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NPH]向深处沦陷》 开端 … “天啊…那是什么!” 一段嘈杂的奔逃,夹杂粗重的喘息。 沙沙,沙沙,过了15秒,终于清晰。 “林特还在那,我们得回去救他!” “林特没救了。”沉稳的女声,小队队长。 她回头看:“不行,它很快就要追上来了。它太快了!” 情急下,她果断出手。 尖锐的爆鸣! 凯恩起爆器,研究所最先进的杀伤装备。 “打不中,该死,起爆对它没用…”她咬牙,“把装备解下来,用尽力气跑吧。使出你们吃奶的劲。” 话音刚落,一阵噪声将音频彻底淹没。不是通讯设备底噪,而是种奇异的高频鸣叫,足够让听者头痛欲裂。 32秒后,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吞噬一切的死寂。 寂静只保持了5秒,她开口。 沙沙,沙沙。 “我看见了。”她的声音异常平静。 看见了什么? “我必须直面它。” “…队长?” “我必须观测到它。” “你要去哪?” … “不,队长,不!不!” … 录音结束。 美娜惴惴不安,通过后视镜看向身后的男人:“老师,请别外放了…” 称作“老师”的男人,凯恩,坐在轿车后排。 见他半阖眼休息,美娜立刻闭紧嘴,不敢打扰。 老师是出了名的恃才任性,即使世界末日来临,他也只会遵从自己的步调行事。 美娜继续开车,驶向郊外。 横穿麦田后,村庄在眼前展开。 远望去,一条主路将小村庄贯通,道路两侧是稀稀拉拉的矮房和农舍,在夕阳余晖下显得破旧贫穷。 “停车。”凯恩说。 “你目测,这村庄有多长?” 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话,“三千米…”美娜嗫嚅,“…大概。” 专业人员目视误差在米级内,但美娜,她只是个研究所的学徒。 “三千米,假设人类奔跑。” “十几分钟。”美娜立刻补充,“但我不行。” 以她的体能,跑?走三千米都费劲。 凯恩再次闭上眼沉思。他微微皱眉,露出显而易见的不耐。虽然这不是针对她,但美娜依然吓得一战。 她跟随凯恩时间很短,相比学徒,她更像助理、秘书、司机、保姆、服务员。 准确地,仆人。 仆人理当领会主人的心意,但她丝毫不能领会凯恩,甚至,连万分之一的了解也没有。 “老师…”眼看快到八点,她轻声提醒。 凯恩抬手止住她。 “2007年2月28日。”他缓缓说。 是的,这正是录音的日期。 “老师?” 美娜一头雾水。 - 2007年1月,凯恩研制出对群起爆器,一项跨时代的大规模杀伤武器,样机以他本人名字命名。 2007年2月28日,执勤队进入一处山谷,行动原本只是一次试验,为了实测凯恩起爆器的波及范围。 但他们迎来了比起爆器更恐怖的危险。 包括队长在内,所有成员全部失联。 行动时长总计3小时,路程读数却有数百公里。 执勤队徒步前进,这显然与人类步行速度不符。 3月2日,又一小队出发,沿历史轨迹搜索生还者。 仅半小时,传感器返回数据就超过400公里。 然而,据该队队长通讯称: “体感也就两三公里,不知怎的,进入后,身体很沉,走走停停,只走了几百米也说不定”。 为保证队员精神状态,研究所没有通知他们传感器失灵的异常,只下达命令: 停止前进,原地搜索。 3月2日,安全。 3月3日,安全,但搜救没有进展。 3月4日,勘钻抵达地下二百米,他们发现了失踪人员的战术马甲,女式,贴队长肩章。就是她了。 4日下午,他们毫无征兆地与研究所断联。 4日晚上,通讯恢复。 虽未找到尸体,但他们回收了线索,比如两板录音带。听完录音带后,众人情绪低落,无法继续任务。经上级批准,队长整队原路返回。 奇怪的是,2日到4日期间,他们并未移动,但里程读数激增至10000公里。 3月5日,小队再次断联。 这次断联依然是半天时间,当天晚上,研究所收到队长的求救消息,有队员受了伤。 他语焉不详,并未明确指出受伤的原因。 3月6日,队长听上去很虚弱,他和队员们互相鼓励,支撑彼此。 6日晚上,物资用尽,他们只能吃野果充饥。 至此,传感器读数依然停在10000公里,没有任何变化。 3月7日,绝境下,他们几乎不再说话。 8日,一名队员体力不支,经讨论,他们决定继续带着他,全队生死与共。 9日和10日,第三次断联。 不知他们是否在移动,总之,传感器示数无变化。 终于,11日清晨,传感器跳变归零,队长出现在入口。 他衣衫褴褛,指着队员哭泣道,快去包扎他们的伤口,他们感染了,不能残疾。 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瓦西里 晚上七点五十九,尊贵的凯恩先生抵达了他忠诚的临时基地。 瓦西里面色阴沉。 他眼见美娜殷勤地跳下车,冲到后排为凯恩打开车门。 凯恩的脸皮厚得让人发指,他镇定自若地享受美娜的服务,并视其为理所当然。 他慢吞吞地抬腿下地,掸走肩膀的灰。 瓦西里冷笑。 村庄外的厂房,人员设备准备就绪,除了,为凯恩先生雇佣一个保洁团队大扫除。 他以为他是谁? 美娜像小鸟一样围着凯恩转圈,这使瓦西里非常不快,因此,当她悄悄冲他挥手时,他视若无睹转过头,美娜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怎么了?”见她沮丧,凯恩问。 “…没什么。” 凯恩没有追问,他径直走向主机,它不间断接收卫星红外图像,遥控无人机探路。 研究所一致认为,以现下科技水平,他们有充足的实力再次直面“那个东西”。 为此,瓦西里时隔一年复出。 此前,他化名在野战医院养病。据悉是腿伤。 研究所本不该征召他,但有资质带队高危任务的人屈指可数,而他恰好是其中少数还活着的。 无人机盘旋在上空监视,村庄入口一切如常,风吹麦浪,甚至称得上悠闲。 “这和你说的不一样。”瓦西里冷硬道。 按照凯恩推算,“辖区”里的时空做非线性高速移动,以客观物理定标,就是这里。 以村子为界,八点整。 凯恩一言不发,美娜只能替他打破这牙酸的沉默: “那个,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瓦西里沉沉一哼:“得看你‘老师’的意思了。” 他套上战术服。对于一个超过两米的壮汉,最大号也绷得死紧,裹在他健硕勃发的肌肉上,能轻易撑爆。 他没有避讳任何人,包括凯恩等研究员。 瓦西里俨然不在乎这群“学者”,服役越深入,他越明白,最丧失理性的就是所谓科学家,比如,这位“惊世天才”凯恩。 但他并不打算向心爱的女人解释这些。 她认清“老师”的虚伪,抑或维持崇拜,那是她的选择。 美娜既不清醒也不盲目,这一刻,她的脑子是空的。她只能看见瓦西里凹陷的股沟和鼓囊囊的裆部,她被这性感的一幕摄取心神,如果不是凯恩打断,她都要流口水了。 “所有作战单位,保持等待。”凯恩对瓦西里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副讳莫如深、高高在上的鸟样,使瓦西里恼火极了,东欧血统内敛的面相也没能掩饰他的怒气,下垂的双眼微微眯起,大且高的鼻子深深呼吸。 美娜不知如何是好,她束手束脚倒了两杯水,分别放在瓦西里和凯恩面前。 两人都没有接。 先走的人是瓦西里,意识到凯恩完全不为所动后,他果断拎起外套,掀开帐门,大步离开。 美娜为老师擦净屏幕和记录板,才跟出去。 瓦西里站在树下,把玩着他的烟盒。 就像早知她会跟来一样,他冲她伸出手,另一只则把烟盒塞回裤兜。 美娜握住这只宽大粗糙的手。 研究所配发的烟,执勤人员一天三根,保持体质活跃、头脑清醒,好比开车困了要吃薄荷糖。 但瓦西里从来不抽。 至少美娜没见过他抽。 “你觉得头脑清醒是好事吗?”瓦西里这样说,“你会观测到那些平时并不容易观测的东西,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它们的。” “可是大家都在抽。” “因为有人想让你看到。”他停顿,淡淡说,“而我不想把身体太轻易地交给别人。” 美娜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与他十指相握,瓦西里顺从了她,他总是纵容的。 他扣住她后腰,拉进怀里。瓦西里过分高大,她勉强平视他胸口,胸袋乱七八糟缝着各种队标,他服役过的诸多小队,只剩他存续着、铭记着。 “你还在生气吗?”她问。 “如果你是代凯恩来哄我高兴的话,是的,我在生气。” 她梗住了,低头蚊吟:“不是的…” 瓦西里用大腿牢牢卡住她,她几乎是附着在他强壮的身体上。 相比他激烈的占有,现在的他简直温驯得像头冬眠的熊,而他还什么都没做,她就起了反应,濡湿的地方变得更黏,脚尖轻轻踩住他梆梆硬的军靴。 “为什么出来找我?”他强硬地迫她看向自己,“你可以继续在里面伺候凯恩,给他手磨咖啡。” “我…我…”她总算说出正确口令,“…我想你。” 眼神躲闪,耳朵烫烫的。 这对瓦西里足够了。 他的脸部肌肉向上牵动,姑且算笑,但笑得很难看。 某次任务中,他的脸皮被队友撕开,左嘴角留下不协调的倾裂。 她第一次表现出害怕后,他就很少对她笑了,即便她事后反复解释非她本意,他也尽量不做任何多余的表情。 美娜用指尖抠住他的腰带,暗示地拉住。 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但当她上头时,她很少顾及对方的处境。特别当对方是瓦西里,一个无条件满足她的人。 “想清楚,你的凯恩老师还在这。”他低声谑道,吻住她的嘴唇。由于巨大的体型差距,光踮脚是不够的,他必须将她抱起,才不至于叫她攀得双臂发酸。 这个压迫性的深吻让她接近窒息,细细的呻吟像求饶,又像求欢。 多一点,还想要多一点。 她不害怕凯恩,她做过更加放荡的事。 甚至,凯恩也许心知肚明。 本次任务下发前,凯恩亲自去野战医院背调瓦西里,带她一起。 他去任何地方都会带上她。 瓦西里享受单间待遇,方便他们在病房里昏天黑地地做爱。 裙子下面藏着丁字裤,磨得阴蒂肿胀,通常还没走到病房,就已经流得不成样子,瓦西里甚至无需用粗指抠湿她的穴,细细的裆部陷在里面泡着,把丁字裤褪到膝弯直接插进去,一点阻力也没有。 后面几天,瓦西里竟让她穿着内裤做,他把细绳拨到一边,非常省事地使用她的软穴。 “我的爱…”他喜欢这样叫她,“你被我操得熟透了。我有点怀念那些需要给你抹满润滑剂才能操你的日子。” 他捧高她白嫩的屁股,挺腰带出噗呲水声,他是故意的:“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通常,她会多把湿漉漉的内裤塞进包里带走。 但坏事总会露陷。某一次,在凯恩面前翻包时,她为老师翻出了一条丁字裤。 黑色,蕾丝,裆部残留淫液干透的白斑。 她大惊失色。 她理当是个老实巴交的学徒,每天裹着研究所的工服,内衣是比修女更加古板的白色背心。 好不容易的那点好印象全都毁了。 没有嘲讽也没有责骂,凯恩什么都没说。此后,他们默契地对此事避而不提。 它与我们 x月x日 东部野战医院 人员密级:绝密 任务等级:高危 受访人: “签你的代号。”凯恩把文档推到他面前。 他署名“瓦西里”,凯恩重申:“代号。” “我的名字就是我的代号。”他掀起眼皮,“不行吗?” “我以为特种人员会给自己起些更酷的外号,比如‘尖刀’、‘猎鹰’,之类的。” “真难得,能听你闲聊。”瓦西里坐在电椅里,双手被禁锢在桌板下,但他完全不紧张,反而略显惬意,“但你没话找话的样子有点可笑。” 凯恩对他的嘲讽不作反应。 “我们来谈谈你的测试。”翻阅档案,“客体观察能力,弱,认知理解力,极弱,恕我直言,你的各项精神指标离岗位基准相去甚远,直白点说,你看不到了,你退化了。” “是的。”瓦西里赞同,“所以我该退役了。” “退役后打算做点什么?” 瓦西里挑眉。 “没想过。”他闲散往后一靠,“我多大了?大概超过三十了,这个年纪不能去空军服役了。嗯…也许能去飞机零件厂干后勤,或者去修轮子…差不多干十年吧,然后到随便什么地方,买个房子,开个店,凑合活着,比如…卖热狗什么的。” “要和她一起吗?”他问。 沉默片刻,瓦西里笑了:“凯恩,她不是你的所有物。” “不是吗?”他沉吟,“好吧,扯远了。所以,怎么说,你打算和她一起吗?” 瓦西里不解地瞪着他,在他平淡无波的回视里,他扬起苦笑:“你在逗我吗,凯恩,你听不出我在开玩笑吗?” “嗯?” “操你的,别装了!”瓦西里试图解开手铐,雄伟的巨躯使灌铅桌子微微颤动,但是徒劳。凯恩默默注视这可怜的男人。 “但凡我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我早就一把火把研究所烧干净然后走人了。” “我当然会带着她,我会把蓄意破坏我们家庭生活的人全宰了,说真的,那个人大概率就是你。” “然后我们会结婚,合法地结婚,哺育两个孩子。” “你没有生育能力。”凯恩提醒。 “对,所以我说‘如果’。” “我明白了。”凯恩在“疑似躁郁”和“错误归因”两项上打勾,“再说说你的病情吧,右腿看起来好多了,走路的时候。” “是的,你还可以跑步、跳跃、攀岩,甚至完成得比以前更好…”他讽刺,“但你清楚那不是你的腿了。” 右腿组织撕裂。 表面外伤倒没什么,但内部组织呈现不合理错位,肌肉纤维方向与生理解剖结构不符,像是被某种力量拉伸后重组。 毋庸置疑,这是从“辖区”里带回的物质。 - 瓦西里进入“辖区”一小时整。 研究员们走来走去忙碌着,美娜坐立不安,她看不懂波谱,但她猜,绿色的闪点是瓦西里,只要绿点在动,瓦西里就还活着。 至少,以她浅薄的理解,她是这样认为的。 凯恩喝着她倒的水,并不和其他人交流,清闲平静的模样像个厂房夜班保安。 也没人找他攀谈就是了。 如果说在他当“惊世天才”时,人们还能捏着鼻子忍耐他的妄自尊大,当他江郎才尽,他的报应就来了。 他被踢出研究所领导层,他的实验计划通通取缔,身边只剩一个学徒,而那个女人显然不大聪明。 逐渐淡出大众视野,恐怕令这位天才羞愤难当吧。 曾经里程碑式的凯恩起爆器,以辩证的眼光看,也不过是当今一个大号的火箭筒。 今非昔比了。 美娜找了一条毯子。 晚上太冷了。真不知为什么,明明傍晚这里还很暖和,入夜后气温骤降,基地简直像个冰窖。 “因为它在向北移动。” 凯恩解释道。 “…什么?”美娜呆呆的。 “向北。”凯恩用杯子示意,“这是‘辖区’。” 他在杯子下面垫了张纸:“这是我们,我们在‘辖区’的边界。” “现在,‘辖区’向北移动,假设时速四百。”他一手按着纸,一手把杯子向前推,“提问,我们在哪?” 娜美涨红了脸:“时速…时速乘以…” “错。我们不动。” 她脸上浮起羞愧的红晕,以及对未知事物的不安,在凯恩的注目下,她连耳垂都染得通红。 “…算了。”他说,“没事。” “我不冷,毯子你自己用吧。” 大部分研究员都披着夹克和棉服,但凯恩只有一件衬衫。他脸色唇色如常,并非逞强。 说来奇怪,即使在冬天下大雪的时候,老师也是这身装束,最多加一件外套,很薄很薄的那种,连风都防不住。 美娜披紧毯子坐在角落,看着他的背影。 见到凯恩前,美娜以为老师会是个瘦骨嶙峋的秃子。 但他并不瘦削,也不秃,也不邋遢,也不戴眼镜。他一点都不符合天才的刻板印象,他是一个太过正常的青壮年男人,甚至有点英俊。 “老师。”她裹着毯子,圆润地靠过去。 “嗯?” 凯恩并没回头。他在观察瓦西里的坐标,他变得更快了。显然,每一次人类对“辖区”的探索,都会导致它的移速更快。 如果他们继续深入,会发生什么呢? “老师…” “说。” 美娜惭愧地小声:“能,能给我讲一讲吗?我不懂…为什么我们没有被那个东西…”她指他手里的杯子,“被它拖着移动呢?” 海与小船 从前,研究所没有建立“辖区”的概念,至少在2007年第一次失踪事件前,没有。 这一名称由卡莱首次提出。 幸存归来的队长叫做卡莱。 解除职务后,他被送往湖心康复中心,由研究所继续管控。 在之后的十几年间,他的精神状态还是老样子,他仍然坚称他的队友和他一起从某个险境中成功脱逃。 除了上述疯话,其余表现正常。 他时而大骂研究所,狡兔死走狗烹,上层利用他接触危险实体,一旦他失去作用,就把他丢进精神病院。 客观讲,他没有说错。 但如果有人问他,那是个什么实体,他便支支吾吾,不明所以。为此,他常常陷入窘境,因为他想状告研究所,却描述不出那个“证据”。 “总之,那东西绝对比你能想象到的任何东西都危险。” “它是怪物吗?” “老天,要只是怪物,那倒好办了!”他对记者义愤填膺,“你想想,研究所处理过多少奇怪的玩意,如果只是怪物,那帮混蛋何至于把我关在这!” 给父母妻儿的信中,他写道: “我肯定是要一辈子呆在这鬼地方了。我恨他们,但我很难真心责怪他们。我能理解,他们只是牺牲了我,去完成更伟大的事情。” “但我时常感到不平。为什么牺牲的只有我呢?” 以上记者、亲人,均由凯恩派人假扮。 卡莱能见到的人,能看到的信息,都是研究所让他看见的。 他不可能有父母家属。卡莱和瓦西里一样,都是由研究所下属机构抚养的孤儿。 凯恩为卡莱做出了选择。决定他人命运非他所愿,但他已做了太多次,现在不过罪加一等而已。 在和卡莱唯一一次交谈后,凯恩下令对他执行脑部手术。 2007年10月,卡莱,被他塑造后的卡莱,前往湖心康复中心,开始他虚假但平静的余生。 - 2007年5月2日,卡莱从昏迷中苏醒,研究所一团乱麻,卡莱的混乱熵严重影响了其他实体以及多处监控基地。 于是,凯恩选定南太平洋奇岛,与他在禁闭区会面。 5月4日,他们面对面进行交谈。 出人意料,卡莱的认知非常清醒,简直和刚获救时判若两人。 他向凯恩说明了三件事。 一,他不记得录音带,也没有勘钻的印象,至于挖地二百米之类的,根本是无稽之谈。 事实上,他进入“辖区”后,很快便失去意识。与研究所持续通讯的人,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是他。 二,当他恢复意识时,他确实和队友在一起,但只有队友的尸体,而且部位不一。 有人剩头,有人剩腿,有人剩肚皮。 头和腿姑且能靠毛色和纹身辨别,其他隐私部位则完全不能辨识。 三,卡莱确定,从“辖区”里出来的人,只有他一个。 对话全程,卡莱相当冷静,他以平铺直叙的方式吐字,但时不时会切成别的语种,又毫无障碍地切回来,且他自己并未察觉。 “你反复提到‘辖区’。”凯恩问,“为什么这样称呼?是你起的名字吗,还是有人这样教过你?” 卡莱愣了下。 “都不是。”他平淡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用一个名字定义它。” - 这次会谈,凯恩不允许任何记录留存。但研究所自然不会同意。 此事导致凯恩与研究所决裂,他提出辞退,上层认为这是他做作的示威。 由于对“辖区”的需求,他们不得不继续留着凯恩。 此后,双方僵硬冷战数年。 在这数年间,凯恩充分体现出他的懒惰和逃避,而且一年更甚一年。他以一种比磨洋工更糟糕的工作态度推进“辖区”计划,简称,毫无推进。 天无绝人之路,最后,通过数位研究者合力攻关,他们找到了打开入口并测量“辖区”的方法,尽管不稳定、不可控、效率奇低,但,这是人类的从无到有。 世界离了任何人都能转,离了凯恩也一样。既然他这样狂妄,是时候去坐坐冷板凳了。 - 美娜迷迷糊糊醒来。 她发现自己靠在老师身上。凯恩没有推开她,也没有理睬她。他正在漫不经心地看闲书,《超级英雄与病少女》,是她的书。 这实在太羞耻了!她飞快直起身,把书抽走。此时是夜晚十二点。 美娜不敢置信,她竟如此丢脸,在重要任务过程中呼呼大睡。为了不让她栽倒,她的老师不得不保持单手环她的姿势,顺便还要给她盖上毯子。 “结…结束了吗?”她茫然发问,“瓦西里在哪…?” 凯恩好整以暇:“他在‘辖区’里。” 原来还没结束吗?老师怎么看起这种毫无营养的轻小说。他面前的仪器因为久不操作已经熄屏,完全是对瓦西里不闻不问、死活不顾的架势。 美娜着急道:“你不管他了吗?” 她一改畏畏缩缩的黏糊,像是在谴责他,凯恩神情寡淡地瞥她一眼,声音毫无波澜。 “如果你这么担心他,你可以亲自监控他。”他扫过她慵懒交迭的小腿,“而你在睡觉。” 美娜噎住了。凯恩的不悦这样明显,她窘迫避开他的双眼,讨好般唤了声“老师”。 凯恩收回眼神。 “他很安全,他自己能对齐信标走回来。”凯恩站起身,和她保持距离,他俯视她道,“他不是幼儿,不需要监护人时时刻刻围着他。” 美娜意识到,老师真的很生气,他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老师,我只是…” “不必和我解释。” 美娜顺从地沉默。这是她的错,她不该在凯恩授课的时候睡大觉。 她尤记得,凯恩在给她讲杯子和纸垫的关系,不,是“辖区”和“物理坐标系”的关系。 “正常来说,我们移动杯子,其他物质不会跟随移动,如果要达到相同的速度,”他用杯子压住纸往前推,“需要对锚点施加一个很大的压力。” “锚点?” 凯恩看着她懵懂的脸,微微叹气。 “就是我们,当下,这里,入口以外十公里半径的地方。我记得我给你讲过这个概念。” “既然说到锚点。”他把杯子拿开,“现在,忘掉杯子和纸。” 他轻叩桌子:“这里,是我们,是锚点。”再指向屏幕上曲线的波峰,“那个,是瓦西里。” “不是绿点吗?” “那是无人机。别打断我。” 美娜噤声。 “瓦西里是一条船,‘辖区’是一片海,如果我们想要瓦西里原路返回,即,从海里游回岸,我们需要用一根麻绳把他拴在锚点上。” “我明白了。” “说。” “我们不会被‘辖区’拖走,因为海水冲不动锚区,它的力不够大。” “对。但这不是我的重点。海冲不走锚区,但它可以冲走船。”凯恩道,“它完全有能力吞没瓦西里,而瓦西里必须紧紧抓住绳子,以对抗‘辖区’的吸入。” 美娜义正言辞:“对,所以他必须使很大的劲。” 凯恩露出无奈:“…关键在于我们需要一根非常结实的绳子。” “我们的绳子是什么呢?” “很遗憾我们还没发明出这项神奇的魔法绳。” “那怎么办?” “瓦西里有两个选择。一,等海平静后,他自己游回来,前提是那时候他还活着,且他精神稳定,仍然能记着岸的方位。”凯恩说,“二,向上天祈祷一个反向的巨浪把他拍回岸上。” 就像传感器跳变归零一样。 “你大致理解了,对吗?” 凯恩感到很渴。 在美娜之前,凯恩的教学是典型的晦涩难懂,他一向选择直截了当下结论,而非磨磨唧唧循循善诱。 但美娜太…迟钝了。恕他不想用愚蠢这种词形容自己的学生,虽然那是事实。为此,他尝试改变自己的叙述风格,像给婴儿喂奶嘴一样,用更加委婉生动的歌谣去讲解那些“显而易得”的问题。 “我们进入正题。” 接着,他引入临界态干涉的理论,讲解如何通过干涉把“辖区”的影响投射到高维空间,从而让现实物理世界幸免遇难。美娜迅速倒在他怀里睡着了。 缝隙 瓦西里在凌晨一点左右返回,他的传感器先剧增,后逐渐消减,没有发生跳变。 美娜本以为众人像簇拥登月宇航员一样为他欢呼,但并没有,武装部队当即将他押送上车,凯恩说,他们会处理掉瓦西里身上不慎带回来的东西。 此次行动一无所获,除了眼睁睁目睹“辖区”越来越快的时速,他们并未获得任何新知识。 “快”或“慢”,研究所无法扭转,火车越跑越快却不能刹车时,束手无策的人们只会白添慌张。 瓦西里的陈述很匮乏:他的小队走进村庄,路过十几间房子,两个养鸡场,然后原路返回,步测距体感2135米。就这些。 什么都没发现。 什么都没出现。 “非要说的话,我听见鸡叫,这算吗?”瓦西里开玩笑,“一般,鸡在早晨叫,但这家伙很古怪,它在晚上叫。” “我知道了。” 凯恩仿佛没听出他的嘲弄。 他们不欢而散。 全部质疑落在凯恩头上。 毕竟是他给出了坐标,也是他申请的行动,却草草收场。 有人毫不客气地指出,凯恩的测算完全错误,瓦西里根本没有走进“辖区”,他仅仅是在村庄里逛了一圈,农夫夜游似的。 至于传感器测距,则是凯恩造假,他太迫切想荣归研究所的宝座,于是自导自演这出可笑的闹剧。 美娜对这类言论感到愤怒。 他们可以讨厌凯恩,但他们没有权利污蔑凯恩,把老师刻画成蝇营狗苟之辈。 回家后好几周,她还在为凯恩打抱不平,以至于每天睡前,她都要例行唾骂他们几句。 “这种品性恶劣的人,哪怕做出再伟大的研究,也永远得不到幸福。” 但,想到老师是个被研究所雪藏多年,连工位都没有的边缘人,她立刻补充:“当然,这种人必不可能做出什么伟大的研究,他们的才华连老师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凯恩淡定地翻阅报纸,直言:“你我之间,无需这样。” 美娜小声:“我是真心话。” 凯恩换了份报纸,不再理会她。 美娜犹豫片刻,蹑手蹑脚从冰箱里抱出冰淇淋桶,蹑手蹑脚准备上楼。 “你可以坐在这吃。”沙发里,凯恩打断她,“你也可以打开电视看。没有人拦着你。” 美娜穿着睡裙,像在罚站。 “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 “为什么?”他抬眼问。 “因为我听你说话会睡着。” “你想多了。”凯恩缓缓说,“我只负责把知识传达给你,是否愿意接收,是你自己的事,我不在乎。” “…” “而且这与你的接收能力正相关。”他直白道,“能力,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美娜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默默蠕动到电视前,陷进离凯恩一臂远的位置。 “我在意的,是你对瓦西里不正常的关照。”他合上报纸。 美娜咬紧勺子。 “你是研究员,他是你的猎犬、你的引路灯。他和你不属于一类,他是为你所用的工具,你懂吗?” 这话叫美娜食不知味。 “我希望你用更高、更长远的眼光看待你和瓦西里…或者这类人,之间的关系。” 她的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充满无知和天真。 于是凯恩表达得更加直接:“他们会死。” 她的手僵住了。 “会死得很早。” “…” “不用露出这种表情,对他们中绝大部分人,死亡是件好事。” 美娜挣扎片刻,她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最后呈现微妙的菜色: “那…老师的意思是…我不该和瓦西里谈恋爱吗?因为他会死。” 简直不知所谓。 凯恩无言以对。 “恋爱”这词对他而言太生涩、太古怪了,他花了几秒,咀嚼这愚蠢又淳朴的字眼。 “你们的关系与我无关。”他强调。 美娜撅起嘴:“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凯恩沉默。 “算了。”他掐断,“话题到此结束。” 美娜打开电视,随便找了档走秀节目,希望音乐声能缓解两人的忸怩。 余光里,凯恩翻开一本书,游记。 他除了正经科研资料,什么都看。他不学习任何新知识,鲜少参加研讨交流,通常是深居简出、荒度时光。 她的学徒生涯,说好听点,是家庭学习,难听点,就是和老师一起混日子。 她无心欣赏模特的内衣款式,很快把桶挖到见底。她时不时窥一眼凯恩,他对前凸后翘的女人毫无兴趣。 他曾经撞见她看限制级影片,面不改色从她和电视间穿过,好像男欢女爱声对他来说是蚊子在叫。 美娜蜷起腿,稍微往他身旁凑了凑。 “老师…”她呐呐问,“你真的完全不在意我看什么吗?” “随便你。” 她自讨没趣,灰溜溜地缩回去。 美娜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穿越前的生活,她有家庭、男友、工作,生活平淡无奇。 什么研究所、“辖区”、高危行动,她一概不知,每天三点一线,睁眼吃饭睡觉。 然而,她的生活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从裂缝的缝隙里,她看到了凯恩的脸。 美娜惊叫着吓醒。电视还开着,凯恩调成了静音,冰淇淋桶被他收走,客厅灯光是夜间模式,特别适宜小憩。 “怎么了?”凯恩按住她的肩膀,用手背探她额头。 她努力眨眼,却看不清。 “看着我。你怎么了?” 她眼神迷蒙,像水一样诱惑。因为浑身冒冷汗,凯恩又很热,于是她像黏人的猫咪,晕乎乎地将头靠近他臂弯。 “呜…” “能说出话吗?” 她点点头,又摇头。 凯恩将她汗涔涔的额发拨开,她躲闪着,似乎不愿正面他的脸,但他要走开,她又勾住他的拇指不叫走。 “你想怎样?”他问。 美娜轻轻靠住他的身体,他躲了一下便不再动,见老师允许,她贴得更亲密了,用意很明确,她想要的是肢体接触。 她真的清醒吗? 凯恩僵直坐着,从头到脚绷成一根弦。她偶尔做出这无法理喻的行为,但他没有处理生理事宜的经验,因此,每次都像个凝滞板直的棺材板。 “我害怕…”贴了一会后,她得寸进尺伸出手,要环住他,凯恩默许了她的动作,但他没有伸手回抱她,他双手按在身体两侧,就像躯干上垂出两条树枝一样不自然。 一旦他回应她,他们的关系就完全变了。 就像他极度不赞成她和瓦西里的关系一样,并不是因为这段关系本身,而是因为她不具备处理关系的能力。 他当然可以帮她解决瓦西里的那些事情,但如果当事人是他自己,凯恩不认为他能抽离出一个理中客人格冷眼旁观。 “我做了噩梦。”美娜扭了扭身体,抬腿跨上他,“你把我吓坏了。” 昏暗的光线下,她黑色的头发盖在他肩上,软绵绵地嘟囔。 凯恩一悚。 她裙下什么也没穿。 不知是由于惊吓还是性冲动,她湿湿热热的,私密处压上他的小腹,暖融融地磨蹭。 这是她的怪癖吗?凯恩无法理解,更不能认同,或许其他男人会欢欣鼓舞,但他只感到胀痛得难受。 她在做梦,但他可不是,他非常清晰地感知着现实,感知着她的重量。 “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吸了口气,像是在闻他:“老师…” 很好。 “把你的梦讲给我听。”他哑声要求,“我会解决那些恐怖的事情。” 她轻轻哼了两声,喘息的热气喷在他颈侧:“有一道缝…” “什么样子?” “很细、很窄,感觉…” “感觉什么?” “你把缝掰开了。” 这描述让凯恩不适极了,他脊柱一麻,像有小虫沿着往上爬。 他克制着,继续问:“然后呢?” “…你把手插到里面。” “…” “你把它掰得更宽了。” 凯恩出了一层汗,他能察觉到,越来越丰沛的黏液在浸洇他的裤裆。 被她紧压着,他连倾身拿纸都做不到,只能不动声色地抹了抹,她流出好大一滩。 “我还干了什么?” “你…你在往里看。” “里面有什么?” “有…我。”她带了点泣音,似乎非常难堪,“…你在看我。” 通话 美娜抵达研究所时,脚步虚浮。 早上,她在客厅醒来,身下压着她的老师。就像纤细的章鱼盘着健美的鱿鱼…这荒诞的场景,她没有更好的形容了。 她死死纠缠凯恩,而他麻木盯着天花板。天知道他醒来了多久,一动不动,像被她绑着奸尸似的。 “你压得我头疼。”他瞥她一眼,“从我身上下去。” “给我冲杯咖啡,然后去研究所,有一件我的快递,中午前拿回来。” 她羞得没法抬头,而凯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按部就班命令她。 她落荒而逃。 在研究所停车时,她甚至撞到别人的车屁股。 那是美娜从没见过的车型,她抱着侥幸心理,拍照识图。 劳斯莱斯库里南。 她眼前一黑。 她不敢求助凯恩,最终,她把咖啡的纸杯套撕开展平,写下声泪俱下的道歉,并附联系方式。 她相信有钱人都非常慈善、宽和。 千万不要来联系她。 - 凯恩的快递来自湖心康复中心,等级绝密,由安全处审查后,交予她签字取走。 它很烫手,使美娜本就不愉快的心情更加忧心忡忡。 湖心岛,美娜有所耳闻。从2007年起,它接纳并治疗参与“辖区”计划的英雄。 治疗主要是心理治疗,面向PTSD患者,他们因深入“辖区”产生了各种幻觉。 美娜同情这些为科学献身之人。 他们中很大一部分本不应该在湖心岛苟且残生,是凯恩害了他们。 2007年到2013年间,凯恩是“辖区”计划以及湖心岛的总负责人。 他消极怠工、空耗经费,最终,2013年,研究所在不依赖凯恩的情况下打通“辖区”,宣告凯恩失势。 2013年之前,由于认知尚不透彻,加之凯恩不闻不问,湖心岛收容人数高达上千人。 很多队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稀里糊涂走进“辖区”,不幸精神失常。 2013年后,人们制定了针对性的、系统性的防护,该情况迅速好转。 湖心岛的悲剧,凯恩难辞其咎,树敌众多,美娜担心,这封匿名的寄件包含谩骂,对老师造成伤害。 她察言观色,凯恩读完后,脸色确实很阴沉,因此她把库里南的事再次咽回去。 凯恩一整天没有和任何人说话,直到晚上,他叫她来他的卧室听电话。 美娜接过,才知道对面是谁。 早知道她就不接了。 和恋人通话,用老师的手机,这太奇怪了。美娜捂着嘴,用气音埋怨:“你干什么呀!” “我一点都听不到你在说什么。”瓦西里声调浑厚,“你在怕什么呢?他只是你的导师,不是你的主人。” 美娜惶惶回头,生怕听筒外放,好在凯恩离她很远,站在衣柜前换衣服。 …等等。 老师为什么当着她换衣服? 他背对她,脱下的衬衫搭在床尾,裸露的后腰上露出半个环形印记,像地平线上的太阳,另外下半的圆藏在裤子下面。 瓦西里也有,代表他们是“辖区”计划的核心人员。印记无法洗去,永不褪色,研究所采用宗教意象,让人很不自在。 “怎么不说话?”瓦西里问。 美娜收回偷窥的余光,轻声关心道:“一切都好吗?军方有没有为难你?” 从“辖区”脱出后,瓦西里被关押至一处空军基地,基地背靠远海,海幽深且神秘,“辖区”中不慎带出的物质收容在海底。 瓦西里对他的遭遇避而不谈,不知是军方保密需要,还是他不想让她担心。 美娜于是不再多问,她只希望那里别是虐待囚犯的黑海监狱。 “你没什么其他想说的吗?”瓦西里低沉问道。 她知道他想听什么。 她羞红了脸,请求:“拜托,别这样,老师还在…” “有什么关系。”他问,“还是说,你很在乎他的想法。” 她汗流浃背,看一眼凯恩,问:“老师,我能出去聊吗?” “不能。”他冷淡道。 瓦西里发出一阵愉快的低乐。 “我…” 美娜的脸几乎滴血,此时,凯恩换好了家居服,他脸色漠然地走向她,越过她,取了一根钢笔,然后退开。 整个过程很自然,但美娜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我想你。”她飞速说完,偷偷摸摸像个贼,“求你,瓦西里,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 她的威胁像猫咪挠人一样无力。瓦西里明显享受极了,他从善如流地道歉,并表明他再也不会这样。 美娜不信。他在床上也是这样保证的,但下一次他依然会弄得她酸胀到哭。 “差不多了,给我。”凯恩一手横到她耳畔,强制取走手机,“瓦西里,时间到了。”他一板一眼,像个拆散鸳鸯的恶毒家长,“到此为止。” 他将手机夹在肩膀,在纸上写下公式并计算。除了凯恩外,美娜从没见过研究员用纸笔这种古朴的演算手段。 他向瓦西里报出一串坐标,不是经纬度,也不是角向量,美娜怀疑那是什么加密的代号,因为她一个数也听不明白。 瓦西里似乎提出了质疑,而凯恩的反应冰冷无比:“我无需向你解释我的意图。按我说的做。” 他的确做到了。把瓦西里视作且仅仅视作一件工具。 随后,两人展开一番并不愉快的交谈。 “你太贪心了。”不知瓦西里又说了什么,凯恩笑了一下。这挺惊悚的,他五官凌厉,平常就叫人害怕,微笑时更显得高傲轻蔑。 如果老师笑起来是这样,美娜希望他一辈子也不要笑。 他把钢笔重重放在桌上。 “我一直不想挑明,因为我顾及你的自尊心,瓦西里。”他用平静的语调说着咄咄逼人的话,“但如果你持续侵犯我的红线,我必须提醒你,是我给了你这个机会。只有我允许,你才有接触她的机会,才有和她继续的机会。” 凯恩看向她,仿佛这话也是给她听的。 “最后说一遍。按我说的做。”他挂断电话。 卧室里寂静片刻。 “老师…” “不用和我论什么。”凯恩止住她,“我早说过,你应当认清你和瓦西里的关系。” 美娜张了张嘴,低声:“我知道…但别这样对他。” 凯恩感到莫名烦躁,这不是她第一次为了瓦西里展现出抗拒和忤逆,那种低级的、下流的快乐已经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眼睛里再无其他人了。 “我要回去了。”美娜黯淡道。 “留下来。”凯恩不在征询而在发令。 尖刺的视线让她一哆嗦:“不行…” “你过来。”凯恩打断,“过来躺下。” 他抿紧嘴,像法官审视犯人的罪行,又像主人质疑奴隶的忠诚,美娜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对凯恩已经足够服从,但他仍觉得还不够。 这样的老师太陌生了,像人看蚂蚁,或者,用他的术语,从高维看向低维。 “躺下。”凯恩第二遍要求,他不想重复第三遍。 美娜顺从了。她战战兢兢地平躺,两腿闭合,双手交叉,像个修女。 凯恩没再理会,他关上了灯。 在黑暗里,她胆怯地向床边缩,几乎从床上掉下去,凯恩仍然一言不发,他平静地阖着眼,好像身边的活人不存在似的。 “为什么?”她问,“老师是在惩罚我吗?” “惩罚你什么?” 美娜深吸一口气,开始忏悔:“我…我昨晚猥亵了老师。” 凯恩沉默了,过一会,他冷冷说:“你没有猥亵我。” “…” “安静。然后睡觉。” 于是美娜安静了,但只有一小会。 她又开口:“对不起,老师,我真的没办法入睡。” 凯恩问:“那你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他疑有暗讽,“在我的印象里,你一闭上眼就开始打呼了。” 美娜“呜”地揪紧床单。 老师果然是在惩罚她。 “但是,和老师在一张床上,我会乱想…”她争辩道,“不、不,我没有要对老师不轨,我只是在想,老师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老师是不是喜欢我,才对瓦西里…” 凯恩叹气,在美娜耳中,叹息充满不耐和轻蔑。 “如果你少想些情情爱爱,你的研究生涯会比现在顺利得多。”他断言,“我重申一遍,我是你的导师,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从前和未来都是如此。” 美娜羞赧得咬紧嘴唇。 “回答我,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 羞耻心让美娜鼻子酸酸,她必须竭尽全力才能让回答不带哭腔。 她承认,在刚认识凯恩时,她对自己的老师萌生过桃色幻想。 毕竟,在外人看来,凯恩又高又俊、博学多识、经费充足。 和这样的男人朝夕相处还毫不动心,对意志力薄弱的美娜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在一众面试者里选中了平凡的她,不恰恰证明,老师对她心系情愫吗? 主考官的问题,她全都不会,支支吾吾像鹌鹑,是老师为她解围。 凯恩当众表态,非她不可。 美娜翻身背对他,她抓住枕头角,努力消解自己自作多情的回忆。 “避免你过分感性,我稍微说明一下。”凯恩又叹气。 “昨晚,你确实做出了一些,非常出人意料的…举止。”他淡道,“我猜测你受到‘辖区’的某种影响。虽然你没有进去,但你离入口太近了,且你的抗性非常差劲,导致…” “导致?” 凯恩吐出一口浊气:“总之,今晚我们再观察一次。” - 美娜在凌晨醒了,她终于知道她“出人意料的举止”是什么。 她在骑她的老师。 子宫 如果这都不算猥亵,世界上就没有猥亵罪了。 凯恩一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正试图撑着床坐起来。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看到,老师的脸绷得十分难看,她想脱身,他却用力扣住她的后腰把她固定。 “不…” 美娜快被吓哭了,她感到硬硬的东西抵着她的阴唇。 她对老师有过性幻想,但她一点也不想让那些幻想成真。光是想到凯恩挤进三角地,她就双腿打颤,喘不上气。 她微微移开屁股,翕合湿润的小阴唇碾过他,发出啵的水声,她痛苦地捂住脸,希望自己聋了。 “老师…” 凯恩坐起身,他拨开她的手,让她把脸露出来,美娜惊呼一声躲无可躲,他捧住她脸颊,声音理智到和这暧昧的姿势格格不入: “冷静,深呼吸,然后看我。” 美娜照做,她照做得很实诚,吸气呼气都非常用力且大声,好像病少女刚学会使用呼吸机。 “不需要这么使劲。”凯恩无奈道。 “不是的,为什么会这样…”她脑中空白,耻辱的犯罪感把脑子淹没了,以至于她听不到自己在嘟囔什么。 “不要说话,呼吸。”凯恩引导她,他把额头和她的贴近,将她护在呼吸交错的小空间里,“对,这样是对的,慢慢来。” “你想要开灯吗?”他问。 “不…”在黑影里,她还能自我安慰,如果明晃晃和老师对视,恐怕她会难过得想去死。 “回答我一个问题。”安抚结束,凯恩说,“你做梦了吗?” “我不知道…”因为脸在他手心,她连侧头逃避的权利都没有。 “这很重要,认真点。”他变得严厉,“做梦了吗?” 美娜倒是希望她做梦了,这样她就可以把罪行推给梦,但是她没有,她完全是自发自主地想要凯恩,然后骑到了他腰上。 没有人胁迫她,没有苦衷和借口,这是她本人的意志。 这样想来,自己可能做过很多次了。 偶尔清早,老师身上有红印和指痕,尤其是脖子,而他每次都轻描淡写地翻篇,说自己划伤了、磕到了。 除非有怪物在夜里对他又掐又咬。 怪物竟是她自己。 美娜发自内心忏悔,但痛苦的是,她依然不能抵抗自己的欲望,她依然情不自禁想把细缝沉到他耻毛上重重摩擦,这让她的忏悔显得非常虚伪。 这时,凯恩动了,他托起她的屁股,好像在向她预示接下来的行为。他将手从下面伸进去,揉了揉濡湿内陷的小口。 “老师!” “大部分梦都不能维系太久…”他语气不再那么平和,原来老师也是人,当他做坏事,他也不得不维护自己的行为正当性,“梦是投射,有人只能记住片段,有人只能记住一两个细节,有人甚至不记得自己做过梦,这都是正常的。” 美娜完全不懂。 什么算正常,她忘记自己的梦算正常,还是他用指尖抹开她的黏液算正常? 她只知道,老师一紧张,说话会变多、变快,他会说些语无伦次的科学名词,好像这么做能让他胀大的器官好受些似的。 美娜暗暗松口气,这样的老师更像一个活着的、低维的“人”了。 “亲亲我,可以吗,老师?”她努力把穴口往他的手指上坐,“我紧张。” 凯恩的吻落在她眉心,接着是鼻梁,他停顿了一会,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贴上她的嘴唇。 美娜几乎在卑劣地窃喜,她发现无所不能的老师是一个青涩的男人,他甚至不会接吻,只能把嘴唇交给她,任由她像吸果冻一样含吮,即使她把他咬疼,他也仅仅沉着脸不出声,似乎寄希望于她很快就能不紧张了,所以他再忍耐一会也无妨。 凯恩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沿着肉乎乎的穴壁向内,试图模仿掰开缝隙的意象,但美娜显然不能领会,她更湿了,在他摸到一处软块时,她浇了他一手。但这还不够,还没到,还想操得更深更快,这些原始的渴求她对老师说不出口,只能可怜巴巴地用穴口夹他,夹得好累又好酸。她想念瓦西里,他没有老师这么有文化,他的手指粗而且干燥,把她抠出来简直就像用裱花嘴挤奶油那么容易。 瓦西里…她心里别扭极了。对瓦西里来说,她真是个坏人,他把一切都给了她,而她回报的只有违心的承诺。 虽然她一直哄着瓦西里,但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嫁给他,她没法和一个身体残疾的无业者过后半辈子。 想到那个强壮的男人,还有他对她做的那些很棒的事,她绷着腿根,清液混着黏浆小股小股地溢出来,她呻吟着胡乱摇头,亲吻间一点口水蹭到凯恩下巴上。 “想起来了吗?”抱着瘫软的学生,凯恩隐晦地问,“那里有什么?” 美娜愣住。 “哪里?” “你的…缝隙里。”他表情严肃而紧绷,这难以启齿的词要把他压垮了。 “缝隙里…”美娜喃喃道,“子宫?” 这不是凯恩想要的答案。但也不能说错。 子宫,是的,子宫孕育生命,子宫是万物的开始和起源。 凯恩轻轻抚摸她的发尾,陷入沉思。真神奇,在他勃起得像铁棒的时候,他依然能保持相当稳健的逻辑思考。 “难受…”美娜伏在他胸口,小穴痒痒的,老师的手指进得太浅了,没有任何填充感,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让一个女人快乐。她有点郁闷,她那么崇拜老师,但老师的性魅力却如此稀薄。 美娜低下头看一坨尺寸惊人的…肉,这必定是一个分量可观、值得期待的东西,在和他同吃同住的时间里,她有无数次机会一睹为快,但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因为她太害怕老师了。 恐惧来自想象,事实证明他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老师…”她鼓起勇气问,“今晚…算是你的实验吗?” 凯恩没有回答,他抽出手指,罕见地感到失语。他的学生有时很敏锐,但她往往敏锐在不该敏锐的地方。 美娜还没消退,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眼睛有亮晶晶的水汽。 “这次是意外吗?老师。”她继续问,“还是说,我们要保持很长时间的…这种关系呢?” 她能感觉到,老师是个注重男女大防的人,他十分抗拒和她发生肉体关系。 但是他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中将乌利尔 2013年,是所有人意气风发的一年,除了凯恩。 研究所主动打开了“辖区”的入口。这项壮举,标志人类初步具备进入另一空间的能力。 凯恩下台后,米基任“辖区”总负责人。 很快,米基发现,“辖区”不是一片空间,它更像一只生物。 它在吞吐人类。 这件事并未吓退米基。 人类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我们拥有求知欲、智慧,和勇气;为追求真理,我们不惜动用一切财力、物力,乃至人力。 2013年,“人力”瓦西里离开空军特种战术小队,开始为研究所服役,就像他的养父母一样。 - 空军基地,医学中心,老年科。 为迎接一位大人物,特需病区异常安静。 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口挂着牌子: 阿尔茨海默症。米基。 病房内,瓦西里坐在椅子上。乌利尔中将还没到,他面前只有一个阿巴阿巴的老头。 米基算老头吗?他还没到六十,远没到该痴呆的年纪。 他实则已病得很厉害了。他光是发呆都能流口水,不久前刚刚当着瓦西里大便失禁。 医护很快为他清理一新,至少不能在接见中将时,纸尿裤里还揣着屎。 他伸长脖子,像只老鹅,用他浑浊的双眼瞪着瓦西里。 他当然认不出对方。 米基和所有研究员一样,没有婚姻、没有子嗣、没有朋友,自以为的志同道合之人,最后全与他分道扬镳。 这时,米基忽然发出一声低吼,不知是要吃还是要拉。他嘴里咕哝出奇怪的词,它们不属于任何一种语言,像死人口吐白沫前的悲鸣。 瓦西里听不懂,但他懒得探究。 如果在2013年,他可能会同情米基,但事到如今,他见过太多的“米基”,他很清楚,米基不是老年痴呆,他是疯了,这种疯病是永远治不好的,除非他回到“辖区”里。 外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乌利尔中将推门走进,挥手示意副官和秘书留在门外。 他脱下军帽向瓦西里颔首。这是一张方正端庄、充满领袖魅力的脸,瓦西里不能想象凯恩对着这张脸叫板的样子。 中将很谦逊,他称他为“我的空军兵兄弟”,又坐到米基床边,捧起他沾满口水的手。 阁下也太做作了,瓦西里好笑地想,这可没有记者。 “想来凯恩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瓦西里开门见山,“我们要带走米基研究员,带到湖心岛。” 乌利尔没有拒绝,也没有明确同意,他拖了把椅子,坐下,像是打算和瓦西里慢慢聊一聊。 “这几年,我和凯恩的合作一直不太愉快。”乌利尔直言,“他的性格…嗯,你懂的,他想送谁来就送谁来,想带谁走就带谁走,不停地找我要钱、要地方、要设备,好像我是万能的许愿机。” 瓦西里耸耸肩:“研究所不支持他,他只能在外面要饭。” “我不介意施舍,但问题是,他承诺我的东西,一直没见影子。” 又来了,这些没耐心的上位者。 瓦西里勉强礼貌道:“中将大人,我理解你急迫的心情,但你得知道,‘辖区’不是百货店,不是你想要什么,招呼导购就能刷卡拎走。” 乌利尔挑起眉。 “你很幽默。”他点评,“凯恩应该向你学习。” 操你的,瓦西里暗骂。 “无论你们怎么说,但我是一个结果主义者。”中将微笑,“我只想得到我的东西,至于怎么从‘辖区’里把它弄出来,那是你们的事。” 瓦西里烦躁地扯了扯领口,他把手插进发根,向后狠狠一梳。 他疲于虚以为蛇:“那东西,有,但你想要的,恐怕不仅是东西本身吧?” 乌利尔保持优雅的坐姿。 “你想要一个成品,一个奇迹,能在军备竞赛里随时掏出来,就像当年的凯恩起爆器一样。” 瓦西里注视着啃手指的米基: “恕我们搞不出这东西。” 乌利尔没有气恼,相反,他饶有兴致地邀请瓦西里继续说下去。 “假设我真的给你了这种物质。” “第一步是浓缩,这首先就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不能压缩,只能弥散、扩张、吞噬。” “就算它变小了,变成了核,第二步是转化。” “把它从物质转化为人类能用的装备,就好比古人设计铁管和弹簧,把火药转化为枪…懂吗?” “但现实世界里,没有任何一种材料能作为它的介质和培养皿。” 除了人体。 比如他的右腿,就很不错。瓦西里扯起嘴角,拉动肉虫似的伤疤。 “最后,第三步,控制。” “就当你真的造出了一把枪,很好。但是,这把枪得在正确的时间、地点,被正确的人使用,对吧?你得控制它,免得它长出脚到处乱爬,满大街射击无辜。” 乌利尔被他的比喻逗笑了:“我以为湖心岛就是最好的控制场所。毕竟你们人手充足。” 他瞥一眼米基,想到凯恩的口头禅:疯子有疯子的用处。 他拖长语调:“…不是吗?凯恩手里有这么多疯子。” 瓦西里摇头: “湖心岛不能控制,它只能收容。收容…你能理解吗?你把你的枪,一辈子、几千年几万年,封上封条,锁起来,锁在那,这没问题。” “但你只能保持这种状态,你不能使用,不能动它。” “一旦你打出第一枪,一旦你真的接触到它,湖心岛就没用了。” 他又问一遍:“中将,你能理解吗?” 一阵沉默后,乌利尔露出标志性的,领导关怀属下的微笑,他安慰状,拍拍瓦西里的肩膀。 唉,他显然没有理解。 瓦西里在他慈爱的照拂下面无表情。 算了。 “总之,我要带走米基。”自己真是浪费口舌。 他感到巨大的悲哀。进入“辖区”是一次升维,不同维度的人不能交流,乌利尔听不懂他的话,正如婴儿听不懂成人。 他和乌利尔眼里的米基是截然不同的形态。 米基不是枪械保管员,他是枪本身。他正是乌利尔梦寐以求的“那个东西”,但中将一直没有认出来。 他甚至以为,凯恩要把米基抢走。 凯恩是来接米基回家的,回到他“出生”的地方。 难得的约会 米基离开空军基地后,陷入长时间昏迷。 凯恩采用电击法,将他维持在身体失能但尚存生命体征的临界状态。 削弱他的感知、破坏他的神经,直到他的脑损伤达到峰值。 只有痴呆得足够厉害,才具备登岛资格。 美娜低着头。 “不用担心。”凯恩无动于衷,“他感觉不到痛苦。” “去看看这个。”他把一沓档案递给她,“如果你实在善心大发的话。” 扉页盖着乌利尔的私人印章,里面记录了米基在空军医学中心的全部疗养过程。 主要是喂饭、排泄、放风这些琐事。 基地临海。放风时,男护工会把米基捆上轮椅,推到海边,欣赏美景。 但米基显然不是欣赏,他狂热地痴迷于海。 他表现出难以理喻的憧憬,他经常在放风的前一天激动到睡不着觉,按护工说法,“眼睛一眨都不眨,咧着嘴大笑,好像那黑乎乎海里有金子一样”。 美娜光是看文字就吓得冒冷汗。 有一次,护工忘了锁门。 米基从病房里爬了出来。 事后证明,是乌利尔故意放跑他。 这位恶趣味的当权者想看看米基会去哪。 很难想象,一个严重痴呆、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人,竟然四肢匍匐,飞速穿行在走廊和铁丝网间。 他姿态像婴儿,但又不是婴儿,他时不时就要停下,像是某种依赖五感捕食的猎手,这里闻闻,那里听听,确定目的地后,继续兴奋地爬行。 这都不是返祖了,简直就是怪物。 在乌利尔的注视下,米基爬出老年科,爬出医学楼,爬出警戒线,爬出岗哨。 他爬向大海。 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游子归乡,他喜悦地扎入海水。 空军兵立刻把他抢救上岸。 … 乌利尔将他彻底禁足后,米基每天大吼大叫、抓挠皮肤、以头抢地。 从2014年他治疗痴呆症开始,没有一个护工不讨厌他。 “2014年?”美娜不可思议。 “怎么。” “他2013年才刚刚荣获科学奖!” “是的。”凯恩平淡道,“有些人就像流星,短暂地闪耀,然后迅速陨落。” 他合上档案:“米基已经在2013年辉煌过了。所以你不必为他感到可惜。” - 瓦西里回到城区的公寓。 此前,他一直住在研究所的特勤宿舍,和女友确定交往后,他在市中心租了套不错的公寓。 这其实没什么必要。 他长期执行凯恩的工作,而美娜长期住在凯恩家里,因此,公寓几乎没有居住属性。 瓦西里点了外卖,她喜欢的那家,烤肉、小食,还有甜品什么的。 过了约定时间,她一会说自己在记录实验参数,一会说米基发病了得去处理,她的理由无比正当,但全是骗人的。 瓦西里很清楚米基的情况,他甚至清楚凯恩用多大的电量电击他,在那种电击下他不可能发病,只能像个垂死的僵尸一样任人蹂躏。 瓦西里没有拆穿她。 外卖放到冰冷,说不失望是假的。 说真的,他不介意她最后没来,甚至不介意她不来的原因是她和凯恩在一起。 但他介意她的诓骗,尤其当她的诓骗如此拙劣,就好像他是个需要人委婉处之、细心保护的可怜虫。 “他都这么惨了,我得好好对他。” 类似这样。 晚上十点多,美娜才到。她满头大汗,飞奔到门口才意识到,她给瓦西里买的礼物落在出租车上。 她顿时很沮丧。 她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凯恩放她走,为此她编了一堆借口,没胆量说实话。 现在她和凯恩夜夜睡在一张床上,虽然没更进一步地做什么,但在危险边缘试探就像走钢丝,她希望坠落时瓦西里能接住她。 “你吃晚饭了吗?”瓦西里打个呵欠,“我去加热。” 天啊,他还在等她吃饭。 “不,不…”美娜慌乱道歉,“别麻烦你,我可以吃冷的,我喜欢吃冷的。” “但我不喜欢。” 瓦西里端着冷肉走向吧台,路过她时和她交换了一个吻。 他穿白背心和大短裤,是军备品,短裤上印着空军的深蓝色反光条。 不知道该说他节约还是随性。 美娜坐下来,仍心有余悸。老师大概猜到了她要去干嘛,她离开时,凯恩用一种微妙而不悦的眼神斜睨她,接着迅速收回,冷冷说:“明天的会议禁止迟到。禁止。” 就算他不说,美娜也不会迟到,因为明天的参会者有那位乌利尔中将,研究所的大金主。 然而,凯恩好像认定她就会迟到,他总觉得瓦西里把她带坏、带偏,他给她灌了迷魂汤,让她本就不怎么样的工作能力更加稀烂。 美娜抠着手,把甲油抠掉一层。 老师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虽然他一再强调她和瓦西里的关系与他无关,但实际上老师并不是那样。 他在意死了。 “稍微吃点怎么样?”瓦西里瞧她怔忡的样子,“或者,你需要我拿个金勺子喂你吗,小公主?” 美娜害羞地打他一下,瓦西里享受极了,她就算踹他的脸也是不痛不痒,事实上她真踹上来那才好呢。 他可以握住她的脚腕把她吃出来,不让她洗澡,咸腥的汗液、体液和尿渍混在一起有股骚味,他光是闻着那股味就能射一裤子。 美娜尖叫起来,她喊脏死了,要他必须洗干净。 “我洗过那了。”他啄她的脖子,上面都是脂粉气,他也无所谓,吮出一个个红印,美娜躲不开,舒服得夹紧腿。 “我知道你要来就特意洗了那。” 一个雄伟的壮汉,捧着他同样雄伟的阴茎在水流下搓洗… 美娜湿了,她明显感到她的小穴兜不住那股水,流到了内裤上。 “我要吃饭!”她难为情地叫唤。 因为两人都性欲高涨,这顿饭吃得很急,到后面,瓦西里靠在沙发背上,专心致志看她吃冰淇淋,那双眼睛像狼,就等着她舀完最后一勺,然后生吞她。 美娜挖得很慢,瓦西里受不了,把她一把抱起来。美娜双腿勾住他的腰,非常虚假地娇声“不要不要”。 瓦西里放水,扯掉她的裤子,里面是条纯白的小裤,两侧系蝴蝶结,她买小了,裆部紧紧勒着阴阜,甚至能看到肉瓣的凸曲线。 “你太美了,我的爱。”他夸奖,“现在把屁股撅起来,我要舔你。” 美娜扶着浴室壁,塌下腰,把自己水淋淋的地方露出来,瓦西里跪在她身后,他两米多的身高即使跪下还是太高了,他必须环着她的双腿往上举,好让她的美穴能正对在他脸上。 她已经湿得不需要舔了,瓦西里笑话她:“公主,你是不是尿到了出租车上?” “看来我得好好联系那位司机了,我不仅落下了东西,还把他的座椅弄脏了。” 花洒的水流溅在她身上,他的舌头就像双头按摩棒一样让她的阴蒂和阴道都高潮个不停。她妩媚地呻吟,叫他的名字,她受不了了,她动情地大叫,她恐怕要喷他一脸了。 “我求之不得。”他用力对她的屁股打了一章,“快点,我的爱,我想喝,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喷出来的。” 瓦西里将高潮失神的女人扶着摆正,接着,他把滚烫的大肉棒塞到她手里,粗喘着请求:“我也忍不住了,给我撸出来,让我先爽一发,宝贝。” 美娜没有力气,站都站不稳,于是他干脆握着她的手给自己撸管,他明显素了很久,根本没动两下,也就几十秒,大量浓精就射了她满手,她呜呜地甩开手,好像那雄性精华脏得她一秒都忍不了。 “我会认真洗你的,保证身上一点味都不会有。”他一边哄她,一边逗她,“等着,一会上了床我再好好弄你。” 瓦西里又在说谎,他给她洗了个极其粗糙的澡,连护发素都没给她用,可想而知她明天得顶着干枯蓬乱的脑袋面见中将。 他横抱她上床,没有前戏,他把她的两条腿折起顶到胸前,对着张大嘴的穴口插进去,美娜爽得紧闭上眼,他太大了,像个滚烫的扩张器,把她撑得酸麻不堪。 她肯定会被操松的,美娜无助地想,她有过一些不错的体验,但在遇到瓦西里前,她从没想过男人的阴茎这能长到如此离谱的尺寸,比反讽漫画里画的还要硕大,简直像另外一个物种似的。 黏液从交合处挤出来,她哭了,猛烈的肉体拍打和她鼓起的腹部已经让她毫无反抗余力。她屈服于快感,挺起胸,把胀痛瘙痒的乳粒喂进他嘴里。 瓦西里又射了两次,他总觉得床上的姿势不好使力,于是他下床,把她拖到床边,挺腰顶她悬空的下半身。这是他最喜欢的姿势,顺畅、自然、水到渠成。 白浆从床单开始,稀稀拉拉滴到地上,谁都没有管随处都是的精液,也不用抠出来,无论内射多少次,她的穴都不会受精。 “辖区”剥夺了瓦西里的生育能力,这不是瓦西里倒霉,所有男性人员都被证实精子彻底失活。 人们仍在攻克这项生物学难题,大部分研究员认为,“辖区”内的物质采用自体繁殖模式,进入者往往被迫接受生理转变,趋于和“辖区”共生、合一。 不过再怎么研究,对瓦西里来说也没用了。他的绝育是不可逆的。 议程 美娜把头发盘起来,免得她干巴巴的发丝到处乱飞。她像吃了伟哥的阳痿男子一样,脸色蜡黄、眼底发黑,一脸萎靡不振。 “你把我吸干了…”她小声嘟囔,“你是个男狐狸精。” 瓦西里给她一个告别吻:“我的荣幸。” 美娜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大人们冲咖啡,她端着托盘进去,会议室里只有凯恩。 他看了眼她的新发型,然后他转向一摞堆高的纸杯,缓缓开口:“你是一个研究者。你这是在做什么?” 美娜有点委屈,她可是天天给老师端茶倒水啊。他不是不让她做仆人,他是想让她做他一个人的仆人。美娜隐约觉得他对她压着火气,但她不知道哪做错了。 来宾陆续到齐,乌利尔中将是最后一个,他卡点走进会议室,参会者全部起身与他握手。 就连老师也不免俗。 乌利尔微笑寒暄,不管凯恩说什么,他都频频点头,风度翩翩。 中将的确英俊,但不是能让人心旷神怡的英俊,美娜觉得他过分谦和的样子有点装。而且,他太突出了,军装衬得他气宇轩昂,站在那群单薄驼背的研究员间,就像荒地里突然长出一棵树那么奇怪。 他们落座后,美娜自觉往角落缩,缩到乌利尔秘书那个位置,如同旧时代的跟班守着他们的领主。 凯恩转头看她,冷淡命令:“要开始了,到前面来。” 美娜一时间不明白老师的用意,他拍了拍旁边的空位,但美娜不敢上前。 “过来。”他重复。 乌利尔很有礼貌,见她走来,他稍稍抬臀,请女士入座。 凯恩目不斜视:“你站在后面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会务吗…” 老师铁青的脸色证明她说错了。 乌利尔扫过她,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 而其他窃窃私语就不好听了。美娜攥紧双手,祈祷别让老师丢面子。 “这是我的学生。”凯恩认真地介绍。 声音很平静,也不大,正好周围几人能听到的程度。 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尤其是乌利尔,他和善的笑容让她莫名其妙不舒服。 “女士。”中将伸出手,“第一次见面。希望我们之后有合作的机会。” 美娜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颤巍巍地和大人物握手。 “她在辅助我研究‘辖区’的转化和坍缩原理,这也是她的课题。”凯恩面不改色地吹捧她,“一位非常聪慧且勤勉的科研工作者。” 乌利尔没有附和,他只是微笑,深深看了她一眼。 美娜不知道他这一眼有没有看出她的真面目,只觉得浑身难受,想当众逃跑。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凯恩打断道。 乌利尔这才松开她的手,纡尊降贵地点点头。 - 会议的议题是:是否要将米基以活体形态运往湖心岛。 挺惊悚的议题。 米基很惨,会议室里有他曾经的学生、下属、同事,还有他的手下败将,凯恩。这群人坐在一起,像讨论一件物品一样决定他的生死。 大部分人认为,既然他被“辖区”物质污染,就应该处死、解剖分析,留他活着是巨大的隐患,没人愿意为此担责。 凯恩却坚持,他要维持米基的生命,只要他还在呼吸,他就能和“辖区”产生连结,就能提供情报。 “疯子有疯子的用处。”凯恩强调道。 有人直接笑了:“你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 “你在湖心岛豢养那群疯子有十几年了,我至今看不出它们的用处。”他说,“我实在不知道它们除了外貌以外有任何类人的地方。” 翻译:那群东西应该全都消灭。 只是考虑到中将在场,他说得相对克制。 凯恩淡漠地摆摆手,不予争论。 2007年“辖区”事故后,他便很少与人辩经,2013年下台后,他更加寡言少语。 但他并非毫无准备。凯恩走到讲台上,播放视频。画面清晰,镜头里的人是瓦西里,背景是空军基地的海底实验室。 乌利尔终于收起微笑,美娜想,他是得歇一会,维持这个高贵的弧度很累人。 … “把传感器摘了吧,沉死我了。”瓦西里毫不掩饰烦躁,“你们总是假惺惺戴个仪器,假装自己在读数、记录、科研,太可笑了。” 这不是2007年的老古董了,它更灵敏、更精密,以及,更坚固,即使人被碾得稀碎,它也能完好地工作。 但它依然无法测量“辖区”。 现今的物理方法不能描述或评估“辖区”的超高速,我们说它很快,但不知道具体有多快。 好比人们都知道月亮“很大”、“很亮”,但在1969年首次登月前,人们只能依靠想象力。 只有登上月球的人才能看见真正的地表,只有进入“辖区”的人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叙述你在‘辖区’的经历,尽量清晰。从进入,到脱出,不要落下任何细节。” 开口前,瓦西里似乎在看什么。 不是提问者或警卫,他的视线越过镜头、越过他们,看向更远的地方,那一定相当远,连视力极佳的瓦西里也不得不眯起眼。 但这是个封闭审讯室,很小,没有窗户,他不可能看到外头。 直到提问者不满地敲桌子,瓦西里才收回眼神。 他正式回答: “全程体感2135米,误差在三米以内。进入入口十步后,我确定自己在它里面,因为起了雾,而村庄本身是没有雾的。” 这与他对凯恩的描述基本一致。 “十步?你确定吗?” “确定。我一直在计数。说实话,我比你们那破传感器要准得多。” 接着,瓦西里依次描述每个村房的大小、形状、显着特征。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堆,没有停顿,也不喝水。 虽然他一向爱开玩笑,但不至于这么絮叨,他简直像得了多语症,每说一句关键信息,就要穿插三四句废话。 比如,“房门挂着风铃”,这么简单的事,他会表达成:“房门上,嗯,是门把手那,挂着风铃,就是风吹会响的那种,你知道吧,跟小时候圣诞节的铃铛有点像。” 他故意淡化物体的特征,用不知所谓的口头语淹没核心信息。 不是迷惑听者,而是迷惑自己。他在努力将自己的脑袋放空、变得迟钝、打乱记忆,避免思维过度聚焦于“辖区”的真实画面。 他在自保。 … 凯恩暂停这段视频,开始播放第二段。 这次,主人公是米基。 … “注射剂量够吗?”先是景外有人问道。 “不够。多给他来点。”凯恩说,“还有,只给他听声音,不要显示瓦西里的脸。” 这是米基接来研究所的第一天。美娜记得清楚,那天老师让她放假。 凯恩在给米基播放瓦西里的审讯片段。就是刚才那段,红房子、石子路、风铃,之类的。 米基表情呆滞,就像他一直以来那样,双眼发直,目光不能聚焦。他盯着墙角,似乎完全没在听。 镜头向米基推进,直到整个大屏都是他的脸。 美娜总算明白护工说的“一眨不眨”是怎么回事了,那不是夸大,米基真的不眨眼,蓝色眼珠甚至不转,这违背生理规律,让他像个披着人皮的伪人。 接下来,瓦西里开始讲“夜晚叫的鸡”。 鸡舍用低矮的围栏围住,由于夜雾,他只清晰看到一只,但他估计总共有三四只,因为数道来自不同方位的鸡叫。 “人很高,鸡很矮,你懂我的意思吗。”瓦西里说,“当我们这个视角去看鸡,一般都先看到鸡头,它的头冠、小眼睛,然后再是它的鸡脖、鸡身、两条细腿。” “它的头,我是说鸡喙,是朝向我的,鸡眼睛也在看我,但是当我往下看,我发现它的身子是反的。” “你应该玩过那种小动物积木吧,你可以自行拼接它的头、四肢、尾巴,什么的。就类似于你拼好了一个小动物,然后把它的头扭转180度…不用这么看我,我相信每个小孩都这么干过。” 瓦西里仍然采用冗长式叙述,但他的画蛇添足让整个场景更可怕了,提问者沉默了一会,问道,鸡是怎么叫的? 瓦西里用敲桌子的频率回应。 哒,轻叩,哒哒,双击,咚,重叩,所有特勤人员训练过,用尽量简洁的代号编码“辖区”内的声音。 随着他敲桌子,米基呆呆张开嘴。 他发出鸡叫,不是一只鸡,是三四只鸡一起打鸣。 那声音真实到离谱,像从动物纪录片里剪辑出来的;更离谱的是,米基的喉咙同时发出不同的鸡叫,就像有三四条声带共同工作一样。 美娜想到地狱的比喻:米基是个优秀的同声传译,瓦西里在编码,他在解码。 … 视频终止。 凯恩看向台下众人,包括乌利尔:“还有人有异议吗?” 美娜被吓出了一头汗,她用手去抹,坐在旁边的乌利尔从内袋掏出纸巾,绅士地展开,递给她。 “天哪,阁下,我没事…” 乌利尔笑了,他瞥一眼台上的凯恩,微微侧身,掩住嘴,用咬耳朵一样暧昧的姿势,低声说:“你好像很胆小,女士,撞我车逃逸的时候也是。” “凯恩知道这事吗?”尊贵的库里南车主问,“还是说,你不想连累自己的老师,想和我私下解决这件纠纷呢?” “我没有异议。”不等她回答,乌利尔拉开距离,对皱着眉的凯恩举手说道,“我作为军方,完全支持凯恩研究员。” 防备与私欲 乌利尔只有一个条件:他要和米基一起上岛。 这是他会后单独找凯恩说的。 当时,他只是静静地,聆听凯恩和其他人讨论“维度干涉的利弊”。 这些物理术语,他当然不明白。他只需要端坐,装得高深莫测。 就像员工汇报时有大领导在场,他未必听得懂细节,坐在那,主要起一种权威的阶级象征。 他权威地支持凯恩,这就够了。 但凯恩没有对金主的支持表达感恩,会后,他非常草率地告别乌利尔,匆匆去了米基那里。 好像乌利尔的作用已经达到了,钱到手,便把人晾到一边。 反观乌利尔,他笑容得体,成熟又商务,两相对比,显得老师更没素质。 美娜对中将点头哈腰,被凯恩呵斥一句后才跟上。 - 她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下班后,地下停车场里,美娜发现老师的车子紧挨黑色库里南,乌利尔是故意把车停在她旁边的。 后排车窗降落,乌利尔的脸从黑暗中显现。他坐姿松弛,而她站在车外,像接受训示的勤务兵。 “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话。”他语气宽和,招手让她上来,“凯恩把你看得太紧了,我想他大概不愿意让我们单独相处…” “会上我只是和你低语两句,瞧瞧,他脸都黑了。” 美娜一动不动。 “不上来吗?”乌利尔不强求,温声像哄孩子,“好了好了,不要这么害怕,我好歹是空军的正规衔,不会把你绑上车拐卖。” 那可不好说,美娜想。 研究所传言中将是私生子,通过暗杀异母兄妹才得到今天的地位,他们死于空难,但那条航线恰好在乌利尔的空管区内。 真真假假,没人敢证实,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乌利尔不是纯白人长相。他是单眼皮,眉眼内收,下颌宽、方、平,整体看,有种正统庄重的压迫力。 所以他必须塑造一个和蔼亲人的形象,稀释掉他那叫人不安的威严。 “您…您想说什么呢?”美娜低声道,“如果是赔偿,我可以联系您的秘书处理…” 秘书坐在驾驶位,像聋子一样。 “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为难一位女士。”乌利尔摆摆手,“只是玩笑,不值一提,你不用放在心上。” “但,车…” “区区一辆车算什么?”他笑了,“如果只是碰坏辆车,就能促成我们相识,这对我未免太划算了。” 美娜如芒在背。 “你做凯恩的学生有多久了?”中将随意问道。 “没有多久。” “说出这个数字不会让你变成凯恩的叛徒。” “一年…一年多…”美娜立刻补充,“您想问老师私事的话,恕我无可奉告,因为我确实一无所知。老师的高级别实验从来不准我参与,书房也严禁入内…” “不用这么焦虑。”乌利尔打断她的连珠炮,“我对凯恩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对你有兴趣。” “跟随凯恩之前,你在做什么?” 美娜愣了下,背诵凯恩给她伪造的假资料:“我在公立大学攻读生物学位…呃,肄业。” “然后我靠网课自学成才。”她大言不惭地说,“我发现我自学的效果比老师讲课还要好。” 乌利尔鼓掌,不知是在赞美她的话还是赞美她说出这话的勇气。 “接着,你遇到了凯恩。” “是的。” “你在一众博士中脱颖而出。” 是的,靠着绝无仅有的笔试零分。 “凯恩一眼就选中了你,并且力排众议。” “…是的。” 乌利尔清咳一声,露出一个微妙但关爱的微笑:“我不是多管闲事,也不是代替委员会审查凯恩,但事实如此明了,女士,你难道不觉得凯恩在以权谋私吗?” “…什么?” “他的男女私欲。”乌利尔说得更明确,“他将这种师生教学关系转化成某种,嗯…你懂的。” 美娜摇头:“我不懂。” “如果您指的是‘性’,老师并没有这样对我。”她继续说,“如果您指的是让我诬陷老师,恐怕我做不到。” 她全程哆哆嗦嗦的,像是被阴冷的停车场冻坏了。 乌利尔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双手迭放在二郎腿上,对她的正义感不置可否。 “你是个好姑娘。年轻时有点防备心是件好事。”他悠悠说道,“但我希望你不要防备错了人。” “托比。”名叫托比的秘书像是聋子突然有了听力,从西服口袋掏出名片给她。 “如果你有任何困难、烦恼、受了欺负…不管是不是凯恩造成的,你都可以通过托比打内线找我。” 托比又从副驾驶上取来一只礼品袋,这品牌完全不是她该拥有的东西。 “很抱歉耽误了你一会,还是在停车场里。”乌利尔说,“我知道研究者的时间都是很宝贵的,希望能弥补你。” “我们湖心岛见。” 不等她说什么,车窗缓缓上升,库里南平滑出库。 三人晚餐 2007年年初,凯恩受邀前往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负责一门课程:维度论。 平面是二维,立体是三维。但凯恩要讲的,显然是更深层的东西。 每天,他把椅子拖到黑板前,然后背对学生,一言不发推导公式。 2007年,他是一位狂妄傲慢的少年才俊。他不对板书进行任何讲解,字还写得尤其小,即使趴在上面看清了,也根本无法领会那些繁杂混沌的符号。 这糟糕的教学方式叫人抓狂,因此,没几次课后,学生就跑光了。 他无动于衷,在偌大的空礼堂里继续“授课”,他沉浸其中,以至于意识不到时间流逝,直到深夜,被误认成宵禁后的小偷,被清洁工抓获。 凯恩人生中唯一一次授课经历,就这样喜剧地结束了。后来该课程再没开设,因为除了凯恩,没人能把这东西搞清。 校方只留下当年的录课影像,VCD压缩视频,超低分辨率,美娜觉得自己像在考古。 凯恩端出烤鸡的时候,她还在坐着,当他端出热汤时,发现她整张脸贴在屏幕上,努力寻找分母上的横线在哪。 “别找了。”凯恩漠然道,“关掉。吃饭。” 他脱掉隔热手套,坐到餐桌旁。 “老师那时候真年轻啊。”美娜感慨道,“有十八岁吗?你看着比学生还要小。” “不记得。” 她到底在学习知识,还是在观察他?她炽热的眼神让凯恩存疑,他直说:“维度论不是你现在能弄懂的东西。” “我可以慢慢看。老师不是说过吗,我是…‘非常聪慧且勤勉的科研工作者。’” 凯恩僵硬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你觉得我是在夸你吗?” “我…我希望是。” “…”他竟然不能驳斥她什么。 “好吧。”他无言片刻,妥协了,说,“维度论,我会给你讲的,但别看视频了,那里面很多东西都是错的。” 不仅错,而且错得十分大胆,他们在这惊天大错上研究出起爆器,酿成巨大的悲剧。 维度论,论维度,他一开始就不该踏足这个禁区。 “把那玩意关掉。”凯恩说。 但美娜不依不饶,她蹲在电视柜前,撒娇似的说:“再看一会。” “你…” 她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 自从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她不再卑畏,不再唯唯诺诺听他差使,她开始主动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为了自己的想法而忤逆他的想法。 就像他们的夜晚,她从缩在床沿,到现在能一脚把他踹下床去。 他的女学生是如此孔武有力,她要狠狠把他的被子抢走,即使她已经占着一条更柔软的;她把腿横在他身上,而当她觉得他碍事了,她就收回小腿,蓄力出击。 而当他看到她安静的睡颜时,他只能忍受腹部剧痛,并不能真的责备她什么。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流露出一点不满,她就会自责、逃开。凯恩非常不希望她离开。他的理由是,她的梦还没解析清楚,在他研究透之前,她不能去其他地方。 当然,他没法和别人解释,为什么做研究需要孤男寡女一起睡觉,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只有像美娜一样,全身心信任他、又脑子堪忧的人,才能这么自然地接受,而且,她看起来还挺高兴。 这时,门铃响了。 美娜立刻把“十八岁的老师”忘到脑后,欢快地开门。瓦西里捧着一束花,她躲开他落在额头的吻,却没躲开他的怀抱,他将她抱起微微离地,重重亲在脸颊,左右对称两下。 “我迟到了吗?” “你很准时,饭才刚好。” 凯恩没有起身迎接,他阴沉地、缓慢地说:“…晚上好。” 他得感谢这个不检点的男人没有在他面前表演法式湿吻,对吧? 瓦西里将花放在吧台。颜色艳俗,价签还挂在缎带上,美娜可以想象到,他路过随便哪个花店,自取窗口敷衍选了一束,不怪凯恩冷淡地扫一眼,好像下一秒就要扔掉。 “哦,看看屏幕,这是谁?”瓦西里火上浇油,“是你吗?凯恩?是在干什么,在黑板上写小说?” “维度论。”凯恩冷笑,“它解释了‘辖区’的能量机制。” “给我说说看。” “免了,以你的基础,我和你说不明白。” 瓦西里并不生气,靠在吧台,反客为主拉开一罐啤酒:“能量…这还用你教吗?” “世界上没有永动机。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车跑需要燃料。”他施施然道,“但那只是车。如果你想驱动一个超级大东西,你的燃料就是很多很多的…活体。海洋、土地、树木、微生物,当然,人。” 他玩笑道:“我们可以喂它一万个米基试试。” 而凯恩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仿佛凝固。最终,凯恩率先缓和,道:“随你怎么说。” 瓦西里和他实在有太多不合了,他们迟早会谈崩,但不是现在。现在,瓦西里必须给他干完湖心岛计划。 “…请,请先坐吧…”美娜像个局促的家庭主妇。 她羞怯怯的,瓦西里非常吃这套,他假装深吸一口,附和:“是啊,多么香醇的预制烤鸡。” 美娜听到“鸡”就后背发冷,整顿饭,她盯着那只油亮的鸡,生怕它的断脖处忽然长出一个头,猛地扭180度盯住她。 她又看向瓦西里。 他正在淡定地戴手套,把鸡翅膀撕下来,并评价道,“预制菜不怎么样,有股怪味。” “没人逼你吃。”凯恩回道。 - 饭后,凯恩去了书房,把两人留在客厅。 “冰箱里有冷饮,电视你会用,她买的游戏碟在抽屉里…哦,还有书,很多书,但我不认为你们会对书籍感兴趣。” 像忙碌的家长管教两个放假的小孩,让瓦西里恶心坏了。 “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叫你。”凯恩对他说。 他叫来瓦西里,当然不是为了感谢他把米基带来。 更不是为了邀请他到家里和女学生幽会。 背着凯恩,两人你侬我侬了一会。 “我还没去过老师的书房。”美娜很是羡慕,摇晃男友的胳膊,“里面有什么?” “有怪物。”他吓唬,“可怕的大怪物,把你一口吃掉。” 美娜哼哼唧唧推开他凑近的脸:“干嘛呀!” “我是怪物,来吃你。” 他把手伸进她的衣摆,捏住她柔软的腰部,美娜按住他的手,她好怕痒,尤其是饭后肚子鼓起来,她更不好意思了。 “老师在屋里呢…” “别提他。” 老师,老师,还是老师。 如果她知道凯恩呆会要对他做什么,她还会一口一个老师吗? 瓦西里苦笑,把头埋进她颈窝,美娜努力打开自己,也很难拢住他,这是位臂围和她头围差不多大小的男士,一头熊不能蜷进一个人类怀里。 “你的老师打算虐待我,知道吗?”他低声,“而你任他这样做。” 美娜坚定摇头:“不可能。他打不过你。” 瓦西里笑了,他心情好了点,但也没有太好,他把手探得更深,托握住她的小乳,她没穿内衣,为了不露点套上一件大短袖,像个布袋,像凯恩的衣服。 “平时你都是这样吗?你不该在除我以外的人面前发骚。”他惩罚地刮她的乳头,直到小肉粒硬挺凸起,再宽的布也盖不住为止,她咬着嘴唇,脸红扑扑的,夹腿扭腰的样子让瓦西里荡漾,他恶狠狠地说,“我应该在凯恩面前操你,叫你这么喜欢和他一起住。” 其实她和老师已经一起睡了。 美娜可不敢说。 她知道,就算说出来,瓦西里对她的好也不会因此削减一分,但她由衷不希望他和凯恩闹得更僵。显而易见,他们存在根深蒂固的,观念上的矛盾,而不幸的,他们又是彼此唯一的同伴。 凯恩找不到比瓦西里更顺手的执行者,正如瓦西里找不到比凯恩更高效的掌舵者。就像两枚完全不匹配的齿轮,被迫为同一台机器运转。 “你眼神发直,在想什么呢,想你的‘老师’?”他掐住她硬但脆弱的乳头,美娜差点叫出来,她捂住嘴,水灵灵的眼睛瞪他。 “瓦西里…”她求饶,“别这样。” “嘘,你有感觉,不是吗?我闻到了。” 她的脸更红了:“我下面…味道有那么大吗?” “谁知道呢。”他埋下头,“我来确认一下。” 他是故意的! 她的腿被不容拒绝地打开,瓦西里跪到地上,把他强壮的双开门硬要塞进她腿根里,美娜想起广告里的孕妇助产瑜伽球,超大号的那种。 瓦西里没有动作,他只是凝视她的裤底,就像在观摩学习这片薄薄的布是怎样被淫液浸透的。浅灰色的更明显,会变深、扩大,直到黏乎乎地贴在外阴,闷得不舒服。 “不要看…”她轻声说,偷情的感觉让她湿得更厉害,她只能自己动手把裆部拨开,小穴终于能呼吸了,瓦西里顺势低下头闻,她紧张地往后缩,直到缩无可缩,黏液从穴口边缘往外渗。 “你想被我舔吗?” 美娜口是心非:“不想。” 瓦西里沉默地抬头,俯视的角度让他的脸终于没那么吓人了。 她一直不敢看他嘴角的裂口。瓦西里的队友试图让他吃东西,但他知道不能吃,“辖区”内任何东西都不能吃,于是两人扭打一团,那人扣住他的颌部,撕扯他的嘴,拼命把一块半人头那么大的烂肉塞进他的口腔。 肉是他从腹部剜下来的,他只是希望瓦西里队长不要饿肚子。 美娜摇摇头,试图把这些可怕的东西扔出脑海,但它们就像章鱼触须一样紧紧缠附她,她的梦也是如此,恐惧和情色纠织成团,她甚至分不清她在害怕还是在享受。 好在老师和瓦西里都能帮她解决这件事。 “舔我吧。”她小声要求,“别在这…去卧室。” “去谁的卧室?” “当然是我的!”美娜拍他黑乎乎的脑袋,“你还想去老师的卧室?” “为什么不呢。”瓦西里微笑,“他既然让我来,那他就得忍受这个。” *克苏鲁世界观中的大学,位于阿卡姆,深入历史学、考古学、神秘学等领域。 踏入 凯恩的房子继承自他的导师。 一代一代,它的历史有四代导师那么久,老到美娜时不时就得请人修缮,解决墙皮开裂、屋顶漏雨。 凯恩放任她使用除书房外的所有地方。 美娜不是童话里的蓝胡子新娘,她压根不想进去,也不想观摩老师的“秘密档案”。 她路过书房。 里头安静得过分,两个不对付的男人,却连纸张翻动的声响都没有。 事实上,他们已经不在这一层了。 书房连暗室,在地板夹层之下。该结构未在建筑图上标注,就连凯恩都感慨,1920年代,先代导师竟然徒手挖出了一个密室。 密室里没有怪物,也没有刑具,凯恩收拾得很干净,医疗设备、化学台、文件柜,一应俱全。 x月x日 人员密级:绝密 任务等级:暂定 受试人: “签你的代号。” 瓦西里忍不住唾骂:“你是表演型人格吗?从头到尾只有我们两个人,这堆档案要留给谁看?” “后人。” “让他们看我被你折磨到口吐白沫,是吧?太棒了。” 凯恩没理他,指空白栏:“签名。” 签完,瓦西里把笔扔开,自觉坐到手术台边沿,由于他太高大,手术台显得袖珍,像过家家玩具床。 凯恩打开无影灯,冷光落下:“脱上衣。” 说着,他熟练准备药剂、消毒,启动仪器电源。 “离我远点。”瓦西里嫌恶道,“除了女朋友,我被别人看到,很不自在。” “相信我,我比你更不自在。”凯恩回道。 瓦西里将短袖掀过头顶脱下,露出结实的块头。衣服被掷到椅背,下摆耷拉着,凯恩刻意侧身避开,明显不想沾到一寸。 瓦西里同样厌恶被碰到,他自行将电极片贴在胸口、腹部、后背,避开他后腰上的环形印记。 “最近你的右腿有过抽搐或麻木?” “没有。” “你还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吗?” “没有。” “你确定?还是说,你意识到异常,但你装作无事发生。”凯恩直视他,“你一向擅长自欺欺人。” 瓦西里冷笑不语,他抬手挡住手术灯。 太亮了。 更糟的是,接下来,凯恩将注射一剂强化感知的药物,那种药会让周围变得过分清晰,明亮到刺痛,让人难捱。 电击、开刀、截肢,那些都无所谓,他的痛觉阈值早就被拉得极高。真正折磨的,是即将到来的信息洪流,画面、声音、气味、细节,像开闸的海口,鲜活的能量被一股脑,硬塞进他大脑深处。 凯恩曾人为把卡莱降维,现在,他要人为把瓦西里升维,升维成米基那样的东西。 维度越高,容量越大。 理论上这是对的。但实际情况是,精神升维了,躯壳却无法匹配。 身体是壳,精神是芯。大壳配小芯,没问题;小壳配大芯,壳会裂。 瓦西里正处于裂壳的边缘。 就像一个活人无穷无尽地进食,会发生什么?他会撑死。 但由于他的精神在高层,他并不能意识到。他没有饱腹感,只会一直索取,直到肚皮破裂的那一刻,他仍然饥不择食。 凯恩拔出针头,注视瓦西里的瞳孔缓慢放大、失焦:“很好,保持住,你很接近米基的形态了。” 他靠近一步,像是试图把自己的意志注入那双涣散的眼睛。 “现在,你必须控制你自己。”凯恩语气极轻,却带着不可违抗的力量,“放松下来。” “想象你已经回到‘辖区’。”声音宛如水流,缓慢、冰冷,贴着神经渗入瓦西里的意识,“那里是你的源头,也是你的归宿…那里很宁静,很纯粹,很美好。” “看看你的右腿。”他引导,“它发育得很好,对吗?很快,你的其他部分也会跟上来。” “你要告诉自己,你本身就属于那里。” - 美娜半夜醒来。不是噩梦,是活生生闷醒的。 就像大雨滂沱的酷暑天,被湿毛巾裹住,热气糊满脸。她拧开床头灯,凌晨两点多。 杯子空了,嗓子干得冒烟,她只好下床去接水。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浴室透着一丝光。磨砂玻璃门背后什么也看不清,光线模糊而死寂,仿佛永远不会动一下。 她俯视楼下,旋转楼梯如同一口无底黑井,往下延伸得看不到尽头。 她不记得自己关过客厅灯。 因为凯恩和瓦西里在书房工作,她还特意留了灯。现在,它却不见了。 她走出几步,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空气又闷又潮,脚底传来“渍渍”声,像是拖鞋踩进积水,但这是柚木地板,防潮性极好,她的鞋底也是干的。 她站在浴室门前。那股潮湿的水汽味越来越浓,是刚洗完澡的蒸汽味。 凯恩在洗澡吗?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再说了,他不该用这间浴室。这是她的,宽敞、干净、有浴缸,是凯恩特地给她留的。他一向在楼下洗。 “老师……”她轻轻唤了一声,没人回应。 四下太安静了,好像整栋屋子只剩她一个人。 凯恩和瓦西里去哪了?这个时间,他们不该还在工作,更不该一起离开。 她不敢再发出声音。这是人的本能,越寂静的地方,越不能响动。只要一出声,就是对潜伏的什么东西亮出自己的位置。 美娜本想转身回卧室,但一种不祥的渴望慢慢蔓延。她真的很渴,也真的很想知道门后是什么。 她把手按在浴室的门把手上。 好比洗完澡后堵在排水口的发团。你讨厌那东西,徒手捡很恶心,但要是放任不管,脏水泡着淤堵,情况只会更糟。 现在她的手,就是伸向那团头发的手。 勇敢的美娜推开门。 下一刻,她倒抽一口凉气,手中的杯子啪地掉落在地。 她低头一看,那根本不是她睡前摆在床头的水杯,而是刷牙用的牙杯。 四周并非凯恩家的浴室。眼前的场景熟悉得令人心惊。 洗手台、镜子、廉价毛巾架,右手是门。这是她的出租屋,那间潮湿逼仄的小房子,她穿越前的“家”。 她大脑一片空白。 等等……如果右手是门,那她是从哪进来的? 美娜缓缓回头。她的身后,是一整面光秃秃的白墙,瓷砖泛着冷光,旁边挂钩上着澡球和毛巾,没有门,没有入口。 不对,完全不对。 “宝贝。”外面有人喊,声音低沉,是男朋友。 美娜压住慌张,她捡起牙杯,走出浴室。 男友正趴在床上,被子滑落到腰,背影松弛懒散。他半干的头发耷拉着,落水狗一样,委屈瞥她:“你刷牙是打算刷一个小时吗?” 美娜一时懵懂,她闻到他嘴里淡淡酒气,问:“今天加班了?” 他应酬多,挣辛苦钱,美娜坐在床边,摸了摸他发鬓。 是真实的、扎手的。 他顺势在她手心蹭蹭,疲惫地叹气:“有些累,没事的,和你贴一会就好了。” 美娜还是怔怔的,她机械地拍他,像个初为人母的女人哄睡孩子。 过了一会,他的呼吸逐渐均匀,磁性的声音也变得困倦朦胧:“上来吧,宝贝,一起睡。” “嗯。”美娜应声。 他关了灯。 美娜钻进被子,被男友揽入怀中,他很体贴,胳膊恰到好处垫给她枕。 两人无言偎依,美娜茫然地睁着眼。 她忽然想起,很久前,瓦西里给她讲的一个故事。 那时她搭讪瓦西里,为了赶她走,他用恐怖故事吓唬她。 “女孩,假设你遇到一个怪物,它长得像人,说话也像人,但你就是知道它不是人,那你该怎么做呢?” “我打跑他。” “你太可笑了,人可打不过怪物。”瓦西里嘲笑道,“你得强迫自己,以人的方式和他相处,你必须小心翼翼,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察觉了。这是件很难的事情,因为在高维生物眼里,低维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美娜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高维生物,但那绝对不是她的男友。 只要他喝了酒,为了不熏她,他永远和衣睡沙发,绝不上床。 就算他没喝酒,也不会抱住她黏着睡,两人通常牵手平躺,像老夫老妻,各睡各的。 可现在,他抱得太紧了。 美娜终于知道闷热的来源在哪。 自己不是被人拥抱,而是被某个巨大、柔软、潮湿的东西吞进怀里。横过来的也不是手臂,而是它苗芽似的触肢,大概是刚长出来的,就像人体那么平滑柔软。 美娜不敢想象它肉眼未及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可预见的是,这个实体太大了,大到连床、天花板、卧室、整栋楼、甚至楼外世界的一切,都是它躯干的一部分。 而这张“男友”的脸,只是它某根触肢的末端,是用来迷惑小孩的棒棒糖,哄她沉眠。 踏出 男友靠紧她,很快睡着了,他挺黏人,刚挪开一点,他的手就又缠上来,稍稍再退,他就不乐意地皱眉,像在睡梦中表达不满,美娜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抽身。 这里是“辖区”吗? 以普遍理解,进入“辖区”是极其复杂危险的过程,需要研究员反复推演入口坐标,由训练有素的队员穿戴全套装备勘测。 总之,它不该是迈左脚、再迈右脚,像散步随便被“误入”的地方。 但如果她真在“辖区”里,那就验证了凯恩的假设:“辖区”不是单纯的维度结构,它有意识,而且正在看着她。 它知道她房子的模样,装潢细节一致得像是从她记忆复制过来的。 另外,她还发现,身体前所未有地自然、轻盈。 明明刚才还渴得喉咙发痛,现在却毫无不适,不渴也不饿。 按瓦西里的经验,“辖区”中会经历几乎逼疯的饥渴,进入得越深,摄食的欲望越强烈。好比种子长成参天大树、胚胎变成鲸,升维需要巨量养料,那是一种吞噬性的成长,而人类那点可怜的器官,根本不足以供给这一发育过程。 美娜起身拉开窗帘。 果不其然,窗外是空的,不是沉睡的静谧,是物理意义上的“空”。 往上没有星光,往下没有街道,无任何可辨识的结构,仿佛被一张无边无际的黑纸封死,她甚至看不出窗框后的厚度,三厘米还是三千米?没有参照物就无法对焦。 如果她猜的没错,打开大门也一样:不会有楼道、电梯,只是空无的黑,黑到让人不敢伸脚去探虚实。 仿佛这间屋子是一粒尘埃,悬浮在一个巨大的黑洞里。 而那个实体在黑洞里观察她。 美娜后背麻嗖嗖的。 她想起小女孩玩的茶话会,用纸板搭出迷你小屋,往里摆上圆桌、茶壶,最后,把纸公主塞进去,必要时,剪断她的关节,扭曲她的四肢,好让她能恰好将双手搭在茶壶把上。 女孩俯视着艺术品,满意地笑了。 换位思考,那位公主应该很害怕吧。 她以为自己在喝茶,其实只是被安排在那,某个时刻,天空暗了,不是云,而是另一维度的注视,一张大脸低头看她,一只大手伸向她,把她捏起、撕裂、涂改、重组,再原样放回去。 美娜的后背更冷了,她披上外套。 款式、颜色,的确是她熟悉的衣服,但质感却说不出的奇怪。不像棉布,也不像化纤,太滑了,光洁得不自然,甚至连缝线也没有,仿佛不是缝制而成,而是某种一体成型的表皮,她把这层皮套到了身上。 美娜下意识将手伸进兜里,摸到一块硬卡片: 托比上尉,空军参谋副官。 名片微微泛黄,印刷字也显得陈旧,四个角磨出毛边,像是常年随身携带,被摩擦了无数次。 她不是才拿到名片吗,有过去这么久吗? 她翻到背面,红色笔迹“#53”,的确是托比给她写的,拨打中将秘书办公室,#53转内线。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她的“男友”不知何时站在她背后,静得如同空气没了流动。没有脚步声,没有预告,他就这样无声地出现了。 美娜一悚,本能将名片藏在背后,手边只有笔筒里的剪刀,她后退一步:“你醒了。” 他没有回应,只是歪着头,试图组织语言。 他前后的空间仿佛被灯光切割成两个世界。 正对她的前方明亮如常,而他身后的床、墙壁,甚至整个房间,都被一种毫无纹理的纯粹黑暗吞没了。就像游戏地图只加载出一半,另一半塌陷成虚空;又像他身后延伸出无穷大的影子。 美娜忽然明白窗外为何全是黑的。 “存在”是由他的注视定义的。他关注到哪里,哪里才显现出实物,他没有设计到的区域,就像小女孩没迭完的纸房子,连三维都不是,只有空洞。 他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百分之百地注视她,因此,她周围的空间,才短暂而真实地显现。 当然,“注视”并不通过男友脸上的这双眼睛,它的眼睛应当在黑洞的更深处,正如人俯瞰玩偶公主那样。 “你在干什么?”他又问了一遍,语调毫无起伏。 美娜拿起剪刀:“别过来!” 他微微皱眉,这动作极其生硬,好像他刚学会皱眉的概念,并进行了一次实践模仿。 皱眉不是担忧她受伤,更不是恐惧她伤害自己,而是一种冷静、好奇的审视,一种细致入微的观察。 他在观察她,如同我们不理解孔雀为何开屏求偶、母蜘蛛为何吃掉伴侣,所以趴在动物园玻璃上观察。 男友没有开口,但美娜却听见声音。 不是他说话的声音,是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低语,潮湿、缠绵,如同夜雨滴滴答答。 她听不懂,却感受到那些词句正环绕她、渗入她,织成网,缓慢坚定地将她裹起。这一过程不尖锐,甚至近乎温柔,可也正因此,它们让人无法挣脱、无法拒绝,只能麻痹地沉溺,任思维一点点模糊。 她要做什么来着? 拨给托比,#53转乌利尔中将… 这时,男友的脸开始扭曲,时而是稚嫩孩子,时而是耄耋老人,一刻是野战医院里吊着腿的瓦西里,下一刻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年轻的凯恩教授… 壳碎了。 那股潮热的气息重新涌来,它一直潜伏在更深层的地方,现在正一点点靠近她。她必须在它真正触碰她之前,从崩解的壳缝中爬出去。 水汽开始脱落,触肢开始溃散,幻象被剥离纸板房的表层,同时,男友的脸变幻得越来越快,以至于她看不清了。 托比的名片在她手心发热,美娜感受到一股吸力,一根无形的绳索,把她从海里往回拉。美娜强迫自己不要细看男友的脸,越看,就越想看,看清的愿望太强烈,抓着绳的手就会松开。 男友的身形飞速后退,一起后退的,还有他流转万象的脸,终于,一切都碎了。 - 美娜发现自己站在门廊。 面前是乌利尔,他没有戴军帽,外套敞着,似乎刚风尘仆仆地赶来。 她对中将举着水果刀。 托比站在中将侧后方,用手枪瞄准她,乌利尔伸手挡住枪口,另一只手慢慢举起,对她作投降状。 越过托比,美娜看到两辆福特执勤车,甚至还跟着一辆救护车,夜色里,所有随行车熄灯,即便如此,这动静也足够打扰一条街的邻居,有人推开窗往这边看,乌利尔对此并不在意。 这是真实还是虚假? 美娜握紧武器:“你不要过来!只要你不动,我…我不会伤害你。” “当然。”乌利尔保持投降姿势,“你有充足的时间冷静,在那之前,我保证不会动。” “托比。”他命令,“把枪放下。” 乌利尔又对她说:“你也放下,如何?我觉得那东西对你而言太过锋利了,尤其在你不太理智的状态下。” 他慢慢打开衣服,露出腰间和托比同款的手枪:“你可以拿走这个,用它对着我,怎么样?如果要防人,枪比刀子管用。” 美娜的手颤了颤,仍然没有退缩,她要求道:“你…你脱衣服。” 托比错愕,他发现女人命令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的长官,而长官竟也不问缘由,平静地把外套脱掉。 “接下来呢?”乌利尔问。 里面是件蓝色衬衣,很普通,胸袋别着徽章。 “摘下来,扔给我。” 乌利尔一抛,但她没有接住,金属徽章清脆掉在地上,她不能蹲下捡,迟疑着想用脚踩住拖过来,可那是中将的标志,她不敢踩下去。 “请便。”乌利尔说,“你可以随意做任何事,如果能让你感到安全的话。” 徽章硬硬的硌脚,脚底总算有了实感,美娜思考片刻,说:“你进来…只有你,他们留在外面。” “没问题。” 他对托比打了个手势,随着美娜一点点后退,他一点点逼近,步伐很稳,却有一种奇特的压迫感。 “不要关门!”她惊声道,“虚掩着。” “听你的。”乌利尔安抚道。大门留了一条细缝,把托比的视线隔断。 现在只剩两个人。 美娜盯着他背后的门缝,想起她的噩梦。在梦里,凯恩把空间撕开一条缝隙,从缝隙的外部看她。 她现在理解了,那是她被“辖区”拖到了其他维度,而老师在找她,老师想把她从黑暗深处拉出来。 “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了。”乌利尔叹气。 “是你来向我求救的,你还记得吗?” “‘我被困住了,阁下,我非常、非常、非常需要您的帮助’。你是这样说的。” 美娜慌乱地摇头:“不,我想那不是我…” “不管那是哪个你,现在我来了。”他稍稍抬起下巴,有点高傲的样子,“我是来给你解决问题的。” 转移和新开始 有麻烦了,凯恩和瓦西里失踪了。 在美娜踏入黑暗的这段时间,他们也在书房中消失。她分明记得,10日晚,他们前后脚进入书房,却再也没有出来。 现在是12日凌晨。 当乌利尔告知她这点时,美娜因巨大的后怕呆住许久,超过48小时过去了,但她体感也就一会而已。 认知失配,典型的“辖区”后遗症:人们自以为只走了几步,事实上已经移动出数千公里。 空军兵搜遍墙体和地面,一无所获。消失的不但是两人,连他们所在的空间结构,那个地底的密室,也不见了。 由于美娜对密室一无所知,她提供不出线索。截至今天前,她从来没进过老师的书房,但这话军方不买账,尤其托比,完全不信她的说辞。 面对书房一片狼藉,她局促地在角落罚站。 文件散乱一地,摆件跌落、柜子倾倒,仿佛无形的龙卷风肆虐过,袭击了屋子,也带走了他们。 托比像个严厉的刑讯官,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逼她回忆细节,她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结结巴巴,看起来可怜中不乏可疑。 乌利尔迅速制止了这场审问。 事实上他不需要开口,仅仅瞟了托比一眼,这个将近两米的男人就乖乖闭嘴了。然而,他仍然用余光攥着她,无声地警告她,“你对中将的任何僭越我都记着”。 美娜低下头,拒绝与他对视。中将把外套披给她,她轻声婉拒,但他不容反抗,在她的双肩上施力一摁。 “听话。”他拍拍她的后背,状似在给衣服拍灰,她敏感地一颤,听见乌利尔低声笑了,“是托比不对,不要和他置气了,嗯?穿上它。” “可是…” “看看现在几点了?天快亮了。”蒙面特种士兵鱼贯而入,乌利尔对她温声细语,“我们得把房子封锁起来,你现在要做的,是收拾好你的行李,然后到我车上睡一会。” “什么?” “你需要人帮你打包东西吗?托比…”他话音一顿,思考道,“不,他是个男人,这不合适,你想要一位同性,对吧?” 他转头问托比:“梅在哪?” “医疗待命,长官。” “让她过来。” 美娜连话都插不上。 乌利尔自顾自拿起一本凯恩的笔记,甚至闲情逸致掸了掸封面,才翻开阅读。但显然,他并未找到想要的信息,翻了几页便兴致索然地合上了。 接着,他步履从容走向书架,绕开散落一地的书本,丝毫没有整理的意思。他背着手,一排排扫视书脊的书名,像委员会检视凯恩的言行。这副样子美娜太熟悉了,研究所就是这样对待瓦西里的,他们破门而入,恨不得趴在地缝上,搜查瓦西里背叛研究所投诚凯恩的证据。 乌利尔与他们不同的是,他的地位与威严过于沉重,使那令人不适的举止蒙上了一层扭曲的正当性。 “这是老师的私人物品。”美娜提醒。 乌利尔转身看她,面容和蔼可亲:“如果他没有求着我施舍经费和人力的话,是的,这确实是他的私人物品。” 美娜愣了片刻,但无力反驳,傲慢的话配上宽和的语气,她像一拳打在棉花里。 “好了,快去收拾,女士。”她头皮发麻,乌利尔越表现关怀,就越叫人喘不过气。他是那类人:你远远望着,会敬仰他,但一旦站到他旁边,就只想逃开他。 “你暂时呆在我那里,好吗?”他提议,“和我在一起,是绝对安全的。” 在一个控制欲过强的人身边,有安全可言吗?美娜不知道,但中将的提议没有拒绝的余地,就像老板征求意见,从来不是征求,而是下命令。 美娜都开始怀疑,乌利尔是否真的会派人去寻找凯恩和瓦西里。他身上没有一丝担忧或焦急,一切从容得可怕,仿佛两人的去留根本无关紧要。 或者说,他们的失踪反而正合他意。他的社达倾向已经不加掩饰了,“无用者应当立刻清除”,目前看来,这两人不仅对他无用,还不够服从、不够忠诚,他早就想让他们被“辖区”吞进去。 - 梅很高,比乌利尔中将还要高,她进入浴室时,甚至得扶一下门框。 美娜对浴室心有余悸,她站在外面,不肯越线一步,好像磨砂门后残留着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她的目光飘向镜子前的牙杯。水杯变成牙杯、剪刀变成水果刀,材质相似,语义却不同,最简单的,水和血都是液体,看见哪个,取决于你愿意承认哪个。 “女士。” 梅见她一动不动,没问原因,只干脆地问,要带走什么。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话少手快,麻利地把行李打包,把她送上车,开关后备箱一气呵成,立正。 “还有其他指示吗?” “没有。” 美娜往前挪一挪,只让三分之一的身体贴上座椅,库里南太软、太奢华,让她如坐针毡,她迟疑问:“所以我要去哪?” 梅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中将的专机原本计划飞往湖心岛,然而当晚,一通内线电话打进,打乱了所有安排。长官果断取消后续行程,连夜调转航向,飞往邻市,同时下令当地空管部队紧急待命。 梅只知道这些碎片信息。 她没想到,这场“紧急事态”竟是眼前这位女士,小题大做,不像长官的风格。 上司对下属,被中将青睐是一种荣幸,但如果是男人对女人,梅同情地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梅离开后,美娜本想保持清醒,却抵挡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行驶中途,她隐约感到睡姿被摆布成侧躺,腰部有了支撑,头也被垫高,脸颊和纤维摩擦,柔软中带着干涩,希望她枕的不是中将的大腿。 这才是布料的质感,美娜又蹭了蹭,虽然掺了羊毛有点扎,但总体舒适。 她在“辖区”里穿上的东西又是什么呢?可以肯定,那绝不是衣服。 说宽松,可袖子一丁点余量也没有;说紧绷,却完全不勒,正正好好、合体得像量身订制似的。美娜去过电影博物馆,看过蜘蛛侠蝙蝠侠的紧身衣,是贴合人体的胶皮材质,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仿佛剥下她的皮肤,再套回她身上,滑腻而严丝合缝。 只有她自己的皮,才能做到这么完美。 美娜有点害怕,却无法醒来,一路昏昏沉沉。有人抱她下车,走了一小段后,她听见草坪洒水器哧哧作响,远处还有低空训练机的轰鸣,闷得耳朵发痛。 “呜…” 她努力睁眼,视野里,路面宽阔但空荡荡的,房子也是孤立的,灰瓦墙,铁门刷军灰色油漆,像外交官邸那类建筑,高高挂着国旗。 滴滴答答 瓦西里身处一片黑暗,但他知道自己在哪。凯恩很成功,他们做到了。 他进入了。 右腿传来钻心疼痛,正常来说,即使无麻截肢也不会痛,不但不痛,还会飞速地生长、痊愈,就像有害生物反扑一样死缠烂打。 非洲大蜗牛,你以为杀死了它,可只要留一点残肉,那团黏滑的软体就重新钻出来,疯狂繁殖,侵蚀家园。 瓦西里疼到站不住,他摸索着,摸到崎岖粗糙的表面,是潮湿的树皮。 又是树,他苦笑,怎么到处都能遇见树,长到他腿里还不够。他背靠树干慢慢坐下,掏出打火机,拨轮点火,照亮小小一方浓雾。 想想其实挺恐怖的,在黑暗中照明如同在寂静中出声,都是猎物的暴露,但瓦西里并不害怕,只要在认知中把“辖区”当作家园,一切都只是回家而已。 他卷起右腿裤管,如他所料,深色脉络占据皮肤,密密麻麻,蛛网一样铺满整只腿,欲求不满地向胯骨延伸。 瓦西里没带匕首,用屁兜里的车钥匙凑活,从膝盖扎入,卡住腿骨,摩擦着骨头,用力向下划开。 体液从裂口漏出来,不是血,也不是腥臭的脓,就是普普通通的清液,甚至带点清淡的花草香。 液体流出后,疼痛减轻不少。 它太急了。“有什么好急的,白痴,这不是让你回来了吗。”瓦西里咒骂道。 液体滴答淌下,滋润了脚下的土地,瓦西里看不到头顶的树冠,但他能听到树叶舒展、枝条伸长,像雨露灌溉万物一样蓬勃向上。 他关上打火机,伸直腿,任由土地索求、吮吸。 过了一会,绿意的声音渐渐消散,像孩子吃饱了睡觉,叶子不再簌簌摇晃,回归平静。 裂口的闭合比物理世界要慢得多。 在野战医院的实验中,它几乎一转眼就闭合了,实验室是陌生的地方,皮肤会害怕,细胞会急于躲藏。 但“辖区”是家,家是安全、自由的,它们像一群归巢的野兽,慢条斯理地舔舐、缝合。 瓦西里听到肉体愈合的声音。软组织在融合、黏连,像橡皮泥轻柔地合拢,又像胶水将皮肉黏住,细胞间的边界模糊不清,彼此搅拌,重新塑形。 直到腿部完好如初,瓦西里重新站起,开始计步。 计步不仅是凯恩的要求,更是一种保护措施,使人思维放缓,变得迟钝。 对他们这些人力传感器而言,这是至关重要的能力,精神越迟钝,越能稳定形态,维持得越久,能够深入探测的距离也就越长。 他在浓浓黑雾中前行,目光渐渐呆滞,他不需要思考方向,也不能思考,尽量别在“辖区”内调动意识,否则会被它捕捉到。 右腿会替他指路,只需要服从身体就够了。 一百、两百、三百。 影影绰绰,一点微光出现了,伴随浮尘般模糊的光束,瓦西里听到女声。 是女朋友怯怯地叫,瓦西里、瓦西里,叫了一会后,转成柔柔的呻吟,像撒娇或承欢那样笑,趴在他耳边,吹出暖且痒的热气。 四百、五百。 他面无表情,向着光亮处数数。 他看到女友侧躺在床上,脸颊潮红,咬着红润的下唇,这是他熟悉的体态,又累又享受,像吃饱晒太阳的猫,眯着眼回味。 她大腿上盖着衬衣,空军标准,但不是他服役时的老制式,新版的胸口有魔术贴。 “不舒服…” 她一边哼哼,一边踹开衬衣,打开腿,露出饱满的肉,因为两瓣太瓷实了,显得中间的穴缝紧得可怜:“真的不舒服…” - “还是不舒服?”乌利尔问。 美娜吃了药,头疼稍稍缓解。在乌利尔的耐心劝导下,她勉强吃了点东西。 托比来汇报湖心岛的布防情况,乌利尔并未避开她。即便是军事机密,也照常在她面前谈。当托比问什么时候启程,长官的指示仍然是: “再等等。” 考虑到她糟糕的身体状况,乌利尔将行程一再搁置,这引起托比极大不满。他私下称她为“豌豆公主”,并不止一次对梅抱怨,长官已经完全沦陷给了这个女人,她是个巫婆,用魔药蛊惑了中将的心智,他们得赶紧制止她。 梅不置可否。 目前,她的工作是守着豌豆公主洗澡,并且时不时发声说两句话,让她安心。 这位公主洗澡不关门、不拉浴帘,水开的那一刻就要听见人的声音,否则就不洗了。 最可笑的是,她洗头时不敢闭眼,三四岁小孩才怕这个,但她振振有词“一闭眼,再睁开就会掉进‘辖区’”。 一开始,梅讨厌这份工作。她向来沉默,没话找话对她是折磨,两人干脆约好,由美娜自己说,不管她自言自语地瞎唠什么,梅只需要在外面敷衍嗯两声。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后来乌利尔也过来听,像是对这场浴室门口的广播产生了兴趣。 他来得安静,有几次梅回头时,长官已经站在那了,穿常服,神情平静,像在听下级军校生的汇报,很轻松,还有点懒洋洋的。 梅搞不懂长官在听什么。美娜的话大部分没有营养,讲天气、衣服、电视剧,小部分有营养的,都集中在“我想老师”和“我讨厌乌利尔”这两件事上。 每当她隐晦地抱怨乌利尔的虚伪、专横,梅只能尴尬地察言观色,可奇怪的是,长官从不恼怒,他很专注,偶尔还会轻轻挑眉笑一笑,像听见了什么别出心裁的评价,觉得很有意思。 “我就像坐牢一样…”水流声掩盖不住她软软的抱怨,“如果不是要去湖心岛,我可不想待在这。” “…嗯。”梅硬着头皮应道。 她顿了顿,语气更轻:“他真的在找老师他们吗?如果找,应该早就找到了吧,一直没有消息,我怀疑…” “呃,我是不是说太多了?”她犹豫地问,在梅听来傻透了,“你…你不会把我的话报上去吧?” 梅不安地看向长官。乌利尔气定神闲朝她做了个“请便”手势,像法官容许一名证人继续发挥,于是她回答:“我不会说的。” “那就好。”水停了。因为害怕,她总是洗得很快。 乌利尔也就离开了。他听完,不发问,也不解释,只是点点头,对梅比噤声的手势,然后走掉,走得比来时还要安静。 - 这些天一直下小雨,绵绵不绝,让人心情郁闷。关于米基在湖心岛的收容措施条例,凯恩写了一半就失踪了,本就不明朗的前路更加黯淡。 所有人都在压抑中观望,除了乌利尔,他处变不惊,没人能理解他在想什么。 美娜看到他在廊下看雨。国旗都打湿了,蔫巴巴垂下来,他悠闲坐着,斜雨飘到他裤脚。 真挺怪的。一般都是进屋躲雨,也许领导就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好像察觉到她,乌利尔隔着窗户对她招手:来。 “头疼好点了吗?”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打扰到什么更重要的事物,当他不那么公事公办、虚情假意时,她得承认,他还是很有男性魅力的。 她站在屋檐下,没有上前,点了下头。 雨已经洇湿了椅垫一角,他却安然不动:“要坐吗?” 不坐。美娜抱臂站在门边,生怕细雨落到身上。 乌利尔偏过头,语气忽然轻快,像是随意搭话:“你是不是在想,有人明明可以进屋,偏要坐在外头装深沉。” 她被戳中心思,支支吾吾:“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裤脚都湿了。” “‘辖区’里没有雨。”他突然说。 “啊?”美娜愣住,但她“啊”完就后悔了,显得她好像文盲。 “雨需要一套完整的水循环,云层积聚、凝结、降落、蒸发、再积聚。但‘辖区’不是一个真实的生态系统,而是一个伪闭环。”说这话时,他面无表情,好像照本宣科,或者从学问人那偷来的、背来的。 说完,他看向一言不发的美娜,笑了:“别这么严肃。我那张地理学位是函授,你真以为我懂?” “所以,这些是老师告诉你的?” “呵,凯恩。”他摇摇头,“你把他想得也太善良了,如无必要,他一句话也不会和我说。他通常会找个代理人。” 以前是米基,现在是瓦西里。 “不要把他对你的好想象成普适的。”乌利尔说。 这倒是真的。凯恩只对她一个人好,对别人简直恶劣得难以忍受,有时候连她都觉得他过分。 “‘辖区’没有雨。这是我父亲说的。”他语气很平淡,像在转述一个不重要的旁人,“倒也不用那样看我。嗯…就是你们传言那个父亲,没什么好遮着的。” 他似笑非笑:“不过你也知道,他已经下台了。” 美娜想逃开。她不喜欢乌利尔当语焉不详的谜语人,但她同样害怕他把话讲得太清楚。她分不清中将想通过自己的私事讨好她、拉拢她,还是单纯想对她倾诉,无论哪一种,美娜都不想承担后果。获得秘密是一种权利,权责对等,她可没法对乌利尔负责。 腹腔 政治家应当在世界战局中押对宝,但以后来眼光看,押宝凯恩起爆器是错的。 不仅技术路线错,也是人道灾难。研究所在中东战区非法实验,让他深陷伦理争议的泥沼。 他换届下台后,乌利尔却选择继承这个豪赌,以更怀柔、更隐秘的方式延续它。为此,他选了一个伟光正的身份,军人,而不是政客。 当被问及他的父亲,乌利尔毫不留情地评价:“他相当失败。” 当被问及他的兄妹,乌利尔就更不在乎了,他说:“适者生存,物竞天择。” 这话等于承认,一切都是他亲手做的。 美娜惊呆了,她没想到乌利尔承认得这么干脆。她以为,以他的性格,会笑着反问“你觉得呢?你是怎么想我的?”,要么,迂回地岔开话题。 然而,他只是用那种温和且暧昧的眼神打量她,似乎在通知她,既然知道了,就别想逃,乖乖呆在这,我们慢慢地、好好地相处吧。 她感到恼火,并且慌张,像胆小鬼被迫看到蒙面绑匪的正脸,鼻子都皱起来。 这幅紧张兮兮的样子在乌利尔眼里很可爱,而过于可爱的东西,往往激发人心底微妙的邪恶,让他情不自禁想继续欺负她,想再逼近一点、挑一挑她的底线,看看落单的公主要怎么办才好。 反正凯恩又不在。 于是他得寸进尺,慢悠悠说:“既然我开诚布公,你是不是也应该讲点你的秘密呢?” “不。”美娜很谨慎,“老师…” “停,停。没有凯恩。”他点点桌子,“这里,现在,就我和你,好吗?” 美娜正色:“不。老师说过,不能和别人说话。” “别人是谁?”乌利尔笑了,“是一群人,还是特指我?” “特指你。” 在拒绝男人这件事上,她一向直截了当。 乌利尔一点也不生气,他拉长尾音,“哦”地装作恍然大悟状,他意外地有点愉快。 既然凯恩非要把他塑造成大坏人,他何不顺势而为呢?正好,他喜欢扮演强抢公主的魔头,而且他很擅长这个。 “你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不应该由他决定。不用盲目地听从他,如果仅仅因为你和他认识得早、相处时间久,而他恰好对你很…特殊。”乌利尔微笑宣告,“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你宝贝的,我也可以对你很特殊,比他更特殊。” 这话把美娜吓到了,这种抓心挠肝的惊吓一直持续到他们飞往湖心岛。 - 还在下雨。 飞到半程,突发强降雨,他们迫降在郊区试飞场,和编队一起临停的,还有一架大型运输机,装载着米基。 天色阴沉,雷达扫不清方向,因此对中将的迎接十分仓促。 运输机落下舷梯,舱门里黑咕隆咚,美娜只瞥了一眼,就被乌利尔揽着离去,在雨幕中,那团黑洞随之远去了。 按照凯恩指示,米基被安置在货舱最深处,一座半球形的收容舱内。外壳是无光哑黑涂层,不反射任何光线,像块幽暗的石头。 同样按照凯恩指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靠近。不要关注他的生理情况,不用管他是不是死了,严禁把收容舱打开。 对凯恩的条例,乌利尔严格执行,在怕死这件事上,他倒是很老实。 条件有限,他们安置在军官宿舍区,这对乌利尔有点怠慢,但伟大慈爱的中将阁下欣然接受,散发出体恤的光芒。 “他每天必须表演一遍他高尚的品格,否则他难受得睡不着觉。”凯恩曾这样嘲讽他。 一行人很累,梅给美娜稍微收拾一下就离开了,离开前,她特意为脆弱的公主处理好浴室的门。 用旧报纸把门缝塞满,再把门从内侧锁好,最后用尼龙绳,将门把手和暖气管绑成一团。 这样,门就牢牢固定死,不会被风吹得呼扇狂响。 “不害怕了吧?”梅笑话她。 宿舍建在近海,飞过水面就是湖心岛。 浴室窗户正对岛口。原本设计是为了让军官们欣赏风景,但在暴风雨的夜晚,窗户的设计简直是灾难。风像是拿门窗当鼓敲打,一下下闷响让人彻夜难眠。 为杜绝起夜,美娜特意多吃了几片头痛药,让自己像小猪一样睡死。 在她的认知里,只要睡着了,就是安全的,最多就是做梦,总比一脚踏进“辖区”强。 然后,她真的做梦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梦到了老师。 凯恩坐在书房里,奋笔疾书,他听到脚步声,才抬头看她一眼,淡淡问:“怎么了?” 他眉眼能看出疲惫。他很累,比平时更累。 “怎么了?”他又问。 美娜能分清真伪,老师从不允许她踏入书房半步,可见梦是假的。 于是,她没有理会,反而伸头窥探桌上的文件:关于米基在湖心岛的收容措施条例。 “不该你看的不要看。”凯恩挥手赶她,一如往常使唤道,“冲杯咖啡给我。” 梦里,美娜可不怕他,她往咖啡里加致死量的糖和奶,美滋滋端给他。 凯恩只喝黑咖啡,然而,他对这甜腻腻的一杯并无呵责,看着浅褐色的奶沫,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饮尽,他重新拿起笔:“我在忙,没事的话你就出去。” 美娜才不走呢,她围着书桌打转,势要瞧瞧书房里藏了什么天价之宝。 她像个香喷喷的气球到处飘,凯恩抿住嘴唇,脸色肉眼可见浮起一层霾:“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漠,明显是被她的举动扰乱了。 美娜大胆俯下身,把脸凑近老师的,调皮地眨巴眨巴眼。 他真像个AI NPC,开放世界游戏的NPC。可以戳他和他说话,可以在他面前触发各种道具看他的反应。 说不定还能给他捏脸换装。 美娜按住了他的肩膀,现实中,她是打死也不敢的,凯恩身躯一颤,反手按住她,他眉眼压低,语气沉闷:“够了。” 这怎么够!她掰开老师修长的手指,像个贤惠主妇,拍打整理丈夫的衬衫领口,凯恩一向衣着整洁、一丝不苟,她实在没什么可打理的,于是,作坏的手向下,摩挲他喉结处的衣扣。 穿衣打扮这方面,凯恩毫无疑问是个严肃古板的男人,他恨不得把自己包成木乃伊,最上面的第一颗扣子永远系得死死的。 美娜早就看不惯这一点了,于是她屈腰弯得更低,仔细解开他的扣子,然后是第二颗、第叁颗,接着,她像个女流氓一样,拨弄翻动衣襟,把她面色铁青的老师打扮成风流倜傥的形象。 哎呀,这很帅嘛。 她自鸣得意,沉浸在她绝佳的审美品味里,完全不在乎NPC愠怒的脸和僵直的脊背。 她这里扒拉两下,那里摸一摸,当她把他衬衫下摆从裤腰里揪出来时,凯恩已经忍得喘不过气了,他尽量保持镇定,直到她戳他裤裆,惊呼一声:“天啊,老师硬了!” 就像看到嫩枝冒出花骨朵,猫妈妈生出小猫一样。 喜大于惊,美娜捂住脸上的羞赧,她咽了一口唾沫,似乎在和自己作斗争。 对老师的敬畏,对瓦西里的愧疚。她把手撑在书桌上,像个痛定思痛的哲学家。 她痛了四五秒,最终,她克服心坎,果断攥住他的皮带银扣。 “我有罪,我不应该猥亵老师。瓦西里,请原谅我。”她大声重复叁遍,似乎在赎罪,而当她赎清罪过,她就能毫无负担地继续了。 美娜用手背抹掉两鬓的汗,她解开这条有点发旧的男士皮带,娴熟地抽下来。不难看出,她已经在瓦西里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实践经验,因此,凯恩的脸色更坏了,他重重把笔撂在桌上。 放在平时,这一声早就吓得她瘫倒了,但她现在怀抱巨大的勇气,她是大脑梦境的主宰。 美娜把这根汗涔涔的钢笔拂到一边去,念念有词:“老师,我一直在找你,虽然我还没付出什么实际行动,但我的心是向着你的。” 他们师生唯一相似的地方:当因为难以启齿的性欲而羞愧难当时,叨叨得更多、更快,前言不搭后语。 她扯松裤腰,凯恩巨硕的阴茎从休闲裤里毫无束缚地弹跳出来,打到她的手背,挺疼的,足以证明它健魄的体量。老师的性欲意外旺盛,前液从微翕的马眼里滋挤出来,浸得胀大的头部亮晶晶的。 美娜眼都花了,以至于没有发觉,书房的空间似乎缩小了一点。 她的当务之急是处理好自己大汗淋漓的腿间,她的内裤湿漉漉贴在阴部,比被瓦西里隔着裆舔还要黏糊,她甚至怀疑,它会不会像拧毛巾,随着自己挤压臀部,把水滴到地上。 “现在怎么办,要做吗?得做吧,不然一会就醒了。”她鼓励自己,对凯恩说,“老师,我,我要操…对不起我说不出口…但希望你别告诉瓦西里,求求你了。” 屡次叁番的“瓦西里”终于让凯恩忍无可忍,他拖着那巨大的一根猛地站起来,把受惊的女学生掐着腰按在桌沿上,她“啊”地叫出来,娇娇的,明显很喜欢这样。 “老师…”她喘息着,用痒痒的乳尖蹭他,凯恩借力把她往上一抬,使她双脚离地,完美地坐在书桌上。混乱中她的裙摆卷到腿、腰,小穴贴合凉凉的平面,像蚂蚁啃着,她忍不住自主摩擦起来。 凯恩从她屁股下面抽走收容措施条例,但晚了,上面洇出一片水痕。 “对不起…”她咬咬嘴唇,“我可以重新手抄一份,老师…” 凯恩觉得她是故意的。他气不过,将她的裙子推得更高,露出她美丽的双乳和软软的腰腹,他把头埋在里面,将两颗乳果咬得肿起,因为她太多动了,他不得不狠狠压住她骚动不安的大腿。 归功于瓦西里,她现在是一个成熟的、多汁的女人,一想到这件事,凯恩后脑刺疼,好像瓦西里在用球棒勇猛击打他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把手伸进她的内裤,可爱、保守、高腰,她只有在瓦西里面前才会卖弄风骚。他更恼火了,穴口湿得不需要他探地方,当农田里凭空陷进一个洞,农夫当然会把秧苗插进去,就那么简单。 “呜啊!”食指和中指同时插入,让美娜尖叫起来,宽又很长的异物足以碾过她任何敏感点,不幸的是,她的敏感点又多又浅,这真成了拧湿毛巾,美娜想,但拧的不是她的内裤而是她的阴道,几乎每一次按摩都能让她咕叽咕叽挤出一点水。 水越挤越多,她感到她藏在肉壁的小豆被唤醒了,它张大嘴去咬凯恩的手指,咬不到就急得直哭,最后,它哭得越来越厉害,以至于喷得到处都是。 她头本就昏沉沉的,高潮过后,更看不清了,手想抓着老师,但被他扣回桌板上,老师肯定是生气了,因为他要求她叫他的名字而不是“老师”,但她没有照他说的做。 但老师的心还是很软的。他轻轻抽动手指,安抚她收缩的媚肉,试图让她抽搐发抖的地方冷静下来。而且他细密地吻她的鼻子、眼睛,虽然他表情咬牙切齿的。 这是多么温柔克制,特别当他的肉棒已经硬得要扎穿她大腿的时候,他仍然选择先让她平稳、安全。 这时,美娜突然感到不对。 老师太硬了,比桌子还要硬。这怎么可能!她没有质疑凯恩雄风的意思,但我们都知道,一个男人再伟岸,也不能和木材相比。 她摸了摸桌子,滑的,她压了压桌子,陷进去一个手印。 不是凯恩太硬了,是桌子太软了。 美娜一阵发冷,她低头看,哪里是桌板,分明是一层奇异的质地,像是压进了一片软泥,或者,更像某种肉质的触感,稠密、丰厚,虽然无色无味,但带着难以言喻的恶心。 一块软化的肉,一种生物的皮肤,温热而沉重,仿佛从下方慢慢蠕动,产生无法言喻的包裹感。 这才是它的形态,而所谓桌面,只是它痉挛绷紧的皮。 “别看!”她太敏锐了,凯恩用力掰过她的下巴,强硬命令道,“看着我!别看其他任何地方。” 老师从来没有这样尖锐地骂她,美娜一时呆住了,以至于短暂忘记了那恐怖的一瞥。 为了吸走她的注意力,他不得不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下去,他用力吮吸她的嘴唇,让她一阵吃痛,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向下瞟,除了桌面,还有地面、书柜、墙面,各种各样的纸、笔、摆件,那些到底是什么? 是器官吗? 就像我们有心脏、肺、肠,等等,它们被完好地包裹在一个“书房”里,当然了,我们不在乎,但对于每个活跃的细胞来说,这个书房就是全部世界。 美娜瞪大眼睛,而凯恩紧紧压着她的后颈,不允许她思考其他事情。 为什么老师会喝甜甜的咖啡,为什么老师像人体模特傻傻的任她玩弄,老师顺从地配合她的性幻想,没有声张、没有斥责、没有叫她滚开,滚回物理世界里。 像在黑暗里摸索,美娜看到一点点光。 她记得瓦西里也描述过这个场景:“当你看到光,你要往那里走,但是脑子不能想,你不能想为什么那里有光,更不能想光是从哪里来的。” 美娜做不到不想,事实上,她早已想到了答案:老师在扮演她梦里的NPC。 假如你看到一个长得像人的怪物,你要用对待人的方式对待它。假如你进入一个很像梦的维度,你要用脱离梦的方式脱离它。 梦里就应当保持沉睡,醒来,梦自然会消失,这是正确的逻辑。 你认为这是桌子,它就是桌子;你认为你在做梦,“辖区”就会和你一起沉睡;同理,如果你违背逻辑,在梦里清醒,它也会跟着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