那些人的价值，可现在他们宁可放弃她都要去做的事……一定有更了不得的事发生了。 果然，不知是第几天的深夜里，某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那声音很远，却很清晰地传进她的脑海。 像爆炸又像钟声，余音不断向外扩张，带着世间的一切与之共振。 房屋在震动，柜子也在震动，尼莱乌斯甚至听到接连不断的噼啪声，不知道是什么碎裂时发出的声音。 这感觉太不妙了……外面绝对出事了…… 仿佛在印证她的猜测，依靠魔法燃起的灯光依次熄灭。 作为代替，黑夜中燃起一簇簇明亮鲜红的火焰。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有人在用变了调的声音嘶喊，“把那些该死的魔导师全部杀光！！” 复仇的火焰点燃一片又一片的建筑，无法使用魔法的魔导师连剑都举不起来，转眼就被冲出牢笼的奴隶淹没。 自己的性命都要保不住时，不会有人记得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实验品。 不久后，尼莱乌斯就闻到了烟味，也见到了愈加明亮的火焰…… 砰————！ 大门忽地被人踹开，一个人影逆着火光跑进房间。 尽管来人身上沾满鲜血和灰烬的味道，尼莱乌斯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是那个失踪了好几天的少年……他居然还活着！ 少年来不及做别的，直接拎起笼子就往外跑。 尼莱乌斯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却与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正在崩坏的世界。四处都是浓烟和火焰，热浪中不断有建筑在塌陷。 周围充斥着人类的尖叫，他们手持武器，在用最原始的方式互相残杀…… “地狱”，大概就是这副样子吧……尼莱乌斯不禁这样想着。 少年没有理会那些尖叫的人，他一手拎着笼子一手提着斧头，生生在混乱中冲出一条血路。 他跑出内城，跑出外城，直到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脚下的道路从宽阔平整变得坑坑洼洼，他终于跑到一条土路的尽头。 “快走吧……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在我们那里，你的同类都生活在‘席尔瓦’（森林）……你也该回到那里……” 少年打开笼子，摸索出一串钥匙，用颤抖的手指打开困住其四肢的银色镣铐。 做完这一切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跌坐在地不停喘息。 似乎是察觉到还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对红色的猩猩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这个国家完蛋了，所有人类都要完蛋了……可至少，你自由了…………” 尼莱乌斯最后看了少年一眼，张开了嘴，第一次尝试说出人类的语言。 “……谢、谢……” 不等少年反应过来，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森林里。 少年并不知道尼莱乌斯真实的身份，以为她是一只长相奇怪的猴子，所以才会把她带到山脚下的树林。 可事实上，尼莱乌斯并没有在森林居住的经验。她只能一点点摸索，按照自己的直觉选择食物和水源，居然幸运地活了下来。 不久后，她从逃进森林里的旅人口中得知人类的近况。 事情比她预想中的还要严重。 第261章 在那一夜后，所有人类失去了使用魔法的能力。 维持了近千年的秩序在一夕之间崩塌，整个大陆都陷入从未有过的混乱。 听到这些情报后的尼莱乌斯突然想起曾在数任“父母”那里学来的知识。 她尝试在地面绘制出相应的图案，对着它反复念诵记忆中的音调。^j^s 这种照猫画虎的行为自然是失败了。 尼莱乌斯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本就是一时兴起的小尝试，况且她对魔法本身并没有太多好感，试过就忘了。 出乎意料的是，居然会有人因为这个小小的尝试找上门。 “用那种奇怪语调向萨比恩提亚大人祈祷的，就是你吗？” 树下，两匹银狼仰着头，用同一双眼睛紧盯着树上的猩猩，异口同声道：“你不需要解释什么。人造的灵魂，你的声音已经引起了萨比恩提亚大人的注意。祂怜悯你的遭遇，愿意给予你一份礼物。” “想要的话就跟我们来吧。” 两匹银狼传达完女神的神谕，与站在一旁的男人一起转身离开。 从开始到结束，他们都不需要尼莱乌斯做出任何回应，也没有回头去看她是否跟上，走就是真的走了。 尼莱乌斯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居然就那么跟了上去。 她跟着银狼登上一座高山，在山峰的最顶端看到一尊神像。 智慧女神萨比恩提亚与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不是年迈的老妪，也不是面容严肃的妇人……尽管戴着面纱，但任谁都能看出这尊石像雕刻的是一位少女。 正当她打算仔细端详女神的样貌时，紧闭着双眼的女神像似乎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信号，深灰的石像因此染上色彩，银色的长发披散开，端坐在石座上的石像仿佛被注入生命，缓缓站立起来。 尼莱乌斯无法形容看到这一幕的震撼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朝神像跪下。 “我听到了你的祈祷声。不过应该算不上祈祷，你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紧闭双眼的女神微微垂首，“看”着匍匐在地的红猩猩，“你，想学习吗？” 尼莱乌斯一时没明白祂的意思，怔愣着抬起头：“学习……什么？” “所有你想知道的知识。”女神的声音很平淡，说出的话却异常慷慨，“这是我唯一能给予你的。” 尼莱乌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充满疑惑。 少年对她好，是出于同情，同情他们共同的遭遇。 可一个神明为什么会怜悯自己？世上可怜的生命太多了，为什么独独选中了她？ “你确实是特别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你的肉｜体、灵魂与精神达到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理论上，只要你不生病、不受伤，就可以无限接近永生。” “你的生命会很漫长，但过于漫长的生命有时也并不是好事……” 女神的头似乎往旁边偏了下，这才用那种不急不缓的语气继续道：“我的信徒走入歧途，这才制造出了你，这是我的失职。可你已经诞生了，我不想再看到你有一天也会误入歧途。” 尼莱乌斯依然听不懂女神话中的意思，但她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机会。 她正式成为智慧女神的信徒，得到了“尼莱乌斯”这个名字。 当萨比恩提亚询问她是否也要学习魔法时，她点了点头又摇头。 “我想学习它，只为了能够自保。”她的脑海里划过少年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眼眸中的神采也跟着黯淡下来，“可有人说那是罪恶的源泉。好人沾染上也会不可抑制地变坏，我怕有一天我会变得跟那些人一样……” 女神垂着头，忽而伸出手按上她的头顶。 “你不会，尼莱乌斯。”祂说道，“力量从来都是无罪的。你能拥有这样的想法，本身就说明你和那些人类不同。”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即使有一天你真的会误入歧途，我的眼睛也会阻止你。” 祂转过头，紧闭的双眼朝向一直立在旁边的二狼一人：“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你，就像这次把你带到这里一样。” 随着祂的话，两匹银狼也朝尼莱乌斯的方向微微颔首。 而那个抱着竖琴的男人似乎始终对她不感兴趣，一直兴趣寥寥地看向远方。直到女神喊了一声“阿诺”才目光懒散地看过来，象征性地点了下头。 看上去有些不靠谱……但到底是被神明认可的“监视者”，尼莱乌斯能从那人身上感受到与女神相似的气息，并不敢轻视。 她终于放下最后一点顾虑，接受了智慧女神的馈赠。 之后，尼莱乌斯虽然也与两匹银狼共行过一段时间，可她确实不适应那样快节奏的旅行，很快就决定回到森林里定居。 “你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 临走前，那名手持竖琴的男人对她承诺道：“如果你有一天活到发疯，或者惹出什么麻烦，我会来解决你。当然，如果你死了，看在这段时间的交情上我也会为你献上一首挽歌……” 他顿了顿，突然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嗯，听上真晦气。” “去尽情寻找你生存的意义吧，尼莱乌斯。”他转过身，背对着森林挥挥手，“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