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吻师尊后被他缠上了》 第1章 《强吻师尊后被他缠上了》作者:心育清竹【完结】 文案 【本文:钓系白切黑粘人猫妖受x年上闷骚疯批爹系穿越者师尊攻】 前世,宣病为了能拜入天下第一人的门下,他当众强吻那高岭之花的仙尊。 仙尊疯得差点杀了他,却还是因为天赋高而把他收入了门下,成了他的师尊。 宣病以为他很喜欢自己的脸,当夜就爬了师尊师无治的床准备色.诱,却被罚得跪了一晚。 自此,他只当对方不喜自己,便熄了心思,好好当他的徒弟。 直到……师无治入了魔,红着眼,撕扯着他。 “你毁了我——你要还债!” 宣病呆了,“可是,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吗?” 师无治嘴上什么都没说,却是默默将他囚禁在了魔宫,每日要换着花样和他双修。 宣病:“……” 宣病选择躺平享受,就算仙族欲让他里应外合除去疯魔中的师无治,他也不理。 日子一过许多年,最后宣病累了,入魔了的师无治也越来越疯癫。 于是他选择了和师无治同归于尽,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重生到了刚拜师的那年。 这一次,宣病决定不亲师尊了,可他却还是被强行收入了师尊门下,每日晨起,他的身上还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吻痕。 后来,随着他杀人的过往被曝出,所有人这才发现原来他不是仙族乞丐,他是四族混血,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还是魔族族主,甚至还有能随时变化的兽型。 仙族却依然想制裁他——宣病对此嗤之以鼻,可是他最爱的师无治也要知道了。 他们把一纸诉状送到了师无治面前。 宣病:“你敢打开,我就跑路。” 师无治却没管他,他一个穿越者什么没见过? 反正小徒弟跑了还能抓——前世都没逃成,这辈子还能真逃了不成? 结果上天入地,还真没找到这小子,他气得要命,只能故技重施—— “不好啦!天下第一人师无治又入魔了!“ 得知此事的宣病正点着魔族男模,下一秒,男模们见到自家族主嗖的一下就消失了。 他去了—— 深夜里,宣病抱着枕头,敲响了师无治的门,样貌装得可怜又无措:“……师尊,我没地方去了,他们都在通缉我。” 师无治却抬起血红的魔瞳,目光扫过他身上完整的白袍,嗤笑—— “求我庇护就这点诚意?宣病,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 “脱了。把猫尾巴露出来。” “听说你还在魔族点男模?” 宣病根本没听出责怪,愣了愣,抬起头:“你最喜欢……弹我腿上的带子?” 他翘起了猫尾巴。 —— *看文提示: *是甜文,1v1,攻受双洁+<a href=https:///tags_nan/shuangchongsheng.html target=_blank >双重生,攻前世是穿越的,重生后带前世加现代记忆 *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禁欲者破戒后非常专一的年上恋人(师无治)x看似无辜可怜,实则每个动作都为师无治设计的白切黑徒弟(宣病) *避雷:攻前世因为身份缘故有男妻,但没亲过没抱过没爱过没do过,攻很守男德!他甚至连暧昧的话都只对受说!以及他和男妻是利益联姻,攻不爱男妻,男妻也不是好人。对攻是利用。(要骂骂攻的处理方式,不要骂受,他不是三!) *v前日3,v后保3争6 ps:喜欢的可以给作者点点专栏,还有美味古耽预收可品~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重生 日常 高岭之花 主角:宣病,师无治 ┃ 配角: ┃ 其它:师尊,日常,修仙,成长,狗血| 一句话简介:钓系徒弟训师手册 立意:共同成长才是爱的最好模样 第1章 我们一起死 “师尊……” 阴暗宫殿之中,床榻凌乱,某些怪异的气息飘散在空中。 榻上躺了个人,那人一身红衣,却被压在身下,长发披散,脸颊有半面血色的纹身,像一朵妖艳的红花。 如果有仙族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那人是凌霜派著名的疯弟子——宣病。 而那位掐住他脖颈、面容俊秀却满脸阴暗,一袭黑袍的男人,是宣病的师尊——师无治。 宣病此人疯在何处呢——师无治收他为徒的当天,他便当众亲了师无治一下,美其名曰“尝味。” 据说师无治的脸当场就黑了,一掌掀飞了他。 而师无治的大弟子雪由知,惊得连忙飞过去接住了自己的小师弟宣病。 当时没有受伤,宣病也不矫情,笑嘻嘻的:“师尊生气的样子也好看。” 所有人都无语了,无语之时,又感慨他的大胆。 可如果能重来一次……宣病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去强吻他!!! 宣病被掐得有点迷糊了,心想:再来一次……我才不招惹你。 “你疼?”师无治微微一笑,俊美无双的脸上倏然现出阴暗神色,浅色的金瞳中出现一缕血红,“我也疼……你今天为什么要对那个魔侍笑?” 宣病没法辩解,因为他真的只是普通的对那个魔笑了一下,并无别的意思。 “……放开,我,”宣病断断续续的,白皙的脸上泛起缺氧的涨红,“……师尊,我真的要死了。” 看上去可怜极了。 第2章 师无治的手一顿,金瞳中的血红散去,手也松了一点,就在宣病以为他终于解脱了之时—— 眼前影子一闪,一股浓烈的雪莲气息包裹了他。 他的唇被亲吻着,眼眸中出现了一丝茫然,眼尾绯红。 师无治在亲他。 ……师无治又这样。 宣病有时候觉得有病的不是他,而是师无治。 他总是在吵架说不过他时,或者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后,疯狂的吻他。 宣病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不知道师无治怎么会变成这样。 起初,他是真的很喜欢师无治……这么强大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师无治,凌霜派的掌门,举世无双的俊美样貌,还有接近化神的修为,人人都说他是天下第一人。 可是他走火入魔了。 他原本就很强,堕魔以后更甚,直接自立魔尊。 因此宣病根本没想着反驳挣扎,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也知道等会师无治亲完就会放过他了。 这样的流程他走了很多次了……先因为莫名其妙的事被囚禁起来双修一顿,再被掐着亲。 最后师无治清醒过来以后就好了。 等他清醒过来……宣病闭了闭眼,抬手抱住了身上人的脖颈。 似乎感应到了他顺从的气息,师无治的法力顺着这个吻,渡给了他一些。 宣病喜欢师无治,但更喜欢自己,不会做对自己有坏处的事。 他要师无治的法力……他需要法力,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很快,师无治的气息平静了下来。 他分开了和宣病的唇,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嘴唇动了动,这让宣病觉得他是想说什么的。 可是师无治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拿过一旁自己的衣服,给宣病穿好了。 师无治很喜欢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喜欢在他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雪莲气息。 “……小宣,”师无治垂眸,俊美的脸上出现颓色,突然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如果我们能回到最开始,你还会拜我为师吗?” 宣病眼神微动,撒了谎,“……会。” ——会个屁。 老子要是能回到十九岁,我连夜扛着最珍贵的仙兽就跑了,还拜你干嘛。 宣病在心里哼唧,表面却依然一副恹恹模样。 但是为了避免被打,这话就不能说了。 虽然师无治也没打过他,大多时候都很宠。 师无治闻言突然转头看他,又问,“那日收徒大会时,后来你说你亲我是因为你喜欢我,那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似乎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追问这种问题,宣病愣了下,刚想回答,外头却突然来人传话—— “尊上,仙族凌霜派新任掌门求见。” 凌霜派新掌门?是谁?宣病一怔,却见师无治的脸色又差了,起身出去了。 罢了,和我没关系,宣病慢吞吞的坐起来,打算继续去找魔宫的路。 师无治虽然囚禁了他多年,但也只是让他别出魔宫,其他地方他还是可以走的。 他还找到了一条……奇怪的路。 宣病眼眸一暗,解下脚上的镣铐,目光却又看到了手上的红镯子。 这是师无治给他套上的、可以定他位的东西。 宣病犹豫了一下,没解镯子,直接出去了。 这座魔宫是师无治劈山生造出来的,位于地底,阴暗一片,沿路都铺了奇异的夜光草。 宣病无意之中发现,魔宫西面,有一条铺满黑石的路,黑石的终点是一处断崖,断崖下是血红的滔天之火。 那火他认识,他的父母就死在这种血色的火里,焚身断魂,不得超生。 黑石路滚烫无比,即使穿着鞋,宣病也感觉到了烫出来的疼。 他走到了断崖终点—— “宣病!你干什么!” 如愿以偿的声音出现了,宣病站在黑石路终点,看着那一身黑衣、满眼惶恐的男人。 师无治来了。 “师尊……”宣病喃喃了一声,“底下好烫啊,我好怕……” 法力光芒一闪而过,师无治已经到了他的不远处,他看着那双金色的瞳孔,回忆起自己脖颈被掐住的感觉。 好疼……他的师尊为什么会那么强大? “你发什么疯?!怕还要来这里?!”师无治的眼神里有点惶恐,似乎怕他跳下去。 宣病抬眸,伸出手,声音又轻又软,“师尊,我好讨厌黑色的魔宫……我想离开,你过来点,让我离开前再亲一下你,好嘛?” 师无治怔住了,脚步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 他抓住了宣病,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离开?你想去哪里?!” 宣病抬起眼睛看他,眼睛里现出疯狂之色:“……我想——让你死!!!” 仅存的法力桎梏住了面前人的灵脉,刹那间师无治便发现自己动不了,他本想反抗,可又想起什么,放弃了。 宣病一愣,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成功,“你……” “你想让我死?”师无治看着他,金色瞳孔中有点血红:“你知道下面是什么吗?我下去,可就真的死了,不会有来世……” “我当然知道!”宣病瞪着他,“可是你的法力呢——你连我这点力量都抗衡不了吗?” 师无治却只是说:“你想让我死,对吗?” 第3章 “对!” 话音落下的瞬间,宣病伸手一推,师无治也挣脱了法力束缚抓住了宣病的脖颈—— “好,我去死,但地狱没有你,我可活不下去!!” 悬崖倏然在法力作用下裂开了一半,宣病吓了一跳,想跑,却被师无治拉了下去,炙热的血色火舌瞬间从底下一飞而上—— 好疼……!! 高温席卷而来,宣病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你明明毁了我。” 他忽然听到师无治说。 “可我却不知为何……” 高温被挡住了些许,宣病费力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被师无治抱在怀中,挡去了大多火光。 恍惚间,他看到师无治金色的瞳孔中好像有泪水。 “……师尊,”宣病的本能让他开了口,“你说什么毁了你?我吗?” 不应该是你毁了我吗? 不是你囚禁我吗? 不是你让我看着你和别人新婚燕尔的吗? 宣病越想越气,挣扎着抬手砰的一下又给师无治那张俊脸上来了一巴掌! 反了天了!还敢说我毁了你?! 这一次烈火彻底吞没了两人的身形,宣病眼前一黑,他最后的意识便是—— 那就一起死吧。 ……死了也好,死了,我们就可以一起下地狱。 无爱者得道飞升,有爱者堕入爱狱。 谁让你要和我暧昧呢?谁让你要给我强吻你的机会呢? 反正我没有错—— 宣病痛苦的想。 你恨我,你也有点爱我,不过因为这份爱,他们都骂我们,可世间有几个人能被放在一起骂呢? 所以我们天生一对。 只是如果能重来,我再也不会拜你为师…… * “小友,小友?你怎么突然昏过去了呀?仙尊们马上就要来了!快醒醒!” 宣病一脑门星星,抬头却看见了一张他知道再也不可能出现的脸。 是凌霜派负责后勤和收徒的师兄,名为孙义。 可宣病记得这个人早就死了,此人被魔兽活生生咬杀,只留下了尸体。 宣病瞪大了眼睛,“师兄……你?”你诈尸了? 孙义见他醒了,连忙把他扶了起来,“快站好,掌门和仙尊们已经到了!” 宣病脑子嗡嗡嗡的站了起来。 凌霜派位于高山之巅,此地云雾缭绕,派中加上掌门共有四个仙尊。 “凌霜派掌门师无治到——” “清宁仙尊谈萧默到——” “凤情仙尊到……” 迎宾弟子长喝声响起,宣病不可置信的透过摩肩接踵的人群,看向最高台上的人。 那人一身烫金黑袍,乌黑色的长发被银色冠冕高束,合眼坐在那里,虽然闭眼,但周身气质却如高山雪莲一般清冷矜贵。 那是乌发金眸的师无治。 ……我重生了?宣病恍恍惚惚,不是说那火下去就一定会死,不得超生吗? 他刚恍惚完,旁边的少年站了出去,捧拳,“西南雪家雪炳,想拜入掌门座下。” 掌门师无治睁开了眼睛。 “小友,请将你的手先放在验修石上。” 验修石是一种可以检验人修为的石头,上面会直接写出此人目前的修为。 名为雪炳的少年将手放了上去。 宣病在心里快速回忆——西南雪家,他记得这人是雪家独子,当时测出来的好像是……筑基? “才十五岁便有筑基修为,真是不错,”负责验修的弟子表露出赞赏之言。 “清宁今日要收内门弟子,”师无治开了口,声音清冷,“你入清宁门下,如何?” 一旁的清宁:“……” 宣病闻言心脏狂跳起来。 他没有办法让它变得平缓——因为他曾经真的把师无治当作榜样、当作低谷时的动力,当作暗恋对象来看待。 他和师无治纠缠了这么些年,爱过他,恨过他,也无能为力过。 对于修道者而言,这点时间不算多,可在这时间里,宣病经历了很多,头发也白了一些。 ……这一次,他不想拜师无治为师了。 宣病目光复杂的看着师无治,缓缓退出人群—— 他不想再留在凌霜派。 奈何他退出尚未半米,宣病便感觉身体轻盈起来,眼前白影一闪,一抬头正对上师无治那张美人脸—— “天资不错,”师无治垂眸,声音再度响起,“便收你为本座的关门弟子吧。” “!!!” 宣病大惊,这怎么和上辈子的走向不一样? 这辈子我也没强吻你啊!你干嘛还要收我?! 第2章 我要换衣 上辈子宣病测出来是筑基——但令人疑惑的是他此前从未修炼过,后来师无治说是因为他身体特殊,会自我吸收灵气修炼,不循环心法都可以。 他说宣病是天才。 “为什么收他不收我……” 收徒大会结束后,雪炳周围聚了一群人,“呜呜呜,我才十五就筑基了啊,他都十九了,我的天赋不应该比他高吗,我十岁就开始修炼啊呜呜呜……” 宣病心说我还不想去呢,你根本就不知道师无治到底有多少怪癖。 “师弟,”负责安排寝殿的凌霜派弟子提醒他,“该走了。” 宣病抱着自己的包袱,有点不想走。 第4章 “真的得走啦,你是想念你的家人吗?那快和他们告别吧!”那弟子下意识说,但又想起什么,“不对,你的卷宗上不是说你是孤儿么?” 对于有天赋的弟子,门派中的人都很是欣赏,他们修炼了这么久,看到的东西和雪炳可不一样,他们能看出宣病从未修炼过却有筑基修为。 很少有人会如此天赋卓绝。 宣病一僵,露出个苦笑,“师兄,你好会戳人心口。” 那弟子尴尬的咳了下,“对不起啊,师弟,我还以为你是想和家人报平安呢……” 宣病的笑更苦了。 他在下修界被乞丐抚养长大,哪有什么家人……上辈子后来虽然找到了家人,但他们也死了。 这辈子他什么都没有,连入门派,都是被他的朋友拉来的。 说起来,他的朋友呢? “宣哥,你竟然拜入了掌门门下!”肩膀被拍了一下,宣病转身,看见了好友宫观棋。 宫观棋今年十八岁,是下修界宫家的大少爷,对比宣病,他穿得可就华丽多了,一身鎏金紫袍,发带上也有用于养身的华贵晶石。 宣病是在捡破烂的时候遇到他的。 ——下修界有四大家族,其中宫家便是负责晶石买卖,他家丢的破烂都是碎晶片,捡给铁匠的话能换少量报酬。 很多小乞丐都喜欢去捡。 “……是啊,”宣病笑容很僵,“我拜入了掌门那里,你、你呢?” 他明知故问。 宫观棋双手合十,眼神里充满了崇拜,“我去了凤情仙尊那里呀,我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好喜欢她!她真美呀!” 宣病看着他,却觉得心中很悲凉。 他记得上辈子宫观棋叛出了师门,被凤情亲手斩杀。 “好了,别聊了,咱们该去上莲殿了。” 上莲殿,便是师无治个人的居所。 师无治近百年没收过弟子了,但他手下所有的内门弟子入门时都是被他教导的,只是过了筑基以后,基本都被放养了。 毕竟筑基期很重要。 宣病暗暗祈祷自己这辈子也能被尽快放养……他一定要好好修炼,修炼过了筑基期就能不和师无治同处一殿了。 去往上莲殿的路离这里很远,那弟子掏出仙剑,踩在脚下,一手拎住宣病,一手做诀控制剑的方向。 宣病被拎着后脖颈飞起来了。 以前的他或许会惊讶,会害怕突然悬空,可是现在的他并不是真的只有十九岁。 他看着底下如同蝼蚁大小的宫殿,忽然想到,下修界的人在仙族眼里,似乎也是这样弱小。 ……很容易死。 宣病记得,师无治上辈子走火入魔发疯的时候,一剑下去,瞬间斩杀了上万人。 这次我不坏他道心,他就不会走火入魔吧? 他不会再说我毁了他吧?宣病有点委屈的想,以前师无治每次要和他双修,他又不愿意的时候,都会被师无治说谁怪他当时要吻他。 他坚持说,是那个吻坏了他的道心。 宣病没办法,只能乖乖帮他稳道心。 但话又说回来,其实那个吻,宣病也不确定自己能吻上的……他只是觉得师无治太好看、太好看了,忍不住想靠近。 没曾想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了上去。 他也没想到师无治反应那么慢啊!都怪他自己反应慢躲不开……宣病在心底嘀咕,很快就看到了一片熟悉的雪莲花海。 原本只生在高山上的稀有莲花,在上莲殿后,长了一大片。 “到了,师弟,保重。” “?!”宣病惊了,看着还有离地面数十米的距离,挣扎起来,“师兄,你好好把我放下去行不——啊——!!” 呼啸的风吹了满嘴,他被丢了下来,吃了满嘴的雪莲花。 宣病从花海里爬起来,满身都是白色的花瓣,摇了摇脑袋,却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望过去—— “你就是新来的师弟?” 一名白衣男子走了过来,温柔的朝他招手,“我是你的大师兄,如果你如果嫌叫师兄不够亲的话,可以叫我师哥……快从花海里出来。” 宣病怔住了。 “雪由知……”他喃喃着。 这便是师无治的大弟子,雪由知,上辈子也是他把被一掌掀飞的宣病给接住了,还下跪求情,求师无治别杀这孩子。 曾经多少个生病的日夜,都是雪由知照顾的他。 这是他比亲哥还要亲的存在! 直到后来……师无治走火入魔,不分六亲,把这个亲弟子也杀了。 那一夜,宣病问他,“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要杀我了。” 师无治没有回答,后来就把他囚禁了。 “咦?你知道我吗?”雪由知奇怪了,“是别的师弟告诉你的么?” 宣病从花海里爬出来,抱住雪由知,眼眸中隐隐含泪,“对!……师哥!我好早就想见你了!” 都怪我……如果没有我,师尊的道心不会坏,也不会走火入魔害了你。 那么多人也不会死。 我这辈子,一定会乖乖的,谁也不招惹!宣病在雪由知面前蹭了蹭,像个孩子,忍不住问:“师哥,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么?” 话音落,一股冲天的寒气乍然而起,莲花被风吹动。 两人都是一愣。 “由知,你怎么在这。” 第5章 淡淡的话音传来,两人一起扭头,看见了师无治。 师无治换了身白衣,上面绣着的金色竹子十分漂亮,在日光下,十分好看,又有点亮晶晶的。 宣病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直到雪由知提醒他跪下行礼。 宣病这才反应过来,正要跪——他其实很不喜欢跪,但是门派的拜师规矩是这样。 他膝盖刚要跪下,却被阻止了。 “从此以后,你们都不必行礼,”师无治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强制的拽了起来,金色的瞳孔眯起,“本座又不是下修界的皇帝。” 雪由知:“……” 那我们以前行的礼算什么? 宣病也局促起来,他突然不知道对这个正常的师无治说什么了。 他大多时候面对的是走火入魔的师无治。 好在师无治又开口了——只见他目光一寸寸扫过宣病的身体,杀人诛心的道:“怎么穿得像捡破烂的。” 宣病心底暗骂,有本事你给我买衣服穿啊,表面却一脸懵懂:“师尊,我之前就是捡破烂的。” 上莲殿中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师尊,”最终雪由知打破了尴尬,“那我带他去换几套衣服吧……我……” “你的心法不练了?四派联会的事安排好了?”师无治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四派联会?宣病一愣,对哦,他记得好像是快到四派联会了。 四派联会对于他们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事——说它大吧,没大到要师无治亲自主持的地步;说小吧,又不是什么杂役弟子都能做的,只能让雪由知去了。 雪由知离开了。 他一离开,宣病便感觉气氛变得很古怪,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师无治的目光好像一直在他身上掠过。 ……好怪。 宣病莫名有点紧张。 “跟我来吧。”师无治转身就走。 宣病跟上,脑海里却想起前世跟着他住到这边的时候。 那时候师无治根本不想见他,把心法一丢就让他自己去闷头修炼。 至于后来他们为何会发展成那样…… 他更倾向于是因为自己坏了他的道心,所以他想报复自己。 有时候宣病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毕竟他很喜欢师无治的长相,而某人在榻上也很得劲,除了入魔时会暴躁,别的时候都很温柔。 可有时候,宣病看着那些因师无治入魔而死的人,又后悔起来。 那些人是他间接害死的。 ……不过没关系,这一次不会了。 我绝不可能再跨雷池半步。宣病暗暗下定决心。 “从今以后,你就住在此处,里面有个衣柜,那里已为你准备好衣裳了,去换吧。”师无治把他带到了一处类似偏殿的地方。 宣病看了眼上面的殿名——为之。 为什么会有一个地方叫这种名字?看上去这牌子还是新写的…… 偏殿里有普通家具,有冰床,木墙上还有各种栩栩如生的花枝。 宣病走了进去,打开衣柜,里面是清一色白衣,材质是上好的天蚕袍,上面还绣了许多咒文。 他记得这是防水防虫的。 拿出了其中一套白袍,宣病正准备脱衣换掉时,动作却顿住了。 他看着师无治从容淡然的关上了门,就那么坐在了桌边,似乎是要看他换衣服。 “……师尊?”宣病硬着头皮喊了一句,目光却在屋内扫了扫,而后发现这里没有可以遮挡的屏风。 “我要换衣,您能否先出去?”他提出要求。 师无治坐在桌边,提起笔,面前是空白的书册,闻言头也不抬:“怕什么?都是男人。本座又不会看你。” 宣病:“……” 宣病隐约感觉有点不对,他记得上辈子师无治不是这个性格。 难道……师无治也…… “还不换?”师无治抬眸,“你觉得自己那身破烂穿着很好看?” 宣病又一次沉默了:“……” 要是没看,你怎么会知道我没动手换? 第3章 你教别的弟子时 他正犹豫着,师无治却已经在那书册上写起来了,真的没把目光放到这边。 宣病知道他在写什么。 师无治和别的师父不一样,他会根据内门弟子的天赋情况撰写不一样的修炼方法,保证那是最适合那个弟子的。 每日该循环什么心法、该去何处拿书、几时考核……他都会安排出来。 如果没有走火入魔,宣病觉得他一定会是最好的掌门、最好的师尊。 ……又有点理解那些前世对我喊打喊杀的人了呢。 那些人也说是他毁了师无治。 宣病无奈的背对着师无治换衣服,心里一次又一次的说服自己不要再越雷池,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但是…… 宣病偷偷瞅了一眼正在提笔写东西的师无治—— 窗外的光影细细碎碎的从殿外落下,映得他原本就俊美无双的脸又多了几分鲜活,这点鲜活令他周身的气质都变了。 如果说原先他像精美冰凉的玉雕,如今便像是个活人。 这张脸……真的很符合他心意啊。 宣病咳了下,克制住翻飞的心绪,“师尊,我换好衣服了。” 空白的书册沾染上了银色墨水,墨水泛着光,字迹飞扬而起,看上去十分张狂又漂亮。 第6章 “嗯。”师无治放下笔,眼神却没看他,“好了,你以后就按照这个先学着。” 宣病接了过来,还是有点紧张,“谢谢师尊。” 师无治起身出去了,冷冷淡淡,一句话也没再和他说。 宣病松了一口气,却发现额头上都是冷汗。 ……草,他紧张什么。 说起来,师无治一直这样冷淡才是正常的吧。 时间太久了,宣病已经都快忘了没走火入魔前的师无治是什么样了。 “跟上你师尊!” 手里的书突然说话了,啪的一下飞起来拍了他的脑袋。 “?”宣病惊了,“啊?” 上辈子你这书也不是这样式的啊! 书已经跑了,宣病连忙跟上去,却发现师无治竟然在殿外等他。 “!” 这可真是活久见了,以前都是别人等师无治的份。 “师尊,”宣病有点疑惑,“你刚才为何不直接说让我跟着你出来呢?” 师无治却已经长剑出鞘,泛着蓝色光芒的剑蓦然变得极大,横在了他们的面前。 “去剑阁,帮你挑仙剑。” 清冷话音落下,宣病只感觉脖颈又被一扯,腰上也多了一只手。 “……”宣病沉默了一下,发现自己被师无治抱着稳固在了剑上,正在逐渐远离地面。 师无治教别的弟子的时候也是这样手把手、挽着腰吗? “站稳了。” 师无治话音再次在他耳畔响起,雪莲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了他——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宣病瞳孔一缩,下意识躲了下,却更撞进师无治的怀里。 他的肌肉绷得很紧,宣病不自在起来,分开了和他的一点距离,“师尊,你……呃!” 仙剑倏然起飞,宣病迫不得已又靠在了师无治的身上。 ……他现在怀疑师无治是故意的。 还怀疑师无治也重生了。 不然以师无治的性格,怎么会对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这么好。 还是真的对每一个人都这样?宣病眯起眼睛,莫名有点吃醋。 剑阁很快就到了。 依旧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云雾缭绕,远处看着整栋阁楼上有一个蓝色的巨大防御阵,是为防止奸人入侵。 阁外守了两个弟子,见到师无治便恭敬的抬手抱拳,行礼道:“参见掌门,请出示令牌。” 剑阁规矩森严,连师无治来了都要有令牌才能进去。 师无治抬手,掌心中出现一个红色玉牌—— “凌霜掌门,师无治。” 防御阵闪动了两下,确定了他的身份,放他进去了。 宣病默默跟在他身后,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这阵法是能认出夺舍之人的……这说明师无治没有被夺舍。 那他真的对每个入门弟子都这样?!宣病纳闷,这不符合师无治的性格啊。 “掌门怎么会亲自带人来这里?”殿外弟子估计以为师无治进去了,窃窃私语,“他可从来不会带弟子来这里的呀!” 听闻这话,宣病心里的不快散去了一些,继续跟上师无治了。 但某个猜测也越发令他害怕——师无治不会真的也重生了吧? 不要啊,那可就太可怕了。 上辈子某些事……宣病自己想起来都有点害臊。 “愣着干什么?”师无治冷不丁的出声,“到这里来。” 宣病这才抬头,却是一怔。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不知第几层,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来过的地方。 师无治站在剑架后,朝他招手,高冷的说:“来这里,滴血认剑。” “!”宣病惊呆了,“师尊,这是给我的吗?” 上辈子师无治可没给他仙剑,他是自己下山历练时趁机煅了一把。 “为师思来想去,这一把,最适合你。”师无治淡淡的道,“把手伸出来。” 宣病乖乖伸手,手腕却被师无治掐住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师无治好像在摩挲他的腕骨。 ……又让他想起被囚禁时的事了。宣病十分不自在的咳了下,“接下来呢?……嘶,疼!” 他的手被割了个小口,血液滴落下去,疼得宣病面色苍白。 这世上没人不怕疼。 宣病以为按照师无治的性格,会责怪他,却没想到师无治竟然没怪他!!! 以前他修炼摔了,师无治路过看到都会说一句:“没用。” “好了。”他正恍惚着,却听到师无治的声音骤然响起。 宣病垂眸一看,割开的地方竟然被师无治拿了个布条包起来了。 ……真的没被夺舍吗?! 他震惊了,然而那陈旧的古剑却已经发出了一阵白色光芒,如同被水洗过一般,上面的铁锈落下了,露出内里冰蓝色的剑鞘,握剑的地方更是镶嵌了几颗细小漂亮的宝石。 亮晶晶的同时,隐隐透着股肃杀气。 很漂亮。 宣病一眼就喜欢上了,眼神亮了起来,拿起那把剑,“多谢师尊赐剑!” 他欣喜着,却没见到师无治的眼神。 那眼神一寸寸的逡巡过了他的神情,进而深入着向下—— 宣病身上穿的衣服是他亲手置办,恰到好处的松垮露出了那截白皙的锁骨。 那是他前世咬过无数次的地方。 第7章 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 “师尊,那你会教我剑法吗?”宣病欣喜抬头,“不过你没空吧?那师哥会吗?师哥能不能教我?” 话音落,宣病突然感觉这地方冷了很多,喃喃着,“奇怪,起风了吗……” 师无治微微一笑,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表面却依然高冷的说,“他不会。雪由知近日忙四派联会,你不许去烦他。” “哦!”宣病点头,被欣喜冲昏头脑的他也冷静了一点,“也是,那我自己练!师尊,你给我的那本书上有剑法吗?” 师无治又不说话了。 为何?宣病有点奇怪,试探道,“师尊?” 那本书却突然又飞了出来,上面显出一道光影,两个小人在互相比划练剑。 “咦?一个人不能练呀?”宣病懂了,又眨巴着眼睛,“师尊,那我不去找师哥,我和我朋友练可以吗?我这本修炼方法,能让他看到吗?” 师无治:“…………” “可以,”宣病见师无治沉默很久,才冷淡的开了口,“去吧。” 宣病抱着剑就跑了。 这是他这辈子的第一把剑诶!看上去还漂亮又厉害,他要去找宫观棋看看上面镶嵌的晶石是什么作用! 在他身后,那本书和师无治面面相觑,仿佛在说你不给力啊哥—— 最后它选择飞着追去了宣病身上放着。 “轰!!!” “呀!这书架怎么倒了?”进来洒扫的弟子惊讶的瞪大眼睛。 师无治一甩袖子,面无表情的去了凌霜派主殿处理堆积的事务。 * 凌霜派位于高山之上,云雾缭绕间露出了坐落于山中的四座大殿,三座阁楼。 前四殿分别是位于最高处的、属于掌门师无治的上莲殿,其次是仙尊谈萧默的清宁殿、再而为凤情仙尊的百凤峰,最后是仙尊寒云炽的求丹殿。 三阁则是剑阁、万宝阁、咒缘阁。 剑阁收集无数仙剑,其中不乏一些上古之剑,万宝阁中则天下宝物云集,咒书阁顾名思义,其中放了许多书和符咒。 百凤峰在几殿之中占最大面积,除去凤情和弟子的住所,内还设有惩戒阁、议事殿、六礼苑、露天迎宾堂等等地方。 而此刻,百凤峰中。 弟子寝殿中,宫观棋已经换了身赤色弟子服了,他眯着眼睛,摸着手里那把并不属于他的冰蓝色仙剑,摸了半晌,才道—— “极品,这上面镶嵌的晶石也很厉害,”他喃喃着看向身边的宣病,“不愧是掌门啊,出手这么大方,没想到你的天赋居然让他这么重视。” 宣病坐在一旁,无聊的玩杯子,闻言一顿,“你别只说厉害呀,那晶石是干嘛的?” 宫观棋出生的世家便是研究这些玩意的,他摸了摸那晶石,“这可是玄冰晶,极寒之地才能挖出指甲盖那么大点的东西……这你也不认识?” 极寒之地,宣病没去过。 他上辈子虽然也下山了,但下山历练是在人间,更何况后来他一得知师无治走火入魔,就立马赶回了山上。 正巧还见到师无治双眸血红,一剑穿透了雪由知的胸膛。 后来就是囚禁……所以,他当然没去过什么极寒之地。 “别卖关子,我真不知道,”宣病一脸无辜,“乞丐去哪里知道这些?” 宫观棋便也不卖关子了,羡慕道,“这晶石在某些情况下,会吸取敌人的一部分力量为自己所用。” 宣病一怔,师无治居然会送他这么好的剑??? 他疯了吗?别是送错了? 宣病越想越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安,抓起剑又跑了。 “诶!”宫观棋刨了他两下,没抓住,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我还没说完呢,这玄冰晶最为出名的是它的安魂之效!” 宣病根本没听到。 第4章 吃醋 他回去时,却没找到师无治。 “掌门去哪儿了?”宣病蓦然抓住一个弟子问。 “掌门?好像去和仙尊们议事去了……咦?你是他新收的那个弟子么?” 有人认出了他。 此刻正是傍晚时分,未选择辟谷的弟子们都在往膳堂赶,这句话一出,一时间,路过的弟子都看向了他。 宣病不喜欢被这么多人注视着,眉头一蹙,只说:“对。” “好理直气壮的一声对,”一道阴阳怪气的男声传来,人群中也为这人让了条路出来。 宣病一看,是那个叫雪炳的弟子。 他也换了弟子服,却是深紫色的,宣病觉得他看起来像吃了什么毒药中毒的颜色。 “身为掌门的弟子,跌跌撞撞、言行如此无状,还不知感恩,”雪炳微笑道,“你是在丢尊上的脸。” “啊?我没要他感恩我哈,”那被问路的女弟子惊讶摆手,“……你这人这么较真干嘛!” 但这句话并没有缓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宣病凉凉的扫了雪炳一眼,便知道他是因师无治没收他,转而将仇恨放到了自己身上。 真是幼稚。 若是上辈子的宣病,估计是会吃闷亏了,可惜—— “那是我师尊,又不是你师尊,”宣病一脸无辜的扎他心,“我师尊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来管教我?” 果不其然,雪炳的脸色变了。 第8章 他来时就被家里长辈千叮咛万嘱咐,说是让他务必拜入师无治门下,好给家族长脸。 原本他都要释怀了,可方才却听人说——这宣病以前竟然只是个乞丐。 他居然比不过一个乞丐!!! 凭什么?! “管教谈不上,”雪炳微微一笑,“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身份,可别把你乞丐的那套作风带来派中,到时候在四派联会上丢了掌门的脸,可就不好了。” 看似劝诫,实则在告诉在场所有人他以前只是个乞丐。 凌霜派富贵之辈比比皆是,自成许多小团体,有些人觉得自己生来高贵,不同卑微者厮混,美其名曰道不同。 但实则是抱团无视穷弟子。 “不是,你是谁弟子?”先前那被问路的女弟子站了出来,示意宣病别说话,看向雪炳,“叫什么名字?” “咦,这不是百凤峰的五师姐么?”有看热闹的弟子惊讶发问。 百凤峰?宣病敏锐捕捉到了这一句——他前世没怎么和女弟子接触过,也不知道那边的人是什么性格。 但他听说,那位名为凤情的女仙尊脾气不大好。 不过……雪炳是雪家未来的继承人,身后是整个雪家,他可不能让别人给他吸引仇恨。 想到此处,宣病拦下那位师姐,站在了雪炳面前,轻飘飘道:“我在下修界时总听闻,雪家家风严格,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你父母教你数十载,就只教会了你攀比么?” 雪炳一愣,脸色随即青了,“你说谁攀比?” “你不是攀比是什么?”人群中也不乏寒门弟子,“明里暗里说这师弟是乞丐、觉得自己身份高贵就可以随便管教别人——也不看看这是你雪家吗?” “乞丐?”有高阶女弟子瞥了宣病一眼,一怔,“不应该吧,我看这小师弟的样子像是筑基中期呢……好像也没吃过什么药?你身上似乎没有灵药气息,这年头乞丐都能修炼到这么高了?” 有仙根的弟子从生下来就会被家族培养,过程中势必会用药助自己快速炼气筑基,还会提前就学一些基础剑诀。 ——而没经历过这个过程的孩子,人们认为他是有空白期的。 换句话来说,他没用任何药都能到筑基,在同龄人中也算佼佼者了。那如果他开始进行修炼呢,岂不是会更加青出于蓝? 宣病无奈,“谁规定的天才只能出在世家?” 他倒也不是自夸。 凌霜派以强为尊,本身就是天才聚集地,天才只是这里的敲门砖,可人们记忆里的天才身份往往都非富即贵,甚少有乞丐家仆。 仿佛地位低微者,就不会是天才。 “这话我爱听,”人群中又让路了,走出一位佩着剑的女仙。 她一出来,众人都纷纷惊叫:“大师姐!” “哎呀,居然是青云柯师姐!她什么时候出关的?” “那是谁?”新弟子不解。 “百凤峰那位元婴期的大师姐啊!她还是凤情仙尊座下首徒!” “元婴期?她看起来才二十三岁左右吧?!” “我记得我们算的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合体,渡劫,大乘,飞升……她这就金丹了?” “她好像也是乞丐出身!” “什么乞丐?人家是山脚下一个村民的女儿,是凤仙尊路过时把她收回来的。” ——青云柯一身蓝衣,长发高束,英姿飒爽,腰间配着一柄玄铁剑,清秀面容上一派笑意。 宣病不认识她,但还是跟着旁边的人一起行礼抱拳,“拜见师姐。” 青云柯他不认识,但他记得凤情是渡劫期的修士。 面前的师姐看起来这么年轻,都元婴期了,在门派里必然身份尊贵,还很受重视。 “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青云柯没有一点架子,看向雪炳时表情明明很温和,可雪炳却觉得站立不安,“这位小友,凌霜派一直都不存在什么限制坐姿站姿的事,四派联会上如何,也不是你该管的事,下次可要记清楚了,别逾矩。” 不怒自威。这一瞬宣病看着她,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浮现了师无治教过他的这个成语。 “好了,都散了吧,还不饿么?” 青云柯一句话落下,众人散了。 “师弟,”宣病也准备走,却被她喊住了。青云柯一笑,“不必为出身烦恼,在尊主们眼里,都是一视同仁的,不会因为你家贫就藏私。” “是。”宣病抬手行礼,“多谢师姐教诲。” 经此一遭,他也没心情去问师无治了。 管他呢,送给了自己就是自己的,开练就行。 宣病又一次意识到,只要够强,所有人都会为你让路。 就像前世师无治想把他囚禁、还杀了那么多人,即使有人为此指责师无治,可那些人都拿他没办法。 他那个时候真怀疑师无治这个名字就是他自己取的——这天下真就无人能治得了他。 回到上莲殿的宣病闷不吭声的就开始按照书册上的法子打坐修炼。 起初循环时略有阻塞,慢慢的倒也渐入佳境。 直到他的脑海中又一次不受控制的回忆起了那个人,那个语气和雪炳很像的人—— “你是个乞丐,记住你的身份。” 那是前世师无治娶的男妻,名为周挽尘。 第9章 周家是仙族世家之一,因探宝而出名,他们的家主十分年轻,名为周跃,而周挽尘是周跃的弟弟。 宣病记得,四派联会上,周挽尘对师无治一见倾心。 弟弟心动了,周跃自然会为他铺平一切的路,过了不久就开始询问师无治的意思。 那是宣病入他门下的第三年,那年他二十二岁,端茶进去,却听到—— “我家挽尘样貌和品性都是上乘,”周跃说,“若你娶了他,从此周家所有宝物都会为你所用。” 宣病原以为以师无治的性格会拒绝,却没想到…… “好。”师无治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那一瞬宣病突然感觉自己听到了院中桃花落下的声音,情绪也冲破了理智的牢笼,他推开了门,茶水也倒到了地上。 “……小宣,”师无治的声音里似乎不太平淡了,“你怎么……” 周跃也惊讶的看着他。 “……无事。”宣病压下心底戾气,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眼眶都是红的,“不小心摔了,我再为师尊去煮一壶。” 他出去了。 师无治再也没喝到过他煮的茶。 后来,师无治大婚的当夜,他就下了山,还在人间遇到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决心一起惩奸除恶。 再后来,师无治入了魔,因为担忧他,宣病回了山上。 宣病以为入魔以后的师无治会把所有人都杀了,他到魔宫时也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他被囚禁时,在地底魔宫看见了周挽尘。 那是他第三次见到周挽尘,一袭标配的白衣,气质却真的如九天玄月。 “天生一对,”宣病还记得自己说,“你和师尊确实天生一对。” 同样的白衣,同样的寡淡无味,同样的不值得他再多给一个眼神。 他不想见周挽尘,可这挽尘却要来惹他。 他惹了宣病两次了。 第一次,是新婚时,他去祝贺,祝他们新婚燕尔。 那时师无治不在。 周挽尘却很莫名其妙的说,“新婚燕尔?你也配说新婚燕尔?你不过是师无治睡过一次的小倌,连弃夫都算不上!” 宣病觉得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呢?真当谁都喜欢师无治啊?” 他真没和师无治睡过,只是最开始收徒时强吻了一下。 但他没想到周挽尘会想得这么歪,于是转身就走了,连夜下的山。 那时他不知道新婚燕尔是祝旧爱再娶新欢,以为这就是普通的祝词。 而第二次—— “贱人,”魔宫之中,周挽尘的剑指到了他的胸口,“上次是我冤枉你和师无治□□,这次我没有冤枉你吧?” 宣病不吭声。 这个没办法反驳——因为他刚被囚禁,师无治就想玩话本里的强制,宣病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谁让他太喜欢师无治的脸了呢。 呃,还□大□好。 所以周挽尘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个贱人,不过他也从没说过自己是圣人啊。 ——好吧主要是他以为周挽尘死了,否则他才不会干这种事。 毕竟师无治好像和他说过,这种婚内出轨的行为叫知三当三来着。 于是宣病没有说话,垂眸闭了闭眼——行,你杀了我吧。 可就在周挽尘的剑没入了他心口一寸之时,他忽然开口:“你也真是舍得下身段,师无治不举,你也陪他玩?” “?” 宣病睁开眼睛——你说这个我可就来劲了。 但是…… “谁说的他不举?”宣病一脸茫然,他不举那我疼什么?我看到的是什么? 他却没得到答案。 因为师无治来了。 “他这样欺负过你几次?”一身黑衣的师无治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赤手捏住了周挽尘的剑。 周挽尘吓了一跳,连忙软声,“无治,你怎么来了?” 宣病还没来得及说话,师无治却又问,“我问——几次?!” 声音很冷,带着杀意。 鲜血滴落而下,剑身竟然被师无治生生捏断了! 宣病:“……” 现在显得我好像那个妖妃。 “没有,”他说,“只是……” 我另外有几句话问你…… 宣病心里刚想完,鲜血就已经溅到了他的脸上。 师无治竟然杀了周挽尘! “你说只是,那就代表不止一次。”师无治冷冷淡淡的收了剑,拿出帕子擦自己的手,“除了我,没有人能欺负你。” “乖孩子……” “这肮脏的血溅到你身上了吗?是我的错……” 宣病怔了一下,被他这反差弄得瞪大了眼睛。 “为师帮你舔干净。” 师无治倏然凑近了他,吻上了他脸颊上的血。 宣病眼眸瞪得更大了。 他蓦然从打坐中惊醒了。 “你在修炼吗?” 殿外,突然传来了师无治敲门的声音。 第5章 师尊你修什么道 毫不夸张的说,宣病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我滴个娘啊。 宣病吞了吞口水,连忙爬起来,打开了门。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深夜里繁星闪烁,而师无治竟然提了个食盒过来。 宣病心说我走火入魔了吧,竟然觉得这一幕很……很像他认为的家? 第10章 如果父母还活着,也会这样半夜给我提宵夜么? “你未辟谷,下午吃了什么?”师无治走了进来,把食盒放到了桌上,才注意到宣病满身的汗水,眯起眼睛,似乎是不悦。 宣病顺着他的视线一看,连忙说,“师尊,对不起,我马上去洗。” 他记得师无治有洁癖,不喜欢看到人在他面前邋里邋遢。 为此门派中好像还有定时要整理仪表的规定,很多地方都放了铜镜。 “吃了东西再去洗吧。” 宣病觉得师无治温柔得不可思议,又开始怀疑自己其实在梦中了。 “过来。”师无治啧了一声,“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宣病这下清醒了,过来坐下。 食盒里是两碟菜,一碗汤,一碗饱满晶莹的米饭。 “这个点膳堂还有人?”宣病惊了,“闻起来好香。” 师无治放在桌下的手一攥,垂眸,“食不言,寝不语。” 或许是气氛太美好,宣病思维跳脱了一下,心说寝不语个鬼,上辈子被囚禁后你可没少逼着我说你喜欢听的。 那会儿怎么不说寝不语? 宣病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很诚实的嚼嚼嚼。 这饭菜真香啊,跟他前世在魔宫吃的差不多。 他虽然吃得快,但吃相很好,师无治眼角余光瞥到他,突然问:“为师怎么听说,下午你被人欺负了?” 宣病闻言被菜一哽,连忙吃了两嘴饭,把菜抵了下去。 这大半夜的,师无治是来问这个啊? “没有,”宣病回答,“小问题,我已经自己解决了。” 他说完,突然感觉屋里又冷了一点,就好像师无治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似的。 “不错。”师无治淡淡道,“没被欺负就好。” ——嗯,这才是师无治正常的反应。宣病心想。 要是是上辈子走火入魔的师无治,现在绝对在按着他发疯,问他怎么不来找他去帮他解决,为什么要自己解决……之类的话。 看来师无治没重生,是真死在火里了。 宣病暗暗松了一口气,“是啊,我才没那么傻呢,怎么可能被欺负了还不还手。” ——呃,好像只有上辈子被师无治欺负的时候才没还手。 不过,宣病也承认自己是还手了也打不过。 只有死前趁他不备才扇了两巴掌。 仔细想想,那时师无治的脸色应该很难看吧。 宣病吃着饭想。 他的想法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现在气氛太好,他忍不住又和师无治拉家常—— “对了,师尊,你那么厉害,你修的是什么道啊?”宣病一边埋头猛吃一边问。 师无治盯着他的后脑勺,目光中涌动着复杂情绪:“反正不是无情道。” “?”宣病更疑惑了,“为什么不是无情道?无情道好像很厉害吧?” “据为师所知,无情道没有成功飞升之人。”师无治依旧淡淡,目光却还在宣病身上,“那条路很难。” 宣病像只可爱的小松鼠。 “原来如此,”宣病终于吃完饭了,拿过手帕擦了擦嘴巴,抬头看师无治,“那师尊修的是什么啊?” 师无治及时在他抬头时收回目光,避免他看到,闻言才继续冷着声:“多嘴,为师再说一次,食不言寝不语。” 宣病这下老实了,噤声正准备收碗。 师无治却一抬手,那些碗就已经不见了,不知被传送到了何处。 “哇,”宣病装作没见过的样子,“碗去哪儿了?” 乞丐确实不该见过这些,他得符合上辈子乞丐的‘丐设’。 师无治:“收起来了,你去换衣沐浴吧,早点睡,明日卯时去莲花海里练剑。” “在哪儿沐浴?”宣病眨了眨眼,“师尊,上莲殿有沐浴的地方吗?” 他记得上辈子他得去很多人的澡池子里,可现在这么晚了,难道那边还开着? “从这里出去左拐有活水引进来的小浴池,你自己去吧。”师无治起身,“为师回房休息了。” 他起身时宣病在心里吓了一跳,还以为师无治要一起去,闻言终于放心了。 他特别怕师无治和他一起洗澡——尤其是走火入魔后的师无治。 幸好现在的师无治是正常的……宣病碎碎念着找衣服和皂角,去了浴池。 去之前,把师无治为他准备的那本会飞的秘籍留在桌上了。 他怕打湿。 * 师无治的寝殿比宣病的屋里大很多,摆设陈列均是稀有物件。 博古架上精美的瓷器、屏风和挂画上的字迹如果有人能认出的话,就会发现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师无治褪去外衫,在榻上打坐。 说是打坐,他身上的光芒却泛着红光,像是在奋力对抗着什么…… 倏然,他吐出了一口血,浑身冒出了源源不断的血,把他的衣衫都浸透了。 而他吐出的那一口血中,有一颗奇异的、散发着金光的珠子…… “……狗东西。” 师无治呢喃自语,金色的瞳孔变得如琉璃般美丽,再无半分红色。 他站了起来,想捏个清水诀,却发现连这基本的东西都有点吃力了。 ……天下第一人。 天下第一人。 师无治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第11章 深夜里,无数看不见的灵力细点疯狂的往这边汹涌而来。 师无治天生仙体,修炼的方式独一无二。 很快,他的丹田处,又有了虚幻的金丹影子。 而那颗被吐出的带血的丹,却也越来越亮。 师无治蹙眉,找了个匣子,将它捡起来锁了进去。 灵气被隔绝了。 师无治松了一口气,算了算时间,看了眼自己满身的血,也去往了浴池。 ……这个时候,宣病应该已经出来了吧。 不然,他可忍不住……让他又哭。 * 浴池中,水雾氤氲而上,宣病靠在浴池边,柔软的少年身段已有了点腹肌雏形,湿润的黑色长发披在了一旁。 他看着房梁,脑海里又忍不住想起师无治的样子。 ……该死啊,那张脸到底为什么要长成他那么喜欢的样子? 可是,天下众生比我的私情重要多了吧…… 他可没忘记,上辈子师无治杀人的样子。 但那唇…… 宣病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不知怎么,想起了第一次强吻师无治的时候—— 那时也在凌霜派的殿上,他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仙尊,突然靠近了他。 众人以为他是要拜师,也没在意。 直到殿中有人尖叫了出来—— “卧槽!!!” “啊???” “我的娘啊,我眼花了吧?” 那时的师无治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大胆。 宣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去时,他看到师无治的耳朵红了。 他还忍不住伸了舌头,舔了舔师无治的唇。 “雪莲味的……”宣病喃喃着,“好……呃!” 强劲的掌风一下就把他扇了出去。 雪由知下意识扶住他,但宣病还是看到了雪由知眼底尚未褪去的震惊。 显然他也在惊讶宣病的大胆。 “师尊,”宣病挣扎着站起来——这时候的他已经被师无治收了,毕竟他的天赋是真不错。 他的名字印上了徒孙册,师无治不可能因为这个就驱逐他。 因此,他十分大胆的看着脸色青黑的师无治,“师尊……你好香……唔!” 他的嘴被雪由知捂住了。 “师尊!”雪由知跪下,滴汗如雨,“我为他求个情,您、您千万别和他计较,否则您无缘无故杀人,会遭天雷劫的!” 师无治脸色青黑的拂袖而去。 宣病品味着他的神情,却觉得刺激。 ——他原本就不是善人,所以便也不在意旁人骂名。 他是不怕骂……可如果又坏了师无治道心怎么办? 可是……他真的很喜欢师无治呢。 高岭之花怎么了……他就想让他下来共沉沦。 宣病眯着眼想。 “师尊……”他喊着这个名字,像一条上岸的鱼。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倏然,门开的声音响起了。 方才旖旎的心思一瞬间被扫走,宣病连忙爬了起来,扯过一旁的衣服,躲了起来。 上莲殿竟然还有别人?宣病皱眉,想看看进来的是谁。 浴池里的水因为上一人的离去已经被放空了,机括中开始引干净的活水,热气一时间晕了满室。 宣病有点看不清是谁,只能等水雾散去。 可水雾散去了之后,他却怔住了。 ——竟然是师无治! 师无治不是说回房休息了吗? 怎么受伤了?还流了那么多血?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是和别人打架去了吗? 宣病脑中嗡嗡嗡的,刚才萌生的一点引诱想法也因此被吓得退缩了回去。 ……他看起来很不容易。 也是,一派掌门哪有那么容易的,我还害他做什么? 宣病闭了闭眼,轻吐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靠在池边的师无治眯起眼睛,望着某个笨蛋。 浴池旁屏风被蜡烛一照,他看到了某人鬼鬼祟祟的影子。 ……居然还没走? 第6章 师尊…… 冰蓝色的法力光芒倏然一点,屏风碎裂开来。 靠在屏风上的宣病瞬间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 “谁在那里。”师无治淡淡的,“滚出来。” 宣病在横竖都是死中选择了英勇的大喊—— “对不起师尊……!” 他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 师无治眯起的眼里似乎有笑,但他没让任何人看见,只是继续用那断情绝欲的声音问,“都是男人,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捂眼睛做什么?” “?”等等,宣病一呆,分开手指,心说我居然没被扇出去? 是师无治改性了,还是我其实在做梦? 他唯唯诺诺的睁开眼睛—— 师无治的下半身在水里,被花瓣挡住了,黑色的长发披散着,上半身却露着,宽厚的臂膀上全是肌肉,上面隐约还有水珠。 很诱人,很漂亮的肌肉。 “……”宣病听到自己咽口水了。 那声音应该很小,可在他耳朵里很大,简直羞耻得他耳朵都红了。 坏了,这下师无治的道心不知道会不会坏,他自己的肯定是坏了。 都怪师无治,一个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 故意勾引他吗? “师师师尊,”宣病抖着声音,“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休息了,我以为来的是别人……” 第12章 师无治将手插.进了头发,算了算蜡烛是怎么打的光影,然后抬起金色的眼眸,看着他,声音冷淡又似乎带了点咬牙切齿:“所以呢?还要看?要不要本座从浴池里站起来?” 宣病:“……” 实不相瞒他确实挺想继续看的……不对,啊啊啊救命啊!!!我真会被他打死的! 他爬起来跑回了房间。 呼啸的夜风吹去了他脸上的温度,宣病回了房,却还是感觉心跳很快。 但他家师无……师尊那身血是怎么回事啊? 宣病犹豫不已,有点想过去问问,但想起前世也是类似于这种场景时自己冲过去的下场…… 要么被掐脖子,要么被强吻…… 算了,还是不去了,他可不想被“打”得三天起不来床。 为之殿的烛火灭了,熏炉里的安眠香丝丝缕缕的升起,像仙气。 宣病今天有点累,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夜很深了,殿外桃花被风吹落得越来越多。 师无治换好衣物出来的时候,刻意路过了宣病所在的偏殿。 他算了算时间,大约有两柱香了。 “……进不进呢。”师无治在心里犹豫。 很快,他想到了宣病刚才的样子,那白色的衣衫被水打湿后若隐若现…… 还有,他和雪由知拥抱……真是,胆子大了,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和雪由知抱起来。 该罚…… 想到此处,师无治轻轻推开了门,又关上门。 不行,等会吓跑了下山怎么办? 师无治纠结了半天,外面淅淅沥沥在下雨了。 他又一次推开了门。 这次是真的走了进去,以防宣病中途醒来,他还捏了个昏睡咒。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师无治褪去外套,爬上了宣病的床。 这床榻十分宽大,足以容纳两人。 宣病睡得很香,长发却还有点湿润。 “……”师无治沉默了一下,无奈的抬手,捏起法诀,替他无声无息的弄干了头发,然后才又把他往怀里抱。 灵魂的呼应和下意识的反应是不能骗人的。 宣病睡梦中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竟然往他怀里轻微的拱了一下。 没有醒。 师无治放缓了呼吸,看着怀里的人,忍不住低头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这是惩罚。 说起来,宣病今天还看了他的身体呢,所以得再罚一下…… 师无治又吻了一下。 “唔……”宣病似乎有点不自在了,眉头皱得紧紧的,好像在做噩梦。 梦里滔天的血色落下,他听到无数老弱妇孺的哭喊,听到许多人悲切的哭声—— “是你毁了他。” “若没有你,师无治怎会坏了道心……” 是我吗?真的是我吗?宣病抖了一下,不……不是我,不是我让他走火入魔的……我也很努力的劝他了…… “就是你!谁让你非要亲他!” 哭喊声和怨气蓦然在梦中化为巨大的狰狞的鬼脸,朝着他咬了过来—— 宣病害怕的想躲,却躲不开,也还没有醒,身体抖得很厉害。 师无治接近半神之躯,根本不需要长时间睡觉,见状也蹙起眉头。 他是打算看宣病一宿的。 安魂的晶石没用么……师无治皱着眉想,却鬼使神差的轻轻拍了拍宣病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 梦中狰狞的脸不见了,宣病看到了一道冰蓝色的剑光,劈去了那张鬼脸。 天际的云透出了一点微光,仿佛太阳出来了…… 宣病蓦然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桌上沙漏。 竟正是卯时。 “?!”宣病忙不迭爬了起来,简单梳洗后就往上莲殿的莲花海里跑。 花海里一个人也没有。 某种暧昧的期待落了空,宣病有点沮丧,他还以为师无治会来教他呢。 ……也是,以前都没教过,现在又怎么可能会来手把手的教? 但他也只沮丧了一下,便开始跟着册子上活动的小人开始自己练了。 快点度过筑基期,我就能被放养了。 宣病抱着这样的想法,更有动力了。 前世他下山历练时遇到了好几个朋友,其中还有一个他十分投缘的,等筑基完,他就能下山去提前找他们了…… 人进入心流状态时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太阳渐渐出来,升到了最高处,宣病在花海里一招一式的练了许久,莲花中丝丝缕缕的灵气在不知不觉的往他身体里窜。 宣病练了一上午,竟然觉得自己不是很累。 “师弟?你居然这么早就开始练了?”雪由知惊讶的声音响起。 宣病望过去,发现雪由知提了个食盒,站在廊下。 “师哥?!你怎么来了?”他眼神一亮,收了剑跑过去。 “给你送早餐呀,”雪由知温柔的说,“还以为你要午时才醒呢……其实新入门的弟子第一天可以不修炼的,先慢慢适应门派作息。” 他说着又把宣病牵到屋内,“你没辟谷,我带了些点心,你随便吃点吧。” 宣病点头,又想到了什么,问,“师哥,昨天师尊让你处理什么联会……那是什么呀?” 他悄无声息的套话。 他想知道周家还会不会来。 “这不是还有两个月就秋天了嘛,秋是丰收的季节,四派联会每年立秋都要来送东西,还会把他们的弟子也带来切磋比试。”雪由知十分熟练的拿出帕子给他擦汗,“唔,不过这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只管自己修炼就好了。” 第13章 四派……宣病眯起眼睛,却问,“哪四派呢?那些世家不来吗?雪炳家会不会来呀?我昨天下午好像得罪他们家公子了。” 雪由知给他擦完汗,闻言笑了,“四派是凌霜派、凤来派、风云宗、傲雪门,至于世家们,他们当然都会来,毕竟咱们门派名列第一,不来的话,下次我们可就不会有求必应了。” 宣病立刻作出有点害怕的表情,“那雪家要来的话……” “别怕,”雪由知也听说了一点昨天下午的事,“我问了,是雪炳无理在先,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宣病抬眸,眨了眨眼睛,和雪由知对视:“哦……那师哥会保护我吗?” 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某种天真的小动物,雪由知心间一动,保护欲顿时冲上心头,忍不住脱口而出,“当然会!师尊也会保护你的,那几天他会出关主持联会。” “?!” 宣病惊得站了起来,“他闭关了吗?” 昨晚不是还……不对,他是不是因为受伤严重才闭关的? “是呀,”雪由知疑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师尊忘了把修炼册子给你吗?” 宣病坐了下来,心里却忍不住担忧,师无治不会走火入魔吧? “给了的,只是……”宣病有点犹豫,“他那么强了还要闭关吗?不会出什么事吧?” 雪由知这下直接笑了出来,“怎么可能啊?师尊如今离飞升就一步之遥,不会出事的……只是有时候这一步,可能会一辈子都走不到。” 很多东西只差一个机会。 这一点宣病深刻的明白,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忧。 毕竟走火入魔的师无治太可怕了! 眼见他一脸担忧,雪由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了,他修炼不会出问题的,倒是你,别太急于求成,很多东西是需要时间去验证的,你太小了,二十岁都没有……人生刚开始呢,只要健康平安就好。” 宣病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雪由知离开前提醒他记得按时吃饭。 宣病继续心不在焉的给他招手,“好!” 不知道师无治闭关的时候,宣病还没觉得有什么,可一知道这个消息了,他莫名觉得上莲殿空落落的。 太空了,还很冷。 说起来,师无治应该在后山闭关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之前那样还设置了外人不可入的阵法…… 又一夜,繁星闪烁,桃花飘落。 宣病在榻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总是闪过上辈子师无治双眸血红着残杀无辜之人、被天下人讨伐的时候。 听说走火入魔也不是一下子入魔,是有先兆的……那不会是这次就有了吧? 如果能及时制止……别的仙尊会有办法的吧? “烦死了……”宣病喃喃着坐起身,“真是个害人精。” 他推开窗户,看了眼外面的夜色,然后捡起枕头,拉了张毯子,抱着枕头去后山了。 第7章 乖一点 上莲殿,后山。 师无治闭关的地方是单独开辟的一座石屋,周围种了一片花林,屋前有个屋檐遮风避雨。 宣病刚到后山,便发现了那涌动着浓郁法力的防御阵法。 他心头顿觉不好——这阵法是师无治独创,没被师无治允许的人是进不去的。 硬闯的话,可能会被打出去。 宣病还记得以前师无治抱着他,给他解释这个阵法原理的时候,说可以把这个看成一个叫做‘白名单’的东西。 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也懂了阵法的妙用。 “那我在阵法外面睡,可以吧。”宣病喃喃着。 原本他想去屋檐下的,现在看来却是只能幕天席地了。 幸而现在是晚夏,还不算冷。 以前宣病在人间的时候,乞丐们也是这样睡,因此他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好。 夜空中的星河浩瀚无垠,美得像一副举世难见的画卷,晚风拂过面颊,竟也十分惬意舒适。 宣病这次不觉得空落落了,他知道师无治在不远处的阵法里。 他觉得自己在无意识的依赖师无治,可是他已经忘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是前世么…… 好像是强吻了没多久,有一次师无治给他提了个食盒来的时候? 不……似乎是送储物玉佩的时候。 宣病有点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最开始师无治好像因为那个吻很讨厌他,后来就恢复平淡了。 真正的生活是从魔宫开始,他才发现师无治好像对自己也有点那方面的意思。 是从周挽尘死后—— “你是在害怕我吗?”师无治吻去他面颊上的鲜血,抬手摸着他的脸,“不怕,别怕……” 宣病无法不怕,他惊惧的看着面前的师无治,又看了下不远处周挽尘的尸体,很轻的说,“……师尊,那是你的妻,你们在一起了好几年,你为什么要杀他?” “那不是我的妻,”师无治的手缓缓按住了宣病的脖颈,一直重复,像在重复某种执念:“……那不是。” 他的眼神太可怕,宣病忍不住躲开,“师尊……放开我,我恶心。” 师无治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会变得这么嗜血? 入魔后都是这样的吗? 他宁愿要以前那个冷淡的师无治…… 第14章 “恶心什么?恶心我吗?”师无治金瞳蓦然变成血红,手也掐住了他的脖颈,“为什么?就因为我杀了那么多人?” 宣病想吐,更害怕他把自己也杀了,“……不。我不喜欢你这样,我喜欢以前的你……” 那只手顿了顿,松开了他。 眼瞳中的血红渐渐褪去,师无治深呼一口气,身上的红衣变成白衣,喃喃着,“是这样的我?” 宣病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忽然问,“师尊,你为何入魔?” “……不是因为你。”师无治抓起他的手,“别多想。” 宣病倒也没那么脸大,他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时,却被师无治打横抱了起来。 剧烈的失重感让他忍不住下意识抱住师无治的脖颈。 师无治把他抱到了书房。 书桌前,宣病越发不解,却听他道—— “你刚入门那会,很多字都不认识,为师那会其实很想教你……”师无治抱着他,强迫他坐在自己怀里,“……现在,我可以教你了。” 那会宣病记得师无治确实很冷淡,但也没怪过他。 毕竟先惹他生气的是自己嘛,而且强吻这种事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 “啊?”宣病呆了,“可我现在都学会了,我没有什么不认识的字了……” 师无治却依然顽固的把他环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那就画阵,我教你阵法。”师无治从背后靠在他的肩膀上,说话时那股浓郁的雪莲气息喷在了宣病耳畔。 宣病耳朵红了,“……不需要,难道你以后要把我放出去吗?” 师无治想也不想,“当然不会。” “你也别想逃,别想出去。如果逃了,我会把你抓回来……” “逃一次,抓一次,抓回来……就会比上次还严重,你怎么求,怎么哭,为师都不会放过你。” 宣病这下感觉整个人都烧着了,烫得要命。 他知道师无治说的是上次情动的那次。 “所以……不要想逃,”师无治伸手抓住他的手,将他按在桌上,“看,乖一点,我教你阵法。” 宣病迫不得已拿起笔,被师无治手把手的教画东西。 起初画的还是些阵法,后来宣病就发现他一直被握着手在写师无治的名字。 师无治师无治师无治师无治…… 一片师无治了。 “……你干嘛?”宣病忍不住扭头看他,“师无治是什么阵法?” 师无治却侧身咬住他的脖颈,喃喃,“只属于你的阵法……从此,我的任何阵法,只要你喊师无治,它便会放你进来。” 脖颈被咬得有点疼,宣病眼眶红了,眼尾也红了…… “可是你名字好不吉利,”他小声的说,“不喜欢你的名字,总感觉像是久病无治……” 师无治顿了一下,眼神一暗,又握着他的手写了两个字—— “那就叫老公。” 宣病有点迷茫,“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知道。”师无治却说,“以后对着我的阵法这样叫,就好了。” “师无治。”宣病蓦然从草地上坐了起来,走到了阵法面前,“……真的可以吗?” 是情话还是师无治真的自负到这种地步,用自己的名字作为阵眼? 阵法发出了一点光芒,但没开。 宣病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莫名的耳朵有点烫,“……老公?” 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防御阵的光芒变得有点像晚霞的颜色,在夜空里闪烁了一瞬,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指引着宣病。 他伸出手,竟然真的走了进去。 可是……师无治是一直都用这种阵法吗?还是他真的也重生了,刻意为自己所设? 宣病有点分不清了,心里也越来越怀疑。 但他离师无治越近,他的魂魄就莫名的越安宁。 宣病暂时在这里住下了。 天一亮开始修炼,午时去膳堂吃东西,回来又修炼,晚上则回到后山屋檐下睡觉。 三点一线的生活过了没多久,宫观棋突然给他捏了个诀,“宣病宣病!快来我这里,帮帮我!” 对于宫观棋,宣病还是把他当朋友的,于是赶了过去。 在人间的时候,宫观棋也经常给他带吃的,怕他被欺负,还把他也带来了凌霜派——尽管宣病打得过那些欺凌者,可宫观棋总觉得他会被欺负。 不去不知道,一去才发现百凤峰竟然换了装潢,还添了许多绿植。 “这是要做什么?”宣病纳闷的看着人端一盆茶花进来放着。 那白茶花层层叠叠,散发着灵气和芬芳气息,有种空灵之美。 味道让室内的空气都好了许多,可这屋子太小,仍然有股不通风的灰尘气。 而宫观棋正在费劲的拿着个类似于罗盘的东西,扭上面的按钮。 “哎呀,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三天后就是四派联会了呀,我在布置修士们住的寝室。” 宣病背着手凑过去,“四派联会……这么快就要到了吗?你这是要怎么布置?” “借点灵力给我!”宫观棋朝他努嘴,“我掰不动这个了。” 宣病毫不含糊,把手掌放在了宫观棋后背上,心中默念咒诀,一股温热的白色灵力光芒顿时透进了宫观棋的身体。 第15章 宫观棋有了灵力,咔的一下就掰动了罗盘,紧接着一阵机关声音响起,上一秒还狭窄不已的屋子顿时扩大了,房顶也掀开了,露出了蓝天白云。 很适合在晚上的时候欣赏夜色。 宣病真是大开眼界:“你们百凤峰的屋顶居然可以这样?上莲殿怎么不行?” “是,很神奇吧,以前我也没见过,”宫观棋嘿嘿一笑,“上莲殿居然没有吗?我还以为有呢。” “上莲殿是掌门居所,外人又不得进,”有弟子又端着花进来了,“再说了,他这次只收了你一个弟子,也没必要扩大空间啊。” 宣病一想也是,不过,联会要到了的话,师无治是不是也该出关了? 他还想试试师无治是不是也重生了呢。 他打算用前世的一些只有他们俩才有反应的事去试。 宣病心底有点隐秘的期待。 为什么师无治这次对他和以前不一样呢? “宣哥,我发现你这灵力,好像浑厚了很多耶,”宫观棋拨了拨罗盘,突然开口,看向宣病,“是不是快结丹啦?” 筑基后就是金丹期,而金丹期又分为初、中、后,三个阶段,初期便是要结丹。 “不知道,”宣病摇头,“没感觉。” 他前世是在下山前就结丹了,那会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睡一觉起来就发现丹田里有个金丹幻影。 下山后就慢慢的变实了。 “你竟然快结丹了?”有弟子好奇,“这么厉害?那可不得把雪炳那小子气死。” “没有,”宣病警惕道,“别给我乱传啊……等会没有的都传成有的了。” 那弟子嘿嘿一笑,“好咧。”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宣病礼貌的问。 反正他待着也没事。 宫观棋眼神一亮,“就等你这话呢!” 第8章 提前到来的师兄? 宫观棋在百凤峰的地位显然不低了,一招手便有弟子噔噔噔跑过来,摞出了一叠礼单。 说是要去万宝阁找出来,一一分装,作为给修士们的见面礼。 宣病看着那摞比人还高的礼单,沉默了一下,咬牙,“……怎么会这么多?” 凌霜派这是要来多少人?每人都要送? “哎呀,快去吧宣哥!”宫观棋大笑,“我还有一千多间房要布置都没说什么呢……去去去,晚点请你去膳堂吃好东西!” 膳堂可以点菜,甚至可以点活兽现杀,只要你有足够的仙币。 但也有普通的免费吃食,不过那些东西的原料往往不含灵气。 “成,那我就去一趟。” 宣病无奈应许,把礼单收进门派发的储物玉佩,去万宝阁了。 这一忙,便直接忙到了傍晚。 万宝阁的五层有扇很大的窗户,宣病一抬头,便看见了天边的落日晚霞。 很漂亮。 不知道师无治什么时候出关。 “师弟,你去吃点东西吧,”有人走了进来,“也差不多了,接下来的让师兄们来就好了。” 宣病抬头一看,确认是百凤峰的人后,便点了点头,“好。” 反正他已经将单子上的东西找出来打包了大半,就剩下一小部分了,这一点交给师兄们倒也不会让自己有负罪感。 万宝阁的楼梯弯弯绕绕,交叉起来的都有好几个,宣病低着头下去,眼角余光却倏然瞥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袭墨绿长衫,和他擦肩而过,刹那间,鬼使神差一般,宣病回过头,抓住了他的衣袖—— “诶?”那人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朝气十足的娃娃脸,“师弟,你有事吗?” 看见他面容的那一刻,眼眸倏然瞪大,宣病动了动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宁玄钧,”宁玄钧看着面前这个面容中性的少年,不由自主被他那双自下而上看过来的漂亮眼睛给征服了,下意识回答,“是清宁仙尊的弟子,你找我有事吗?” 宁玄钧……怎么会成为他的师兄?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在人间吗?宣病眼神茫然起来,松开了他的袖子,“……没事,只是刚才把你认成了别的人。” 他匆匆忙忙的跑了,宁玄钧站在原地疑惑的挠了挠头,继续上楼去了。 宣病心情复杂的走向饭堂。 前世他在人间历练时,结交了三个朋友——其中有一个,便是宁玄钧。 那时宁玄钧是下修界一名散修,他说自己的梦想就是拜入凌霜派,可因为家里出了变故,就没能来这里。 但现在他怎么来了这里?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在宁家争夺家产吗? 还是说……他的重生真的改变了一些事? 那么……那个人呢?他还会在那个客栈做仆役吗? 宣病心乱如麻,又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师无治成婚那一夜。 那一夜宣病伤心得很,和周挽尘吵完架,留了一封信在殿里就下了山。 月光如水撒了一地,天际明月高悬,可那月光却照不散他心中的怨气。 他下了山,买了几壶酒,随便找了个房顶飞了上去,坐在房顶上疯狂的喝。 明月就在他的眼前,可却那么遥远。 恍惚间他喝得好像有点醉了,竟从明月里看到了师无治和周挽尘喝交杯酒、恩恩爱爱的画面。 “砰!” 宣病倏然摔碎了一个酒坛。 第16章 他坐在屋顶上,长发散了大半,脸上不知是因醉酒还是因伤心而染上的绯红。 月光将他的脸照出了一种莹白色,也让他的眼睛朦胧起来,像是布满了水雾。 “喂。” 略微磁性的男声从他身后响起,宣病依然没动,哑着嗓音,“闭嘴。” 那男人顿了顿,紧接着脚踩瓦片的声音响起了,宣病恍惚间看到了一张俊俏得过分的脸。 一身白衣,踏月而来,月光为他披上了一层微末的光辉。 “……你谁啊。”宣病看着他。 那人就那样低着头看他,忽然说,“美人,你在借酒浇愁吗?” 宣病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然后抬手—— 一拳揍上了那男人的眼睛。 那人似乎没有料到他会打人,没有躲,当即痛得嘶了一声,捂着脸,“哎呀,我毁容了……你把你自己赔给我吧。” 宣病坐了起来,脑子被酒意弄得像浆糊,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啊……我是男的。” 那人凑上来,眯起眼睛,“我就喜欢男的。” 宣病:“……” 他真是醉了,都开始做这种怪梦了,还不如梦到和师无治亲亲呢。 可惜……从今以后,那也不是他该梦的了。 “你这红衣真好看,”那人继续说,“我叫华宥志,你可以叫我阿志。” 宣病眼神动了动,迷茫起来,“……阿治?” 他喝酒喝得太多了,嘴唇被酒坛磨得很红,华宥志看着他,眼神微微暗了,“……阿志。” “阿治……”宣病低低的笑了,“你的气质,和我心上人好像,名字也像。” “心上人?”华宥志恍然大悟一般,“你是因为你心上人才这样的?他怎么了?是背叛你了吗?” “唔……不是,”宣病眨了眨眼,眼前重影越来越多,“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华宥志抬手摸上了他的脸,喃喃了一句什么。 宣病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华宥志的目光逡巡过他的嘴唇,“那你就当他死了好了……美人,考虑考虑我呗。” 宣病这下醒了一点,把他的手打了下来,“滚开!我要走了!” 他才不会用这种自甘堕落的方式报复。 那伤害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师无治。 宣病挣扎着站了起来,下意识运起法力,可手腕却被掐住了,扯了下来。 “嘶!!” 他被拉到了华宥志的怀里,撞得脸疼。 ……这个人,好像和师尊差不多高?宣病脑子里迷糊着想,气味也…… “撞疼了?”华宥志眯起眼睛问,宣病恍惚的抬头,好像看到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点金色。 他越来越分不清两个人的差别—— “你到底是谁呀?”宣病皱着眉看他。 华宥志眼眸一闪,“客栈里一个端茶的仆役。” “哦……仆人,”宣病喃喃着,“是只要足够有钱,就能当你主人的那种吗?” “……是。”华宥志笑了,凑近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暧昧不已,“主人要买下我吗?” 宣病醉了,感知有点差错,他只感觉脸颊上好像有点凉,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亲了。 后来,宣病一拳揍歪了他的下巴,法力光芒一闪,直接跑了。 可华宥志总能找到他。 历练的时候,他也救过他几次,慢慢的,两人的关系有点不清不楚了。 直到现在…… 宣病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呼吸一口气,“不能想了。” 他这辈子可不打算招惹任何人,他只想和他们做好朋友。 唯有师无治那里……他还有些摇摆不定。 师无治是他第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喜欢到甚至有点卑微。 宣病越想越是烦躁,走进食堂,没曾想一进去就有人找茬—— “哟,这不金丹期的宣病么?” 一抬头,一群人聚在圆木桌前,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雪炳也在,但这次他没有说话,只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宣病无视他们,直接走进去,选了些灵果和一碗果汁。 凌霜派自有灵草菜园,因此这很便宜,只要几枚仙币。 门派中每个月会给弟子们发五百仙币,够基本吃食,却不能挥霍。 如果想要多的,就自己问家里的爹娘要。 宣病没爹娘,日子过得当然有点紧。 “没意思,和他说话都不理人,”那挑衅的弟子看向雪炳,“少爷~” 雪炳看上去脸色有点黑,似乎不太高兴。 这人也是富家子弟,但只有钱没有权,因此这段时间都在巴结雪炳。 这样的人,雪炳从小到大见的多了,他也学会了‘借刀杀人’,毕竟他只用表达出一点意思,这些人便会帮他处理不喜欢的东西,以套近乎。 那人顿时明白了雪炳的意思,怒而起身,走到了宣病面前,“宣病,听说你已经金丹了?” “听风就是雨,”宣病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怪不得他们都那么说你。” 那人一愣,顿时炸毛,“什么意思?谁说我了?!” 没来这里以前,他是家中所有人都宠着的孩子,但到了这里,他才发现原来钱没有用,有用的是那些世家的人脉。 于是他总巴结那些人——巴结得他自己都有点心虚。 第17章 如今,宣病的话,无疑是更加重了他的猜测。 “我不知道呀,”宣病慢条斯理的扎起盘中红色的果子往嘴里一放,无辜的说,“毕竟他们都不肯告诉你,我怎么好告诉你呢?” 眼看这蠢货要被宣病带偏,雪炳连忙咳了一下,那人方才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回过神来,把剑往宣病桌上一拍,“我要和你切磋!” 宣病抬眸:“你打不过我的,你才炼气后期。” 这倒不是他胡扯,而是事实。 “那我请我大哥代为切磋,”那人立刻抬起下巴,说,“宣病,你敢不敢应?不敢应你就是窝囊废!” 第9章 抱去我的床 很幼稚的话术。宣病叹气,扫了一眼对面的雪炳。 估计一个不应,他可能会让周围那一圈的人都来烦自己,直到他答应。 这是非打不可了。 宣病幽幽叹息,不说话,继续吃果子,开始在心中盘算。 这个点堂内也没几个高阶弟子……毕竟那个境界的弟子都辟谷了,他们自然不会来。 那么…… “喂!”那人被无视,更加愤怒了,抬掌便挥起一阵灵力,狠狠劈向了宣病! 宣病早有预料,脚尖一点,往后退了许多。 那张桌子被劈烂了。 宣病站起身,故作惊讶,“哎呀,这可怎么办呢,我记得这桌是千年古树所造,可贵了呢。” “不过一万仙币一张罢了,我赔得起!”那人倨傲的抬起下巴,又拔剑冲了过来,还嚷嚷着,“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么天赋异禀!能被掌门收进门下!” 宣病眉头一蹙,长剑自储物玉佩而出,也指向了那人。 雪炳的喽啰见状,顿时抓住机会,凑了过来,恶人先告状—— “哎,你怎么打人呢?” “你都筑基了打一个炼气期的弟子,宣病,这不太好吧?” “雪公子,我们帮帮他吧!” 雪炳慢吞吞的抽出剑,目光却像阴冷的蛇,“宣病,对不起了,是你先出手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堂中的人都亮出了自己的灵力,光芒闪得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一时间仙剑交锋声、桌椅碎裂声不绝于耳。 双拳难敌四手,一片混乱中白色的剑光斩了下来,宣病一脚踹开其中一人,抬剑挡住了那道剑光—— 那是雪炳的剑。 两把剑交锋上的那一瞬,刺耳的划拉声扰得宣病觉得很烦。 一烦,他就什么也不想顾了。 “雪炳,你雪家真是没教好你啊。”宣病出声嘲讽,“听说你还是你们家的独子,举全家之力供养你,你就这点水平?对得起你爹娘吗?” 雪炳年纪毕竟还是小,被这样一激,顿时冷笑,“对不对得起爹娘我自己知道就好了,关你屁事。” 他又是一剑砍下,宣病灵活的一躲,地面顿时被打出一个大坑。 “啧,不愧是大少爷啊,”宣病摇摇头,竟然还有空朝雪炳做鬼脸,“你还是太有钱了点,我记得这块地是琉璃晶呢,几千万一块,就这么被你劈没了~好可惜呀。” 众人皆是一僵,回过神来才发现膳堂里已经坏了许多东西了,可宣病身上却没有半点伤痕,足以见其修为早在他们之上。 雪炳也一顿,脸色黑得难看。 他原本只是想试试宣病的修为的,根本不是为破坏而来。 尽管他是独子,可一下子出去这么多钱,肯定是少不了一顿骂的。 雪炳越想越不对劲,回想了一下刚才他们的过招,咬牙切齿,“你故意躲的!” 明明可以一下子反杀,却非要躲,带着他们的剑意破坏了这么多东西。 “哪有故意啊,”宣病双手一摊,“我一个人又打不过你们这么多人,当然要躲啦~现在你们自己收拾吧~再见~” 说罢冰蓝色的光芒一闪,宣病直接把自己传送回了上莲殿。 他脸色白了白,心说这个传送术法帅是帅,但还是有点太费灵力了…… 都怪那几个傻叼,不然他怎么会耗费这么多灵力。 宣病在心里骂骂咧咧。 天色已经又黑了,蓦然一声惊雷响过,似乎要下雨了。 宣病这念头刚闪过,豆大的雨滴就落了下来,雷也一声比一声更响,还只集中在一个地方……那里是—— 后山! “这雷来的有点不寻常啊……”百凤峰中,凤情站在屋檐下,望着天际,飘进来的雨气打湿了她的面颊,“好像有什么东西出世了……” 与此同时,后山石屋中。 师无治一身白衣,长发高束,俊美的面容上起了一层薄汗。 屋内不知从何而来了无数黑红色的冤魂在他耳边萦绕—— “师无治!你不得好死!” “你还想突破?你以为剖出金丹和‘它’,重新修炼就能逃脱既定的命运吗?” “天生仙体又如何?你真以为你能在短短的一个月重新到达原来的境界吗?” “回不去了!你回不去了!” 师无治充耳不闻,一个月前丹田内原本只是虚影的金丹早已实体,呈现渡劫期的状态,还隐隐有突破的趋势! 要知道金丹没了只能重新从金丹修炼,而短短时间里能从金丹期到大乘期的人,从古至今,从未有过! 心魔都看傻了,嘀咕着:“还真是天下第一人,修炼过的就是不一样……” 第18章 整个上修界,唯有师无治一人是大乘后期的修士。 眼看他即将突破,那些属于冤魂的心魔又想到了什么,模仿道—— “弟子宣病恭祝师尊新婚,愿师尊和夫人白头偕老。” “师无治,你以为宣病真的喜欢你么?他下山不过几日,身边就有了新人……他说新婚燕尔,到底谁是旧爱,谁是新欢呢?” 师无治蓦然睁开眼睛,一口血喷了出来。 ——冲关失败了。 天际雷声散去,又只有淅淅沥沥的小雨了。 师无治擦了擦嘴角的血,周身光芒散去,按了按眉心。 他如今只有渡劫后期的修为……罢了,暂时也够用了。 “嘻嘻,我就知道这个对你最为重要,你可在意这个了~”心魔还在沾沾自喜,完全没注意师无治那危险的神情。 心魔这种东西,属于他自身的恶念,属于他自己,会在很多重要关头影响主人。 师无治能收它一时,可在紧要关头却无法将它束住。 “闭嘴。”师无治抬掌一抓,“滚回去!” 心魔见目的早就达到,嘻嘻一笑,散了。 但下一次,它还会出来,谁让它也属于师无治的一部分呢。 师无治闭目,开始调体内那紊乱的气息,预备调好后就结束闭关—— 屋外,宣病看了看天际,发现雷声停了。 停了?那是成功还是失败……或者,只是巧合么? 那到底出不出关啊,什么时候出关啊?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不是也重生啊……我的…… “师尊……” 宣病叹息一口气,看了眼地下的毯子,就地躺下了。 这一个月里他简直把这里当成家了,还给两边都弄了点木板挡风。 冷也不是特别冷,毕竟修炼手册里有定期领洗髓丹、重新锻体这一项。 洗髓其实就是把平日里食五谷杂粮的‘邪气’排出身体,再修炼会事半功倍,因此对没辟谷的弟子,门派会定期发放洗髓丹。 第一次洗髓较为危险,往往需要有师尊陪着锻体,注意洗髓出不出问题…… 但宣病没有人陪。 上辈子没有,这辈子师无治闭关,也没有。 好在宣病有前世记忆,大概能判断出什么样,倒也没出差错。 “唉,也不知雪炳到底在抢什么,非入掌门门下,来了这里连自家师尊的半个人影都见不到,洗髓也不陪着,有什么好的……” 宣病嘀嘀咕咕着,打坐修炼。 不知又过了多久,石门开了。 夜色很深了,天也黑了,廊下没有灯笼亮着,师无治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听到了外面的雨声。 他走了出来,却在门口的时候顿住了。 地上好像有东西。 师无治眉头一皱,轻轻抬手一挥,屋檐下的灯笼便亮了。 临时围的空间,毯子,枕头,还有旁边散落的被飞吹进来的花瓣。 像个小窝。 而宣病已经睡着了,蜷成一团,显然常用这个睡姿。 这样不利于长高——师无治这一刻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冒出这样的想法。 可是,宣病在这里做什么?看样子还睡了有段时间了…… 不对,阵法他是怎么进来的? 师无治倏地一顿,想起了什么,渐渐明白宣病为何会在这睡了。 “怕我走火入魔么……” 师无治喃喃着。 以前……宣病也这样守过他。 那会宣病刚入门没多久,师无治功法出了一点问题,那段时间脸色便不是很好。 他对宣病的态度也很冷,还记着初吻的仇。 “本座要闭关,”师无治只留了一句,“你记得修炼。” 他就进石屋了。 后来他出来的时候,也发现宣病在外面睡着。 但那时……我做了什么来着? 师无治缓慢的思考,蹲下来看着宣病的睡颜,想起那天他干什么了——他把宣病踢醒了。 “在这做什么?”师无治记得自己问。 宣病醒来的时候很惊喜,也没计较身上的鞋印,结结巴巴的:“师尊!你出关啦?我……我在这里……是因为之前看你脸色不好,又听别人说……说你可能会走火入魔,想看着你。” 师无治没说话,心里却想:你当别的尊者是摆设吗? 他什么也没说,淡淡的离开了。 宣病屁颠屁颠的跟上来,像一条可爱的小狗,“师尊师尊你饿不饿,我做了点心,很好吃的点心,我做了九十九次才试出的口味……” 师无治已经辟谷多年,但那一天…… 他吃了宣病做的点心。 咽下去的甜蜜滋味萦绕在心头,久挥不去,直到死亡。 也许从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无法飞升为神。 师无治收回纷飞的回忆思绪,伸出手摸了摸宣病的脸。 这个笨蛋睡得很熟,又或许是熟悉的雪莲气息让他眷恋得不想醒。 师无治眼眸一动,施了个安眠咒,然后—— 他抱起了宣病。 动作温柔又珍惜。 就像那年他吃下那块豆沙味的甜蜜糕点。 也像他在烈火中护住宣病身姿,自己却被先一步灼烧碎魂。 * 师无治原本准备将他抱回房间,但又想到宣病被褥没拿过来…… 第19章 那就只能抱去我的床了。 思及此处,师无治转角就把人抱进了自己的房间。 雪莲气息扑面而来,宣病睡得更香了,还在他怀里蹭了蹭。 床榻之前是单人的,师无治特意找人换了个大榻……如今,他觉得这榻真是没换错。 将抱着的人放进柔软的床铺,师无治看着他躺在榻上,看起来小小的一只,像什么动物的幼崽似的依赖自己,现在身上还沾着自己的雪莲气息…… 师无治忍不住心间一动,半蹲下来帮他褪去鞋袜,然后也爬上了床。 他看着宣病的睡颜,想起他一个月都等着自己出关…… “真是……”师无治喃喃着,眼睛里划过一抹阴暗的占有欲,“等我出关做什么?对你做这样的事吗?” 他伸出手触碰上了宣病的脸,属于皂角的花香萦绕在了他的耳畔,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师无治抬了抬头…… 你知道他不会醒的。 师无治的理智告诉他。 亲一下又不会被发现,他本就是你的人…… 是他先招惹你的…… 即使重生了,他不也还是拜入你门下,不也还是等你出关吗? 旖旎暧昧的念头在这一瞬占据心扉,师无治吻上了那温软的唇。 “唔……”似乎有点不舒服,宣病发出了细微的声音,他困得太狠了,恍惚间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夕…… “师尊……”宣病以为还在魔宫,伸手抱住了师无治的脖颈,“…好香……” 师无治眼神瞬间暗了,单膝分开了宣病的双腿,“……小宣。” 原本闭关时他能清除无数杂念,极尽克制,可如今却因为宣病一个小小的动作而失去了分寸。 囚禁于心里的妄念在这一刻占据了他的大脑。 ——让他哭。 和以前一样,让他哭。 撕咬唇的动作越发没了分寸,直到宣病迷迷糊糊的推他,可怜兮兮的,“好疼……” 师无治的理智瞬间回来了,在心里默念:这不是之前,你想重新来过,你不想让他再迷迷糊糊的、什么也不懂…… 他不得已松开了宣病,又哄着他睡去,就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背。 大抵是幼年缺失父母的缘故,宣病很吃这一套,又睡过去了。 师无治看了眼他脖颈上的红色吻痕,从储物玉佩里拿出药擦了擦,给他抹去了这份痕迹。 他不能让宣病知道自己怀有这种心思。 不然吓得下山了,他上哪儿找这么个心肝去。 第10章 联姻是他前世做过最错的决定 翌日卯时,晨光熹微之际。 宣病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但他很快就发现位置不对,嗖的一下坐起来了。 目光扫过屋内的摆设,这屏风这瓷器,这床这熏炉…… 不是,我怎么在这?宣病蓦地惊醒了,认出了这是师无治的房间。 宣病一时间竟然有点分不清前世今生,爬了起来,很快在殿内看到了在书案旁的人—— “……师尊?” 师无治坐在书桌旁,冷淡的看东西,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好像也确实没发生,昨晚那是他的梦吧? 要是真发生了什么的话,他现在还能站起来吗? 不对不对,重点是师无治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冒着乱.伦风险喜欢我?! 宣病甩了甩脑袋,心说除非师无治是重生的……可是师无治看起来不像呀。 上辈子大概是因为我强吻他,所以才对我那么差吧。 所以这辈子没吻,也就没被师无治惩罚……反而还给了我一把剑…… 宣病缓缓思考。 “醒了吗?”师无治开口,依然没看他。 宣病抬头,“师尊,你什么时候出关的?我怎么在这?” 师无治淡淡的放下了书卷,抬眸扫了他一眼,“昨夜为师出关时见你在外面,便把你拎回来了——你睡在那里,是有什么要紧事找我么?” 宣病动了动唇,摇头,“……没有。” 见他神色无恙,师无治觉得他应该没有昨晚的记忆,顿时放心了,道,“那就去修炼吧,卯时一刻了。” 宣病同手同脚的走出去了。 但他就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呢? 算了想不出来不想了……修炼去。 宣病洗了把脸,开始练剑。 * 伴随着师无治出关,四派联会也即将到了,凌霜派中的气氛变得和谐了很多,至少表面上是一家亲了。 美其名曰不能让别的门派弟子觉得我们内讧。 但宣病又惹了个麻烦。 他看着手里的单子,这辈子第一次变了脸,终于有了个小孩样子—— “他先挑衅,凭什么我也要赔五十万的修理费?”宣病愕然又愤怒的望着面前负责账簿的弟子,“这应该算在雪炳身上吧?!” 五十万?他怎么赔? 他全身上下就剩三百二十九个仙币,还有一个掰成两半的碎子。 负责账簿的乃是谈萧默座下弟子,名为阿九,闻言无奈,“师弟,你的算很少了……你知道雪炳那小子赔了多少吗?” 他们不太喜欢雪炳那成群结队的作风,但怎么说都是同一个师尊座下的师弟,他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说雪炳的不好。 只能小声说这样子。 第20章 “他赔了多少不关我事,是他自己犯了错,”宣病据理力争,“我可没错。” “不,”阿九给他指了指单子“我们去看了,你的剑意也打坏了一些东西……这上面有赔偿的类目,喏。” 宣病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打坏了一点……可是,那点东西值五十万么? 凌霜派是什么寸土寸金的地方! 还有,还不上怎么办?去刷碗抵吗?思及此处,宣病合上账单,一脸认真:“师兄,如果还不上怎么办?” 阿九微微一笑:“会禀报各自的师尊,并将其算到上莲殿的开支上。” 宣病脸色为难起来:“……真的假的?那我还不得被师尊活剐了?” “那也不至于,五十万罢了,顶多被掌门罚抄书或者整理书阁。”阿九小声说,“我跟你讲,雪炳赔了三千八百万,今早我听见他爹娘在传音玉佩里骂他骂得狗血淋头……啧啧,独子就是好啊,竟然只是被骂。” 宣病现在怀疑雪炳其实给他下的套在这。 毕竟谁都知道他是乞丐,还不上这钱。 还不上就会被告到师无治那里去,到时候他又要被师无治惩罚。 “账目最迟什么时候还清啊?”宣病硬着头皮问,“能不能先别告诉我师尊?” 阿九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四派联会过后会统一清算账目,联会要办半个月呢,你自己看着还就行!” 宣病苦笑。 “联会上帮别家弟子搬东西也有钱,”阿九悄声说,“还有个世家出场就会撒钱……你可以吃点易容丹,装作杂役,捡一点。” “?!”宣病眼神一亮,“真的假的?” 上辈子他急着专心修炼追上师无治,根本就没去联会的开场式。 “当然是真的,”阿九叹气,“我家也挺穷的,骗你做什么。” 宣病低头一看,才发现这师兄衣服上居然有补丁。 这下他信了。 * 联会前夕,百凤峰议事殿中,亥时三刻,灯火通明。 “明天周、雪、冯、君,四大世家都要来,”谈萧默看向一脸淡然的师无治,“尤其是雪家,你没收他家孩子……那家主怕是少不了唠叨的。” 凤情穿了身金色裙袍,闻言瞥向师无治,“唠叨就唠叨呗,他难不成能吃了二师兄不成。” 谈萧默一身白衣,脸色苍白,像是久病床榻之人。 四尊之中,按师兄弟辈分算,谈萧默最大,师无治次之,其次是凤情,最后是寒云炽。 他们四个是少年时就一起长大的师兄弟,粗略一算,这情谊也有几十年了。 仙族只要有灵力,是可以保持不老样貌的。 他们可以用术法将外貌永远保持在一个自己喜欢的时候,如师无治,便是二十七岁时的外貌,凤情喜欢自己年轻些,便保持的二十岁。 但也仅仅只是不老。 如果他们因渡劫未过被天雷劈死,或者被联手斩杀,也还是会死的。 “他是吃不了你二师兄,可雪家在下修界地位不凡,弟子们做委托的时候不免要求到人家身上……”谈萧默幽幽说。 凤情一想也是,便问师无治,“为何不收他呢?多收一个也无妨啊。” 师无治垂眸,“有一就有二,他这次塞得是个天赋好的,若开了这个头,下次他送些天赋差的呢?再者,去师兄门下也并没委屈到他那孩子,不是吗?” 大抵是头一次见他这么多话,众人都望了过来。 “师兄,你很不喜欢雪家么?”一直没开口的寒云炽问。 寒云炽穿了灰袍,脸上怨气挺重,毕竟联会是他一手操办,他忙了一个月了,恹恹的也正常。 师无治:“没有。” “罢了,”谈萧默见状开口,“师弟,我还有一件事。” 他说着掏出了一封红色的信,递给师无治。 “里面的内容我看了,说是四大世家的周家想和你联姻。” 师无治倏然一顿,正要去接的手收了回来,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联姻?周家哪来的姑娘?”凤情茫然的问。 “是周家的小公子周挽尘,”谈萧默温和的目光落到师无治身上,“他说多年前被师弟救过一命,自此便茶不思饭不想了……明日联会,他也要来,你可借此相看一番。” 师无治眉头皱得更紧了。 上辈子,就是这件事让他和宣病生出了真真切切的隔阂。 那是师无治做过最错的决定。 可是……他分明记得那是周家人来了以后,又回去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提的,怎么这一次提前了这么多? “师兄,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我需要断情绝欲才好修炼。”师无治思考着,嘴上也回绝了,“你不必为我操劳。” 凌霜派的声名以及他本人的实力足够让他有能力娶一个他自己喜欢的,而不是为了利益放弃自我。 至于上辈子…… “也罢,那你有喜欢的么?”谈萧默又问。 凤情很不给他面子,凉凉的扫了他们一眼,“师兄,你好像个拉皮.条的……你这么愁二师兄的终身大事做什么?” 师无治难得的附和点头。 谈萧默算是和师无治很熟了,他见师无治与以往不同的反应,眯起眼睛,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 “借我点钱,不一定什么时候还。” 第21章 宫观棋屋内,宣病找到了自己的好兄弟。 “要多少?”宫观棋这几天也有点累,说话蔫蔫的,“钱袋在那边……你自己拿。” 宣病比了个五。 “五千?就这你也问我开口要?自己拿不就得了嘛。”宫观棋白了他一眼。 宣病尴尬的咳了下,摇头,“不是五千,五十万。” “?”宫观棋瞪大眼睛,“五十万?你要干嘛?去拍卖行凑起拍价?” 宣病无奈了,“不,这是我在食堂花的钱。” 他不说还好,一说宫观棋惊呆了,声音逐渐高调,“你吃仙兽了啊?——五十万?!那抵得上我半年的零花钱了!” 宣病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诶,不对,”宫观棋吼完又想起什么,“那天我看的时候最高好像也才几万一只……你怎么会吃出五十万?” 宣病立刻把和雪炳打架的前因后果说了下。 宫观棋听完:“……” “他老找你茬干什么?”宫观棋纳了闷了,“是不是脑子有病?” 宣病蔫了,“谁知道呢?可能是觉得自己不如一个乞丐吧。” 也可能是胜负心作祟。 “呸呸呸!”宫观棋拍他肩膀,揽过他,一副哥俩好的架势,“什么乞丐,咱现在不是乞丐了……不过一下子让我拿五十万出来的话,我确实有点无能为力……要不,你主动去和你师尊说清楚?” 宣病想也不想,摇头拒绝。 第11章 青梅竹马的朋友 他不想给师无治添麻烦。如果是上辈子魔宫里那个师无治,那他肯定就作天作地的去直接要东西了。 如果是前世魔宫里的那个走火入魔的师无治,别说五十万,就算是五百万拿来给他撒花玩,那个师无治都不会怪他。 只是会在榻上讨回来罢了。 可前世的事是前世的事,和今生没有关系。 现在的师无治完美无瑕,如同白玉,他怎么能又把师无治的名声坏掉。 他可不想让师无治被安上‘徒不教,师之过’的罪名。 “那就难办了,”宫观棋绞尽脑汁,“对了,下山去办委托呢?虽然报酬有点少,但好歹也是钱啊!” 宣病更蔫了,靠在桌上,郁闷的以头撞桌,“我都没到金丹,下山去只会被那些妖怪按着揍,况且仙族好像有个新规定说元婴期以下的弟子们下界接委托,必须要有师尊签字担保,监察司才会给他接委托的机会……不然要是把事办砸了,或者徒弟惹了个大祸跑了,监察司找不到人说理。” 他明明记得上辈子都没这规定,没想到现在有了。 “嘶,”宫观棋也蔫了,“原来仙族委托还有这规定……怪不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呢。” 宣病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古怪起来,“你心好脏!” “?”宫观棋诧异,“啊?” 宣病抿了抿唇:“师尊就是师尊,爹就是爹,怎么能混为一谈?” 他上辈子能和师无治睡觉,但如果师无治变他爹可就不行了。 那就是乱上加乱。 宫观棋:“……” 他有点怜悯的看着宣病,“掌门是不是还没教你认字?我记得你在民间也没上私塾……” 他和宣病也算半个竹马——初见时,那年他十一岁,宣病十二岁。 他不想上夫子的课,就准备爬墙跑路,没想到根本爬不上去,还摔下来了。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狗洞。 狗洞那边是小乞丐宣病。 宣病从狗洞那边探头看他,似乎在思考他在干什么。 宫观棋还记得他很喜欢宣病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像极其稀有的晶石。 是他在宫家没有见过的那种石头。 出于怜爱,宫观棋每日都给狗洞那边的小乞丐送饭。 后来他得令能出府的时候,就去找了宣病。 一来二去的,两人的关系就变好了很多。 尽管宫家不让他和乞丐宣病来往,但他爹娘管得住一时,又怎么管得住一世呢? 现在两人依旧结伴来了凌霜派。 “我这就一比喻,可没说你师尊就是你爹,”宫观棋无奈了,“而且我搞不懂这话哪里脏了。” 宣病却咳了下,扯开话题,“我明天打算去捡破烂。” “没必要吧,”宫观棋有点心疼,“以后我的钱分你一半就好了。” 宣病啧了一声,“明天你就知道是什么破烂了。” “行行行,”宫观棋随他去了,“今天太晚了,你就睡我这吧。” 宣病同意了。 …… 上莲殿中,深夜子时。 师无治看着迟迟未亮起烛火的为之殿,端着茶杯,抿了一口里面的茶。 “好得很,”师无治自言自语,“学会夜不归宿了。” 他皱着眉,施法变出水镜,想看看宣病此刻在何处。 白色光芒一闪而过,幽暗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张榻有些拥挤,宣病像个八爪鱼似的和宫观棋睡在一起,嘴里喃喃着听不懂的梦话。 师无治:“……” 作甚非要去挤小榻,是他上莲殿的床不够软吗? 他咬了咬牙,刚想把水镜关了,却忽然见宫观棋醒了过来。 师无治眯起眼睛—— “好热啊,”宫观棋迷迷糊糊的把宣病放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拿开,“宣病……宣病?手拿开点,听到没?” 第22章 宣病随便敷衍,“不要,我就要抱着你睡……老宫……” 砰的一声。 师无治听着那个词,手里的茶杯被自己捏碎了。 * 翌日便是联会第一天,许多弟子都早早的起来了。 宣病也醒了,还被宫观棋拉去当了路标。 美其名曰他高,又长得帅,问路的肯定都愿意找他。 短短一刻钟被迫背完所有地图的宣病:“……” 凌霜派位于高山之上,上山之路不大便捷,从山下到山顶的台阶足有一万级。 四大世家不似宗门那般人人修仙,便只能通过会飞的仙兽拉车而来。 另外三个门派各有修习的术法,有的通过遁地而来,有的则十分狂野的骑着仙兽呜呼大叫着落下。 为防魔族混入,来的每个人需得出示请柬或身份令牌——这只是第一重检测。 第二层检测便是凌霜派整座山都下了魔族不得入内的封印,一有魔族靠近就会触发阵法,引来凌霜派负责保卫的高阶弟子。 “宣病!你过来下!这里有个凤来派的小师妹头晕!” 宣病闻言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自己现在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也许是凌霜派的山太高,有些第一次来的人会出现头晕恶心的情况,因此山门旁还设了休息点。 宣病拿出准备好的灵药,给那位头晕的小师妹喂下去,并为其舒缓灵力。 “你叫什么名字?”小师妹晕晕乎乎的,“好温柔……你有道侣吗?” 宣病:“……” 男的女的加起来,这是今天第一百零八个这样问自己的了。 早知道不穿得像根水灵灵的葱了。宣病暗暗咬后槽牙,“没有,但不打算找……深呼吸,别太激动。” 小师妹的眼神从惊喜到麻木,还忍不住叨叨,“可你真好看啊……眼睛最好看。” 宣病今日穿了件丹青色的衣袍,那衣袍上银线勾祥云、金线绘墨竹,烫金腰封一束,窄腰长腿,身材极好。 他本就唇红齿白,皮肤细腻,眉眼如画,这样一穿,那股少年气简直满得像是要溢出来了。 更别提宣病还自己扎了个高马尾,刻意编了辫子。 “谢谢,你也很可爱,”宣病看着面前梳着猫耳发髻的小师妹,“还晕么?晕的话我送你上去。” “那就麻烦你了。”猫耳小师妹蔫蔫的说。 宣病默念传送咒,直接把自己和她一起传到了百凤峰的迎客场外。 场内便是四尊迎客的大殿。 场外则是露天的临时停歇地。 也是这一瞬,天际传来马儿嘶鸣之声,云层中出现一队长着翅膀的白马,缓缓落地—— 马车通体金黄,拉车的马儿却是雪白色。 宣病眯起眼睛,看到了马车上的那个‘周’字。 “飞得越来越快了,”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掀开车帘,却露出了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他从上面跳了下来,对车内出来的人说,“哥,你调的这批马很不错。” 那男人一袭白袍,早已弱冠之年,却未束发,而是把头发都散下来了,编了辫子,戴了些金银链子,耳畔还有颗璀璨的晶石耳坠。 “那不是为了你做的准备吗,尘儿啊……”马车里的男人下来了,“进去吧,不知师无治看没看信。” ——周挽尘和他哥。 宣病眯起眼睛。 “师兄,你看什么呢。”猫耳小师妹在他眼前招了招手。 宣病回神,扶着她进去,心思却落在了别处。 而在他身后,周挽尘扶着自家哥哥,眼神看似无意的掠过了宣病的背影。 宣病,这一次,我可要把你扼杀在摇篮之中。 …… 场中宾客如云,许多人都带了礼,还有世家的家仆在念礼单。 联会总共半月,第一日是为各世家接风洗尘,第二到第五日便是促进弟子们认识,借机结交各派弟子,好在以后的委托中能结伴而行,斩妖除魔。 后面的十天就是抽签切磋比试,夺得头名者不仅有各派奖赏,还会给自己门派长脸面。 宣病心不在焉的把小师妹扶了进去,目光扫过堂内喧闹的众人。 怪不得要提前一个月准备他们的寝殿……原来这么多人。 师无治少见的没有坐在堂上主位,而是和谈萧默在一起,和别人说话。 具体来讲,是谈萧默说,师无治沉默。 透过人群,宣病不知不觉的就把目光放在师无治身上了—— 师无治今日没穿那灰扑扑的黑,而是换了件庄重华贵的烫金墨绿长袍,长发用银冠束起了,金色的瞳孔中让人看不出悲喜。 ……挺好看。宣病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随即又暗暗气自己,他好看关我什么事?! 说了不要再招惹他了!忍住! 都怪师无治,故意穿得亮晶晶的勾引他! “听说你这次收了个关门弟子啊?”世家之一的冯家家主冯子瑶看向师无治,声音里有点激动,“关门弟子……这是以后不打算再收了的意思?” 师无治看着面前四大世家中唯一的女家主,淡淡颔首:“不错。” “那弟子呢?”冯子瑶八卦的搓了搓手,露出的十根指头上,有八根都戴了晶石戒指,看上去很喜欢这类东西。 “让我瞧瞧你那弟子呢!最近我也收了个……我收的这个孩子十三岁炼气,十六筑基,现在十九,都快筑基后期啦,估计二十三岁左右就能结丹,不及你那年惊艳,但也算天才了。” 第23章 有仙脉的人,往往十二三岁炼气、二十岁筑基,三十岁结金丹,这是为普通弟子。 而超出该范围的,便能称之为有天赋,会说此人是天才。 第12章 本座并非良人 举世皆知,师无治十八岁时就已是金丹期,但他在渡劫后期时磋磨了许多时间,导致他如今也才大乘者后期。 这境界一卡就是三四十年,可这在仙族中却是很普遍的事。 毕竟修仙不仅修自我实力,更考验心态,还看天时地利人和,以及重要的契机。 原本师无治蹭蹭窜的修为惹来了许多人眼红,但这么一卡,众人倒也看开了,平和许多,私底下也不再那么敌视师无治了。 虽然他们的敌视人家根本不在乎。 师无治听出了此人暗暗炫耀的语气,依然淡淡:“他暂时不在,今日你怕是见不他,择日再说吧。” ……说起来他还没试过宣病现在的修为,万一把宣病带出来了,这人非要拉着宣病和那弟子切磋怎么办。 “哎呀,你这就没意思啦,”冯子瑶瞪了他一眼,嗔怒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弟子……” “清月仙尊!”一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凑了过来。 冯子瑶被打断了话,原本要生气,见到那人后,顿时把气咽了回去。 是周家周跃,和他弟弟周挽尘。 师无治一僵,装作没听到,继续和冯子瑶道:“非也,是我那弟子今日真的不在此处。” 一刻钟前,他的水镜显示宣病在山门处给别人做登记呢。 “无治!”周跃走过来,带着周挽尘,“你看我给你发的信了么?” 周挽尘垂眸,一笑,一躬身,“挽尘拜见清月仙尊,尊上别来无恙呀~” 绿茶气息浓郁芬芳。 师无治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清月仙尊是他的名号,该名号名扬天下,但下修界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叫师无治,知道的也不敢直呼大名。 按理来说,周挽尘是第一次见他,不该如此热络。 可这人却在信里说,自己年少时救过他。 ——年少时师无治曾游历天下,救过的人太多,早就记不清楚了。 师无治和周跃属于认识、不太熟的地步,但记得他这弟弟……好像也有几十岁了,怎么还披着头发装嫩? 师无治心里不喜欢,表面也依然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师弟,”谈萧默过来打圆场,“你们在说什么呢?” 周跃哈哈一笑,“没什么……师无治,你没收到信吗?” 师无治抬眸,“收到,看了,不必。” 六个字,果断拒绝。 周跃早就有点预料,但没想到他如此果断,脸色也一尬,“哈哈,好吧,那稍后再议。” 周挽尘脸上笑意一僵,不敢相信师无治竟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不,师无治就这个脾性。周挽尘在心里安慰自己。 但也说不通啊——按理来说,师无治就好这一口吧。 周挽尘想到了前世时—— 他看到师无治给宣病准备的衣服、扎的头发都是自己现在类似的。 且每一次,师无治看上去都很喜欢那种打扮……如今,没道理不为所动啊。 难道因为人不一样?……不可能,我可比宣病好看多了。 没人能否认他的样貌。 宣病最多是眼睛好看了点……而且,他和宣病相比,他背后可有整个周家。 猪也知道该选他这个温和有礼、能拿得出手、还能帮师无治主持大局的人。 想到此处,周挽尘心情变好了,只觉得师无治是第一次见他,所以才如此冷淡。 “不必再议,”师无治冷冰冰的看了眼周挽尘,“周公子容貌甚美,当配良人,本座并非良人。” 他说这话的声音不小,在座之人又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因此许多人都望了过来。 然而师无治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个熟悉身影—— “小宣。” 他抬步过去。 宣病原本正在喝茶,闻言身子一僵,连忙把茶杯一放,转过身来—— 这一下转得太快,他看着面前那张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脸,不由自主的喃喃:“师尊。” “你的玉佩,今天早上忘戴了。” 师无治微微低头,将手里一枚血色玉佩挂到了宣病腰封的系带上。 这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们了。 “这是谁啊?”有人窃窃私语着问。 “是师无治收的那个关门弟子吧?” “看起来不错,好像有筑基修为?多大了?” “十八九岁吧。” “哈哈哈,看得出师无治很看重他,竟在这样重要的会上把目光给了他……” 雪莲气息在这一瞬包裹住了他,宣病耳根倏然红了,下意识说:“多谢师尊。” 师无治微微一笑,如沐春风,离远了几步。 “这就是你徒弟?”冯子瑶连忙逮着自己的弟子上来,“阿檀,快认识认识。” 那弟子名为冯檀,被拉过来时脸都红了,看样子是平日里不爱说话。 “你好?”宣病伸出手去,温文尔雅:“初次见面,我叫宣病。” “我叫冯檀。”那弟子小声说。 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周挽尘眯起眼睛,也跟着凑过来,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你好呀,我叫周挽尘,你就是仙尊的弟子吧?” 第24章 他没伸手。 宣病也不想和他多说,只是微笑点头,做出一副有点茫然的模样看向师无治。 不看不知道,仔细一看……师无治发现今天自家徒弟穿得还挺好看。 是以前他没见过的风格……师无治愉悦的眯起眼睛,为其解围,“嗯,他就是我的弟子。” “那宣小师弟,天赋一定很高吧?”周挽尘又说,“让我看看……” 他忽然抓起了宣病的手臂,白色的灵力漫过了那只手臂—— 师无治蹙眉,要抬手制止时却已来不及了。 “筑基后期……” 堂中有人惊讶的看着宣病的灵力光芒,“小小年纪,竟已快金丹了。” 宣病对着周挽尘温柔一笑,把手收回,“这位师兄,看得如何?” 他不怕旁人对他的质疑。 这是他身为师无治弟子,必定会遭受的过程。 毕竟他的师尊强大而俊美,总不能有个废物弟子吧。 这也是宣病拼命修炼成长,想赶上他的缘故。 师无治皱起的眉头舒缓了。 周挽尘嘴角的笑意僵了僵。 “不错,”周跃笑着过来解了周挽尘的围,“有你师尊当年的风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宣病不卑不亢,“家主谬赞。” “好了,”谈萧默也凑了上来,“小宣,去外面帮帮你师兄们,人太多了,怕他们忙不过来。” “是。”宣病领命而去。 师无治闭了闭眼,幽幽看向谈萧默,仿佛有点怨念。 他才看到宣病多久,怎么就给支出去了? 这一点怨念被隐藏的很好,不熟悉师无治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没人看出来。 唯有周挽尘注意到了,眯起眼睛思考起来。 ……师无治,原来,当年竟然是你先对自己的徒弟起的心思吗? 不……不会,一定是宣病的问题。 毕竟当众强吻这种事,也只有宣病这种贱人才做得出来。 但这一次……似乎没有听到相关的消息。 难道是被凌霜派封锁了么? * 宣病刚出来,广场外便下起了花瓣雨。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蓝色蝴蝶飞了满天,还伴随着一张又一张泛着银白色光芒的纸张。 花瓣雨落,云层中出现几顶轿子,缓缓落到地上。 帷幔被风吹动,出来了几个身着红裙袍的女人,周身都散发着高贵的气息。 “这撒的是什么?” “哇凤来派又撒钱了?!” “凤来……娘耶,一张能兑五百仙币?!” …… “!”宣病惊呆了,也要过去,却倏然又想起自己没换衣服、没吃易容丹,还刚从里面出来,有人已经知道他是师无治的弟子,还在观察他。 为了不给师无治丢脸,宣病生生忍住了奔过去捡的冲动。 “凤来派凤千琰,这是请柬。” 为首的女人把黑金色的请柬递给登记的弟子。 那弟子收了起来,朝宣病招手,“小宣,来,带姐姐们进去。” 宣病错过了捡钱,感觉心在滴血,脸上却笑着过来给她们引路。 “仔细点啊,”那弟子凑近宣病,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姐姐可不好惹……” 宣病点点头,“知道了,谢谢。” 他转过身,朝她们那边去了。 那弟子眼神却一暗,抬起手看了看刚才从宣病肩上捏下来的发丝…… 宣病原以为她们会嚣张跋扈,但真引着她们进去后,他发现刻板印象真害人——这些姐姐分明温柔得很。 红衣就一定嚣张跋扈吗! 宣病暗暗唾自己。 “你叫小宣?”凤千琰入座以后,朝他笑了笑,“多谢,伸出手来,送你个见面礼。” 宣病一呆,连忙拒绝,“份内之事,不必如此!” 凤千琰咯咯一笑,却已经将手里金色的蝴蝶小簪插在宣病冠中了。 宣病年纪小,穿得好,金簪很配他这幅模样。 “姐姐看你可爱,收了吧,哈哈哈哈……” “是啊,哈哈哈!” “小孩子真可爱啊!” “唔,这位小师妹也不错,也送你一个~” 看样子像是随手赏的,并不具备特殊性。宣病无奈,只能收下。 这头忙完,那头宫观棋又发传音给他,让他去百凤峰的客房。 第13章 试修为 客房便是之前宫观棋用机栝改造了一大片的庭院,庭院内游廊婉转,分了好些房间。每间房上还用甲乙丙丁分了号,男女修士分开。 庭院的廊下挂了许多古铜风铃,微风拂过时铃声阵阵,颇为悦耳;桥下水声潺潺,泛着金光的仙鱼在其中摆尾乞食。 宣病走过廊下,却被一人唤住了。 “诶,这位仙君,我看你身上的衣裳上印了凌霜派派徽……你是凌霜派的弟子吧?请问天甲房在何处?” 凌霜派派徽是一朵圣洁的雪莲,弟子们的派服背后会根据衣裳形制绣上雪莲。 宣病转身,见到了一名身穿异域服饰,颈戴银圈,头顶圆形银冠的青年。 青年的服饰是黑蓝色,上面绣着日月的图案,还有鱼和鸟,随身的腰带下坠了一串银铃。 像某种古老氏族。 “你好,我是风云宗的弟子,”少年走上前来,见到宣病时,眼前一亮,“你多大啊?居然已经筑基后期了?师尊是谁?” 第25章 他看上去有点自来熟,宣病看他身上泛着金丹初期的光芒,回道:“家师师无治,你呢?” “呀,好巧,”那青年笑道,“我也是我们宗主的弟子,我二十三,我叫年茗舟,你呢?” “我叫宣病,年十九。”宣病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有点警惕,“我记得风云宗的宗服似乎是黄黑色?你这……” “你说这个呀?这是我们南族的衣服,一般只在盛会的时候穿,我是把宗服和它换着穿的!” 原来如此。宣病打消疑虑,替他指路,“天甲房在那边,第三个廊转过去便是了。” “居然这么近?”年茗舟惊讶了,“多谢你指路,给——送你个见面礼。” 宣病看着他拿出来的小盅,仿佛里面有什么虫子,连忙拒绝:“谢谢,我不需要,你收回去吧。” “收下吧,这是我们的草药蛊,能治许多病呢。” 年茗舟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了他,转身去寻路了。 宣病收下了,但不敢打开,只能将它放回储物玉佩里。 他最怕虫子了! 上辈子在魔宫看到一只虫都能怕得跳进师无治怀里的地步! * 夜很快黑了,初秋的夜里还带着点余夏的热,宣病疲惫了一天,想回去休息,却又被叫住了。 “你要回去?等会呗,咱们还有焰火没放呢,”宫观棋揽住他的脖颈,朝他挤眉弄眼,“不远,就在那边,他们还烤肉呢……有好多别派的漂亮女修!比人间舞姬可好看多了!” “不想看,而且为什么要把女孩子们做比较?”宣病推开他,“我觉得各有各的美。” 宫观棋闻言有点惊奇的看他,“咦,我都没注意这个问题……你不识几个大字,竟然还懂得不要这样比较?” 宣病一哽。 其实最开始他也不知道……只是,后来师无治教他了。 他说将女孩进行比较,是很不礼貌的事。 慢慢的,这种思想潜移默化了他,让他脱口而出了刚才的话。 “谁说我不认字了?我认得!”宣病无奈,“不说了,我真要回去了,我不吃烤肉,也不爱见女修!你们自己去吧!” 说罢,光芒一闪,直接传送回了上莲殿。 上莲殿中漆黑一片,师无治还没回来。 忙碌了一天,宣病觉得身上全是汗水,寻了衣服便去了之前的小浴池。 热气覆上身体的那一瞬,宣病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身体一轻松,他就忍不住想起了白天的场景—— 师无治和周挽尘说话。 师无治在大庭广众之下靠他那么近…… 师无治那眼睛真好看…… 但宣病觉得自己好像更喜欢前世那个魔宫里走火入魔的师无治。 明明入魔后的师无治被所有人诟病,被骂魔头,宣病清醒的知道自己不能着迷,可每一次看到那张脸,他就忍不住喜欢。 以前在榻上的时候,师无治很喜欢吻着他的锁骨,意识迷蒙的他也只能被那霸道中又带着点温柔的吻带着走…… 他喜欢看着师无治的眼眸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显出不一样的神色。 像一壶烈酒。 “师尊……” 宣病喃喃着,水雾遮盖了黑暗里带着柔媚声调的秘密…… 这一晚,没再克制思想的他梦到了师无治。 依稀记得那是魔宫里的日子,那天他正百无聊赖的看师无治书架上的书。 那些书是些巫蛊之术的邪门歪道,宣病被吸引了,看了很久。 抬手翻页间,手腕上的镣铐叮当作响。 镣铐里有一层小虎皮绒,在手腕上摩擦时并不疼,宣病便也不在意这个了。 他津津有味的翻着书,正品味着所谓的天道巫法,据说那是一种能安慰亡灵的术法,还能和死去的人交流。 宣病翻着翻着,忍不住实践起来,跟着上面念动了咒诀—— “天巫之法,以我一魄,唤汝之灵……” 声音响了没两句,外面的门倏然被推开了来,打断了他的话。 宣病一惊,手中的书却被夺去了。 ——是师无治。 师无治俊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可怖的阴暗,捏着那本书的手上气得爆出了青筋。 “师尊……”宣病一愣,“你不是说出去了吗?” “谁准你乱念的?”师无治甩开那本书,脚步缓缓逼近他,金色的瞳孔中出现血红色,气势如地狱阎王。 是入魔的前兆。 宣病见过几次了,连忙垂眸,刻意把语气软化,像是认错,“我只是好奇呀……师尊,你也没说你的书我不能看呀!” 师无治一顿,盯着他,“是……为师是没说,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学了?” 宣病一时不知道他这到底会不会又发疯,动了动唇,他尚没来得及说话,腰就被抱住了。 “!!”宣病一惊,“师尊!”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师无治将他抱着放了桌上,单手掐起他的下巴,“这么好学?不如来学学那些话本?” “……”宣病立刻知道他已经入魔了,攀上他的脖颈,不能再说话惹他生气,“师尊,我错了……唔!” 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宣病乖顺的张开唇,眼神迷蒙的承受这场掠夺…… 这顺从的姿态让师无治暴戾的气息平淡了许多。 第26章 “乖孩子,”师无治的声音清醒了很多,低哑着嗓音,“……睁开眼睛,看着我。” 宣病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看着我,记住现在吻你的人是谁。” “不要怪我。” 杯盏落地的声音响起。 那双金色眼眸里的血红蜕变为了贪婪的欲望…… “不许和那个姓华的再见面。” 宣病累了,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师无治说。 唔,好吵……宣病捂住耳朵,却又被师无治拿开了,“只要是对你有意思的,和谁都不行,听到没有。” 宣病睁开眼,看到师无治眼睛又红了,又入魔了。 ……怎么又红了?昨晚我那样还没给你哄好? 宣病有点气了,“那你和周挽尘呢!” “他死了,那个姓华的可还没死。”师无治却冷冰冰的。 好像也是,宣病心想,好嘛,那就是我的错…… “师尊……抱抱,”他伸出手,摸师无治的眼尾,“我听到了……” 师无治身上宛若寒冰的气息顿时融化了,像化开的冬水。 眼睛也又变回漂亮的金黄色了。 “这样我才喜欢……”宣病嘀嘀咕咕,“这样好看……” 但实际上,哪一种的师无治,他好像都很喜欢。 翌日,晨曦投进了上莲殿,宣病悲哀的醒来了,然后…… 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屋子,无奈的起身洗裤子去了。 都怪师无治昨天在联会靠他那么近!都怪师无治好端端的招惹他! 宣病咬着牙洗裤子。 …… 卯时三刻,宣病准时到了雪莲花海,却发现那里早就站了个人。 师无治换了一身轻便的白衣,长发高束,握着剑挥舞,身姿如月一般圣洁,剑势却充满肃杀之气! 简直帅气得很! 可下一秒—— ——咻的一下!整片花海都倒了! 宣病:“……” “师、师师尊……”他咽了咽口水,“这是可以砍的吗?” 我修炼的时候都不敢碰…… 尤其是——宫观棋还和他说过,雪莲花是药材,大补之物,从花到根都价值不菲。 他想过去捡世家丢的破烂,都没想过偷雪莲来卖。 如今,师无治一刀就全给砍死了?! “……”师无治收剑,转头,瞥了他一眼,金色的瞳孔里一片倨傲,开口时更是寒意横生—— “上面的灵力已无,砍了让它重新长罢了,你有意见?” 宣病眼眸倏然睁大,“没没没……那花叶可以留给我吗?” 师无治一顿,眉目间似乎有些不解:“你要它作甚?吃么?它又不好吃。上面没灵力了,让求丹殿的弟子来收走吧。” 宣病瞬间耷拉了,乖乖的垂眸,“弟子遵命。” “过来,”师无治却突然朝他招手,“我试试你的修为如何了。” 试修为?宣病抬眸,走过去,“怎么试?” 师无治的手捏上了他的腕骨,他的手有点冰,宣病却感觉两人相触的地方烫…… 耳朵也有点烫……试修为要摸这么久吗? 宣病觉得自己完蛋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忍不住继续招惹师无治的…… 可招他,就是毁了他。 不能招惹…… 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如附骨之疽,生生的拉扯着他的神经。 “距离金丹初期之一步之遥……”师无治终于开口了,收回了手,金色的瞳孔望着他,嗓音低了下来,无端的有点温柔:“手册上的剑法都会了吗?舞一遍给为师看看。” 第14章 比试 连声音都像在蛊惑他。 宣病压下欲望,点点头,“会了。” 师无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 宣病变出仙剑,舞了起来。 晨曦的微光下,白色衣衫飞扬而起,衬得他的身形优美得像蝶,气势虽不如师无治那般肃杀,却也如游龙似的透着点隐隐的锐利。 “不错。” 不知过了多久,宣病听到了师无治的声音,“离金丹只差一个契机……但也很厉害了,短短时间里竟有如此进步,为师奖励你一个愿望,要什么,都给你。” “?!” 宣病停了下来,脸上带着一层薄汗,眼睛瞪大了,凑到了他的身前,“真的吗师尊?!” 原来师无治对待正常弟子是这样的吗?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希冀,如同前世,师无治心间一动,“为师从不说假话。” “师尊真好!”宣病激动了一下,直接没有分寸的抱住了师无治的腰,“但我现在还没想好这个愿望耶,可不可以先欠着呀?” 软下来的声音像某种可爱的小兽。 “……好。”师无治将他推开,动作有点奇怪。 就仿佛他不想让宣病抱他的腰,仿佛怕他看出什么。 宣病嗖的一下分开,意识到自己逾矩了,“那就谢谢师尊了!” 其实就这样陪在他身边也挺好的……宣病在心底说。 倏然,他又想起什么,慌乱了一下,“对了!现在几时了?我还要去宫观棋那儿呢!” 宣病答应了宫观棋,今日要去陪他。 一想起这个,师无治脸色几不可见的黑了一点,道,“……去吧,记得按时回殿就寝,别乱跑。” 第27章 ——宣病却已经跑没影了,不知听到他的话没。 师无治无奈摇头,转身回殿—— “仙尊!” 周挽尘的声音出现了。 师无治蓦然回头,隐隐带着点不悦的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周挽尘今天换了身深紫色的袍子,依旧是那个发型,古灵精怪的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手里还拿了个红盒子。 “我听说你喜欢竹笛,上次我家挖出一块上好的玉,我正好让哥哥给你打了一把笛子……尊上,送给你。” 他把红盒子揭开,递到了师无治面前,那是一柄上好的玉笛,笛穗处挂了个红色的手织穗,送礼人显然很诚心。 师无治冷淡的:“无功不受禄,收回去吧。” 说罢走回殿内。 “怎么算是无功不受禄呢?”周挽尘跟了上去,“尊上,你以前在兰思城救过我的呀,当时我被一只兽妖抓到了口中……”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你并不是我救的最特殊的人。” 师无治抬手一挥,直接将门关上了,把周挽尘堵在了门外。 周挽尘吃了个闭门羹,脸色不善起来,攥紧手指,指甲都将手掌掐出了血—— ……算了,师无治本来就是这样冰冷的人。 只要把他融化就好了…… 周挽尘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火,可压来压去,却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前世。 婚约定下以后,他住到了上莲殿。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有宣病的存在,只是听人说,师无治的弟子在别的峰做委托,很少回来。 周挽尘窃喜,没别的人最好,这样他和师无治就能共处一室。 于是他开始经常出现在师无治面前,每日做点小点心送过去。 他听说师无治之前辟谷,可后来没辟谷了,想来就是等未来的道侣给他洗手作羹汤吧。 可那些点心,师无治一个也没吃。 “我已辟谷,下次不必如此。”师无治淡淡的说。 周挽尘蹙眉,“可我听说……” “无论听说什么,那都是谣言。”师无治翻着手上的东西,连眼神都没给他。 周挽尘一噎,却还是凑了上去,看师无治在看什么。 是从周家送来的一些图纸。 周挽尘眉头松开了,“尊上喜欢这个么?我们周家还有许多呢,尤其是禁阁的……” 师无治抬眸,金色的瞳孔中终于有了一点动摇,“禁阁?” “嗯呐,”周挽尘欣喜起来,“待成婚大典以后,你也可以进禁阁了!那里面可有许多利于你修炼的东西呢,说不定到时你就可以飞升了……” 师无治眼眸动了动,却放下书卷,看向他带来的点心,“周……挽尘,你哥哥和你说过这场婚事的由来么?” 挽尘……他叫我挽尘!周挽尘心里又一喜,点点头,“知道知道,我们是联姻嘛,周家珍宝为门派所用——我们也可以用凌霜派的名声做事……” “你清楚就好。”师无治望着他,“不要动情,尤其是不要对我动情——我不好男风。” 周挽尘一顿。 “但我听你哥哥说,你是好男风的,还在周家就有喜欢的伴……对么?”师无治又问。 周挽尘动了动唇,有点着急,“是呀……可我和他早就断了……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你救了我!” “既是如此,成婚以后,你可以另找,但别让世人知道,别丢凌霜派的脸,别在喜欢男人的同时去祸害女人。” 师无治继续说话,跟没听到那句告白似的。 冷漠的话音让周挽尘如坠冰窟。 “那样的话,你依旧是我名义上的男妻。” 周挽尘伤心得很,眼眶通红的点头,“是。” 他以为师无治真的不好男风。 直到那一夜,师无治出了远门—— 周挽尘在上莲殿里逛着,无意间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小房间。 房间外设置了层层阵法,可周挽尘恰好通此道,便偷偷开了个小口进去了。 那房间不大,没有家具,只有一张宽大的床榻,房间周围还挂了很多奇怪的画像。 周挽尘走了进去,看起画像上的人来,但看着看着…… 他发现这图上的人都没有脸。 尽管两个人的动作很奇怪,很像那方面的意味。 “师无治为什么会收藏这种东西……”周挽尘喃喃着,目光却又放到了榻边的墙上,墙上写了很多病字,还有些弯弯曲曲的线条,仿佛某种字体。 那些东西像是用什么东西刻的,还夹杂着血迹。 一眼望去,竟有些可怕。 周挽尘没有看懂,但好奇心让他坐到了床榻上,抬头又看—— 刹那间那些画像巧妙的连成了一副巨大的画,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幅暧昧又让人脸红心跳的图。 图上,是师无治,和那个他在联会上见过一次的、师无治的弟子。 ——宣病。 周挽尘意识到了什么,眼眸倏然睁大,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那个房间。 他怕师无治回来灭他的口。 他听哥哥说过,师无治这个人冷心冷情,只能用道德和责任束缚住他,可他一旦不在乎道德,那就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那一夜,周挽尘怕了。 可回过神来的他,心里却生出了恨意。 第28章 什么不好男风……分明只是因为他喜欢的人不是我罢了。 他开始想方设法的见宣病,想知道师无治喜欢哪一种。 由于他周家的身份,宣病不能不见,有好几次,周挽尘都看见宣病额头爆出了青筋,显然十分厌烦他。 周挽尘心间一动,来了句,“我和你师尊将要成婚了……” 宣病那时年纪不大,压不住那种悲愤和羡慕。 ——他看见宣病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周挽尘一眼就判定,宣病也喜欢师无治,指不定还是他勾引了师无治。 “婚期在九月,”周挽尘按下眼里的嘲讽,“记得来。” 周挽尘离开了那里,却开始暗地里模仿宣病的衣着打扮。 既然宣病能那样勾引到师无治……那他也让师无治以这种方法喜欢自己。 ……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周挽尘从回忆里抽身,看向上莲殿门时的目光,又燃起了争斗欲。 何况,这一次,宣病才入门没多久……他完全可以在联会上,就将他扼杀了。 师无治这时没动心,也不会生气。 * 因着师无治早上说的那个愿望,宣病一路的心情都很好,路过谁都打招呼。 有人牵着自己的狗路过,宣病都会嗨完主人嗨狗狗。 那弟子:“……” 宣病一路嗨到了百凤峰,来到了宫观棋房门前—— “我跟你们说,老宫他那个好兄弟,贼帅,修为也高!还是咱们掌门的弟子呢!他肯定会赢!” 宫观棋坐着,一脸微妙。 而他的对面,有个穿着很散乱的少年,那少年一只脚踩在小圆凳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对面是几个别家门派的弟子,表情崇拜的听着他吹。 宣病:“……” “保准会赢,”那弟子捡起一把瓜子,分给他们,“我赌他一定赢,你们赌不赌?赌的话咱们开盘,他有很高的胜率呢!” 等等,这是赌什么?宣病一脸茫然的敲了敲门,“你们在干嘛……呃!?” 那吊儿郎当的少年看见他,嗖的一下闪过来,把他逮到了那几个弟子面前,“就是他!” 宣病条件反射的抬手,“嗨?” 像个招财猫。 宫观棋见他来了,眼神一亮,“宣病!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要和李引比试!” “?”宣病震惊的瞪大眼睛,“啊?!” 眼见他这副惊讶的神情,宫观棋琢磨出不对了,把他拉到一旁,看了一眼旁边那几个正在研究要不要开盘的弟子,又悄悄对宣病说:“你不和李引打?” “李引是谁啊?我和他打什么?”宣病一脸疑惑。 宫观棋眉头一皱,拉着他出了门,闪到了一处高台。 那高台显然是临时搭建的,上面用银白色的发光字迹写着—— 七月初六,宣病对李引。 宣病:“……” 他记得联会前两天弟子促进感情,后面就开始抽签比试,但前提也是得报名啊! 他又没报名! 第15章 我不回去睡了 “这谁给我报的名?!”宣病愕然的看向宫观棋,刚想生气,又想到了什么,“不对,这不是得自己报才会有吗?” 为了防止别人报自己的名,这种比试都是要本人去报的,弟子必须看到是本人才会让他把写着自己名字的签投进去。 宫观棋皱眉,“对啊!……不对,你没报吗?” 宣病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了。 自从入门以来,他就像是被人设计好的,出完这种事出那种事…… 联会的报名一旦报了就不能退出,若退出便会直接判定另一方赢,搞不好那人还会嘲讽他孬种。 如果退出,他自己会丢脸不说——重要的是还丢凌霜派的脸啊!丢师无治的脸! 还不如是好是歹都打一架!至少不会被人说不战而败…… 但如果真是别人设计他,那么那个李引也一定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思及此处,宣病抓住宫观棋,“听着,观棋,我真没自己参加这个报名……你知道的,我要是真干了我不会不认,所以,是有人在算计我……李引是什么修为?是怎么抽签抽到我的?” 宫观棋一愣,“啊?李引你都不知道……这也不对啊,你看你那牌子——看到台上分左右两边牌了吗?右边是抽签随机匹配的,左边是你先去给人家下挑战书的!” 宣病抬头,这才注意到他的名字在左边。 “……”奇了怪了,这世界上竟然有两个他吗?! “你真没去给人下挑战书?”宫观棋小声问他,眉头也皱起来了。 按照他对宣病的印象……宣病也确实不是那种会逃避责任的人。 宣病一脸生无可恋,漂亮的眼睛里一片木然。 若是抽签抽上,输了还能说句落落大方,交个朋友。 可自己下挑战书的话,性质就不同了。 他要是赢了还好,最多被人说嚣张跋扈。 若是输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不是丢师无治的脸吗! 到底是谁在设计他?!真就一点活路都不留啊! “算了,我欠你的……”宫观棋见他这幅模样,喃喃着,“我去帮你问问,你先去我屋里坐着。” “不,我和你一起去。”宣病抬手勾住他的脖颈,“你问,我躲着看就行。” 第29章 宫观棋一想也是,两人便真勾肩搭背的去了。 不问不知道,一问,宫观棋也发现了不对。 这挑战书,是昨夜烤肉夜宴上,许多人看着‘宣病’对李引下的。 可宫观棋是看着宣病回的上莲殿,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要不咱们去告诉你师尊,让他查查,然后延迟下比试?”宫观棋提议。 毕竟明天就是七月初六。 宣病闻言一顿,幽幽叹气:“你觉得他会为了我延迟整个比试?不把我打出去说我懦弱都算好了!” “可你的安全更重要,”宫观棋却皱着眉说,“那个李引已经是金丹初期了,你才筑基后期……差了一小个境界呢。” 宣病咬了咬牙,“也不是不能拼一下。” 宫观棋有点担忧的看着他。 以前宣病也是这样,他在宫家犯错,逃课带着宣病去逛街,被捉回来要被爹娘打的时候,宣病都说是他把自己带坏的。 宫家父母听了以后就两个一起打。 “明明是我叫你去的,”被打以后,宫观棋瞪着他,“你为什么要说是你带我去的?明明你就没错。” “可我确实也和你一起去了啊!”宣病同样回瞪他,“去了就是错了。” 如今也是。 “你就是死倔……”宫观棋幽怨的看他,“万一拼不过呢?不就是又丢脸又受伤吗?” 宣病无奈,“可是我也没有人证啊,我回上莲殿时我师尊又不在,但是夜宴上他们好多人都看到‘我’在。” 这种情况下,师无治一去查,保不齐就觉得是自己懦弱无能。 敢做不敢当。 他才不会给人留下这种印象。 “还是去问问吧,”宫观棋怂恿,“问一下也没事,你去试探一下。” 宣病犹豫了一下,想起今天早上师无治的神情,以及他之前送的仙剑……竟然也生出了‘万一他会站在我这边呢’的想法。 万一呢?我得去问问。 宣病突然有点怀念上辈子走火入魔的师无治……至少,那个时候,他好像是爱自己的。 他也能仗着那一点点偏爱有恃无恐。 …… 尊者们只有第一天才会出现在弟子们面前,后面的时间除了正式比试以外,都待在各自的殿中处理事务。 宣病回去的时候已经傍晚了,橙红色的晚霞布了满天,他提着个食盒,一蹦一跳的上了师无治常待的地方。 上莲殿分为好几个地方,除去他们师徒二人的寝房外,前殿是师无治处理派中事务的思危院。 为了防止师无治问他来干什么,宣病还特意去做了糕点。 他很喜欢做糕点,他第一次学会做的就是糕点,还偏爱咸甜的点心。 这次他花了一个多时辰,做了豆沙蛋黄馅的水晶糕,打算拿给师无治吃。 他记得以前师无治好像很喜欢这个,不知道这辈子的口味是不是一样的。 “既是同一个人,那应该也会喜欢同样的东西。”宣病喃喃着,在院子不远处纠结了好一会,才抬脚准备进去—— 可下一秒他的瞳孔倏然睁大了。 周挽尘竟然从里面出来了! “尊上,那我下次再来~”周挽尘笑着朝殿里挥挥手。 里面没声音回他,但宣病却如遭雷劈,身形一闪就逃了。 他回了宫观棋那边。 “咦?你问了么?”宫观棋连忙跑过来,“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宣病抿唇,摇摇头,“没什么,我做了些糕点,我们一起吃吧。”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叠外形酷似雪莲样,晶莹软糯的糕点,香味勾得人食欲大动。 “哇,让我尝尝……”宫观棋惊叹出声,连忙捡了一块来吃,“真不错,你怎么突然想着做点心?” 宣病也捡起来咬了一口,味道恰到好处,但他却莫名其妙有点烦躁。 原来周挽尘这么早就已经和师无治见面……原来前世那个婚约,根本就不是突如其来。 他们好像真的是两情相悦,那我是什么? 我还想去让师无治帮我……他会帮个鬼,估计只会像以前那样说他懦弱。 “哥?”宫观棋突然拍了拍他的脸,“这点心这么好吃吗?你眼睛怎么红成这样?” 红了吗?宣病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眼眶,摇头否认,“没有!是我来的时候太急了,又想着点心冷了不好吃,所以跑来的时候被风吹红了。” 宫观棋心大如盆,根本就没发现他的不对,又问:“那你告诉掌门了吗?” “……说了,”宣病撒谎,“他说让我先打着。” “嘶,”宫观棋倒吸一口凉气,“那就没办法了……对了,后天是七月初七,你跟我一起过呗。” 宣病一愣,“啥?七月初七是什么?” “乞巧啊!”宫观棋啧了一声,“这你也能忘啊?以前咱俩不也是一起过的吗!” 乞巧节,传说中牛郎织女相会的节日。 宣病记得以前在下修界,这个节日好像也是男女互诉爱意的时节,但他没有喜欢的人——现在倒是有了,但他如今想一起过的人,不见得会和他过。 以前的时候,宫观棋也没喜欢的人,他们就经常两个凑一对去逛街。 买糖人,放焰火,吃巧饼,看天际的月亮。 第30章 “凌霜派也过乞巧啊?”宣病疑惑至极。 前世他还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都埋头修炼去了。 他忘了有没有办这种晚会了。 “你这不废话吗!”宫观棋更无奈了,“肯定要过啊,联会有一项就是乞巧晚会,在前峰还能定制焰火放上天呢!据说以前还有联会的弟子因为这个看对眼了在一起结为道侣的呢。” 宣病垂眸,“哦……” 那师无治……这是要和周挽尘一起过? 不对,我这么在意这个干什么?我这辈子又不打算喜欢他! 宣病嚼着糕点,脑海里忽然想通了什么。 我不打算喜欢他啊,那我还这么在意周挽尘干什么?这么在意师无治的面子干什么?明天打就打呗,反正丢的也是师无治的脸。 宣病几乎有点报复性的想。 我也不回上莲殿去住了,我就在宫观棋这睡! ——宣病说到做到,这一夜真的又没回来。 夜很深了,师无治望着宣病屋里又没亮起来的烛火,沉默的走了进去,转了一圈。 屋内没有进人的痕迹。 ……是真没回来。 师无治缓缓蹙眉,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他看了一眼天色,判断出是丑时,那些孩子大多都睡了,便身形一闪,直接捏了个隐身诀,入了宫观棋的房门。 凌霜派男女分居,师无治倒不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他只想知道,这地方到底何处吸引宣病?为何都不回上莲殿了。 桌上还残留着吃剩的点心,师无治眉头皱了皱,看了眼榻上的二人。 宣病和宫观棋都换了白色的中衣,又抱在一起睡觉。 “……”师无治忍了忍,没忍住,抬手把宣病的手从宫观棋身上拿下来。 他知道宣病睡熟的时候不会容易醒,而宫观棋么,应该也差不多。 毕竟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宣病身边的朋友也不会是什么敏锐的坏人。 “唔……”睡梦中的宣病似乎察觉了什么不对,又把手熟练的搭回去,又呼呼大睡了。 师无治无奈,只能随他们去了。 不过,明日,他得找凤情谈谈寝室分居问题了。 第16章 打架咯 翌日一早,联会开赛,第一个便是宣病。 有人欢呼,有人庆祝,还有的在开盘下赌注。 别人都以为他是第一个,一定能打漂亮仗,只有宣病觉得自己是首当其冲。 比试地点设在了百凤峰前峰大广场临时设置的擂台上,台子周围泛着一层结界的光芒,意味着进去后没出结果便不能出来。 广场台上有几个玉座,那是尊者们观看用的地方,位于最高处,能将底下的人一览无余。 台下则是摆了许多张石桌,有弟子聚在一起押注,也有弟子在吃东西。 “别紧张别紧张,”宫观棋拿个帕子给他擦汗,“深呼吸——” 宣病看了一眼他:“……” 宫观棋今天穿的像个慈祥的奶妈,脸都皱起来了,两人的脸色放在一同相比,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谁更紧张。 “我花了钱押你赢,”宫观棋见他目光太奇怪,连忙解释,“你一定要赢。” 宣病震惊的眼睛都瞪大了,“你押了多少?!” “不多不多,反正不用你还。”宫观棋却凑到他的耳边,“昨天我就看出你有点不高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可以当做是为我而战嘛,我相信你,会赢的。” 心中因为他这句话莫名生出些暖意,宣病眼眸一动,“好。” 就算不为了师无治的面子,为了自己,他也要打下去!! 这可是个展露声名的好机会。 只要自己够强大……就不会重蹈覆辙,不会有那么多的人骂他。 台上主宰比赛的弟子开始喊了—— “第一场,凌霜派宣病对风云宗李引。” 话音落,底下又是一阵尖叫,听起来男孩最多。 “李引!李引!” 宣病站上台,深呼吸一口气,紧接着下面传来了宫观棋和他伙伴的大叫:“切,跟谁没有似的……宣病!宣病!” “……”我谢谢你。宣病心说。 台下尖叫,台上高座之上的尊者们也察觉了不对。 尤其是师无治。 师无治眉头蹙起,“李引?” “李引?是那个风云宗少宗主吗?”凤情接口,高挑的眉头扬起,“我记得那小子不是金丹期么,你徒弟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不知。”师无治眉头拧得更紧了,刚想起身,旁边却有一道温和的力量让他坐了回来。 是谈萧默。 “师弟,”谈萧默眯起眼睛,“很多事情,就让小辈们顺其自然吧,有我们在,又不会出什么大事。” 话虽这样说,可师无治还是觉得有地方不对。 宣病为什么会突然和李引打架? 他记得宣病也不是什么争强好胜的性格。 “安心看吧。”谈萧默却又对他说,仿佛意有所指:“别太心疼了。” 师无治一顿,看向他。 与此同时,台上的结界已经关闭,这代表他们之间的比赛正式开始了。 宣病是第一次见到这所谓的少宗主,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李引穿了身黄黑色的宗服,长发束起,样貌刚毅俊秀,皮肤是古铜色的,看起来有些凶狠。 第31章 原以为这种体型的人使用的仙器也会是些重剑、大刀之类的,但宣病却看到他掏出了一根长鞭。 那长鞭通体血红,戾气很重。 “在下风云宗少宗主李引,”李引淡淡的开口,声音竟然不似外表那样粗犷,“请指教。” 宣病眯起眼睛,浑身散发出一股圣洁的纯白色法力光芒,掌中也多了一把仙剑,“指教谈不上,还请少宗主手下留情了。” 李引闻言却怔了怔,握鞭子的手也顿了顿,“你的声音和昨天怎么不一样?” 昨天分明是个有点粗犷的青年声音,今天却是个少年音了? 宣病一愣,迅速转换思维,“实不相瞒,少宗主,这比试非我所愿,但既已站上这里,我便会战到最后。” “非你所愿?”李引重复了一遍,竟然非要问个真实了,“怎么个非你所愿法?” 宣病简单解释了一下,“我昨夜早早的休息了,根本没去夜宴……我也不知为何会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去和你下战书,大概这就是声音不同的缘故吧。” 李引蹙眉,喃喃着,“原来如此……怎么你们这也有这种事?” 宣病没听清,“什么?” “罢了,”李引抬眸,“开始吧。” 刹那间血红的鞭子带着斩风的力度挥舞而来,宣病脚尖一点,飞快躲开,可下一秒那鞭子竟然像有灵识一样狠狠缠住了他的腿! 紧接着鞭上噼里啪啦一顿血红电光闪过,宣病脚上一痛,捏剑而起狠狠一下劈向了那长鞭! 长鞭似乎和李引身为一体,宣病敏锐的看到他的脸白了一分,可那鞭子竟也没收回,反而拽着他狠狠往台边的柱上撞了过去! 宣病躲避不及,生受了这一下,后背上也倏然传来剧痛,一口血自肺腑而上喷了出来! 那柱子竟然被他撞得裂开了! 可见李引根本未留情面。 “草……”宣病落了下来,揉了揉剧痛的胸口,无奈的看向李引,“大哥,我还以为你刚才那样子是要让我呢,没想到你直接想要我的命啊……嘶……那就也别怪我了。” 李引冷笑了一声,“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宣病啧啧摇头,并起二指擦过握剑的左臂,圣洁的白色光芒从手臂灵脉出现,注入剑中—— 长剑在那一瞬也涌上了蓝色的雷光,噼里啪啦的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不知是不是李引的错觉,他好像听到了天际涌动的雷声。 “那就,玩个大的!!” 宣病咬着牙齿开口,脸上出现一层薄汗,嘴角也还带着血,头发也乱了,脚尖又一次点了起来,他的身体飞跃到了半空之中,长剑带着雷霆之势落下,狠狠斩向了李引的方向! 雷霆之势不过刹那,李引想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抬手硬扛! 蓝色的雷光和血红的防身咒对上,发出了一阵令人耳痛的嗡鸣! 这一势太惊天动地,李引只觉得脚底的地面都裂了,台下也传来了惊叫—— 不,是真的裂了。 李引连忙一跃,躲开了。 “你他娘的,”他咬牙,看着宣病的眼神中带上一丝记恨,“来真的啊!” 伴随着他这句话的落下,丹田中的金丹飞快转动起来,李引身上再次爆发出了一阵红光,直接生生弹开了那冰蓝的雷光! 不相上下的法力带来的巨大力量让他们俩都弹了出去,各自撞碎了一根柱子! 撞上柱子的那一刻,宣病体内好像有道清晰的骨裂声咔擦而过。 “卧槽?宣病竟然真的和金丹期的李引有一拼之力?!” 台下修为低的弟子都惊呆了。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师无治的弟子呢……就是嚣张跋扈了些,竟然敢主动去找别的人下战书!” “下战书怎么了?”也有人热血沸腾,“我要是有这个实力我也天天和别人打!” “放屁,你看宣病完全是硬撑的!”风云宗的弟子咬牙切齿的挽尊。 ——硬撑? 宣病呛出一口血,又从宛若废墟的地面爬了起来,漂亮的眼睛中难得出现一丝胜负欲,“老子才不是硬撑!” 他已经想好了,最差的结果不过就是下山,下山后他就是飞出去的鸟,再也不会被任何东西桎梏。 离开师无治……这样师无治不会被毁,我也会自由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宣病心里仿佛有股火在熊熊燃烧。 李引也爬了起来,护身的血红光芒暗淡了一点,脸色狰狞,“那就来啊——!” 血红的长鞭又一次如灵蛇般缠了过去,红色光芒一闪,竟然真的出现个红色的蛇头法相,咬向了宣病! “摄魂蛇头鞭!”台下有人认出来了,“以百万条灵蛇怨气喂养而成,天啊!!” “就是那个咬一口,对手真的会躺半个月的?娘耶,说好的比试,他俩怎么拼命呢!” ——红色的蛇头法相带着闪电一样的光芒转瞬来到了宣病面前,眼看就要将他一口吞没! 千钧一发之际,宣病眼神凌厉起来,双手快速结势,整个人都爆发出一阵白色光芒,一道宛若护盾的浅绿色的光芒也瞬间挡住了面前的红色蛇头! 那绿色的光芒看似平凡,细看之下却能瞧出其中隐隐涌动着黑色的文字,像某种不常见的秘文。 整个天地都暗了下来! 第32章 “那是什么?怎么没见过?!” “可能是凌霜派的法术吧……” 秘文出现的刹那,师无治常年不见悲喜的脸上竟然也出现了一丝惊讶。 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这是什么的。 “九巫咒……” 台下原本挤在人群中,一身灰蓝衣裳,头顶银冠的年茗舟眼眸倏然瞪大了,“他怎么会我们族落的护咒?!” 台上。 红色的蛇头瞬间被那浅绿色的护盾弹了回来,反噬的力量让主人瞬间又喷出一口血来! “草……”李引脸色更白了,“你这是什么妖法?” 密密麻麻泛着光的黑色文字将他整个人都围住了,宣病揉了揉疼痛的胸口,抬手一抓,将落在地上的剑重新握回了手中,“妖法?这怎么能算妖法?你以为就你有护身咒啊?” 这宛若嘲讽的话让李引眯起眼睛,热血涌上脑袋,理智也不顾了,下一秒掌心聚起一个血色圆球—— “万蛇归宗!” 刹那间至少数十条红色的蛇头法相涌现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一次撞上了宣病的护盾墙! 血红光芒碰撞而过,那绿色的护盾出现了裂缝。 金丹期的力量不容小觑,这下宣病脸色有点难看了。 第17章 战胜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我记得风云宗这招是杀魔的吧?” “对啊万蛇归宗分三个境界,据说第一重境界就能斩杀数十个小魔,第三层直接能一招弄死高阶魔族呢!” “李引是不是杀红眼了?” “快认输啊宣病!!这一下下去,不死也重伤啊!” …… 这招一出,师无治也站了起来,险些直接闪过去救徒弟—— “师弟,再等等。”谈萧默竟又一次阻止了他。 师无治抬手就要挥开,却发现谈萧默竟然是直接锁住了他的身形! 谈萧默修为虽不及他,但若是拼尽全力,也有一战之力。 可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 师无治眉头皱起,蓦然看向谈萧默,“师兄!你干什么?放开我。” 谈萧默却仍然不放。 “引儿!”而一片喧闹声中,一道苍老又严厉无比的声音自台上传来,是风云宗宗主:“住手!你们只是切磋!” 然而台上的两人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少年郎的火气一上来,十头牛也拉不住。 李引这宛若赶尽杀绝的姿态让宣病生出了无限火气,连带着昨天为周挽尘那事生出的气,一并直接冲上心头—— 浅绿色的护盾彻底破了,宣病喉咙冲上了一阵铁锈般的血腥气,眼前一黑,险些又一次被打出去—— 不……我才不认输。 ……认输了,别人会怎么看我? 就算不为了师无治,我也要赢! 宣病心口憋着一口为自己的气,眼睛渐渐出现了深蓝色,宛若幽冥之鬼,咬着牙,混着血的念咒—— “万法……本生!!!” 身体骤然爆发出圣洁的白色光芒,又一次逼退了那数十个血红蛇头! 透支所有灵脉的刹那,宣病感觉整个人都有点轻飘飘的。 “轰隆!!!” 天际雷声骤然而起,乌云遮天蔽日,天地间瞬间灰暗下来,带着金色光芒的雷光劈进了擂台之上—— 遮天蔽日的乌云中,雷光一道又一道落下,将原本就破败不堪的地面砸得更是雪上加霜。 “天啊,是我看错了吗?是象征突破的天雷劫?!” “是宣病!宣病竟然要突破了!”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 巨大的金色雷光竖劈而下,宛若水桶粗的闪电打进了宣病的身体! 天地间无数的白色灵气汹涌而来,纷纷汇聚到了宣病的身体。 宣病原本空荡的灵脉被填满了,两道雷光落完,丹田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突破了! “直接金丹了!!!” “天啊!!十九岁的金丹!简直和当年的师无治不遑多让!” 天雷劫完,涌动的乌云渐渐褪去,台上的情况也终于清晰起来。 李引被彻底反弹了出去,躺在地上,仿佛断了骨头,挣扎着看向宣病—— 宣病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身上绿色的衣衫被血染红,脸颊上还残留着自己的血,气喘吁吁: “……兄弟,你觉得,我们算平手,怎么样?” 李引一怔,缓缓抬眸,“不,是你赢了。” 宣病咽下口中的血,“不,我刚才其实也要撑不住了……” 李引动了动唇,爬了起来,“……行。刚才也是我冲动了,打红眼了。” 宣病摆摆手,示意没事,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 非要争得你死我活,指不定弄出个生死宿敌。 只是切磋而已……没必要。 “宣病对李引——平手!”负责掌管对战的弟子终于激动出声。 明眼人都能看出赢的是宣病,平手不过是给个面子。 这场激战终于落下帷幕。 “你干嘛和他平手啊,你明明就能打死他!!” “就是,你应该打死他!” “他都对你用那种杀招了诶!” 百凤峰,宫观棋屋内,几个弟子叽叽喳喳。 宣病长发披散,一脸麻木,身上被血染红的衣服已经脱下了,绑了一身敷着药的布带,脸上也绑了个小方块布,显然是下巴也擦伤了。 第33章 “打死他了,然后把联会搞砸吗?”他十分无奈的出声,“麻烦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好好养伤……” “是啊,放过他吧,”宫观棋端着个铁盆进来,出声,“出去出去!我要给他换药了!” 一副很在意宣病的样子。 宣病戏瘾上来了,张嘴就:“老——宫——” “哎呀别老宫了,我比你小一岁呢,”宫观棋没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好,过去就开始给他揭开纱布看伤口,看清的那一瞬,他嘶了一声,“台下看的时候没那么清楚,现在望起来,李引这鞭子也甩得太狠了吧。” 灵药再次撒上去的那一刻,宣病疼得龇牙咧嘴。 “没白挨,他也被我打了。”宣病吸着凉气,“对了,那个赌局怎么算?” “算你赢。”宫观棋边涂抹边说,“他们也不是那瞎了眼的,每个人都知道赢的是你,于是我就也赢了!” 宣病眼神一亮,“太好了!” 他在台上那么卖力,怕的就是辜负宫观棋的期待。 “宣病?!宣病是在这屋吗?” 一个有点熟悉的少年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两人同时抬头。 “你是风云宗的?”宫观棋下意识起来,挡了挡宣病,“你来干什么?门派不许私下斗殴啊!” 那少年一身灰蓝衣裳,宣病认出了他—— 来的是年茗舟。 宣病一顿,大概猜到他是来做什么的,嘴上却开始装傻,“你不会是来给你们少宗主报仇的吧?” 年茗舟闪了过来,抬手就要抓他手腕,却被宣病躲开了。 见状他也不强求了,而是皱眉:“你刚才那个秘文,是和谁学的?” 宣病无辜的眨了眨眼,“你在说什么呀?我的功法肯定都是师尊教的呀。” 年茗舟眼神惊疑不定起来。 宫观棋虽然没搞懂情况,但还是站在宣病这边,“对啊,怎么?你家少宗主想了想觉得不服吗?” 年茗舟一噎——意识到自己虽没有这个意思,但行为上好像透露了这个意思。 天地良心,他可没这个想法,只是好奇宣病怎么会九巫法。 “没有……”年茗舟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扫了宣病一眼,“是我叨扰了,你的伤怎么样了?给你的草药蛊你怎么不用?” “蛊?!”这下宫观棋眼睛都瞪大了,“你给他什么蛊了?别是你们那什么情蛊吧!” 年茗舟脸色划过一丝呆滞的表情,闻言缓缓看向他,语气逐渐崩溃:“我觉得你对我们好像有什么误解……是谁说的我们会对着不相干的人乱下蛊?你以为情蛊那么好养啊!我刚才说的是草药蛊,是治病的、吃废血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宣病连忙摇头,“我不要!我自己慢慢好就行了……你你你出去!” 年茗舟却十分自来熟的坐到了他的身边,“没事,不就是把那只虫子放进你身体吗……” “闭嘴啊啊啊!”宣病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崩溃了,“我怕虫,你别过来——” “天雷都劈了,你还怕虫呀!哎呀,别怕,别动!”年茗舟嘀嘀咕咕的按住他。 宣病躲了又躲,“真不用!” “……在吵什么?” 一道温柔的男声又从外面传了来,这次是雪由知。 小小屋子里,人越来越多。 “师哥?”宣病连忙找到救星似的,“你怎么也来了?” 年茗舟眯起眼睛,重复道,“师、哥?” 宫观棋咳了下,也凑过去,“大师兄,那个风云宗的弟子想给宣病用草药蛊,说是能让他快点好……真的假的?” 雪由知毕竟年纪都比他们大,闻言一怔,“不可,蛊虫也有适应性,我们自己有药给弟子涂……这位公子,你还是免了这份心意吧。” 年茗舟哼了一声,离开了。 宣病猛猛点头,倏然又想起什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师哥,你怎么来了?” 提起这个,雪由知温柔一笑,“是师尊让我来的。” “……”宣病笑不出来了。 “你突破的时候我在内殿处理事务,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雪由知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恭喜你呀,小宣,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这动作温柔细致,宣病眼眶莫名一热,“师哥!” “给,这是天雷劫后弟子们都会用的药,有利于伤口恢复和稳固修为,”雪由知不知从哪儿掏出两个小瓶子,“一日两次,起床时涂一次,睡前一次。” 宣病接了过来,“谢谢……” “不用谢我,”雪由知又说,“是师尊给的,还有,师尊让我转告你,以后要回上莲殿睡,不要再打扰别人了。” 宣病抿唇,眉头皱起了。 回去看他和周挽尘亲亲爱爱吗? “不想去,”宣病沮丧的说,“我想和观棋住。” “乖一点啦,”雪由知这一次却很坚定,目光认真:“师尊今天心情似乎不大好,你晚点回去的时候可要注意,别惹他老人家生气。” 宣病哼了一声。 他能有什么不高兴?我今天又没给他丢脸…… 而清宁殿中,气氛却是冰冷一片。 “师兄,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我连我自己的徒弟都不能救吗?” 方才联会上,谈萧默一直阻止他,师无治便察觉了不对,因此现在质问。 第34章 谈萧默身体不好,闻言脸色白了一分,缓缓抬眸,“师弟,天雷劫是每个弟子都要经历的,以前怎么不见你为别的弟子挡?怎么不见你如此冲动?” 他的眼神里也带着质问。 师无治后背一凉,但很快他就收拾好了情绪,“师兄似乎意有所指?不妨直接道来。” 见他如此坦荡,谈萧默便也不拐弯抹角了,“师弟,你是不是喜欢你的小徒弟。” 第18章 回殿住了 尽管心中早有意料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可师无治的心脏也仍然漏了一拍。 “师兄,”师无治和他对视,“这是从何说起?” 谈萧默沉默了。 他比师无治大一些,还是同一个师父,小时候他带过师无治,他们的同门之情,是比普通人更厚重的。 他深深的清楚师无治的每一个举动。 可那些举动背后含着的意思,是掌门师无治不该有的。 ——不能有的。 “你尽管答是不是。”谈萧默只问。 这一瞬,师无治想过否认。 可迟早都是要昭告天下的,他也不会重蹈覆辙。 “小宣很有天赋,像我当年。”师无治道。 “所以你就想连自己的名声也不顾了,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师无治对弟子心怀不轨、甚至主动□□吗?!”谈萧默难得的激动起来,“你想让师父留下的基业和名声毁于一旦吗?!” 他明白优秀的人总是互相吸引,年长者很多都喜欢年轻貌美——虽然用这个比喻不恰当,但有天赋、又有美貌,且年纪小好掌控的人,确实会有很多人喜欢。 因为他们的身上有着年长者没有的纯洁天真、也不世故,相反还有一股旺盛的生命力。 可这样的人绝不会只有一个,谈萧默认为师无治没有必要赌上自己的名声非要去喜欢宣病。 ——他们是师徒啊! 我知道你喜欢掌控别人,但这个你真得斟酌一下。谈萧默心想。 师无治却沉默了,但他的眼睛还看着谈萧默,眉头蹙起,似乎不太高兴。 自知失态的谈萧默静了静心,又恢复那淡然病弱的语调,“修仙者喜欢男子很常见,旁人也不是不可接受。但师徒就不一样了,依师兄之言,周家的小公子更适合你。” 师无治依然盯着他,目光像要吃人。 “师弟,”谈萧默无奈,“听话些,师兄是为你好。” “我不是小孩,我有自己判断的能力。”对此,师无治却淡淡的回道,“我不喜欢周挽尘,你不必费心。” 谈萧默气得眼前一黑,“情意可以培养,但周挽尘却只有一个,他能替你打理凌霜派、还能让派中的声名更上一层楼!” “为什么要他替我打理?我又没死!而且我不需要这样一个世俗意义的‘贤内助’!”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周家是和你达成什么条件了吗?” 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他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殿内一时安静了。 良久,谈萧默才抬手捏了捏眉心,“若是联姻,他们会将周家珍宝和秘境图纸分给我们,还会为派中弟子日后的委托增添助力。” ——和前世是一样的条件。 但是…… 他想起了前世宣病的离开,想起宣病在月下饮酒,想起宣病红了的眼睛。 “我不会同意。”师无治缓缓吐出这句话,神色坚定。 谈萧默便换了个方向,叹息:“师弟,你有想过宣病如果知道自己的师尊对他怀的是这种心思,他会怎么想你吗?” 打蛇打七寸。 师无治果然一僵。 “你比他年岁大那么多,他怎么会接受你?他年纪还小,你目前不清楚他的性格,你们以后必然会有摩擦——届时又该如何?你会后悔没有娶对你百依百顺的周挽尘么?” 师无治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忍无可忍:“怎么就年纪大了?!你忘了我的身体是停留在二十七岁的状态么?单就这样看来,我和宣病年纪相差并不大。” “可外人不会这么想,”谈萧默继续说,“你也别忘了自己到底树了多少敌人,他们伤害不了你,难道还拿捏不了一个能力不强的宣病么?” 师无治却只是说:“我会保护好他,庇佑他成长。” 好说歹说都不听,谈萧默简直恨铁不成钢,“那你又是为何会看上他?因为相貌?周挽尘比那小子好看多了吧?!你莫不是嫌周挽尘老?他也才五十多岁,你别忘了你自己都三百多岁了!” 师无治不说话。 他觉得他师兄在说他老黄瓜刷绿漆。 “罢了,”谈萧默深呼吸一口气,“到时你们之间磨合不了,自己会分开的……我不做这个恶人了,你回去吧,切记,要保全凌霜派名声,藏好你的心思。” 师无治还是不说话,眉头却皱得更狠了。 怎么总是有人和他说他们无法长久。 前世也有很多人如此说——当然,后来那些人都被师无治给杀了。 谈萧默想了想,又意味深长的警告:“凤来派有个师尊囚禁了弟子,后来弟子将她告上了戒律庭,两人声名尽毁。” 师无治眯起眼睛,“两人都毁了?为何?” 按理来说不应该只有师父的名声吗? 谈萧默却不说话了,朝他摆手,“师弟,我相信你有分寸。” 第35章 * 初秋的天黑得比夏天快,空中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入夜时分。 灵药的效果很好,宣病已经能自由的走了,只是被鞭子抽到的地方还在隐隐的疼。 他不太想回上莲殿,就没有用传送术法,只是磨磨蹭蹭的被宫观棋架着走。 一磨蹭,就磨蹭到了戌时三刻。 “终于到了……”宫观棋一手架着他,一手圈着他的腰,看了眼上莲殿三个大字,又问,“你房间在哪儿?我还没来过你这呢。” 宣病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左边。 宫观棋无奈的架着他继续走,还有点不解,“你怎么走得这么慢?是伤口疼吗?” 宣病有苦说不出,喉咙里发出像小兽似的声音:“呜……我不想回这里,我还想和你睡一起。” 他虽然比宫观棋大一岁,可长得小,有时候行事又幼稚,因此这一连串动作下来,宫观棋都忍不住心软了,哄道,“没事的,明天乞巧我们还能在一处!别伤心了啊。” 不哄还好,一哄,宣病心头莫名涌上一股委屈,嘴撅得能挂茶壶,刚想说“师无治在的话不一定能”时,两人却撞上了什么—— 雪莲清香扑面而来,宣病僵了僵,已经知道他们撞到的是谁了。 “回来了?” 师无治穿了一身墨绿长袍,长发简单的披在脑后,神情却如冬日冰雪。 “啊,尊上!”宫观棋下意识的说话,“拜见尊上!” “免礼。”师无治淡淡的说,目光却落到了宫观棋扶着宣病的腰的那只手上。 他眯起眼睛,伸出手将宣病拽了过来,自己扶着。 “退下吧。多谢你了。” 宫观棋连忙说,“不用不用……但是,尊上,你好像碰到宣病背上的伤口了。” 师无治一怔,低头一看。 宣病被他揽在怀里,脸色却有点白,眼睛也不知道垂着在看什么。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他的小宣之前好像没有这么安静。 “本座知道了,你回去吧。”师无治再度开口,声音像透着冰碴。 宫观棋忙不迭的跑了。 他一离开,宣病就感觉自己身上被师无治碰到的地方都好像在发烫。 “伤得很严重?”师无治的声音倏然从头顶上传来。 他比宣病高很多,宣病站直了也才刚到他的锁骨。 “没有,”宣病干巴巴的说,还挣扎了一下,“师尊,放开我……真、真碰到伤口了。” 或许是心里真委屈,宣病声音有点软。 再加上他脸上还贴着敷药的纱布,看起来越发可怜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师无治呼吸一顿,却没有松手,而是回想了一下宫观棋刚才扶的地方,转而直接揽住了宣病的腰—— “!!!” 宣病愕然抬眸,又躲了一下,可那只手却像牢牢的生在了他的腰上。 腰部是他很敏感的地方,宣病不受控制的软了腰,整个人都好像烫了起来。 “师尊,你,你还是放开我吧,我可以自己走。”他声音很小的说,“我太重了。” 嘴上是这么说,他脑海里却又一次闪过了周挽尘的脸。 ……说不定前世,师无治也是这么抱周挽尘的。 师无治眯起眼睛,垂眸,看到了宣病通红的耳尖。 某种原本被压下的疑心在这一刻又一次占据心扉,师无治蹙眉,想到了那个九巫咒。 那东西……宣病不该这么早知道。 除非他也重生了。 如果真是这样…… “无碍,这点力气,为师还是有的。”师无治又问,“你伤口在哪些地方?” 这是非扶不可了。 宣病抬眸,如同小鹿一样的眼睛眨了眨,“就是背上被打了几鞭,小腿上也有点,不过其实也没那么严重,还是我自己走吧……” 这样搂着腰真的很不自在啊! 谁家师尊这样搂徒弟的腰?! “膝盖没有吧?”师无治突然问。 宣病本能的摇头,紧接着骤然的失重感传来,膝弯下多了一只手,腰上的手也变得有力起来—— 师无治居然把他抱起来了! 宣病低下头,耳尖的红蔓延到了脸上,雪莲的气息包裹住了他,好像要把他和师无治融为一体。 “师尊!”宣病都不敢抬头,磕磕巴巴的:“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要不,要不就用术法传送……” 师无治却已经抱着他开始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宣病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这么长过,偏偏他又不敢正视师无治的眼睛,也不敢动。 ……师无治真的会这样抱普通的弟子吗? 他记得只有在魔宫里的时候,师无治才会这么抱他。 如果路远一点的话,还会时不时低头,凑下来问他冷不冷。 宣病有点恍惚,刻在灵魂中下意识的反应让他抬了抬手,揽上师无治的脖颈—— 师无治几不可见的顿了顿,手指上爆出了一点青筋,显然在忍耐什么。 第19章 抹药 两日没睡过的床冷冰冰的,宣病被放上去的时候,脸色终于没那么烫了。 但他的伤口在背上,躺是躺不了的,只能趴着。 师无治坐在榻边,忽然问:“那伤药一天两次,你抹药了吗?” 宣病:“……” 第36章 他突然觉得身下不是床榻,而是火炉。 烫得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抹了。”宣病羞耻的说。 师无治眯起眼睛,“是白天抹了一次吧?晚上睡前的谁给你抹的?” “……”宣病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师无治的眼神十分正直。 难道是我以为错了? “晚上的这次没抹。”宣病只能承认。 师无治手指蜷了下,“那还不脱?” 宣病耳朵又红了,“师尊,我觉得好很多了,晚上不用抹也可以。” ……他才不要让师无治碰他! 那可能是摸过周挽尘的脏手!!哼! “哦?”师无治淡淡的一声,声音却带着股压迫感。 奈何宣病这次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坚决拒绝,“真不用了。” 师无治垂眸,“好。” 他想了想,抬起手,摸了下宣病的额头,声音也温柔了一点:“今天你很厉害。” 宣病一怔,随即便被他这语气哄得把头埋进枕头里。 他发现自己真的受不了师无治这种语气。 前世也是,现在也是。 “……很厉害吗?”宣病红着耳朵,“可是我也受伤了,如果是师尊的话,肯定不会受伤的吧。” 师无治依旧摸着他的头,闻言一顿,“进步和痛苦一样,是不能拿来和别人比较的。你知道自己进步就好了,否则比得多了,会有心魔。” 宣病一怔。 “每个人的生活环境和经历都不一样,”师无治难得的在他面前说了这么多话,“也没有比较的必要。况且,若非要比,你想想别人用那么多药都不一定在这么小的年纪金丹,你却到了,这很厉害,值得我夸奖。” “……噢。”宣病应了一声,咬了咬唇,“师尊……” “嗯?”师无治有求必应。 宣病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歪头看他,“这两天我在上莲殿,总遇到一位叫周挽尘的公子……那是谁啊?” 师无治一顿,想起前两次周挽尘死皮赖脸的过来,又联想到这两日宣病的奇怪,心下顿时了然。 原来是吃醋了吗? 宣病真的也重生了? 又或者,宣病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一直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抱有那种心思? 师无治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揉了一把宣病的脑袋,“下一次我在殿上会设禁制,你若不喜欢,我不会让他进来了。” 这话听起来很怪,搞得像他告状似的。 宣病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好奇他来做什么。” 师无治不想让他再莫名其妙的生闷气,便说了实话:“周家想和我联姻,但我不喜欢周挽尘,便拒绝了。” “!”宣病一惊,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师无治说,他不喜欢周挽尘。 前世他可没在自己面前说过周挽尘的事。 那也许他就不是重生的?毕竟,上辈子师无治对周挽尘挺好的…… 在最后那一剑之前,他对周挽尘说得上是很不错的。 宣病记得有一次周挽尘在外惹祸,说了师无治的名字,师无治便去帮他处理了。 如果换做是我惹祸,师无治肯定不会去。 只有那个走火入魔的师无治才会那么宠我…… 宣病闷闷的想,嘴上却鬼使神差的问:“那,那师尊喜欢谁?” 这一连串的问题和郁闷的小表情、再加上最开始拜师时他想逃跑的动作,已经让师无治心头确定了一件事—— 宣病也重生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师无治努力压下了心中激荡的情绪。 他眯起眼睛,“不和你说。” 原本师无治想说自己喜欢乖一点的,但若宣病真是重生的,为了符合自己的喜好,下意识的‘乖’,那可就不好了。 他喜欢本来的宣病,而不是伪装出来的宣病。 他知道,宣病其实可会演了。 就像上辈子他和周挽尘成婚的时候,宣病表面上什么也没有,还笑嘻嘻祝他新婚快乐,结果当夜默不作声的就下了山。 还喝个烂醉。 这一次,他想了解宣病更多的‘另一面’。 然而宣病闻言却眯起眼睛,竟然下意识质问了一句:“师尊这意思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吗?是谁?男的女的?” 师无治不说话,金色的眼睛却看着他。 窗外的明月高不可攀,他的月却懵懂又柔软。 他不说话的时候是有点骇人的,宣病立刻闭嘴,把头重新埋入枕头。 “是我多嘴了……”宣病蔫蔫的,心里某种奇异的念头冲上了脑海,他动了动唇,忽然说,“师尊,我……觉得背上伤口有点疼。” 师无治一顿,眯起眼睛。 这是让他帮他脱衣服吗? “帮我擦点药吧。”宣病继续红着耳朵说。 师无治心间一动,站了起来,“药呢?” 下一刻,储物玉佩里有一道光闪过,一个瓷瓶落到了师无治面前。 在宣病旁边。 师无治扫了一眼他,“那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师父帮你脱?” 他说这话时是很正常的语气,可宣病莫名的就是脸红,然后坐起来,把腰带解开,脱了上衣,又趴回去了。 “……好了。” 第37章 宣病的皮肤白皙,却并不细腻,想来是在人间乞丐时没能吃好喝好而导致的,原本就柔软精瘦的后背上,此时还多了几道泛着红的鞭痕。 即使已经抹过一次药,他背上的伤口却还是肿着,看得出打他的人是发了狠、用了不小的力气。 没想到有这么严重,师无治眉头皱起,不受控制的伸手碰了碰—— 惹得宣病身体颤了颤。 师无治的手上修长而骨节分明,指腹有点握剑造成的薄茧,擦过身体时有种奇怪的感觉。 ……总让宣病想到前世。 “怎么这么严重。”师无治蹙眉,手上却继续拿着药给他擦。 宣病唔了一声,下意识的说,“对呀……好疼。” 听起来跟撒娇似的。 宣病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 然而师无治却没察觉不对,仿佛宣病就该天生对他撒娇似的。 宣病怔了怔,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分不清前世今生。 毕竟那个走火入魔的师无治对他是真的很好。 也会这样哄他。 还会叫他……一个很‘羞耻’但他其实很喜欢的昵称。 民间从来没有人那样叫过他。 “知道疼,为什么要参加联会。”师无治一边给他擦药,一边开口。 宣病回过神,嘀咕道,“因为我喜欢啊……而且也因祸得福了。” 师无治一顿,无奈了,“因祸得福指的是遭遇了不幸,从这不幸中得到了好处……大多是在不情愿的情况。怎么?联会比试不是你自愿参加的吗?” 宣病哼了一声,却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大胆的扭头看他,又问:“师尊,你真的不会和周挽尘联姻吗?他出身名门望族,又那么聪明好看,和你很门当户对呢。” 师无治:“……” 宣病眼眸里充斥着好奇,又不像在吃醋了。 这下师无治有点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到底是不是一起重生了? 但暂且不论到底重没重生,择偶观还是要说的。 万一……宣病是真的从入门就喜欢自己呢。 “我不看重门当户对。”师无治说,“只要我喜欢,他多笨都可以——反之,我若不喜,就算他貌比潘安,智若诸葛,在我眼里和地上的蜉蝣无甚差别。” 宣病眨眨眼,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师无治问。 “智若诸葛是什么?诸葛是谁?潘安又是谁?”宣病脑袋旁仿佛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蜉蝣是什么?” 师无治:“…………” 宣病眨眼睛,脑袋旁好像出现了更多的问号。 诸葛和潘安是谁啊?他怎么没听过? 好像前世师无治偶尔也会说些他不明白的词,什么‘晚安’‘早安’‘钻戒’‘顾得猫拧’之类的词。 师无治咬牙,抬眸,阴森森的:“罚你抄书!” 宣病:“……” 不要啊!我不问了还不行吗,呜。 翌日,卯时。 原本应该在练剑的宣病委屈又乖巧的在书桌前抄书。 他的不远处,是一身墨蓝色长袍的师无治。 师无治捏着本书册在看,神情宁静而清冷。 宣病偷偷的瞅他,抄着抄着就不想写了—— 师无治太好看了吧!今天穿的衣服也亮晶晶的! 那衣衫不知是什么质地,室内有种流光溢彩的质感。 他简直想直接抱过去,喊师尊师尊我亮晶晶的师尊…… “宣病!” 想法倏然被打断,殿外传来了宫观棋的声音。 宣病一愣,下一秒门被推开了—— “宣病你起来没有啊说好的我们今天一起过乞巧节呢……啊!掌门?!”宫观棋瞪大了眼睛,一拱手,“参见掌门!不过您怎么在这里?!” 宣病抄书抄的手都软了,闻言一哽。 而师无治淡淡的放下书册,抬眸时,金色的眼眸眯起了:“你们为何会一起过乞巧节?” 第20章 乞巧 乞巧起初是人间的女儿节,后来有相恋的男女会在这一天借乞巧的活动表白,便又有人把这当作情人节。 这一点师无治十分清楚。 可宣病和宫观棋两个男孩,过什么乞巧? 似乎没想到师无治连这个都管,宫观棋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道,“尊上,我和宣病每年都在一起过乞巧节的!今年也要!还请你把他还给我!” 师无治微微眯眼,掌心的书册被他无意识的攥紧了。 他看了眼宣病。 宣病一脸希冀的看着他,凑到师无治身边,拽拽他的衣角,“对呀!师尊!我想和他玩!” 他不想抄书了他要出去玩! 师无治金色的眼眸里滑过一丝复杂情绪,“去吧。” “多谢师尊!”宣病忙不迭爬起来,抓着宫观棋就跑了。 只留下了殿内的师无治。 师无治抬手捏了捏眉心,扫了一眼自己的衣袍,看上去像是在生闷气。 此刻,他不由自主想起了谈萧默的话。 “你年纪大了,和他们同龄人怎么比?任谁都会更喜欢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罢?” 相近的人么……师无治眯起眼睛。 * 而那头的宣病已经如同放出笼的鸟,觉得自己能一蹦三尺高。 但他还没蹦呢,就被宫观棋拽住了。 第38章 “哎呀你慢点,跳什么跳,过来……我看看你伤好了没。” 宣病满不在乎:“早就不疼了,走走走!我们去百凤峰!” 凌霜派平日里是不过乞巧节的,但这一次却大张旗鼓的按照民间传说设计了许多关于乞巧的东西,为的就是让弟子们在此次联会中互相认识,好促进弟子们的感情。 毕竟来联会者皆是在各自门派中位高权重或天赋卓绝者,若能联姻,便能稳固各自地位。 百凤峰广场上,穿着布衣的民间艺人在调制夜晚用的焰火,未曾去人间历练的弟子们聚在那里好奇的看他,时不时问几句。 “这不用仙力也能改变焰火字迹么?”有长居仙族门派的弟子好奇的问,“没有仙力的凡人竟然能有如此巧思!太厉害了!” “哎呀,其实也不用这么说,咱们只是比他们经脉中天生多点能修炼的‘气息’而已,不比他们高贵!” “我不是这个意思……诶,她们穿的那是什么?” 屋檐下,房内,有三三两两的女修穿着红绿色的衣裳、插着蜘蛛样式的金簪出来了,细看还能瞧见她们的衣裳上也绣了些喜鹊的模样。 “这是下修界的鹊桥古服呀,”有女修回了他们的话,“是凡间女孩在乞巧节时都会穿的,凌霜派里头放了许多套呢,还有翡翠冠,哈哈哈……” “凡间的乞巧节?那不是男女互诉心意的节日么?” “对呀,你这套有对应的男服么?” 女修们闻言相视一笑,“其实起初的乞巧节是女儿节,只是后来有人在这一天和喜欢的女孩们表达心意才传出了你那种说法。” “哦——”那问话弟子似懂非懂,“那在这一天她们要干什么呢?” “这个呀,我有话说!”又有弟子站出来,“我去凡间时有幸见过一次,她们会在这一日做巧饼、喝巧水、染手指、斗巧穿线……你们看,凌霜派都给你们准备好啦。” 那人抬手一指—— 联会弟子们暂住的庭院间,多了许多桌椅,上面摆放了面粉、模具似的东西,想来让他们共同做巧饼的。 桌上还摆了些坛子,有人凑过去一瞧,便闻到了一股果香的甜腻味,原来里面是用蜜糖水泡的灵果。 那便是巧水了。 由于用的是灵果浸泡,所以一些长期辟谷的修士也能少量食用。 再往旁,便是七孔莲蓬,还有些彩色针线,女孩们会在夜晚借着月光捏起针互相比试谁穿得快,谁先穿完九尾针,便能先和天际织女许愿。 …… 聚在庭院中的弟子越来越多,宣病也被拉着挤了进去。 “巧饼,巧水,穿巧……那这盒子里又是什么?” 桌上还有几十个盒子,里面像是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还在动。 “这我知道!”人群中,竟然是年茗舟开口了,他今日换了身蓝色长袍,依然顶着银冠—— “哦?”负责介绍的凌霜派师兄闻言眯眼一笑,“那你说说,这盒子里是什么?” 一时间,许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年茗舟。 宣病也知道,下意识说—— “是蜘蛛!” “蜘蛛!” 年茗舟和宣病的声音同时响起。 两人的目光也撞在了一处。 年茗舟眯起眼睛,身影一闪,再次怀疑:“你……真没去过西南族落?” 他这声音压得很小,除了宣病没人听清。 “这两位小师弟答对了——没错,里面正是蜘蛛,又称喜蛛,但有的是空的哦,需要你们自己去捉,然后在今夜将它放置在果盘上,第二天起来看它在上面是否结网……若是结了,便代表你会有一天的好运。” …… “真没去过,”宣病低声回他,仍然装傻:“你怎么老问我这个?” 他知道他是因为九巫法咒而问,却不能告诉他原因。 因为这法子是他前世在师无治的书房里学的。 ……等等。 宣病一顿,后知后觉的意识过来了什么—— 那一天的联会,师无治也去了。 师无治应该也看到了他用那个秘文……可师无治为什么没问他? 是没注意到、还是忘了问?又或者他早就知道? 周围喧闹一片,宣病脑袋里却嗡嗡嗡的,又一次怀疑师无治是否也重生了。 不行,他今晚一定要找师无治试探个清楚! “你、你要和我一起做巧饼吗?” 思维倏然被打断,宣病愕然抬眸,却发现周围聚着的人散了好多,都凑到那些桌前去选自己喜欢的活动了。 宫观棋也跑去了巧水那个桌。 而他的面前,多了一名墨绿长裙的女修,样貌清秀美丽,气质温和典雅,眼神里藏了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一点喜欢。 身上的衣裳是鹊桥古服,看不出她的宗门。 “啊,”宣病回过神,下意识地问:“你刚才说做巧饼吗?是要我教你吗?” 那女修名为州静,闻言眼神一亮,“好啊!” 宣病忽然明白为何会有这个乞巧活动了——原来是这样让弟子们互相邀请做饼,一起暧昧啊。 “抱歉,我也不太会做……只会用那个模具,”宣病走到一张桌前,“我教你怎么揉面团吧。” 正值午后,天气却很凉爽,据说是尊者们用仙术控制了,以前他们很少用仙术控制天气,除非人间多雨或者暴晒导致庄稼大片死亡,才会有人求到各个宗门来。 第39章 州静跟了上来,跟着宣病加水揉面,但揉着揉着,她忽然问:“宣师弟,你……有道侣吗?” 宣病惊得手抖了一下,水顿时加多了,连忙又加面粉补救,婉拒道:“我欲专心修行,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州静也没生气,只笑了笑,“我明白了,看来我也要好好修炼了。” 宣病松了一口气,“嗯!期待师姐你早点突破!” 一个走了,可下一个又来了,甚至还有男的——都在问他有没有结为道侣的意愿。 宣病一开始还能婉拒,后面就只能脸色僵硬的摇头。 直到宫观棋端着一碗巧水来把他拉走,他才终于逃脱了那些人的‘魔爪’。 “我怎么不知道我自己这么受欢迎?”宣病汗颜。 宫观棋大笑:“你忘了你这么小的年纪就突破金丹吗?肯定有人看上你啊哈哈哈——来,你尝一下这个,他们说很甜。” 那巧水和平日里膳堂做的糖水没两样,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灵气,喝下去时沁人心脾。 “还不错,”宣病眼睛眯得像月牙,有点可爱,“很好喝。” 宫观棋嘿了一声,刚想附和,那头却有人匆匆忙忙的从屋里跑了出来,大喊着:“不好啦!李少宗主走火入魔啦!” “什么?!” 立即有许多弟子涌了进去。 宣病一愣,察觉了不对,连忙也冲进去。 踏入房内的刹那,无边血气涌来,那些暴戾的气息仿佛要碾碎人的筋骨,金丹以下某些炼气期的弟子更是直接被震晕了过去。 李引盘坐在榻上,此刻七窍流血,衣裳也被血浸透了。 他在和自己的心魔抗争,若是一念之差失败了,他的眼睛会出现堕魔的红。 “都躲开!” 有一白衣身影倏然一闪,转瞬就已经到了李引的面前。 宣病定睛一看,来的竟然是雪由知。 素日里温柔的雪由知这一刻脸上却没有半点温柔之色,反而凌厉得很,展现出了那个修为该有的稳重和锐利。 ……是了,宣病都快忘了,雪由知此刻都已是分神期的弟子。 他是师无治的第一个徒弟啊,又怎么会真的没有半分棱角。 “气沉丹田,克制心魔,”雪由知脸色难看的开口,“我第一次主持联会,你可给我点面子啊……别入魔了。” 李引似乎能听清话,但气息还在暴戾的四处乱撞,撞得他眼冒金星—— 雪由知继续念咒,用自己温和的气息诱导他平复下来。 “师哥!要不要我帮你?”宣病主动问。 雪由知沉着脸摇头,浅绿色的法力光芒生生进入了李引的身体…… 很快,李引的气息平静下来,也没有入魔的征兆了。 他睁开眼睛,没有红色。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他却抬起手,指向了宣病—— “你……又害我!” 第21章 双双掉马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连雪由知都是一愣,可指向他的李引却眼睛一翻,昏过去了。 ——宣病真是人在殿外喝糖水,一口大锅从天上来。 “血口喷人!谁害你了!”他下意识反驳,“我刚都没进来!是他们说你走火入魔了我才冲进来的!” 奈何李引已经昏了过去,他的辩驳没有效果,反而让更多人的目光聚集到了他身上。 “先去大殿吧,交给尊上来处理。” * 百凤峰正殿内。 殿外喜气洋洋,男修女修们正在做乞巧节的游戏,时不时传来嬉笑声。 殿内,却一片阴云笼罩,仿佛雷霆欲来。 一道白色光芒闪过,隔音的结界便布下了,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宣病站在堂下,默不作声。宫观棋在他旁边,一脸紧张。 他们的对面,昏迷的李引正被扶着,门派里知名的丹修寒云炽正在为他诊治,企图唤醒他。 “掌门到——” 宣病的心顺着这句话陡然一颤,抬起了头—— 他会相信我吗? ……不信也行,我下山去。 一想到能下山,宣病顿时也不紧张了,心情平静的抬头。 “发生什么事了?” 师无治还穿着那墨蓝色衣袍,坐在主位上,抬眸时,金色的眼眸里一片冰冷。 “尊上!你可要为我孩子做主!”风云宗宗主立刻上前告状,指了指宣病,“李引说,就是你这小徒弟害他走火入魔!” 不知是不是宣病的错觉,他感觉师无治的眉头微微蹙起了。 “我害他走火入魔?你有证据吗?”宣病眼神冰冷的说,“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入魔了且旁边也不止我一个人,宗主为何如此笃定就是我害了他?” 李宗主眉头一皱,“我儿昏迷之前说的话所有人都听到了!你还敢狡辩?!” “他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宣病继续发问,而后看向师无治,“师尊,我也有事要报。” 师无治微微颔首,金色的眼眸里不再冰冷,反而有点柔和:“说。” 连语气也温柔了。 宣病一怔,紧接着就把有人冒充他给李引下战书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你这也是一面之词,”李宗主怒而起身,“你有证据吗?” “有——我看着他回的上莲殿。”却是宫观棋站了出来。 第40章 “那也不能排除他回来了又回去的情况!”李宗主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眯起眼睛,“何况,你是宣病的朋友吧?你的话不可信,除非你愿意吃下真言丹。” 真言丹是一种极为歹毒的丹药,服下丹药的人一刻钟内,问什么便答什么,若说假话,便会生不如死。 “宗主的意思,是笃定我徒儿在说谎了?”师无治缓缓地说。 修道者的威压顺着话音释放开来,李宗主顿觉背后全是冷汗,连忙改口:“非也!我只是提出解决的法子罢了!” 凤情闻言笑了出来,“那你下次可闭嘴吧~尽是馊主意,真言丹是给罪犯用的,这俩小孩还没有定罪呢,你就先入为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让你的孩子装成这样来陷害我派弟子呢~哈哈~” 这话说得可是十分不留情。 果不其然,李宗主被气得眼前一黑,“你们这是——” “是什么是,”寒云炽打断了他的话,“你儿子快醒了……自己好好问问他吧。” 李引只是因为险些走火入魔,气息又冲撞到了体内穴位才昏迷过去,如今被寒云炽一治,没多久便真的醒来了。 短短时间内,他的脸色已经苍白的不成样子,颤抖着身体看向宣病—— “你害我!你早上说要来给我疗伤,我就让你……” 宣病已经无奈了,“那证据呢?你抬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李引一愣,随即扭头一看,正对上师无治那双金色的、满是寒气的眼眸。 他一下子蔫了,也想了想之前宣病的话,“宣、宣病,你在擂台上说是有人冒充你给我下战书,可有证据?” “你方才说,他早上给你疗伤?”师无治抓住一个重点,淡淡的问,“他今早在本座眼下抄了三本书,如何去给你疗伤?” “我可没骗人!”李引气得要吐血,“好几个人都看到宣病单独进我屋了!我的侍从也看到了,不信你让人去问!” 宣病一哽,这话说的怪怪的,什么叫我进你屋啊?!还单独! 可师无治那话一出,众人便都明白了宣病说不定真是被冤枉的,纷纷变了想法。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一样的人呢?” “掌门如此修为,肯定能认出哪个是真的宣病,那今早宣病就确实在他膝下抄书……可这样一来,李引看到的那个又是谁?” 宣病也不由自主的疑惑起来。 “或许是易容丹,”雪由知忽然说,“师尊,让我去查吧,门派里丹药的来处和去处都是登记好的,还请师尊将令牌给我,我去调药册来瞧瞧。” 凌霜派对丹药的管控较为严格,门派里每个弟子每月可以免费领一些自己需要的丹药,但领的时候要写申请表,登记药册。 师无治却没允许,只是道:“寒云炽。” 寒云炽,人称寒尊,掌管求丹殿,是举世著名的丹修。 丹药册子,也归他掌管。 “师兄,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寒云炽脸色难看的把册子拿了出来,递给了师无治,“可上面……很久都没有人领过易容丹了。” 此话一出,李宗主立刻拍桌而起,怒斥宣病:“我就说他撒谎吧!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师无治脸色一僵,缓缓转眸,威压又一次加重了。 “你是在质疑本座的眼睛?” 他说过了,宣病今早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可能会去见李引。 摆明了是有人陷害宣病。 李宗主被威压压得脸色一白,仍然辩驳道,“有没有可能是你被宣病蒙蔽了呢?!” “宗主慎言!”有旁观之人开口了,“你可知你质疑的是谁?” 天下第一人,师无治。 自修仙界各派成立以来,连律法修订都有参与的师无治。 “是啊,尊上不可能偏私的。” “就是就是,我看啊,也许是管理有疏漏让人逃了也说不定……” 他们都在说师无治,可宣病却听不进去了。 师无治竟然真的这么相信他吗? 以前为什么不是这样?那一个吻竟然能改变这么多事吗? 幕后之人摆明了是在赌师无治对他的重视和信任。 若是换了别的师尊,在这种铁证下,怕是早就骂他懦弱、敢做不敢认了吧? “此事彻查后会给你一个交代,李宗主,”师无治终于又开口了,“本座保证绝不偏私。” 李宗主脸色变了又变,耳边全是别人对师无治的夸赞,最终只能悻悻然的答应了。 师无治这才将目光放到了宣病身上,抬手一挥,法力光芒一闪,便将宣病直接带着传送回了上莲殿—— 宣病只觉得身体仿佛骤然被拉入了另一个时空,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回了上莲殿。 ……这摆设,是师无治的寝殿? 倏然,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宣病抬眸一望,心间一颤,“师、师尊……” 师无治缓缓逼近他,每一步都带着压迫似的怒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一瞬,宣病忽然觉得他有点像前世走火入魔的那个师无治…… “告、告诉什么?”宣病莫名有点结巴,眼看他越来越近,忍不住害怕的往后退了退。 身后是长桌,宣病退无可退了。 他的腰磕到了桌边,有点疼,忍不住嘶了一声。 第41章 师无治一顿,却仍然逼近他,金色的眼眸里满是冰冷:“你觉得你应该告诉为师什么?” 他刻意加重了为师那两个字的读音。 宣病本能的垂下眼,想躲避他的目光,可下一秒,雪莲香气骤然逼近,下巴被一只手掐住了。 他迫不得已抬起头来,看着师无治。 这个动作有些暧昧,并不像普通师徒,宣病脑海里那个想法呼之欲出。 “我……我不知道……”宣病动了动唇,眼眶也有点红了。 腰间被桌磕到的地方更疼了,疼得他心都在滴血。 门派的人针对我就算了,怎么桌子也这么针对我? 宣病委屈的想。 他那张脸实在漂亮,师无治松了松手上的力度,嘴上却仍然冰冷无情:“你觉得,身为师尊,我该对你有什么责任?” 宣病眼神茫然了,“……责任?为什么要对我有责任?” 师无治手间的青筋微微暴起了,再也克制不住怒气,一手揽住了宣病的腰,另一只手直接掐着他的下巴—— “不明白?那为师教你——我身为你的师尊,你的一切都应该让我知道,你的恨、你的爱、你的仇敌、你的厌恶、痛苦、恐惧——你的所有事情,我都拥有优先知情权,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宣病动了动唇,你这说的是师尊该有的责任吗? 我要是有爹的话,我爹都不会这么管我吧? 还有……谁家师尊会这么揽弟子的腰? “师尊……”宣病咬了咬唇,“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师无治眯起金色的眼睛,神情危险,直接质问:“为什么要让我从别人的态度里知道你在这个门派里过得不开心?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说?” 宣病懵了下,没想到他是在气这个。 “你还当我是你师尊吗?!”师无治又生气的问。 第22章 谁让你要先亲我的? 他的态度带着奇异的占有欲,宣病望着那双金色的漂亮眼眸,心里一愤,忍不住刺激他,“我有什么立场说?宫观棋的师尊都没有这样对他……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 “你不试怎么知道我不信你?”师无治却反客为主的问,揽在他腰间的手也紧了紧,几乎是强迫性的把他整个人往自己的怀里带了。 ……这不像平时的师无治。 倒像是前世魔宫里那个红眼睛的师无治。 不会又走火入魔了吧?宣病忽然有点惊恐,莫名想起李引走火入魔的样子,可仔细一想,他就发现了不对。 走火入魔似乎是早就有征兆……不是突然走火入魔的,眼睛也不是一下红的,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可是,宣病记得,在前世他还没下山前,在周挽尘住进来以后,师无治的眼睛里就好像出现过红色? “你还敢走神?” 见他如此,师无治原本只有七分的怒气变成九分,掐他下巴的手越来越重,“看着我!” 腰被撞到的地方在此刻传来疼痛,下巴上被掐得地方也疼,加上连日以来的委屈,宣病微红的眼眶里很快聚起一点水雾—— 师无治一僵,放开了掐住他下巴的手,“……掐疼了?” 被松开后,他的下巴果然红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宣病莫名的更加委屈了。 师无治一天天跟有病一样! 一会温柔一会生气的! 要不是他这样,我怎么会不在一开始就来和他说呢?! 还有周挽尘,周挽尘还去他屋里,师无治还没拒绝! 想到此处,宣病有了质问的底气,抬眸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睛,火冒三丈的推开他,“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那天被人冒充去下挑战书的时候,我来找你了啊,可是你和周挽尘在一起——你自己和他在一起没注意我,你还怪我不找你!” 师无治气糊涂了,“那是何时的事?!周挽尘什么……”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回想起那一天宣病莫名其妙又去找宫观棋睡觉…… 还有那桌上的点心…… 原来如此。 原来那点心是给我的。 “那是意外,我上次也和你说过了会设禁制不让他来!”但不过转瞬,师无治就反客为主,把宣病拉回怀里,“可你呢?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我不相信你,你就会被赶下山去,会离开凌霜派!” “离开又怎么了?!”宣病瞪着他,“放手!我就要离开!你的门派我一刻钟都不想再待了!” 师无治气急,蓦然逼近他,金色的眼眸对上那双乌黑的眼睛,面颊几乎相贴了—— 前者暴怒,后者倔强的不认输。 “你再说一遍?”师无治冷冷的,神情阴暗起来,“宣病,别忘了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先在大会上亲我的!” 宣病立刻炸毛了,“放屁,我这次根本就没有亲你,那是前世的事,这次我巴不得早点跑——” 等等! 他蓦然回过神,看着师无治的眼睛。 师无治的神色看上去像是早就知道了。 “跑?”师无治的声音像咬着牙发出的,“跑哪里去?” 宣病不说话了,心里乱得很,想起了自重生以来师无治和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 “说啊。”师无治却并不放过他,凑近他,借机将他按在了桌上。 第42章 长桌是师无治平时看书的地方,雪莲气息很重。 宣病下意识的挣扎了下,便听一声瓷器碎裂。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弄掉下去了。 他想去看,却被师无治掐着下巴又抓了回来—— “想跑到哪里去?”师无治眯起眼睛,“小宣?” 宣病看着他,忽然笑了下,“我想走,你不应该高兴吗?你不是说我毁了你吗?” 前世烈火之下,师无治的那句话,让他记到了现在。 师无治一顿。 “……你既然知道我是重生的,”宣病慢慢的将目光逡巡过师无治那张脸,“怎么会问出‘为什么不来找我’这种话?我为什么不来找你,你自己不知道吗?” 师无治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宣病却垂下眼,仍然在喃喃,“我有什么立场找你?世人皆知你明媒正娶的妻是周挽尘,我有什么身份找你?仅仅只是弟子吗?可你那么多弟子,我和他们不都一样吗?” 师无治贴近他,看着他,近乎低语,“他们是弟子,而你……是我的妄念。” 以他的地位,从来就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唯有宣病。 他这一世、上一世,在无数梦魇里求之不得的,只有宣病。 “……听不懂,”宣病抬眸,“你什么时候说话都这么小声了?” 师无治一顿,动了动唇,又重复了一遍:“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妄念。” 他的嗓音低着时,很好听,像贴着耳朵呢喃。 宣病其实听清了,但他还想再听一遍。 “真的不一样吗?” 少年嗓音里没有怒气,只有一点试探似的期待,像久闭不开的门,被拧开了锁。 师无治心间一动,忽然吻住了他的唇。 记忆里食髓知味般的味道再次袭来,雪莲的香气慢慢的包裹了宣病,就在他要再一次沉浸进去的时候—— “……不行,师无治!” 宣病蓦然推开他,合上衣裳,“我们这一次,不该有这种关系。” 师无治不明白刚刚还亲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没得亲了,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我不想被天下人骂了,不想扰□□理,你也没走火入魔……”宣病硬着头皮说,“我们这一次可以当正常的师徒,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师尊啊!” 师无治沉默了一会,重复道:“正、常、师徒?” 宣病心一颤。 “正常师徒……”师无治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倏然一把掐住他,身影又是一闪—— 他被甩到了榻上。 “正常师徒?”师无治的指尖掐住了他的脖颈,神色中隐隐有疯狂,“宣病,告诉我,谁的徒弟会和师尊缠绵悱恻?” 明明是你要抱我!怎么还成我的错了!!宣病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他下意识想反驳—— “是我不好吗?你为什么要离开?”师无治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接着道。 这一幕和前世的某些时候一模一样,宣病脸色一变,尴尬的发现自己好像…… “嗤,”师无治笑了,收回了掐住他的手,“小宣,你觉得你现在这幅模样,我们这是正常师徒吗?” 宣病如今衣衫凌乱,唇上被亲得嫣红,眼尾也红了,锁骨边白皙的肤上还被师无治烙下了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吻痕。 “……这不怪我,怪你自己,”宣病抬眸,瞪着他,倔强道:“再说了,你就没感觉吗?!师无治,你口口声声说我毁了你,可你不也对我起那种欲望吗?!” 都是师无治的错!!! 谁让他亲他的!都怪师无治!宣病恶狠狠的想,谁家师尊做成你这模样?! “……你很在意那句话?”师无治却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宣病一愣,随即眼神古怪起来。 “你可以当那句话是我被鬼上身了,非我所愿。”师无治缓缓靠近他,灵力覆盖了整座大殿,显然是预防宣病逃跑。 但宣病心神很乱,没有注意到。 “师无治,”他抬头,苦笑了一下,“你说过太多谎话了,我不信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同理,你死前那么怨我,就代表你是真的恨过我。” 师无治沉默了一下,承认了:“不错。” 他确实真的恨过宣病。 如果不是宣病那一吻……他会成神。 可现在他的所求不是成神了。 “那就放我走。”宣病看着他,哀求似的:“师尊……” 他很清楚,师无治不放,他就走不了。 师无治太强了,自己拼死都不一定能逃出去。 宣病不是那种会自找苦吃的人,相反的,他很利己。 前世在魔宫里,师无治对他做一些怪怪的事,他也属于半推半就的答应,而不是拼死反抗。 也不知是看他识趣还是怎么的,他真的没在师无治身上吃过苦。 只吃过……咳!一些不能说的东西。 ——师无治垂下眼睫,金色的瞳孔中出现些许挣扎,最终还是说:“可以放你走。” 宣病还没来得及高兴,师无治掌心中变出一个青色的镯子,“戴上这个,以及,把李引的事处理了再下山……还有,在处理完李引的事以前,你要听我的。” 青色的镯子像是玉,上面镶嵌了一颗血红宝石,很漂亮,其中隐隐散发出灵气。 第43章 “……真的?”宣病有些怀疑。 师无治伸出手,“手伸过来。” 宣病犹豫了一下,为了下山,还是伸出手了。 以他对师无治的了解,这个人一诺千金,言出必行。 不会骗他的。 只要他下山了,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青色的镯子套上了他的手腕,师无治也顺势抱住他,宣病下意识挣扎,却听他又喃喃道:“你已经答应过我了,这段时间要听我的。” “小宣,给我洗个澡,我们来睡觉吧。” 第23章 给师无治洗澡 天色渐渐晚了。 夜空中有乞巧节的焰火飞上夜幕,伴随着男修女修们的嬉笑声。 忽然,雷声响过,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夜幕中仿佛要吃人的闪电一下又一下。 上莲殿,师无治的寝殿中。 以前宣病不常来这里,不知这里还有一处浴池。 如今…… 浴池中热气氤氲,宣病穿了身白衣,红着耳朵站着,而池子里,是师无治。 准确的说,是脱了衣服的师无治。 ——像个流氓。 “让你给我洗头发……呆着做什么?”师无治慵懒的嗓音传来,金色的眼眸扫了他一眼,“不是说要听我的话吗?” 宣病咬了咬唇,走了过去,半跪下来,用水给他打湿披散的长发。 浴池里的水汽很重,宣病身上的白衣都有点若隐若现的,发丝也贴在了脸颊上,面颊滚烫无比。 目光不受控制的往师无治身上望去,动作也越来越心虚—— 师无治无疑是很好看的,他的肤色是小麦色,腹肌和胸肌十分分明,上面挂着水珠的样子很是诱人。 ……想摸。 宣病红着脸想,莫名又有点别的想法了。 如果是前世在魔宫就好了……他可以借着师无治没理智的时候,假装被强制,然后半推半就的摸上去。 “怎么又停了?”师无治嗓音不知为何哑了很多。 宣病的手指在他肩上靠了靠,骨节分明而又白皙的手指微微蜷缩。 “……明明你自己施个清水咒就能洗,”他小声叨叨,“为什么要我给你洗?我不想洗了!” 师无治却蓦然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往下一拽—— 噗通水声响起,宣病身上的衣服全都湿了,里衣本就做得薄,这样一来,春意尽收师无治的眼底。 金色的瞳孔中出现些许疯狂,师无治轻笑一声,将他按在胸前,“不想洗?那为师给你洗?” 他的手抚上了宣病的后颈,渐渐褪去那单薄的衣衫。 宣病脸颊上更烫了,耳朵红得有点过分,身体也紧绷起来,“不、我不用你!” 话音落,他莫名的脚底一滑,直接被师无治掐着腰带入了怀中。 ——他们紧贴着。 “师尊,你,”宣病咽了咽口水,刚想说什么,可师无治蓦然凑过来,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近在咫尺,宣病无话可说了。 很俊俏的脸。 他……真的抛不开。 “站不稳啊……”师无治漫不经心的垂下眼,目光扫过宣病的身体,声音很轻,“好可怜。” 宣病恼羞成怒,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按回去—— “……笨蛋,和以前一样,不就能站稳了吗。” 刹那间前世魔宫无数不可说的记忆翻涌而来,宣病灵魂都为之一颤,像喝了迷魂药一样…… 师无治看着宣病的唇,忽然觉得有点渴。 ——他是你的。前世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所以,亲一亲又怎么了? 浴池里明明是池水,可宣病却觉得像酒,乌黑的眼眸中出现些许雾气,头脑也晕乎乎的。 直到—— 他的唇被咬住,被掠夺,手指也无意识的攀上师无治的肩…… 恍惚中,宣病还以为仍然在前世。 唇中的空气被渐渐掠夺,蜷缩的手指抓住了师无治的肩,披散的长发落在水中。 “唔……”宣病推了推他,“师尊……” 天际蓦然响起一声惊雷,像谴责似的。 “叫哥哥。”师无治眯起眼睛,“……乖乖。” 宣病头皮一麻,顺从的喊了出来—— “哥哥……!” 师无治比他大那么多,叫什么都可以,但他发现这个人好像格外偏好这个称呼。 以前也这样。 “很好……”师无治鼓励似的,咬住他敏感的耳尖,“记住,是我引诱你,不要怪你自己。” 宣病想说我才不会怪自己,一直都是天下人在怪我。 可他的唇被捂住,说不出来了。 …… 翌日,宣病是被亲醒的。 他迷糊的睁眼,发现自己被师无治搂着。 他喜欢蜷着睡,师无治就喜欢从后面搂着他——前世也这样。 意识到师无治在抱他,宣病瞬间清醒了,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昨夜,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怎么看着师无治那张脸就被美色迷惑了啊?!怎会如此? 这样还怎么下山?! “这么快就醒了?”师无治靠在他背后,抱着他,“才卯时。” 宣病心情复杂的不想说话:“……” 他想了想,决定先发制人,“师尊,你昨晚为什么那样?我都说了我不想和你发展那种关系啊!” 第44章 师无治咬了他一口,“可我吻你的时候,你没拒绝。” 这个真没法反驳。宣病头皮又一麻,可是,可是那怎么能怪他呢? 怪就怪师无治那张脸啊! 一靠近就跟给他灌了迷魂药一样! 宣病硬着头皮,不想认输,像一只打架认输却还倔强嘴硬的猫,“谁亲我我都不会拒绝,你算什么?!给我下去!” 他转身抬腿一踢,准备踹他下去——可师无治却早有预料的捉住他的腿,金色的眼眸里一派无辜。 “怎么?亲完了不认账?我又没做到尾。” 宣病耳朵一红,下意识反驳,“你还敢说?!你那个和‘那个’有什么区别?” “‘那个’?”师无治眯起眼睛,捉住他腿的那只手用了力,仿佛威胁一般:“你想的话,现在也可以补上。” 补个球啊补。宣病甩开他的手,从榻上爬了起来,咬牙,“师无治,你出去看看,谁当师尊当成你这样?!” 师无治低笑一声,“恶人先告状。这是我的床,怎么说也是你爬我的床吧,毕竟昨晚舒服的人……” “啊啊啊你闭嘴!”宣病叫了起来,试图阻止这场公开处刑。 师无治眉头一挑,闭了嘴,却还是笑。 他很高兴,高兴宣病和前世一样还是喜欢自己。 因为身体反应骗不了人。 但也有点不悦。 宣病明明喜欢他,还想下山干什么?去找别的男人吗? 想到此处,师无治的表情又有点阴晴不定起来。 “为什么闭嘴?”师无治翻身压上他,低头时不时的在宣病颈间蹭蹭,像试探猎物的猛兽,“你不喜欢我么?” 喜欢吗?宣病眸中出现一丝迷蒙,喜欢? 他以前只想舒服,只觉得待在师无治身边就很舒服,他不想看见师无治和周挽尘在一起,看到他们在一起就会莫名其妙的委屈,心情也会烦躁、逃避。 但这是喜欢吗?他现在是还喜欢吗? 可是他也不想看到宫观棋离开他,他想和他也一直这样在一起,还可以一起睡觉。 如果这就是喜欢,难道我也喜欢宫观棋吗? 宣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但前世有人告诉他,这是暗恋。 可现在这情况,却不能说喜欢了,否则师无治还会让他下山吗? “……不喜欢。”宣病口是心非。 师无治低声一笑,“那前世得知我入魔的消息,你为什么会丢下一切赶回来?” 宣病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的脸,没有开口。 “不喜欢我,为什么在我和你双修的时候不拒绝?” 宣病脑袋嗡嗡的,下意识脱口而出:“因为你好看!” 师无治肉眼可见的顿了一下,眯起眼睛,“仅仅如此?” 宣病闭上嘴,感觉师无治好像要发火了。 他这个颜控的毛病前世在魔宫里就被师无治说过。 那座魔宫是师无治亲手创造的,里面的人也是他随手撒下灵力‘生’出来的人。 师无治走火入魔控制不好力量时,会杀那些自己造出来的、无知觉和灵智的奴仆。 不过那些人虽然没有单独的灵智,但样貌大多不错。 有时候遇到格外漂亮的,宣病就会多看一眼。 他还记得自己前世死前也因为多看了某个侍卫一眼,而被师无治‘惩罚’了一顿。 没力气了又被塞丹药继续的那种。 但无论多少次,宣病还是改不了颜控的毛病。 他原以为这话会惹师无治生气,没想到这乌发金眸的仙人竟然只是自嘲的笑了下。 “幸好。” 宣病一愣,跟着问,“幸好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分不清自己喜不喜欢?”师无治却挑开了先前那个话题。 宣病回过神,刚想说不是,唇却又被咬住了,掌心也被攥住,被迫十指紧扣着……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两人的心跳交杂在一起,他一时分不清谁的跳得更快。 乌黑的发丝交缠在了一起,宣病被亲得有点舒服,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师无治的嘴唇。 师无治被他的回应弄得眼神一暗,金色的眼睛里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疯狂,将这个吻又加深了几分。 “还说不喜欢?”师无治略微和他分开,盯着宣病那双漂亮却有点迷蒙的眼睛,“不喜欢的话,你回应什么?” 宣病耳朵红得仿佛要滴血——师无治总是能治他的。 他果然不能和师无治见面,他根本玩不过师无治。 “好了,不亲你了。”师无治起身,“今天带你去丹阁,查查到底是谁用了易容丹。” 宣病一怔,爬起来,“可是,他们不是说没人拿吗?” 师无治眯起眼睛,“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我说的时候,你怎么不信?” “……”宣病无语了,总感觉师无治好像变幼稚了。 不过这话倒也没错,兴许是那册子真的被人改过呢? “尊上?您起了吗?” 一道熟悉的、听起来很刻意捏嗓的男声从外面传了进来,仿佛想将声线压成少年时。 宣病一下子就听出了是谁,脸色一变。 ——门外是周挽尘。 第24章 上莲殿只会有一个主人 大清早的,周挽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45章 宣病爬了起来,下意识拢衣服,看向师无治:“怎么办?” “……”师无治扫了眼宣病锁骨上的吻痕,眯起眼睛,“什么怎么办?” 宣病急忙问:“周挽尘要进来啊?!你这有没有窗户,我……” 他本想说我爬出去,却被倏然凑近的师无治揽住了腰,宣病抬头一看,见师无治金色的眼眸里充斥着怒火—— “本座和你是两情相悦、名正言顺,又不是在和你偷情,你跑什么?!” 宣病一愣,脸色古怪了一下。 这好像还是师无治第一次说他喜欢自己。 同理,他也没正大光明的说过自己喜欢师无治。 前世师无治走火入魔,他从山下赶回来,师无治也没特别在意他为什么回来,只是将他软禁在魔宫。 只有走火入魔要“稳道心”的时候,师无治会过来,会开始亲他…… 都是男人,有了一次后,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他们前世在感情这方面一直都糊里糊涂的,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昨天师无治倒是说了很多,可是……宣病不相信。 更何况,周挽尘怎么又来了?! “尊上~~” 周挽尘还在外面喊。 师无治没管他,只是面色冷硬的扯过宣病的腰封,慢慢系好,又抬起指尖在宣病那些吻痕上轻轻一擦,银白色光芒一闪,那些痕迹就没有了。 宣病咳了下,觉得师无治真是变了很多,毕竟以前在魔宫里他都要留着的。 不仅留着,偶尔见印子没了还要加深一下…… “晚上继续亲。”师无治淡淡的说。 “……”神经病!宣病心里气哼哼的,那还不如不治呢! 周挽尘在外等了好一会,才见到门开了,露出了师无治的脸。 不知为何,他觉得师无治今日的心情好像很好。 “尊上!”周挽尘见他开心,自己也高兴,“我给你带了……” 目光触及师无治身后跟着的人,周挽尘的声音诡异一顿,才眯起眼睛,接道:“我给您带了些糕点,要尝尝吗?” 师无治没说话。 宣病瞥了他一眼,你咋不开口,在等我说吗?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周挽尘,开口道:“师尊早已辟谷,不会吃这个。” 周挽尘脸上的笑意一僵。 他这吃瘪的表情莫名让宣病心情有点好,心说管他呢,我该狐假虎威就威。 反正我也要下山的。 想到此处,宣病大着胆子,半真半假道:“此方偏殿是重地,还请公子下次勿要踏入。” 周挽尘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是谁吗?何况你师尊都没说什么,孩子,你有点越俎代庖了吧?” 刻意加重了孩子两个字——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就是幼稚,不成熟,容易犯错。 也有一点微妙的、用年龄压人的架势。 宣病顿了下,“对啊,我师尊确实没有说什么——你看他现在否认我的话了吗?” 周挽尘一怔,望向师无治。 正巧此时,师无治恰到好处的侧了侧身,挡了下宣病,俨然是一副庇护的架势。 “……尊上,”周挽尘背在背后的手暗暗握紧了,“你这是什么意思?真的不联姻么?” 师无治:“上莲殿只会有一个主人。” 言下之意便是拒绝联姻了。 周挽尘咬了咬唇,抬眸和师无治对视,端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架势。 他前世让人刻意研究过宣病的一举一动——宣病那个贱人就总是这样看师无治!!! 师无治却直接看向宣病,“走了,还待在这作甚?” 银白色的法力光芒一闪,两人的身影立刻消失不见。 周挽尘松开了手,看向殿门的目光有些挣扎,但还是伸出手—— 白色的禁制光芒一闪。 师无治竟真的下了咒法,防止别人进去。 周挽尘眉头蹙起,转身离开了。 * “就这样走了,真的没关系吗?” 丹阁内,架上摆了许多丹药,瓶瓶罐罐的分列开来,看上去井井有序。 宣病跟在师无治身后,小声问,“他不会告诉他哥哥吗。” 他记得周挽尘总喜欢告状,而周跃也每次都会为他解决。 他有时候很羡慕周挽尘。 羡慕他有个哥哥,羡慕他能和师无治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还办了一场仙族皆知的婚礼。 师无治顿了顿,转身抓住他的手腕,“告诉又如何?” 丹阁内这个时间没有多少人,他不怕被人看见。 更何况他的气息时刻监视着周围,一旦有人闯入,他就会知道。 “那他不就会来找你麻烦吗?”宣病看着他,有点不解,“你真的不和周家联姻?” 师无治否认:“不会。” 可宣病却觉得更奇怪了,“那你之前为什么要答应和他成亲?因为喜欢周挽尘?可为什么现在又不喜欢了?” 师无治:“……” “为什么不回答?”宣病疑惑的看着他。 师无治忍了忍,道,“他有喜欢的人,我现在还和他联姻干什么?!” 宣病愣了下,心里被针扎了一下,有点细密的疼。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师无治这辈子对他不一样了。 也知道周挽尘为什么前世被师无治杀了。 第46章 “所以你是退而求其次?”宣病喃喃。 师无治再度:“……我不喜欢他。” 说完又看向宣病,仿佛在看一个笨蛋,“我昨天和你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光了?跟着□□一起s出去了是吗?” 宣病耳朵一烫,下意识往他身上一扑,捂住他的嘴,“你被夺舍了吗?!能不能少说几句?” 师无治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了?! ——师无治却喉间溢出一声低笑,顺势把他往怀里一拽,“怎么还害羞了?……我问你,要是我和他联姻,你还会待在我身边吗?” 那必然不会!宣病摇头,但又想起什么,“不联我也不会待在你身边啊!昨天我们说好了的,你要放我下山!” “……抛开这个,”师无治抬起他的下巴,“看着我,会是不会?” 宣病抿唇,想躲开他的目光,可师无治却直接凑近了,在他鼻尖上落下一吻—— “等会回去,给我煮壶茶吧,很久没喝到你煮的茶了。” 他的声音低哑又温柔,宣病在差点陷进去前艰难的挣脱,“我不煮!还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别老抱我!” 师无治啧了一声,“那你教我煮?”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宣病愣了愣,“啊?” 可师无治的神情很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金色的眼睛里还好像含着一点温柔,并且接道:“还有糕点,你也可以教教我怎么做。” 宣病顿了一下,看着他,像是在提醒他:“师尊,你辟谷了,吃不得那些。” 师无治眯起眼睛:“非要我走火入魔才给做?” “?”宣病有点愕然,“你还能控制自己入不入魔?” “并不是,”师无治抬手摩挲着宣病的脸,盯着他,不想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神色。 “只是我觉得,你似乎更喜欢入魔的我?” 师无治记得自己入魔无法控制心智的时候,宣病会对他百依百顺。 他知道宣病该有自己的人生,不该只围着自己转。 所以他答应了宣病可以下山。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想和宣病在一起,宣病却表现的那么抗拒?甚至不如在魔宫里的时候? 怎么,更喜欢走火入魔的他吗?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 宣病沉默了一下,否认:“没有。” 他知道师无治在说什么,但不行——他这一次真不想被人骂乱.伦了。 那些锥心的话语总是在他梦里来找他、恨他。 他这一次不想再被人骂了。 师无治是要成神的,所有的人都盯着他,他不能出半分差错。 ……可是师无治自己的想法呢?宣病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恶魔似的想法——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想要什么? 那如果他只是玩玩、你却陷进去了呢?别忘了你连他说几句情话都挡不住——宣病的理智在咆哮:如果师无治又入魔,被骂的不还是你吗?他们不敢骂师无治,但你可不一样,你又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让人折服。 那我也可以自己努力变强啊,他们不都说我的天赋和师无治比起来差不多吗? ……但你短期内哪能比得上师无治啊?!理智的宣病再次怼他,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那样你还能偷懒! 偷懒?不,我不想偷懒。 我只是……只是暂时不想待在师无治身边而已。 “你在害怕。”师无治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害怕什么?” ——他害怕的时候会轻微的抖,眼睫也会颤。 这一点恐怕宣病自己都没意识到,但他却很清楚。 毕竟他的目光掠过宣病千万次,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宣病回过神来,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推开了师无治,继续否认:“谁害怕了?我们不是来查丹册吗?怎么查?” 这心虚的反应更是映证了师无治的猜测。 ……算了,不能逼太急了,师无治扫了眼宣病似乎有点微红的眼眶,等会哭了,可不好哄。 “看好了,为师今天教你一个新术法,寻声觅迹。” 话音落下的瞬间,师无治脚下出现了一个泛着蓝光的法阵,那法阵越扩越大,竟然慢慢覆盖了这一方天地—— 丝丝缕缕的白色银线从面前标着易容丹的架子上有序的飞了出去,指向了曾经在这个架子前停留过的人。 丹药册子可以更改,但人在这里停留落下的痕迹却不可能彻底消失。 宣病位于阵眼中心,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进去,他看着偌大的法阵,忍不住道:“师尊,你好厉害啊。” ——所以我更不能靠近了! 师无治淡淡的点头——当然,如果他知道宣病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怕就不会这么淡然了。 很快,一根银色的丝线泛起了光,代表它已经找到了最近一次拿易容丹的人。 上面的痕迹显示,就在昨天。 可丹药册子上却说一个月内都无人来领。 师无治眉头蹙起,凌霜派,竟也有蛀虫。 第25章 我替他做主,你下山去吧 那根丝线不仅显出了时间,还带回来了名字。 “云九?”师无治眯起眼睛,“那是谁的弟子?” 没在他手下学过的弟子,他向来是不记的。 “云九?”宣病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仔细回想了一下,过目不忘的他很快就从记忆里找出了这个人:“是百凤峰的弟子,联会上他负责登记来客的名册。” 第47章 师无治诡异的一顿,“百凤峰?凤情的弟子?” 宣病点了点头,“我确定!” 师无治心间一动,见他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走,去百凤峰。” 早上的情况太急,宣病的头发是乱扎的,看起来有点炸毛,但配上那张脸却让师无治只觉得可爱。 宣病被他猝不及防的一揉,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师无治抓着手腕又一次传送了。 百凤峰正殿,香炉中的青烟缓缓升起,缭绕的烟雾中,凤情正在盘腿修炼。 她今日没穿金色长袍,换了身深蓝的交领袍,长发束起,闭着眼睛,额头上有一层薄汗,似乎很难受。 忽然,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下,凤情意识到了什么,睁开眼睛,连忙起身,擦去汗水,又做出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 “师妹。” 果不其然,下一刻,师无治在殿外出现了。 凤情咳了下,把发丝扯乱,当作自己刚才在睡觉,才笑着快步走了出去。 “掌门师兄~你怎么突然来了?” 凤情漂亮的桃花眼原本有一丝防备,现在却是一片慵懒之色。 师无治简单说了自己的发现。 凤情听得缓缓皱眉,扫了一眼跟在师无治身后的宣病,眯起眼睛:“竟有这种事?我立即唤那人过来问问。” “把李宗主和李引一起叫来。”师无治补了句。 …… 凤情做事风风火火的,直接派人把云九抓了来,李家父子也到了位,李引站在父亲身后,表情有点不自在。 师无治坐在主位,金色的眼眸漫不经心的扫过堂下的人。 宣病也站着,蹙眉看着那被拷来的人—— 云九看起来二十多岁,头发不像寻常人那么及腰,反而短到肩上,面色苍白的像被吸了精气,双目无神。 “云九,你为何要假扮宣病?”却是凤情先开口。 按理来说没有明确证据指向他,不该如此质问。 但凤情打算诈一下他。 毕竟这人看起来很没有精神,说不定也在受内心煎熬。 乍闻此言,云九果然抖了一下,跪了下来:“师尊!我不是故意的……弟子,弟子只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身体忽然剧烈抖动起来,倒了下去,闭上眼睛。 宣病离他最近,连忙上前查看,边唤他的名字边拍他,“云九?云九?” 云九身体还在剧烈抖动,仿佛身体里有什么要破身而出—— 宣病敏锐的察觉不对,刚想退开,却见云九忽然睁开眼睛,那对无神的眼睛里此刻全是黑色的魔气,肚皮上起了一个偌大的包—— 刹那间师无治反应过来了什么,身影一闪,“躲开!” ——已经迟了。 那涨得不正常的包突然破碎开来,里面爬出了一个白骨婴儿,飞快地抓向了宣病! “是魔婴!” 魔婴是一种操控人的邪术,拥有法力的人将胎儿从孕妇腹中剖出以自己的血喂养,最后这婴儿会化成极小的、无色的东西,被混入水中给人喝下。 喝下后,那东西会慢慢吞掉原主魂魄,代替那个人活下去,自此那被替换的‘人’便会由掌管它的主人操控。 它还可以无限使用——譬如,吃完这个人,又钻入下一个人的身体继续操控新人的魂魄,宛若寄生。 但有趣的是,这东西虽然是被人以邪恶的方式剖出,但却并不会伤害剖它出来的主人,并且主人的身上会出现乌青色的婴儿头颅图案,那是修习该术的印记,无法擦去。 它出现的瞬间,堂中当即一片混乱,惊叫声响起,“这里怎么会有魔婴?!” “魔婴之法不是早就禁了吗?!” 大约二百年前,魔婴之法因有悖人伦而被仙族戒律庭禁止,凡是私自修行者,皆会受到重惩。 仙族除去凌霜、凤来、风云、傲雪,这四大门派外,另有一个号称绝不偏私的戒律庭。 各派若有自己无法处理的罪徒,或者触犯禁咒的散仙,都会被戒律庭的人逮捕归案,代为行刑。 小魔婴的爬行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宣病刚想躲开,可却有人先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师无治。 宣病一怔。 可那冰蓝色的剑光已经狠狠将魔婴扎在了地上,魔婴发出了闻者落泪的凄惨叫声。 师无治的剑通体为冰蓝色,长剑入身的瞬间,即使不注入法力,也会自带宛若碎魂的痛苦。 也曾有和他打过架的人怀疑这把剑是邪器,问其出处。 有史以来,所有人的剑都是注入法力才会导致敌人痛苦,哪有不用法力扎进去也会有碎魂似痛苦的,那不成了个大杀器么。 还有愚昧不堪的人认为,师无治这样光风霁月的人不该用此阴邪之剑,有伤天和。 更重要的是……宣病也被这剑伤过。 剑光掠过的瞬间,宣病脸色难看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当时被伤的痛苦。 “来人。” 师无治忽然开口,“封锁门派所有出口,派人给每位贵宾送去一碗驱魔水,务必见其喝下——我们门派里的所有弟子也要喝。” 凤情一愣,“师兄,正是联会呢,这不好吧……闹得人心惶惶的。” 宣病也回过神,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堂中众人。 第48章 有人脸上出现了不忿,但很快被压下去;也有的人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但更多的是惊惶。 他们不明白凌霜派怎么也会出现禁咒的痕迹。 驱魔水,一般是验魔族的,但若是有人修习邪魔外道、或者禁术,也会被喂下此水验明正身。 仙族对魔族和堕魔的仙恨之入骨,几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他们甚至还有威力强大的斩仙阵——斩的就是堕魔的仙。 “谁有意见?”师无治淡淡的抬起金色眼眸,扫过众人,“站出来。” 原本今日只是给宣病正名,不会来这么多人。可惜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因此堂中聚了不少人。 几乎是所有的世家主事人都在这了。 “呃……”李宗主默默伸出手,“我没意见,但我儿子这事……就这样算了?” 师无治眯起眼睛,“魔婴就在你的眼前,它不会伤害自己的主人。李宗主,这点道理你不懂吗。” 魔婴不会伤害自己的主人,但宣病刚才却差点就中魔婴的招了,那就代表魔婴的主人另有其人。 “是啊,我看你还是回去查查你儿子最近有没有惹到什么不得了的仇人吧。”世家家主之一的冯子瑶笑嘻嘻的,“人家为了害你儿子,可谓是大费周章。” “那焉知这魔婴不是凌霜派养的呢?!”李引脱口而出,反驳道,“或许……” “若真是我们养的,”却是宣病开口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往日的懵懂,反而带着冷意:“我师尊怎么会让自己的弟子也喝驱魔水?” “啧啧,”冯子瑶幸灾乐祸,拱火道:“看来各门各派还是有差距,你亲生的儿子还比不过一个内门弟子,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言下之意便是李宗主教儿无方了。 李引自知说错了话,只能低下头,跟在父亲的后面。 “好啦,大家都没意见的话就都回去吧,”凤情出来打圆场道,“等会我让弟子将驱魔水给你们送去——还有门派的仙果,也给你们带去。” “呀,那敢情好,我听说仙族仙果饱含灵力,一颗下去清心醒神还能延缓衰老……不错,不错!”冯子瑶又感慨道,“那喝点水也没什么啦,反正我又不修邪魔外道,我不心虚~凤仙尊,那水是甜是苦啊?” 他这话一出,堂中众人脸色好转了些。 宣病想了想,忽然朝着凤情、谈萧默,虚虚作了一揖—— 师无治蹙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闪过。 “仙尊在上,此事既已查明,我也已至金丹——根据门派第五千二百八十五条规定,已至金丹期的弟子可自请下山历练。”宣病垂眸说,“我……” “你想下山?”谈萧默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 宣病动了动唇,“是。” 话音落下,他忽然觉得如芒刺背,好像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打到了他的身上。 ……宣病不敢抬头。 他知道那是师无治。 但是有这么多人在,师无治肯定不会拦他的。 他知道,师无治最好面子了。 前世,师无治为了面子、为了门派弟子未来的发展,可以和世家之首的周家联姻。 他无父无母、天生仙体,生来就是修仙的天才。 他的一生里,只有宣病是意外。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他可以一步登天,永远做最强大的师无治、甚至可以成神,名留青史。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宣病心脏一痛,忽然想起前世师无治唯一伤过他的一次。 那险些一剑贯穿他胸口的那一次。 如影随形的痛苦从记忆里翻涌而来,宣病脸色白了一下,忍不住抬头了:“还请仙尊让我下山,我定会不负门派栽培,行侠仗义,斩妖除魔。” ——师无治的手攥紧了剑。 行侠仗义,快意恩仇,那是年少时大多人都在追求的东西。 “好!这才是我门派的好孩子,”谈萧默道,“我做主,你去吧。” “……!”闻言凤情下意识看向师无治。 寒云炽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温柔道:“下山也好,记得去丹阁领点出委托常用的伤药……对了,记喝一点驱魔水再下山,避免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师无治全程都没有说话,但他手中的剑却像是要被捏碎了,发出了微微的光。 剑柄上镶嵌的晶石把他的手磨破了,有一丝血迹漫出。 宣病注意到了,又垂下眼,“多谢仙尊,那弟子就先行回去收拾东西了。” 第26章 师无治的脆弱 “你真要下山啊?” 上莲殿中,宣病一路走一路收拾东西,宫观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哥~你下山干嘛呀,我都没修炼到能下山的地步……” 宣病心间有点乱,没说话。 师无治此刻应该在处理魔婴事件的后续,他要趁这个时候快下山才行。 不然师无治回来……他就不确定自己还能下山了。 “宣病!”宫观棋有点气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你下山有钱用吗?你知道下修界有多少个地方吗?知道他们多少个大小世家吗?!知道世间有多少种妖魔鬼怪吗?” 在他看来,宣病就是个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没去过外面世界的乞丐哥哥。 然而宣病上一世其实游历了不少的地方,也做到了真正的行侠仗义,许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称他一声宣少侠,还有许多人向他抛出过橄榄枝。 第49章 有着上辈子心智的他并不算是孩子了。 可叫他少侠又怎么样?最后师无治走火入魔了,那些人得知此事后还不是骂他毁了师无治、骂他被师无治囚禁是活该,还说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可人又不是他杀的。 宣病很清楚自己没有怪师无治的意思,他怎么会怪师无治呢,他只是……不想重蹈覆辙。 时间会淡忘一切的,宣病心想,也会淡忘对师无治的感情。 只要他不在师无治身边,这情感就不会再加深吧…… 想到此处,宣病收拾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也对宫观棋道:“哎呀,你不用担心我,你好好修炼,到了时间来找我,想我了就用水镜弄个传音——” 宫观棋哼了一声,嘟囔道,“我感觉你变了好多啊,以前你肯定要等我一起的……” 宣病一顿,想起前世宫观棋的结局,有点动摇了。 他确实有点想把宫观棋一起带走……可是,宫观棋的父母是送他上来修仙的,不是和自己这个‘乞丐’厮混。 他还记得上辈子来凌霜派前,宫母揪着宫观棋的耳朵,“让你给老娘好好学,我们家唯一一个有仙根的就是你了,你少和那小乞儿厮混!这次多给你钱了,要把钱袋收好!” 宫观棋敷衍的答应了。 宣病也听在了心里,明白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负担不了任何人的未来。 动摇的心因为这一点想法再次坚定,宣病叹气,抱住了宫观棋,“下山后你一定要来找我,有什么事随时给我发传音,我会立即赶到。” 宫观棋眼眶红了,整个人都热了,“呜呜呜……” 宣病拍了拍他的肩膀,收起包袱,走出了内殿—— 雪莲花的清香忽然窜入鼻腔,宣病本能的往后一退,抬起眼眸—— 是师无治。 师无治垂眸看着他,表情淡淡,身上还穿着那身烫金的蓝色长袍,剑已经收起来了。 但他的手……没有包扎,也没有愈合。 宣病忍不住看他手上的伤,随即又意识过来自己这样不该,便低头作揖:“拜见师尊!” 师无治还是沉默。 殿内一时寂静得仿佛能听到外面花落的声音,还有飒飒的风声。 宣病心跳如擂鼓,就在他觉得心跳得要死了的时候,师无治开口了: “又要丢下我吗。” 一句话就让他溃不成军。 宣病觉得自己好像宫观棋感染了,眼眶一热。 “不教我煮茶了吗。” ……都怪宫观棋,宫观棋哭什么哭?!宣病眼前有点模糊。 “婚宴上你一走了之,再回来时,我走火入魔,面目全非,宣病,你既然要离开,那当日得知我走火入魔,又为何要舍弃唾手可得的声名回来?” 他读不懂他的隐喻,他只听到师无治嗓音有点哑。 他只看到师无治手上的伤又在流血。 宣病忽然觉得时间或许无法淡忘一切。 “尊上?”正当此时,宫观棋从内殿走出来了,一惊,“您怎么回来……呃……” 他忽然倒在了地上。 宣病一愣,忙丢下包袱,赶了上去,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宫观棋身上烫得可怕,像是病了。 “观棋?观棋?” 师无治也走了进来,眉头一蹙,一眼就看出宫观棋是感染风寒了。 “带他去求丹殿。” 四派联会是百凤峰上下很重视的事,连乞巧都是他们办的,宫观棋为了表现自己,连轴转了多日,终于病倒了。 这一病,宣病如果还走,那他就是没良心了。 他留了下来,等宫观棋被求丹殿的师兄们安排好了。 宣病暂时走不了了,他要照顾宫观棋。 “唔……”宫观棋喝了药,才终于幽幽转醒,“哥……” 宣病无奈的抱住他,“在呢。” “呜呜呜……”或许是因为病了,宫观棋脆弱起来,“我不想你离开我,你……咳咳咳……” 他呛咳起来,宣病给他又灌下了一碗灵药。 宫观棋没咳了,又慢慢昏睡过去。 这一照顾就照顾到了深夜。 宣病有点困了,迷迷糊糊的想回上莲殿,但又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去找求丹殿的师姐要了愈合外伤的药粉,才回了上莲殿。 这一夜的月光很皎洁,天际一丝夜云也没有,半圆的月亮看上去圣洁无比。 宣病借着月光走回上莲殿,思绪还是很乱。 但他没想到的是——师无治竟然还在原地站着! “……” 宣病呆了呆,下意识快步过去。 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师无治动了下,金色的眼眸里出现了一丝不解。 “……师尊。” 宣病开口了。 师无治眼眸里的不解更多了,看着他,似乎在说,你不是要走吗。 他手上的伤没有处理,也没有用仙力愈合,血滴滴答答的还在流。 宣病:“……” 宣病忍不住了,抬手抓住他的手腕,眼神里也有点不自知的疼惜。 “你不是用仙力就能很快愈合吗?!”宣病皱着眉头,给他的手撒药粉,碎碎念道,“非要流一地的血才好看吗?非要在剑上镶你那硌手的破晶石?!” 师无治受过的伤很多,不在乎这一点。 第50章 可……宣病好像很在乎。 不,他就是很在乎。 师无治忆起前世,眼眸一动,借着月光,逡巡过宣病的脸,仿佛要把这模样刻在心底。 或许是师无治用的力气太大,晶石硌得他手掌上的皮都外翻了,看起来有点可怕。 宣病深呼吸一口气,抬眸,正视了师无治的眼睛:“师无治,你总是这样。” 前世也是,他记得前世师无治身上有好多小伤,但他不治。 “……忘了。”师无治这一次却说。 宣病眼眸迷茫了一下,“忘了什么?” “伤。”师无治好像变呆了。 宣病再度:“……” 那自己疼不知道啊?! 殊不知师无治从来就不在意这个,反正他记起来了就愈,没人注意到就不愈。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身上的伤,好像都会被宣病记住。 还会时不时检查好没好。 前世就是这样的。 但现在……师无治抿唇,不知道说什么。 宣病不是要走吗?不是怕他不让他走、还特意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要走吗? “我真怀疑你是故意的,”宣病喃喃着,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推进内殿,“坐下。” 故意让我心疼的倒霉玩意儿。宣病心里暗骂,手上却很轻的给他包扎。 夜很深了。 “你睡觉吗。”宣病问他。 好决定他给不给师无治拆头冠、换衣服。 依照师无治的修为,他其实不用睡觉,可他却眼眸一动,盯着宣病,“嗯。” ……好像真的变呆了。宣病蹙眉,乖乖的给他拆头冠,脱外袍,弄好一切以后,他准备走了。 可师无治却拽住了他,用那双金色的眼眸看着他。 长发披散的他没有肃杀之气,反而称得上温和。 “……师尊?”宣病怀疑他得病了。 师无治没舍得用包扎的那只手拽他回来——他怕把宣病给他亲手缠的绷带弄掉了。 他用另一只手拽回了宣病,“睡觉。” 宣病一呆,下意识:“不行。” 师无治就又不吭声了,但没过多久,忽然开始拆绑好的绷带,像在置气。 宣病连忙按住他,不明白师无治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别拆,我睡行了吧?!”宣病无奈答应,把鞋一踢,外袍和头发散开,和师无治又一次睡在了床上。 哼哼,反正敷一晚上,明天起来一定好了…… 宣病默不作声的蜷缩着想。 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师无治从背后抱住他,呼吸时的气息都打在了宣病的耳畔。 宣病一怔,随即感觉被碰到的地方都好像烫了起来,下意识挣扎—— “别动……宝宝,”师无治低哑着声音,“让我抱一下。” 这一瞬宣病脑海里滑过无数前世的暧昧画面—— ……草,抱什么抱,按照前世,你抱完就要顶了啊啊啊! 我现在才十九岁! 宣病在心里默默想,嘴上却没说什么,而是放松了身体,让他抱。 他真的不该见师无治。 他就知道不见师无治才能下山,一见到了,自己的心就会越发动摇。 就像前世他得知师无治走火入魔的消息,直接不顾一切跑了回来—— 第27章 前尘事(1) 仙族有一道关于封尊的律法,得到封令者可称‘仙尊’,并由戒律庭昭告天下,发一枚身份牌。 而能被称为仙尊的,至少要到达‘分神期’,身上积累的善德也要到达万人之上。 所谓善德,便是将命不该绝的人从绝境中救活了,救一人便能得一份善德。 行举手之劳的小善也算,但可能要几千份‘举手之劳’才能勉强抵得上前者。 而在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合体,渡劫,大乘,飞升这些境界中,分神期是一个巨大的转折。 修炼到分神期的人能将自己的元神分裂出来,这一丝的元神可以附在无魂魄之人的身上,且具有原身五成的力量,还会有七成像原身的身形样貌。 通俗的来说,就是这个人能分身救人,实力还相当于两个分神期的仙尊,且若是一个分身死了,另一个却没死,便不能算这人真正的死了。 对于仙族来说,除了成神飞升以外,放在第二位的追求便是封尊了。 宣病也不能免俗。 自那日婚宴下山后,他便选择了封尊作为目标,开始救济世人。 等攒够善德、修炼到分神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师无治二十年了。 二十年里,他没有再回过凌霜派,但却总是听旁人说师无治和他的夫人有多么多么恩爱。 起初宣病会心里刺痛一下,现在却慢慢的没什么感觉了。 二十年对于修仙的人来说,好像只是弹指一瞬。 他以为自己真的忘了。 直到封尊大会上—— 封尊大会分为两道章程,一是拟定封号,通过水镜召告天下。 二是受封人在大会上被自己的师尊授予仙尊的身份玉牌。 但若师尊无法到场,便会由戒律庭的长者代为授予。 宣病作为受封人,混在人群里,闭目养神。 奈何八卦是人的天性,各派被送来观礼的筑基期弟子忍不住对这位未曾见过面的仙尊窃窃私语: 第51章 “听说这位新仙尊以前是凌霜派的弟子呢,凌霜派真是好啊,这些年来出了好几个仙尊了。” “是呀,最重要的是我听说这位新仙尊好像才四十来岁?当年那个师无治似乎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封的尊……” “你们居然敢唤师无治的全名?不怕被凌霜派的弟子记恨?” “怕他们做什么?凌霜派向来不会派弟子来这边的,就属他们门派仙尊最多,平日里怕是都见腻了,谁会来啊。”有人语气酸溜溜的,“人家看不上这里呢。” 此话一出,也有人怼他:“仙尊封号的要求就摆在那,你想当你也可以努力去济世救人、认真修炼,别天天在这仗着有仙根就觉得高人一等,在背后嚼别人的舌根。” “话又说回来,你们觉得师无治会来吗?我还没见过这‘天下第一人’呢!” “他来做什么?”有人不解。 那人一愣,“宣病是他的弟子啊,历来不都是师尊授其尊者玉牌?” “可我不是听说宣病下山以后就没回去过吗?他是不是和门派关系不好?” “能好就怪哩,你们不知道吧……”有人压低声音,“据说宣病——也就是等会要封的那位仙尊,在入凌霜派前是乞丐呢。” “乞丐?乞丐能有如此天赋?那不是更不凡了吗?”有人不理解的问。 “你懂什么?!凌霜派天才那么多,并不全都是爱才之人的。” 他们三三两两的聚着聊天,没注意到宣病就靠在不远处的石柱后。 他耳聪目明,早就听到了那些孩子的话,但现在的他已经不年少了,也早就没了争执的心。 世有不虞之誉,亦有求全之毁。 宣病早就习惯了,他眯着眼睛,懒懒的靠在柱子后晒太阳,像一只休憩的豹。 “宣兄?你在这儿啊?”有曾经和他一起救过人的仙族认出了他,凑了过来,眼睛转了转,“咦?经常和你一起的那位华宥志兄弟呢?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没来?” 宣病笑了下,“人各有志啊,他回下修界了。” ——其实那人是在半年前留了封信,然后失踪了。 信里说他的父母病逝,他需要回去处理丧事,不知何时归,有缘再见。 宣病瞧出了字里行间的绝交之意,嗤笑一声,把信撕了。 因为他知道华宥志根本没爹娘,所以看爹娘纯粹是瞎扯的借口。 宣病眼眸一动,明白他为何离开。 半年前他生了病,在病得迷糊的时候,对着华宥志的脸喊了句师无治。 但喊完,他也瞬间清醒了。 然后他就看到华宥志的脸色变了,他也意识到这段暧昧的友谊已经不能再维持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华宥志就离开了。 “这样啊,那倒也是……各走各路嘛,宣兄以后会有更高境界的。”那搭话的人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宣病嗯了声,台上却已经用传音唤到他的名字了。 “有请本次封号的第九位仙尊——宣病。” 封号大会一般会把同一时期的攒一起封,节省人力物力,这一次共有十二位。 宣病抬眸,脚尖一点,直接飞到了高台之上。 先前窃窃私语的弟子们瞬间没声了,神色漫上恐惧。 尤其是说过坏话的那几个,脸上更不好看了。 “授牌者:戒律庭长老。” 一道泛着冰蓝光芒的寒冰玉出现在了宣病面前。 奇异的是,他看着玉牌,心里居然很平静。 这不是他追求的吗?宣病心里生出了一点迷茫。 台下的人也惊讶了:“那就是宣病吗?看起来好年轻啊。” “年轻吗?他都有白头发了。” “他既能保持年轻时候的容貌,怎么不把头发弄黑?” “不对啊,一年前我见他时好像没有白发吧……现在,怎么这么多了?” …… “宣病,”戒律庭的长老是位千岁的女仙了,样貌苍老,眼神却温柔的看着面前的宣病,“怎么不接玉牌?” 宣病抬眸,“是。” 他伸出手,接过玉牌—— 天际却骤然响起一声惊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 “不好了!!!” 戒律庭的弟子踩着风雨,冲上了台,“大长老!!!凌霜派传来消息,说他们的掌门走火入魔了!杀了半数弟子——!” 咔擦一声响起,玉牌落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你说什么?!”却是宣病一把揪起了那弟子的衣领,眼眶赤红得像是要杀人。 那弟子被吓住了,下意识重复:“凌霜派传来消息、说、说掌门……就是,就是那个师无治!天下第一的师无治,他入魔了!杀了半数弟子!” 大长老闻言终于回过神来,底下也是一阵骚乱。 宣病的心瞬间乱了。 他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直到他听到戒律庭发号施令—— “快,聚集三十六尊,前往凌霜,施斩仙阵!” 斩仙阵是一种威力强大的术法,短时间内能汇聚天地灵力斩杀一人。 三十六人齐聚,那人不死也残。 “三十六尊?!一个师无治要三十六人才能杀?!” “废话,那是距飞升成神只一步之遥的师无治啊!一个境界能拉开多少人你知道吗?!” 第52章 “这样光风霁月的人,怎么会入魔?” …… 宣病恍然回神,施展传送术,身影一闪,立刻回了凌霜派。 他以为那个回家的传送术他早就忘光了,没想到画起来却快得留下看不清的残影。 天际的雨落得越来越大,宣病赶到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冲天的血腥味。 记忆里的师兄弟一个个都死了,那些人里也有他不认识的,想必是新弟子。 雨水冲刷着尸体,将血水蔓延,好似染红了这一整片天地。 “……师无治。”宣病喃喃,“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没时间为这些人哀悼了,他要尽快找到师无治。 沿路见到的尸体多数都是些年长的师兄,这让宣病意识到或许没有那么严重。 至少没有什么半数人全都死,那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宣病心乱如麻,很快找到了师无治,但看到他的那一刻,仿佛有一盆凉水把他泼了个透心凉—— 百凤峰大殿前,师无治穿着一身黑袍,双眸血红,长发凌乱,他提着剑,剑身划在地上磨出了刺耳的尖鸣。 而他的面前,是一名浑身是血的青年。 “师尊……师尊,”雪由知颤抖着声音,一边说一边嘴里有血在冒,“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你……第一个……弟子啊……” 师无治提着剑,缓步走向雪由知—— 忽然,雪由知身上爆发出一阵白光,直接靠近了师无治—— 雪由知动了动唇,却还在给师无治用清心的术法,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嘶吼着—— “师、师尊,放过、放过他们……凌霜派是你的心血啊……是你长大的地方,是我们……是宣病待过的地方啊!!!” “师哥!!” 宣病蓦然闪了过去,一掌劈歪了那柄仙剑,抓过雪由知,远离了师无治。 雪由知看见他的那一刻,愣了愣,紧接着便是:“宣病?你怎么……呃……” ——师无治的身形如鬼魅般再度迎了上来,抬手一动,掌中的法力直接将雪由知夺了回来! 长剑瞬间入身,穿心而过。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瞬间。 鲜血溅上了宣病的面颊,连他半白的头发上也洇到了。 “师无治!!!”宣病瞬间愕然,简直都要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啊?!啊?!” 师无治却将剑尖指向了他。 一步、又一步,他眯起眼睛,完全失去了理智—— 宣病不可置信的望着被刺入肩上的那把冰蓝仙剑。 不,它已经是血红色了。 刹那间碎魂般的痛苦从伤口处传来,宣病眼前一片发黑,面色苍白起来。 第28章 前尘事(2) ……好疼。 原来这把剑这么疼。 宣病头痛欲裂,血红色的长剑像是会吸血,竟然亮了亮,紧接着便有一道白光从剑尖而上,迅速冲进了师无治的身体! 那白光不知是什么,竟然让师无治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清醒。 看见宣病的那一瞬,师无治怔了怔,紧接着眼眸中浮现痛苦,“你不能回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宣病分不清他到底清不清醒了,只是颤着声音:“停手,师无治——戒律庭已经派人来斩仙了!你会死的!” 师无治眼前又红了,长剑再度出现,显然是那道白光的作用过去了。 宣病无暇去在意那白光是什么了,他咬着牙念动咒法,召出仙剑,打算拼死一博——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师无治对上。 他的剑法是师无治教的,出手便被师无治更为玄妙高深的剑法克制。 一个境界便是天差地别。 他理所当然的输给了师无治。 镶嵌着红色晶石的仙剑,终究敌不过师无治那把凶剑。 “剑是好剑,上面镶的妖丹也不错。”师无治居高临下,血红色的眼瞳中满是嘲讽,剑指宣病,“可惜你修为太低。” 宣病疼得厉害,没办法挣脱他的桎梏了。 可就在剑尖即将再次没入宣病心口的时候,师无治忽然停了下来,血色的瞳孔里金、红两色交杂,像是在抗衡什么东西。 “师尊,”宣病一怔,望着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你……” 天际雷声轰然而起,刹那间血流漂橹的广场上出现了大批白色的法力光芒—— “邪魔外道,还不浮诛!” ——戒律庭的长老带着三十六尊赶到了。 “宣病?你怎么在这儿?”有认识他的尊者出声,随即看到了身上的血和伤,顿时恍然大悟:“你是来阻止师无治的?好孩子,我果然没看错你。” 三十六尊是最早的一批仙尊,由戒律庭挑选出来的并充当护卫者的角色,他们可以合法修习一些禁咒。 譬如,斩仙阵。 斩仙阵威力强大,也属于禁咒,为了避免有人用这个咒语恶意害死仙人,这也被列入了禁咒之一,严格监管。 宣病不知道说什么,便不吭声了,只是看着不远处神色中隐有抗衡的师无治。 “师无治,”有尊者不忍的说,“束手就擒吧,看在过去我们曾并肩作战的份上,我……” “住口!走火入魔的人是没有理智的,你和他说这么多没用!”戒律庭长老怒斥,“开阵!” 话音落下,三十六尊身影一闪,以巧妙的姿态围住了师无治,纷纷掏出仙剑指向了他。 第53章 场内一时间剑光盛极。 他们掏剑的同时,另一只手也开始在空中画相同的、散发着不详的血红色光芒的符咒。 师无治察觉了这滔天的敌意,眼瞳中那点金色消失不见了,血红色占据了上风—— 那些血红色的咒语也化为了泛着光的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师无治,显然是想将他捆起来。 可师无治又怎会让他们得逞? 只见他脚尖一点,身形飞跃上空,手中那把凶剑疯狂汲取着仙力,狠狠一斩—— 轰! 天地间雷声又是一震,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师无治的剑上飘荡开来,竟直接震碎了那些锁链! “什么?!” “怎么会这样?” “我早就说过,他的那把剑不是俗物——是杀器!!” “就该早些给他强行收缴了!” 众人震惊后便是恐惧,还夹杂着几句浑水摸鱼的恨意。 这天下第一人压了他们多久?这排名第一师无治占了多久? 压得他们不见天日,压得下修界之人提起仙第一反应便是师无治的名字。 谁、能、不、恨。 “没用的东西。” 显然,师无治却并不将那锁放在眼里,反而居高临下的嘲讽。 但下一瞬,戒律庭长老手中的法杖重重一拄,将法力铺遍场内,那三十六尊顿时又来了力气,再次将那散发着不详光芒的咒语扩大了来。 天际风云涌动,万物失色,黑得可怕。 三十六人的仙力混着密密麻麻的咒语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以师无治所在的位置扩大开来,狠狠桎梏住了他。 师无治吐出一口血来,眼瞳中的血红色更甚,抬掌便是反抗—— 三十六尊的神情变得难看起来,却是用分神的意念操控起了仙剑。 三十六柄剑带着杀意和剑光,同时刺向了师无治。 那处于攻击中心的人又吐了一口血,半跪在了地上,却还在奋力反抗。 宣病从未见过斩仙阵,怔了怔,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他们是想就地格杀师无治。 眼见师无治身上的衣衫直接被血浸透了,看起来又可怜、又单薄。 ……不,你们不能杀他。 宣病的理智明白那些死去的师兄弟更可怜,可他的心却本能的偏向了师无治。 “长老!不能杀师无治!”宣病拖着浑身剧痛的身体,踉踉跄跄扑到那长老身边,“我们还不知道师无治为何走火入魔,不知道当时情形如何……你们,你们应该先关他,审一下……” “住口!” 却是好几个尊者异口同声的怒斥他,“他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你还敢为他求情?!” “可是历来罪犯都要审,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宣病怒吼着反驳,“你们暂时不能杀他!” 没有任何人停下,他们甚至还加强了阵法。 “戒律庭?真的是戒律庭?” 倏然,场上出现了一批狼狈的弟子,脸上纷纷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 为首之人,是裹了一身纱布的寒云炽。 还有受了伤,满脸杀意的凤情。 而谈萧默不见人影,不知是不是和雪由知一样被杀了。 “总算来了……”寒云炽喃喃着,冲了过来,竟是要加入三十六尊。 但又被弟子拦住了。 “师尊你受伤太重,还是我们去吧!”凌霜派的弟子气势冲冲,神色里浮动着战意,没有半分不忍。 宣病一怔,放眼望去,惊悚的发现每一个人都是那样。 ……师无治身为门派掌门,为你们谋了多少福祉?如今到了这种关头,你们竟没有一丝不忍? 宣病知道自己这样想是不对的——可这个事实未免太过令人心寒。 凌霜派这九千弟子也就罢了,这些和师无治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怎么也是一脸冷淡,没有半分不忍心?! 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可师无治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很不好了,他虽实力强劲,但终究只有一个人。 宣病感觉心里有点窒息似的疼,脸上也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我师尊怎么会走火入魔?!”他冲向寒云炽和凤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情和寒云炽都是一愣,紧接着便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宣病?你是宣病吗?你竟这么快回来了?” 宣病和以前相比,变了好多,他们一时间都没认出来。 “我不回来难道让他死吗?!” 巨大的打击之下,宣病也濒临崩溃了,心中的情绪在这一瞬倾泄而出,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在吼,“师无治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会走火入魔?周挽尘呢?!” 那是师无治啊!该永远站在高岭之上的师无治!就算要拉也是我把他拉下来! 我都没成功,他怎么会如此面目全非?是谁干的? 明明他走之前都还好好的! 凤情脸色古怪起来,却抬手抓住了宣病,“这不是你该管的。” 他们为何要避开师无治走火入魔的根源?为何不回答他? 师无治那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瞬宣病彻底意识到了不对——师无治的走火入魔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他动了动唇,目光扫过凤情和寒云炽,“谈仙尊呢?他去哪儿了?” 第54章 “他在后山安置受伤弟子,你别管了,下山去吧!”寒云炽看着他说。 这让宣病更确定了什么。 他忽然发现,刚才一路以来死的好像都是上莲殿的弟子…… “……好,我下山去,我不管了。”他恍然的转身,身影一闪—— “不好!拦住他!” 刹那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他要做什么,凤情和寒云炽直接扑过去想抓住那一抹身影—— 却已经迟了。 那道身影窜入了斩仙阵,打乱了剑阵节奏,令场上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宣病竟然选择了师无治。 场上的所有人都想杀那天下第一人,只有他决绝的跳进了那充满杀意的剑阵。 冲进去的瞬间,粉身碎骨的疼痛传来…… 师无治也这么痛吗?这就是斩仙吗…… 宣病颤着身体,挡在了师无治身前,打断了阵法。 “他疯了吗,冲进去干什么?!” “本来就是个疯的,你们别忘了这小子入门那年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不是都要封尊了吗?是想趁机立功吧?” “不、不对!他打断了阵法!!” “他是要救师无治?!疯了吧?他到底在想什么!” 没有人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三十六尊的仙力原本就因为和师无治抗衡而虚弱了很多,宣病的修为也不可小觑,他此刻是抱着必死的心入局,一时间竟也挡住了剑光刹那! 仅仅刹那,足够师无治逆风翻盘。 他不过是苦于孤身一人,如今有了宣病,顿时有如神助,身上的那些仙剑瞬间被弹出,斩仙阵也破了。 还有人想涌进来补救,可师无治却抬剑一挥—— 剑势将地面破开了巨大的裂口,众人连忙四散逃开。一片混乱中,浑身是血的师无治带着宣病逃了。 …… 宣病终究不如师无治那般强悍,半途就眼前一黑、浑身剧痛的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身下的凹凸不平的崎岖石头路给硌醒的。 “嘶……”宣病艰难的起身,很快想起了昏迷前的事,连忙清醒了过来,四处张望—— 这里是一个山洞。 他的身下有块虎皮毯,但并没有起到缓冲作用,还是硌背。 不是,我怎么在这?宣病一脑门疑惑,师无治呢?!我记得好像救出来了啊…… 这想法刚出现,山洞外走进来一个人。 他身上被血浸透的袍子此刻洗干净了,但皱巴巴的,长发也是胡乱拿草扎的,抬眸时左眼为金瞳,右眼却是血红瞳。 怪俊的。 宣病:“……” 但是我不要你这个半红半金的呀,我要全金瞳的师无治! 我要的是天仙师无治,不是入魔师无治! 第29章 前尘事(3) 血瞳在仙族是魔的象征,往往代表着凶残狠戾。 宣病想起雪由知的死,心里灰败起来,“师无治,你、你现在是清醒的吗?你为何会走火入魔?” 师无治走近了他,看上去很冷漠。 “你杀了师哥,”宣病忍不住躲了下,“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要杀我了?” 师无治忽然说:“你老了。” 宣病:“…………” 他万万没想到,两人分开二十年,重逢后师无治第一句话竟是如此。 宣病情不自禁摸了摸头上的些许白发,没忍住:“能有你老?!” 这下师无治笑了。 看上去像是已经克制了心魔、没走火入魔的样子。 “你为什么会回来。”师无治又平静的问。 宣病不想理他,敷衍道:“因为我老了。” “……”师无治蹙眉,静了静,又问:“你今天下午为什么要冲进阵来。” 宣病低着头,一下又一下的揪着衣袍,像是怨怼不已:“因为我老得要死了。” 师无治一时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表情明显一怔。 但宣病却艰难的靠着石壁起身,打算走出去……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师无治这下察觉不对了,心里克制不住的暴戾在这一刻又占据心扉,抬手拽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 宣病抬手就要甩开,但闪到了脚,嘶了一声,差点就毫无形象的金鸡独立了。 但他倔强的忍住了。 他忍着痛,脸色不好的补了句:“没怎么,我只是后悔回来了。” 一句轻飘飘的话,让他瞬间失去理智。 师无治瞳孔骤然一缩,金色的那只眼眸刹那变红,将他狠狠拽了回来,抵在了山洞内壁上。 宣病脚底空了一截,整个人只能借助师无治才能稳住身体。 “你刚才说什么?”师无治却一字一顿,血红的双眸此刻尽是压抑的怒气,“再说一遍?” 宣病后背被硌了一下,疼得嘶了一声,一抬头,正好对上师无治近在咫尺的脸。 他们之间此刻只有咫尺之遥。 意识到这一点的宣病本能的感到了危险,毕竟师无治的眼睛变红就是入魔的表现…… ……他真的可能会杀了我。 宣病恍然回神,挣了下,脚底却是空的,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遂连忙改口道,“没有!没什么!” 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紧接着宣病便感觉那只钳在他腰间的手动了动,师无治的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第55章 “看着我,再说一次,后悔回来?” 宣病一时竟然分不出师无治现在到底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这眼睛的变色不会是可控的吧?! “……我,”宣病眼神飘忽了一下,声音也软了,根本不敢看师无治的眼睛,师无治偏偏就要他看,凑上前去,几乎是抵着鼻尖了—— 这个动作太暧昧了。 宣病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合时宜的狂跳了起来,被师无治碰到的地方都烫了。 他看着师无治,心间一动,忍不住刺激道,“我是有点后悔……” 话音落,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单薄的唇被掠夺侵占,身体越发紧贴,宣病这一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师无治……居然在亲他?! 不,不对—— “你……唔!”宣病想反抗,可无济于事,在此道上什么也不懂的他只能被师无治带着走。 他的吻,他的欲,他的沉迷和堕落,都让宣病不知所措。 ……这是师无治啊,是他的师尊。 师尊就是师尊啊,是不能和他有这种关系的。 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推开师无治? 肺里的空气被这个霸道的吻夺得好似都没了,宣病有点窒息,浑身都没了力,只能本能的靠住师无治。 明明衣衫完整,可他对上师无治的目光时却感觉自己是赤.裸.的。 那血红色的眼里,是他从来就不敢奢求的欲。 “……放我下来,”宣病声音莫名有点委屈,眼眶也有点红:“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呀?” “干|你。” “?!”宣病顿时五雷轰顶,震惊的看着面前仿佛被夺舍的师无治。 他不敢相信,师无治竟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你……”宣病感觉一切都乱了,“你有道侣,你还是我师尊——你——” “你不喜欢?”师无治却反问他,血红的眼眯了起来,“你不是喜欢我吗?不是梦中都要叫我的名字吗?” 宣病心乱如麻,甚至无暇去顾及师无治怎么知道他在梦中喊他的名字…… 他也不知道师无治怎么看出来的自己喜欢他。 “可是,”冷静过后的宣病忍不住低头看他,“你、你有道侣了啊……” 那人还和他这么门当户对。 闻言师无治眼眸却忽然灰暗了一瞬,终于舍得把他放了下来,宣病以为自己可以解脱了,可没想到他竟只是把他又抱在了怀里。 山洞中一时寂静无声,宣病被他紧紧的抱着,被迫坐在他怀里,他已经被刚才那一吻亲懵了,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师无治为什么要亲他呀? 难道他也……不,不可能啊,如果…他也喜欢我,按照他的性格,他不会和周挽尘成亲…… 而且,周挽尘呢? 想到此处,宣病蹙眉,“周挽尘呢?” 师无治还是不说话,不知道还以为他给他喂了哑药。 被亲懵的那点恋爱热度褪去,宣病不乐意伺候他了,起身就又要走—— “他会死。” 闷葫芦终于出声了,但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 “——我会亲手把他杀死。” 宣病一怔,蓦然抬眸看他,“为什么?!你不是很爱他吗?你们不是还举行了成婚大典吗?” 世家之首和掌门联姻,那排场自然是大的。 但宣病没去。 他怕那些人叫他一起置办师无治的婚房。 看着他结婚就算了,还亲手去置办婚礼,那他未免也太堕落了。 所以那一天他在百凤峰宫观棋那里闷头睡了一日,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像是想永远沉浸在梦里。 直到夜里才回来的宫观棋把他叫醒,说是周挽尘要在婚宴上给徒弟们都发见面礼,问他要不要去。 彼时夜色已深,夜幕中新婚的焰火却还在放,据说足足要放七七四十九炮。 宣病听得心烦,脸上也带了烦躁:“我不去!” 宫观棋一脸不解:“为什么不去?那是你‘师娘’啊,你不去的话,万一他记仇吹枕边风怎么办?” 他不说还好,一说,宣病心都要梗住了。 师娘…… 是啊,以后周挽尘和师无治才是门当户对、名正言顺的一对,也会正式入主上莲殿。 他要是不去,保不齐就会被使绊子。 “师尊不是那么容易动摇、喜欢偏私的人,”宣病低头,嘟囔道,“他不会的,一定不会。” 他固执的重复着,就好像在守着心里面的某种东西。 宫观棋看着他,忽然说,“哥,我感觉你最近怪怪的,好像自从掌门宣布婚约以后,你就这样了……他的婚约有什么问题吗?” 宣病一僵。 “还是……你对这个婚事不满?”宫观棋奇怪道,“但也不是你娶妻啊,你不满有什么用?” 宣病沉默了。 “而且你好几天没练剑了,”宫观棋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不想修仙了吗?你不是说想下山历练吗?你这样子可不像是能下山的模样。” 宣病这段日子心情不好,除了每天循环心法就是睡觉,确实很久没练剑了。 是该做个了结了。 我终究只是他的徒弟——也只能是徒弟。 “我想下山,”宣病抬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第56章 宫观棋没明白怎么话题突然跳跃到了这里,一愣:“啊?” “我去给他敬完酒就下山,”宣病翻身下床,“走。你和我一起。” 师无治的婚宴是在前山办的,焰火盛放的夜幕下,宾客如云。 宣病奇异的很冷静,他到了宴上,有少许的弟子还和他打了招呼。 他在凌霜派待的算是顺心如意的,只是除了宫观棋外,没有别的深交好友。 内堂里热热闹闹的,宣病进去的时候,正看见师无治和周挽尘都坐在主位,前者清清冷冷的,后者一副温柔模样,抿着嘴笑。 “好啦好啦,”周挽尘的脸有点红,想来是喝多了,声音却还温柔,“这都第三杯了,我有点喝不下了……无治,帮我喝一杯,好不好呀?” 堂中的人闻言露出了笑,纷纷看向他们这对璧人。 周挽尘的哥哥也看了过来,爽朗一笑,“无治啊无治,还不替你夫人挡酒?” 在仙族,夫人之意为男性配偶,不分男女。 世家仙族娶亲后,亲朋好友大多都不会再叫他的本名了。 像周挽尘这种注重古礼的世家,更是如此——再加上师无治声名斐然,便更难让人注意他的夫人是谁。 对于这些人而言,夫人只是一种处境,无论男女塞到了这个处境上,便要按照世俗循规蹈矩,否则便会被指责。 周挽尘会后悔有一天被师无治的光压下吗? 反正我是不会的。 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名字在别人后面。 哪怕这个人是师无治,也不行。 宣病十分少年意气的想。 说起来他以前好像也没听说过周挽尘自己有什么大的建树,似乎修炼的天赋也颇为平庸? 但不可否认——周挽尘长得确实很好看,温文尔雅,知进退又有礼貌。 宣病自认在这方面比不上他,轻叹一口气。 而师无治也已经拿过周挽尘手里的酒,一口饮下了。 “诶?宣师兄,你也是来敬酒的吗?” 有师弟乐呵呵的凑过来,宣病一顿,倒了杯酒,走上前去,垂着眼,说道—— “弟子宣病,恭祝师尊新婚燕尔,愿师尊和夫人白头偕老。” 师无治的手一顿,低头看着宣病手中的酒杯,半晌都没有说话。 第30章 前尘事(4) 宣病记得他没有接过那杯酒。 反而是周挽尘拿过去喝了。 当时还有许多人说他们恩爱,宣病听得扎耳朵,心里也有点闷闷的。 当时那么恩爱,可如今师无治为何要杀周挽尘?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山洞里,宣病不解的看着他,猜测道,“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周挽尘的吗?先前我在山下游历,听说周挽尘去世家外交时犯了个错,你亲自去交涉……可是给了他们好大一个面子啊。” 他只是单纯询问,师无治却抬眸,“你吃醋了?” 宣病:“那倒没有。” 他现在超绝屏蔽力,可不是二十年前了! 他如今只有比较脆弱的时候才会幻想师无治在身边——比如上次病了的时候……还糊里糊涂对着华宥志那张和师无治有几分相似的脸喊了句师无治。 代入一下对方,宣病觉得华宥志会和他断绝关系是正常的。 但二十年里,他倒也没脆弱过几次……只是每次华宥志都在他身边,导致他将心中某份旖旎的念想灌注在了无辜的华宥志身上。 如果能再次见到华宥志……他会给华宥志道歉的。 宣病坐在师无治怀里心不在焉的想。 师无治显然不知道他坐在自己怀里却在想着怎么和别的男人道歉。 他只是眯起眼睛,看着宣病,冷冷的说:“不吃醋,那就不要多问。” “?” 得,那你自己过去吧,继续入你的魔吧。宣病瞬间怒了,唰的一下起身,“行,我去找个人。” ——师无治瞬间敏锐的盯着他,“谁?” “一个我很喜欢的男人。”宣病嘲讽的看着他。 师无治额头青筋爆出了一点。 他们的距离很近,宣病理所当然的瞥见了那青筋,无辜的看了他一眼,又加了一把火,“本来他不愿意让我来救你的,我非要来,为此还把他惹生气了……现在,我要去哄他了。” “所以你为何非要回来?”师无治却抓住这个点问,仿佛要印证心里某种猜测,又或者在期盼某样他曾以为再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宣病叹息,心里说他笨,却低声问:“师尊,你知道要怎么哄一个生气的男人吗?我好像不是很精通此道,但我听说,脱了衣服就可以了?” 他以为这样说师无治会吃醋,会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偏向。 他以为师无治会说喜欢他。 他想知道刚才那个吻,是师无治走火入魔,还是他的本心? 可师无治却—— “是那个男人这么教你的吗?”师无治抬眸,眼睛里却隐含杀气,再次掐住了宣病的下颌—— “他是谁?” 宣病久久没说话,目光逡巡过师无治的面孔。 他以为师无治会吃醋直接吻上来……不,应该说,他渴望。 他渴望师无治直接吻他,罚他,扒了他的衣服。 可是师无治为什么要以这种长辈的姿态为他好? 第57章 终究是我误会了吗?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那你刚才亲我干什么?还说‘干.我’? 宣病有点犹豫了,心里却冒出更大胆的想法—— 下颌上传来的力度并不大,他不疼,但心里却闷得像那天他听到师无治婚讯时。 他以为年少时那点不甘和怨怼早就褪去了,没曾想在这个关头又狠狠咬了他一口。 宣病闭了闭眼,还是想没皮没脸的活一回。 赌一赌吧…… “脱衣并不能换来别人对你的尊重,”师无治却又说,“只能迎来心怀不轨之人。” 宣病的赌心瞬间没了,紧接着心里便更为愤怒的想:我都这么大了,我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你不知道我到底想让你说什么吗?! 他蹙眉,抓住了师无治的那只掐住他下颌的手,抬眸看着他,眼眸中滑过一抹放肆,问—— “那你是心怀不轨之人吗?” 师无治一顿,手松了松。 “师尊,告诉我……”宣病察觉到他意识的动摇,手指轻柔的缠上师无治那只掐他的手,悄无声息卸去他的劲,“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吗?你……” 似乎接下来的话有点难以启齿,宣病耳朵有点烫,却还是敢正视师无治那双金色的眼眸。 “……你不想对我心怀不轨吗?” 师无治眼眸一动,二十年来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宣病。” 宣病一颤,生怕他说自己下贱。 师无治嗓音有点哑了,透着一股克制:“我是你师尊……” 他的尾音被封在了唇中,宣病直接吻住了他,抬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唇齿的交缠越发放肆,克制的理智在此刻骤然破碎开来。 宣病推了推他,却被吻得更深。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被放开了来。 “……你说句喜欢我,不行吗?”宣病忍不住抬眸,“就只能我吃周挽尘的醋?你不能对我多一点占有欲吗。” 怀里的人像块温软的玉,师无治望着他,动了动唇,金色的眼眸里此刻满是清醒。 仿佛刚才按着宣病,不让他离开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似的。 “……不能。”师无治垂眸,“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 宣病没懂,“什么余地啊?” 师无治却不说话了。 又恢复这个闷葫芦的样子了——宣病气得狠狠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 师无治真是神经病!!!都那啥了还说不喜欢?! 宣病真想给他那玩意剁下来。 他只见过口不对心的,没见过这种明明都起了欲望还非说不喜欢的……等等,口不对心? 宣病好像又从这个想法中汲取出了一点力量,“你不喜欢我,又想把我留在你的身边,不让我走,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 师无治缓缓蹙眉,终于开口:“你不能离开。” 宣病被气得没脾气了,无奈至极:“然后呢?等周挽尘回来,他做大我做小啊?” “他必死无疑。”师无治眼中出现冷漠之色。 宣病又沉默了。 周挽尘和师无治在一起二十年,这到底是怎么了? 师无治入魔是因为周挽尘吗? 他心头正乱着,没见到师无治另外半只金眸慢慢变红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师无治脸上已经出现了可怕的红色魔纹。 “……” 该说不说,还挺帅。宣病心想,比华宥志帅啊! 但是这玩意儿怎么又出来了?我更喜欢金色师无治啊。 宣病刚想伸手摸摸,却见师无治眯起眼睛,“我生气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冷了,反而带着一点……幼稚? 等等?他说什么? 宣病惊了下,“什么?” “你不是要给喜欢的男人脱衣服吗?”师无治脸上的魔纹逐渐扩散,神色变得危险恐怖,看上去有点疯狂,“我不是你喜欢的男人吗?” “……啊?”宣病不明白话题为何突然转到这里,“可你是我的师尊啊……” “师尊怎么了?师尊就不能把那个东西放进你的身体吗?” 话音落,下一秒,师无治将他按在了山壁边,紧接着一声布料的裂帛之声传来…… “!!!” “等等!”宣病挣扎了一下,下意识喊道:“我不要在这里啊!太硌了……呃!” 他后颈一痛,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便感觉眼睛上被蒙了什么东西。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淹没了他。 “师无治?” 宣病轻轻喊了一声,动了动身体,却只听到了锁链声。 但那个地方并不疼。 哦,没做啊。 宣病心里的期待落了空,下意识抬手,却感觉到了手腕上被绑了什么东西。 不是,这到底哪儿啊?! 宣病挣扎了一下,听到了水波动的声音。 哗啦啦的,还弥漫着一股花香气。 ……在浴池里吗? 宣病动了动脚,踩到了池子底下有点硌脚的圆石头。 “真的在浴池啊……” 他忽然想起,在下修界,他和华宥志也在这样的浴池洗过澡。 同一个池里,他看着华宥志湿润的发、看着华宥志红得仿佛要滴血的耳朵,然后在心底暗暗品味。 第58章 宣病觉得自己真不是好人。 他会根据华宥志的反应,幻想师无治也那样,甚至…… 宣病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烫了烫。 倏然,水声又响了。 不过刹那,他闻到了一股雪莲的香气,耳朵被人咬住了,有一根手指摸上了他的嘴唇。 宣病一颤,“师尊?” 师无治一顿,确定他的语气里面没有厌恶以后,才嗯了一声。 “……你做什么?”宣病问他,“为什么要蒙住我的眼睛?” 师无治没有说话,像小狗一样嗅着他的脖颈,薄薄的唇擦过了宣病的皮肤,惹得宣病又一颤,锁链声也跟着响动了。 他忍不住挣扎,可这挣扎却更激起了师无治的兽.欲,直接咬住了他的脖颈——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对吗。” 师无治问他。 “你愿意吗?” 宣病想说你把我解开再说,能不能不要第一次就这么……野? 可师无治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浴池里的水荡漾起来,那蒙眼的布条全程都没有解开,直到宣病疼了,求饶了。 他的眼前才得以恢复光明。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盈满水雾,白皙的眼尾也泛上绯红,他整个人都是红的、抖的、还站不稳。 “……恨我吧。” 师无治突然说。 “宣病,记得恨我。” 宣病已经被抱到了榻上,难受中又伴随着一点回味,闻言在他怀里哽住了。 他缓缓抬起眼睛,露出疑惑的眼神:“为什么恨你?” 师无治原本金色的眼眸此刻带了点红,有点像从中间的金色慢慢将眼瞳边缘晕染成红色。 宣病简直想给他眼睛挖下来随身带着。 真漂亮。 漂亮得他都不想再和师无治计较到底爱不爱的事了。 反正他也没说爱周挽尘,那就当他谁也不喜欢好了。 ……不过师无治这,技巧也不太行啊。 不是都和人成亲了吗,怎么就这点道行? 再不济,年少时难道师无治还没个喜欢的人么? 第31章 前尘事(5) 与其在这里争论该不该恨师无治,宣病现在心里更想纠结另一件事。 ……这横冲直撞的,要是师无治下次还想和他一起,他可不愿意了。 他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啊,宣病记得自己以前在民间看到的小话本都是□□的。 怎么到他这就,就只爽最后那一下? “……师尊。”想到此处,宣病忍不住说,“周挽尘有和你说过,你房中的本事……很差吗?” 师无治看上去沉默了。 宣病瞬间感觉抱着他的这个怀抱紧了紧,然后他听到师无治干巴巴的说:“没有,我根本就没和……” “那就对了,”宣病迫不及待打断他的话,“他肯定想维护你的尊严……但我不太想维护。” 毕竟这犄角旮旯、又黑黢黢的地方看起来不像仙族,像某个偏远地方。 他估计是要被师无治囚禁的,以后可能也少不了要和师无治那啥。 第一次就算了,以后他才不要每次都这样腰酸背痛! 师无治垂眸,蹙眉,不说话了。 “你多练练,”宣病闭了闭眼,“别再像狗一样了,真的好差。” 他也没想到‘差’这个词有一天能用到师无治身上。 如果不是师无治先天条件好……宣病真的会觉得根本就没有快乐。 师无治:“……” 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像是要生气,宣病连忙服软,朝他怀里拱了下,闷闷的道:“腰好疼……师尊,揉揉。” 大抵男人事后都比较温情,又或许师无治真的吃这一套撒娇小连招。 他伸出手按了按宣病的腰,柔和的法力顺着指尖慢慢进去,很快疏解了疼痛。 宣病这下只觉得腰有点软,别的倒没什么了,他从怀师无治怀里抬头,望了望周围的摆设,“师尊,这里是哪里啊?” 问话的同时,还不经意间抬手揪住了师无治的衣角,一副很依赖他的样子。 师无治眼眸一动,“魔宫。” 魔宫里一片阴暗,只有幽微烛火,看不清具体摆设,但宣病刚才听到了自己声音的回音,听得出这里很大。 这床好像也挺大,不然他刚才就不会被师无治拽着脚腕从那头到这头…… “哦,魔宫啊……魔宫?!”宣病的声音逐渐拔高,他愕然抬眸,“什么?魔宫?是魔族居住的地方吗?你捣人家老巢了?!哪一脉的?” ——师无治瞬间眯起眼睛,“你知道魔族有好几脉?” 魔族在世俗中行迹较为隐秘,很少有人知道魔族分为好几脉。 毕竟仙魔大战都已经是三百年前了,如今的和平让许多人都模糊了魔族的印象,只记得所有人都说仙魔不两立,那场大战死了许多长辈。 所以很多仙族后人不清楚魔族具体在哪些地方。 更别提那些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世家少年了。 那些少年们年少时受家族庇佑,仗着天赋又拜入各派,最后下山历练,归来后,实力够的就称尊入派,成为人师。 实力不够的就各回各家继承家业。 “我在山下听过一些魔族传闻,听说他们分为九脉,是真是假我倒是不知道,但是……” 第59章 宣病眨眨眼,有点莫名的心虚:“师尊,你捣了谁的老巢啊?” “没捣,自己建的。”师无治说,“在地底下。” 他早有劈山倒海之力,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宣病沉默了一瞬,忽然说:“我以为你会残暴的杀魔族……” 他的话外之音未曾出口——他想问师无治为什么入魔,为何杀凌霜派弟子。 可他问不出口。 师无治一顿,“我也会的。只不过没找到他们。” 宣病动了动唇,他本想问师无治,那你会杀了我吗? 可话到嘴边,他又不想知道答案了。 “师尊……”宣病又一次蜷进他的怀抱里,“那天你走火入魔的时候好可怕,还伤了我,特别疼,你还记得吗?” 师无治一僵,抬手摸了摸宣病的肩上那个被贯穿又被他治好的地方,“……隐约有印象。下次见到我红眼睛,就不要靠近了。” “不可能,”宣病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还后悔没早点帮你呢,你不觉得那会你身边空荡荡的很可怜吗?不觉得差个人和你一起对抗吗?” “……不过,你应该会觉得那个位置是周挽尘的吧?毕竟你们才是‘夫妻’,那我这样算不算是鸠占鹊巢?” 师无治听了他前半句话还有点动容,最后半句一出来,脸色直接黑了。 奈何殿中本就黑,因此宣病没有察觉他的神色,只是继续自顾自地:“以前在人间听不懂什么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倒是明白了,好一个各自飞,怪不得你要杀他。” 絮絮叨叨一大堆,其实还是在问他为何要杀周挽尘,入魔和他有没有关系。 师无治:“他才是鸠占鹊巢。” “?”宣病不理解了,“什么意思?” 下一秒,他感觉师无治抱紧了他,将头埋在了自己的肩颈上,忽然说:“……师非我师,友不是友,妻也非妻,你明白吗?” 宣病不太明白,在黑暗中抬手摸了摸师无治的脸,紧接着他僵住了。 ——师无治脸上竟然有点泪水。 他第一次见师无治落泪。 “……怎么了?”宣病心疼了,凑上去,声音刻意软了一下:“什么叫‘师非我师,友不是友,妻也非妻’?” 师无治没有说话。 宣病想了想,努力解读,“师父不是你的师父?朋友不是你的朋友?妻子不是你的妻子?是这个意思吗?” 可这是什么意思? 师无治却只是又抱紧了他,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于是宣病也不说话了,他试探的张开嘴唇,笨拙的舔了一下师无治脸上的泪。 ……原来仙的泪水也是咸的啊。 师无治呼吸一窒,抬手抓住了宣病,“住手。” 宣病眨眨眼,“?” “再亲,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了。”师无治不明白他怎么这么会勾人。 宣病一僵,果然不敢动了。 但很快,他又再次拱进师无治怀里,“……那就再练练。” “练什么?”师无治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直到宣病的手揽上了…… 时间慢慢过去。 这一练,宣病真的很久没下床,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师无治没在他身边了。 “嘶……” 站起来的那一瞬,宣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民间有句古话叫心疼男人是自己倒霉的开始。 师无治流几颗泪就给他心疼的不行了……那以后怎么办? 宣病无比苦恼,同时又想:“可是,那是师无治诶。” 年少成名,三十六斩仙阵都没能给他杀死,还那么小就封了仙尊的师无治。 可一想到那么强大的师无治现在却只能挤在这犄角旮旯……宣病又有点恨了。 他恨那个人让师无治变成这样,恨那个人不是自己。 他恨得想把那个人碾成碎渣。 连他都没拉下神坛的人,到底是谁让他变成了这样? “醒了?” 黑暗中,师无治的声音又响起了,他回来的刹那,屋内所有烛火都亮了。 宣病被烛光晃得眼睛一闭,回过神来,心说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他现在不大喜欢有光的地方了。 他喜欢在黑暗中摸索着师无治,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仿佛能看到师无治更多的、平时不会在光下展示的情绪。 “为什么不点蜡。”师无治坐了下来,抓住他的手。 宣病一愣,随即感觉手上一冰,低头一望,看见个银色的戒指。 戒指上有一颗镶嵌进去的、漂亮的冰蓝色宝石,做得恰到好处,并不突兀,大小也很合适。 “这是什么?”他不解的问。 “在有的地方,这代表相爱的人要永生永世在一起,互不背叛。”师无治抬手,宣病便看见了他的手上也有个戒指。 但师无治的戒指比他宽一点,也很漂亮。 宣病哦了一声,随口问:“你爱我?” 师无治顿住。 早已料到他是这种反应,宣病转移话题:“我饿了。” 实际上他不饿,他早就吃辟谷丹了。仙族有很多神奇的丹药,他历练时常常吃。 按理来说双修会让彼此的实力都更加强劲,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师无治堕魔的缘故,宣病并没有体会到那种修为飞涨的感觉。 第60章 想来师无治也知道这一点,是以并没说话。 “屋里空荡荡的,”宣病于是又眯着眼笑,“师尊,你破产啦?” 破产这个词也是以前师无治教他的。 说起以前,宣病可真觉得师无治有点毛病——他对自己时好时坏的。 自从那盒糕点一送,师无治就常常把他带在身边,还经常严格的检查他的修炼情况,偶尔会在和一些重要的人说话时也突然问他。 “小宣,你怎么看。” 每当这种时候,宣病都心里一惊,然后费劲的转动脑子想答案。 毕竟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看师无治的脸呀,谁知道看着看着还被抽到答问题了呢?! 起初他答不出来,师无治还会提醒他,仿佛想看到他成长。 奈何几次下来,宣病对这方面都不感兴趣。 师无治只能换了一种方式教他。 可是那个时候,宣病记得自己根本就不想学,他只想和师无治一起练剑就好了,偶尔煮煮茶、做做糕点。 宣病觉得那样也很好。 直到……他做梦,梦到了师无治。 那是他第一次梦到不穿衣服,温柔的哄着他的师无治。 宣病吓醒了,他在雪莲花海里舞了一夜的剑。 现在想来,真是年纪小啊,那个时候竟然什么都不懂…… 宣病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破产很好笑吗。”师无治面无表情的问。 宣病笑得呛了起来,“没、没有……咳咳咳……” 第32章 前尘事(6) 宣病太久没笑了,自从头发白了那么多以后,旁人见他时,都觉得他的神情是带着淡淡疏离的。 因此这一笑就笑了很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宣病,”师无治抬手抚了抚他的背,“你哭了。” 宣病怔了怔,抬手摸了摸眼睛,并没摸到湿润,顿时抬眸瞪了他一眼,“你才哭了,你哭得比我难看多了。” 师无治抓住他的手腕,目光忽然扫到了什么,将他衣衫推开—— 宣病手腕上有一个疤,像小汤勺一样大。 “……这是怎么来的?”他金色的眼眸中出现了些许疑惑。 宣病收回手,一笑,“不重要。” 师无治却想到了什么,忽然把他拽到了榻上—— “诶?!干什么?”宣病没忍住,“我现在不想做……嘶!” 师无治直接摸上了他的脚腕。 宣病皮肤白得可怕,也就脸上有点血色,可双腿脚腕上,两只都有疤痕。 连带着双手,也有同样的疤痕。 “这是什么时候受的?”师无治抬眸,眸色中出现一抹戾气。 宣病讪笑了一下,“下山历练二十年,总会受伤的……早就不疼了。” 师无治沉默了,似乎在思考。 宣病心脏骤然快了起来,眼睫微微颤动,生怕他看出来什么。 “我记得,华宥志和我说,”师无治忽然开口,“他没见你受过什么重伤。” “?!”宣病惊呆了,“你认识华宥志?” “华宥志是散仙,我早年间和他交过手。”师无治面不改色的说,“这些年来,他在信里常常和我提及一位小友,我就多嘴问了一句。” 宣病:“……” 幸好之前为了让师无治吃醋瞎编时没直接说喜欢的男人是华宥志……不然这脸可丢大发了。 “他还说,他喜欢你。”师无治语气淡淡的,“你也喜欢他。” 乍闻此言,宣病眼眸瞪了下,急得呛了起来,“胡说八道!” “你心虚了。”师无治又一次说。 宣病呼吸一窒——他是真有点心虚,他以为华宥志不知道自己把他当师无治的替身。 没想到他好像从头到尾都知道! “姓华的还说,你和他洗过澡。”师无治眯起眼睛,手指却摩挲着宣病手腕上的伤疤,紧接着如数家珍一般:“不仅洗过澡,还睡在一张床,醉了还要他抱……” 宣病莫名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手腕上被摩挲的地方也有点细密的疼,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洗澡是因为两人共浴只要一个池子的钱、睡在一个床也可以节省住客栈的费用……” “醉了要抱呢?”师无治凑近他,语气带着寒意。 宣病倔强道,“你也知道我是醉了,本来我醉了就认不出人——我二十岁那年不也喝醉过吗,不就是那个德性?” 他十九入门,没过多久师无治就吃了他的糕点,师徒关系也缓和了。 二十岁那年,他在凌霜派过了第一个年,被宫观棋灌了许多酒,醉的不省人事,醒来直接没了昨夜的记忆,只依稀记得最后见到的是师无治。 因此他很少喝酒,怕抖漏出不该说的事。 ……但他确实得承认自己当时是趁醉装疯,故意往华宥志身上钻。 这能怪谁啊?还不是怪华宥志自己要长成那样。 还有,华宥志怎么连这种事都和师无治说啊?! 宣病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哦?”师无治抬手掐住他下颌,金色的眼眸又一次变红,“那你喜欢他吗?” 宣病可疑的一顿,眼神有点惊疑不定。 “……我知道了,”师无治自言自语似的,“你也会给他脱衣服,我并不是唯一。” 宣病刚想反驳,却听他又开口了—— 第61章 “但你现在是我的,”师无治将腿插.入了宣病腿间,分开他的腿,“你想让他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吗?” 宣病眼眸迷蒙起来,下意识摇头——他还想下次见到华宥志时给他道歉呢,又怎么会让他知道? “你刚才是在想他吗?”师无治摸着他的脸,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敢想他?” 宣病蹙眉,不忿的辩解,“是你先提的他,我根本不打算和他有来往了!” “还敢来往?”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你信不信我杀了他?” 宣病一怔,忍不住瞪着他,道:“那你就把我也杀了啊!” “你以为我不敢吗?” 师无治这次用了力,声音也带上了真真正正的怒气。宣病眼睫一抖,滚烫的泪珠落到了师无治的手上。 师无治立刻放开了手,眼睛里的红色褪去,声音也温柔了:“……很疼吗?” 只是因为瞪久了眼睛流下生理性泪水的宣病:“……” 他好像有点知道怎么拿捏师无治了。 似乎除了在那种事上不会听他的,别的时候都会让着他。 他对周挽尘也是这样吗?宣病鬼使神差的想。 “……疼,”宣病趁着眼睛还酸,又憋出两滴泪,“师尊,我好疼,你对周挽尘也这样吗?” 师无治咬紧牙齿,“你再提那个绿茶的名字一次,我就艹你一次。” “绿茶是什么?”宣病却疑惑的问,“为什么说周挽尘是绿茶?” “一。”师无治面无表情。 “?”宣病眼中出现困惑,很快明白过来这个一是在记数,老实了一会儿,但还是忍不住:“你真的不会对他这样吗?” “二。”师无治冷冷的。 宣病瞬间怒了,“行,你来啊,我就不信你这一天天的不肾虚!!!” 师无治直接扑倒了他。 …… 宣病这下真的老实了,他抬头看着乌黑的房梁,戴了戒指的那只手被师无治十指紧扣着。 师无治比他高大,手也大,用力时就会更加扣紧。 戒指贴着戒指,掌心也贴着,就好像彼此的心脏也贴着。 不知碰到了哪里,宣病看着自己蜷缩的脚趾,眼眶一红,“疼!” 师无治于是一顿,凑上去一亲,低声问:“不喜欢吗。” 宣病这下不吱声了,他发现师无治很喜欢看着他,吻他的眼睛,还很喜欢他的腿。 他的腿很白,不知道为什么,毛发几乎没有。 不知又过了多久,宣病迷迷糊糊的,感觉脚腕上的伤疤好像被吻了一下,怜惜又轻柔。 “……做什么?”宣病抬手推了推,手腕却也被抓住,亲了一下,紧接着手腕上便被套上了一个镯子。 宣病迷糊的时候根本不想仔细看,扫了一眼又继续睡了。 他罕见的梦到了半年前。 半年前,华宥志离开没多久,他就得到了父母的消息——他下山后一直企图找寻亲生父母,只是一直都了无音讯。 直到华宥志离开后的第三天。 监察司突然给他发了传音,说是他的父母或许找到了——仙族监察司为上修界戒律庭下的分部,在下修界各地都有坐落。 戒律庭只管仙族有没有修禁咒、滥杀无辜。 毕竟各派各宗有什么丑事肯定都是优先自己处理,只有少部分才会求助戒律庭,让天下人定夺。 换而言之,在上修界,这庭主要就是走个过场,通过水镜告诉下修界的人们谁因为善德够了当了仙尊、谁又因为触犯某事被惩罚了,顺便再展示一下仙的强大,以及夸赞极个别的道德模范,让下修界的人以此为目标成长等等。 但到底如何,都是戒律庭让他们看到的,或许事实并不如此。 毕竟他们只是不能修仙的人,又很少来上修界,有的人如果不是家里面有个有仙根的孩子,或许一辈子也没有见到上修界仙族的机会。 他们只会通过监察司来传达:“啊今年收成不好,雨太少啦,请仙君施展降雨符咒吧”之类的要求。 他们从心底就知道,上修界和下修界是不一样的,也不会去奢求。 上修界的四大家族里,个个都会修仙,只是可能天赋不高,而下修界的家族里,能出个有仙根的弟子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隶属戒律庭下的监察司是下修界才有的机构,他们管着人间许多事,譬如打架、杀人、偷东西、普通人族的籍贯之类的。 宣病没上山之前属于下修界人族,籍贯本该由他们管理,但在那里,这种不明身世的乞丐,是没有籍贯的。 所以入门以后,他的归属就挂在了他的师尊——凌霜派师无治名下。 曾经还有人说他也是靠这个直接跨越界别了,从下修到上修,免费认了个位高权重的“爹”,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 毕竟这归属的意思,便是他若在下修界出了意外,被监察司经手,那么那边第一个通知的便是师无治,为其收敛遗骨的也会是师无治。 就算宣病有了道侣,他的归属也还是师无治的,师无治对他的一切都有优先处置权。 若宣病生了重病,师无治甚至有权为他选择生死。 当然,若是他在外闯出惊天大祸,那边也会通知师无治清理门户。 宣病下山以后就一直想自己独立一个籍贯,不想再事事都麻烦师无治。 第62章 但监察司却拒绝了他,说需要师无治本人同意。宣病便只能放弃,转而在那边留下了自己的一缕发丝,找寻亲生父母。 他不觉得真能找到,因此也就没抱期待,只是随手一留。 所以监察司传音过来的时候,宣病心里是高兴过那么一瞬的。 据说他的父母是下修界西北詹家的人,他原名应该是詹瑄,还有个弟弟叫詹文钰。 詹家在当地小有名气,以贩卖丹药为生。他们家请了好几个仙族丹修炼药,还会将一些丹药免费发放给穷苦人群。 买卖的丹药范围包括但不限于易容丹、美容丹之类。 他们卖的丹药比上修界的仙族丹药要低一个位次,药效也略逊一筹,但应付下修界的人却足够了。 宣病带着雀跃的心情赶过去时,已经是傍晚了。 第33章 前尘事(7) 他们约定在了客栈见面,詹家还派了人接他,那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长发高束,脸上有许多皱纹,发冠上还有颗黑色宝石,腰间坠了玉佩,看上去有点书卷气。 “你是宣病么?”男人一见到他,便一怔,“家主让我派人来接你,你如今几岁了?” 宣病穿了身墨绿长袍,束了天蓝色腰带,乌黑的头发没用冠束,反而不伦不类的用玉簪挽了起来,脑后也披了段头发。 他很适合这种浓重墨彩的颜色,又生得好看,眼睛最美,炯炯有神的同时身上还有股少年意气。 旁人一看,都会觉得他柔软无害,又温柔可亲。 仙族中,二十及冠,许多人都靠这个来判断旁人年龄,可宣病不束冠,穿成这样,那男人便无法判断了。 “我四十多了。”宣病暗暗打量面前的男人,语气很淡,“你是谁?我爹怎么不来。” 监察司不是说他因为找到儿子都哭得不省人事了吗。 那男人一愣,“四十多?!” 宣病嗯了一声,依旧淡然。 男人擦了擦汗,用熟稔的口气道:“哈哈,修仙果然显年轻啊,竟一丝白发也无!我是詹家的管家,都五十三啦,和你们这些仙人比不得喽。” 宣病不爱对陌生人叙家常,开门见山的问:“我爹在哪儿?” * 詹家在这座小城里名声籍甚,詹管家一领着他出来,外头的路人都开始和那管家打招呼了。 这些人里甚至有被抱着的小孩,小孩也在朝詹管家笑。 宣病莫名觉得有点诡异。 “詹管家今天出来办事么?平日可不常见你哟!” “这小郎君俊俏的,是生人么?以前好像没在城里见过。” “小郎君今年几岁了,说亲没有啊?”有人笑嘻嘻的打趣他。 宣病不喜欢外人特别在意他的外貌——师无治教过他,如果在上修界,外貌大于实力,那么对他抱玩赏态度的人就会居多。 那种情况,是别人小看了他,他该生气,而不是为样貌沾沾自喜。 毕竟扮猪吃虎的人总不喜欢被当成真的猪,即使那是头漂亮的猪也不行。 他想像师无治那样,别人提起来都是‘天下第一人’的名号和实力,而不是样貌。 师无治也长得好,可这世间有几个人提起他的名字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容貌? 他们想到的都是那“天下第一人”的名号。 所以宣病也照猫画虎的不喜欢别人谈他的外貌,一提就黑脸。 但因为找到了父母,这两天他心情很好,便一笑,语调懒洋洋的搭了腔:“我啊,十九那年就说亲了。” “哦?”那人顿时更来劲了,“说的是什么样的姑娘?” 宣病低声一笑,“是位脾气不好的‘姑娘’,身高八尺,但我就是喜欢。” “多少?”众人一愣,“身高八尺的姑娘?那得比你还高了吧?” “去去去,怎么还越问越多了!”詹管家挥去那人,又看向宣病,“少爷真有喜欢的人了?” 宣病抬眸,扫了他一眼,眼神里尽是冰冷之色。 詹管家后背莫名冒出一股寒气,顿时不敢问了,“是我多嘴了。” 宣病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他也不是故意冷声冷气。 最开始他下山时何曾不是少年心气,对每个人都礼貌赤诚,可现在过了快二十年,那点心气早就被历练时遇到的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给磨掉了大半,余下的那一点儿只有在师无治面前才会展现。 在身边没有自己在意的人的时候,宣病就会暴露本性了。 “带路吧。”宣病淡淡开口。 詹家位于城中心,府宅绵延数里,大门外站了一排面容严肃的护卫。 “家主!” 詹管家引着他进门,便开始喊,“我把大少爷带回来啦!” 府宅进门不多时便是正堂,管家话音一落下,宣病便感到一阵风袭来,有道身影扑了上来—— “我的儿啊……” 一穿金戴银的美妇抱着他,双目噙泪,看起来是高兴得哭了。 宣病眯起眼睛,打量面前的妇人,犹豫道:“你……” “我是你娘啊,”妇人含泪看他,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语气温柔又可怜:“都这么高了,你丢的时候才不到几岁……” 宣病有点不习惯这样的热络,但一想到这是他的娘亲,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的娘,便心间一软,没有躲开。 第63章 “宣……宣儿,”一中年男人走了上来,“我能这样叫你么?” 宣病看着他——这男人应该是他爹,面色苍白,眼下乌黑,样貌应该是吃了丹药在保养,但细看还是能看得出老了的疲态。 那妇人……他娘也是这样,看起来有些藏不住的老态。 毕竟不是有仙根的人。 “自己的儿子想怎么叫怎么叫喽,”妇人笑了,摸了摸宣病的头发,“孩,我给你做了饭,走——我们去那边。” 宣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便只能跟着去,他想叫一声娘,可不知为何,怎么都叫不出口。 他记得以前在宫家,宫观棋对待宫母,就很亲切,宫家父母还会给宫观棋做一堆好吃的,会嗔怒的怪宫观棋怎么又瘦了。 那是他曾经很羡慕的。 现在……他好像也有了,不用羡慕宫观棋了。 他梦里的家就是这样,远归回家后,母亲会拂去他的汗水,问他累不累,而父亲在倒酒,布筷,为他接风洗尘。 “你不爱吃么?宣儿,怎么不说话呀?”那妇人又温柔的笑着问。 詹家主也给他的碗里夹了块肉,然后眼眶通红——难为他这一把年纪了,还像孩子一样,情绪外放。 他搭着宣病的肩,“宣儿,都怪我们当年没看好你,让乞丐把你偷了去,自从你那事出了后,我就将府里的护卫都加强了……以后,你不用怕了。” 宣病动了动唇,捏起筷子,却无端的觉得拘谨,“……嗯。” 以他现在的修为,其实并不怕什么了。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沉默的看着他的父母亲,静静的享受这片刻的温情。 这就是家吗? 可为何,还没有在华宥志和宫观棋的身边自在? “对了,方才管家说你有喜欢的姑娘?带来了吗?”詹家主忽然又问他。 宣病苦笑了一下,“没,他还没答应和我在一起呢。” “怎么会呢?”妇人不解起来,“我儿这么优秀,又声名斐然,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宣病笑了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又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宝物。” “也是,喜欢这事,强求不来,”詹家主叹气,又给宣病倒了杯酒,“来,尝尝我酿的梅子酒!” 宣病接过酒杯,闻到了一股酒香,抬眸时见他爹已经先将酒一饮而尽了。 “闻起来不错,”宣病转了转金色的酒杯,笑了,“不过我不胜酒力,还是不喝了。” 他真醉了,会断片,所以没有熟人时从来就不喝。 “不喝酒好啊,”妇人笑了,“你爹是个酒鬼,弟弟也是个酒鬼,我可受够他们了……来,吃菜,娘亲手给你做的大肉。” 她将一块肘子肉挑到了宣病碗里。 宣病蹙眉,选择直接咽了,没有嚼,那样就不会吃出具体味道。 因为他不喜欢吃这个——山上时他没辟谷那会,也不会吃这种,下山后他有了自我选择的权利,就更不吃了。 后来变本加厉到了身边人也不许吃的地步,因为他讨厌闻到那个味道。 比如华宥志在时,他也不准华宥志吃。 寻常人估计会拒绝他,但华宥志却默默的说好,还问他喜欢吃什么,说下次他记着,点菜时就不点了。 但母亲给的肉,和朋友在时怎么能比? 所以宣病还是吃了。 桌上的菜足有一百零八道,每样都精致又美味,宣病喜欢鱼,便多尝了几口鱼。 “宣儿喜欢鱼么?”妇人注意到他的动作,笑了起来,“那娘亲明天给你炖鱼汤罢——你弟弟也爱喝这个。” 宣病下意识拒绝:“不用麻烦……对了,怎么没看见弟弟?” 不是说他有个弟弟叫詹文钰吗。 闻言夫妻二人都一僵,紧接着同时笑了,“他啊,闹脾气呢,别管他……宣儿,天色很晚了,要歇在詹家么?” 宣病犹豫了一下,抬眸,却见自己的父母都是一副征求他意见、想让他留下来的模样。 “……好。” 深夜里,宣病被领到了一间布置精致的房间,有小丫鬟进来点香炉的熏香,而他的母亲也来了。 宣病很不习惯和女人共处一室,哪怕这是他娘,他也会不自在。 但他娘明显没在意到这个,只是怔怔的看他。 “宣儿,你和小时候比,变了好多,”他娘抬手摸了摸宣病的脸,“好瘦,脸上怎么这么没有血色?是上修界有人欺负你么?” 上修界各派中,勾心斗角也不在少数,总有人自以为是的抱团欺负下修界来的人。 这种事,两界都是有所耳闻的。 “没有,”宣病克制住把她手拿下来的心,微微笑了,“只是近日病了,所以看起来不好。” “这样啊……那和为娘说说,这些年来,你在上修界过得如何?可有吃什么苦?有没有交好朋友?” 她的语气又轻又温柔,宣病意识中的母亲就是如此的,以至于他忍不住眷恋,也放软了语气:“没有什么朋友,也没受什么大苦……都过去了,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对了,我听说,你拜入了天下第一人的门下?他那里是不是管得很严呀?经常束着你么?” 宣病一怔,没想到她竟然连这个也打听好了。 他想了想,“不算严格,我不是他唯一的弟子,而且师尊他已经成婚了,早就不怎么过问我们这些弟子的事了。” 第64章 “原来如此。”他娘又摸了摸他的脸,“你困了吧?快睡吧……娘亲给你哼个催眠曲……” 宣病想说自己还不困,可她的话音却好像有什么魔力,他很快便感觉眼皮子在打架,慢慢的睡了过去—— 他睡过去的瞬间,女人脸上的温柔立刻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仿佛刚才都是装出来的温柔。 第34章 前尘事(8) 刺痛。 再次醒来时,宣病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睡前母亲的安眠曲、柔软的床榻,都不见了。 手腕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穿透了,骨头里仿佛有东西在爬。 “换吧……换吧……” 男人魔怔的呢喃声响起,“仙骨……我要仙骨。” 宣病轻吐出一口浊气,抬眸,发现这是一处阴暗潮湿的屋子,像是暗室。 面前有一张长桌,长桌上躺了个和詹家家主面貌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人,桌边还有个在虔诚跪拜的男人——跪着的,是他爹。 而他被丢到了地上,双手、双脚,皆被捆仙锁给贯穿了。 白色的仙锁上,鲜血淋漓。 宣病动了动手,剧痛瞬间袭来,寻常人或许会质问这里是哪里、又或许会疯狂挣扎。 但他却只是缓缓站了起来,这个动作让他全身都更痛了。 他抬起手,看了眼捆仙锁,忽然笑了。 晶莹剔透的白色仙锁穿透了他苍白的手腕,血液染得仙锁都红了。 宣病笑得很奇怪,像个疯子,漂亮的脸颊上沾了自己的血,更衬得他诡异非凡。 像一尊精美的玉雕,却无活气。 “人呐……就是这样可笑的东西,”宣病喃喃着,“总是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明明看出不对劲,还是要来。” 睡前母亲一句句看似关切,实则在打听他在仙族境遇、问他是否有同行人…… 他说自己病了,母亲也并未问他得了什么病、好没好。 他自欺欺人的以为,是母亲没有那么细心。 可仔细想想,怎么会被骗呢?明明见过宫观棋家那种正常的母爱啊……怎么还会被骗呢?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太想要一个家人吧。 可是他的软肋却变成了刺向他的尖刀呢。 “你怎么还能站起来?!”詹家主惊恐至极的转头,“不、不对,这捆仙锁怎么会捆不住你?!” 宣病看向他,浑身冒出了冰蓝色的法力光芒,一步步走向那惊恐的男人—— 锁链在地上摩擦出了可怕的声音,暗室里幽微的烛火衬得他面容越发诡异。 “我当然是仙,我有这么高的修为怎么不算是仙呢?”宣病漫不经心的走过去,“只是,你这捆仙锁的把戏,我师尊早就用过了。” 詹家主无暇去顾及他这话里深藏的意思了,咬了咬牙,袖间银光一闪,拿着刀直接扑了过去—— 刀子扎入皮肉的瞬间,宣病叹了一口气。 “就这点力气?还没妖怪咬得疼呢。” 詹家主一愣,下一秒却见宣病一脚踹开了他,拔下了脑后金色的簪子,然后用簪子挑起了锁链—— 金簪穿起锁链,一点、一点的把它扯离了皮肉。 捆仙锁未曾使用时有道封印,避免伤到主人。 封印解开后,仙者就算轻轻碰到也会痛。 所以宣病才用金簪挑出仙锁,避免给手造成二次伤害。 散乱的长发垮了下来,金簪上沾了血,锁链从皮肉里脱离了。 可宣病受伤的地方却留下了血洞。 鲜血还在汩汩流下,但宣病却好像感觉不到疼,又笑了。 “你是在害怕你自己的孩子吗?”他望着詹家主满面的惊恐,笑得却如同恶魔,“爹。” 话音落,金簪倏然泛出光芒,将那捆仙锁斩断为了好几截,然后,操纵着仙锁,直接贯穿了詹家主的四肢—— 噗嗤。 血肉被扎破的声音让宣病觉得愉悦。 詹家主发出了可怖的尖叫,他痛呼着,身体却被狠狠钉在了墙壁上,无法动弹。 宣病阴柔的笑了,但又想起什么,抬手拍了拍脸,喃喃自语:“不好,不能这样,师无治不喜欢这样。” 他又恢复了纯白无辜的模样,可脸上的血和纯白的样子一比,更可怕了。 “宣病!!!”詹家主咬牙切齿,“你是要弑父吗?!” 宣病一怔。 但他又想到了什么,眨眨眼,“你不会真是我爹吧?我以为你就是随便找几个人来剥仙骨给你儿子换呢!” 毕竟他在历练途中也见到过这种人。 詹家主似乎从他这态度中找寻到了父亲的尊严,自以为能拿捏,便道:“当然!我就是你爹——你们仙族不是有法术可以验……啊!” 不用他说,宣病已经抬指,一道法力光芒自指尖而出,取了詹家主的一滴血,又和自己的血混在了一起。 两滴融合的血液发出了白光。 ……他们真的有血缘关系。 这居然真是他的亲爹。 宣病恍惚了一下,但又闭了闭眼,“……不过如此。” 原来他奢求的亲情,不过如此。 那弟弟呢? 宣病蹙眉,抬指一动,又将躺着的那年轻男人取出血来,和自己一融—— 血液发出黑色光芒。 他和弟弟竟然没有血缘关系? 第65章 那这爹和弟弟呢? 宣病于是又把他们俩的都验了一遍—— 詹家主和詹文钰,是父子。他和詹家主也是父子,可他和詹文钰却不是兄弟。 宣病有点迷茫了:“什么鬼?” “你干什么?!”詹家主见他又要发疯,“别动我儿子!” 宣病本来不想发疯的,闻言立即抬手甩了他一巴掌,阴狠道:“他是你儿子?我就不是?我的仙骨就活该剥出来给他吗?!” “你是妖怪!”詹家主却又尖叫起来,“妖的儿子!” 宣病又笑了起来,神色中带着一点疯癫:“哈哈哈哈——好,好……那我就让你儿子去死,你想要他是什么死法?碎尸万段烤了怎么样?!” 他的模样看起来是真的能干得出这种事的。 詹家主挣扎着发出恐怖的咆哮,“不!来人!来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暗室都动了动,宣病一怔,却见这詹家主的身上竟然冒出了一道道属于妖类的红光。 世有人、妖、魔、仙,还有传说中的神。 妖是半妖形态,大多愚笨,身上会有兽形,和人族寿命差不多,也会有不可避免的衰老。 它和魔一样,都是异类,在仙族和人族中被驱逐、屠杀,因此它们不得不披上伪装。 “……原来我是妖仙混血,”宣病抬手摸了摸额头,又笑了,喃喃着:“也不算白来呢……” 詹家主却已经挣脱了捆仙锁,奔上了他,狠狠的一拳揍了上去—— 宣病身形一闪,躲开了,可随着詹家主的咆哮,暗室的墙被震碎了,露出了外边一片乌泱泱的人。 “城主……城主……” 黑色的夜幕之下,那些人看上去十分麻木,像是被人操纵,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宣病这一瞬脑海里忽然明白了之前的怪异之处来自哪里。 怪不得它们的话听起来那么奇怪。 怪不得他们每个人甚至小孩都认识詹家的管家。 怪不得这些人敢对仙族下手,不怕被人发现…… 原来这就是一座妖城。 宣病啧了一声,早知道就该速战速决,非得发疯折磨人家干什么? 现在好了,它有外援了。 “唉……”宣病叹了一口气,仙力骤然盛起,“擒贼先擒王咯。” 妖大多愚笨,在某个地方,只认一个首领,或者认首领的妖丹。 所以,只要抓住詹家主就好了…… 不……不对。 宣病心间一动,忽然想起刚才詹家主那暴怒的模样,身形一闪,不再和那家主对抗,而是—— 他一把抓起了昏迷的詹文钰,脚尖一点,上了屋顶。 “宣儿!” “宣病!!!放开他!” 詹家主和那妇人的声音一同响起了,扑向屋顶。 宣病看着他们,忽然笑了,“你们很在意自己的儿子?我好羡慕哦……可是,我没有的东西,他为什么要有呢?” 身后是高悬的明月,宣病在月下简直像泛着光的仙人。 可他做的事却不像仙。 话音落下的一瞬,他五指成爪,直接掏出了詹文钰的心脏—— 心脏正中,是一颗血红色的妖丹。 他赌对了。 鲜血顺着他的手滑下,和他自己手腕上破洞流出的血混在了一起。 “好漂亮的丹,”宣病笑了笑,脸上带着一点稚子般的残忍:“正好我的仙剑上还差颗晶石……对了,好像也还差点血,不如就拿你祭剑好啦。” 他的仙剑瞬间出现,直接刺入了詹文钰的身体,泛起红光,将那人直接吸成了人干,轻飘飘的滑落下去。 这一切的发生只不过在瞬间,底下的詹家父母瞬间疯了,咆哮着就冲了上来。 “我的儿——!” 他的母亲哭喊着,接住那轻飘飘的孩子。 他的父亲扑到了宣病身边,显然是要和他同归于尽。 多么可笑。 宣病面色苍白,在月下却笑得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父亲。”他说,“请你上路吧。” 仙剑在这一瞬化出剑影,直接刺向了詹家主。 血雾飞散了满天。 宣病却笑了,他站在屋顶上,飘扬的发丝里渐渐生出了些许白发。 他看着白发,怔了怔,而后漫不经心的将长发重新用金簪挽起,居高临下的扫视过底下麻木呆滞的妖群,轻飘飘的命令道: “从此以后,此城易主,我为城主,尔等听令,斩杀詹氏余孽。” 他拿起了那颗妖丹,号令群妖,撕咬着吃掉了詹家活着的人。 妖怪们放了火,吞没了一切痕迹。 梦里漫天的血雾,手腕上锥心刺骨的疼痛,亲生父亲的偏向和杀心让他直接从梦里醒了过来。 他还在魔宫里。 体内体外全是师无治的雪莲气息,这让他的神魄迅速安定了下来。 第35章 前尘事9 “……真是,好久没做噩梦了。”宣病喃喃着,摸了摸手腕上的疤痕。 当时好疼,但现在师无治亲过了。 以后阴雨天也不会疼了吧。 这个下意识的想法让宣病耳根一烫,有点羞赧,又想起来师无治用捆仙锁绑自己的时候。 他二十岁那年,是个不懂就问的年纪,在书上一接触到这种神奇的绳索,便跑去问师无治。 第66章 “师尊师尊,这仙锁可有解法呀?” 彼时正是月下,雪莲花海里置了一张桌子,师无治坐在桌边,借着月光看书。 月下的仙人望上去圣洁尊贵,雪莲花海里微风浮动,宣病不自觉的又被他吸引了。 直到手中的书被抽去,师无治扫了一眼内容,薄唇轻启:“有,下次见到案例,我会教你该怎么解。” “案例?”宣病眨眨眼,觉得这个称呼很奇怪,但又想起什么,“师尊!你有捆仙锁吗?你可以捆我呀!把我当成案例,捆了再教我怎么解!” 师无治看上去顿了一下,紧接着手中便出现了一道白色的捆仙锁,朝他道:“过来。” 宣病小跑过去。 “跪下。”师无治抬眸,金色的眸子在月下显出一种奇异的漂亮,“跪在软垫上。” 他语气温柔,显然不想让宣病感到屈辱。 宣病也没觉得屈辱,嗖的一下就乖巧的跪了,毕竟平日里跪得也不少,凌霜派还很多都是跪坐。 师无治却站了起来,下一秒宣病只觉手上一凉,低头一看,捆仙锁已经将他捆住了。 这滋味不太好,宣病挣了下,捆仙锁却更紧了。 纯白的仙锁将他困在了这片雪莲花海里,将他宽大的衣袍收紧了,露出那柔软的少年身段。 窄腰、宽肩、长腿。 “这是还没有开封的锁,如果开封了,你碰到便会疼……下次若遇见开封的,不要用手直接去碰。” 师无治金色的瞳孔低垂,抬手摸了摸宣病的下巴,将其微微抬起—— 宣病喉间紧了紧。 师无治的手却又掠过了他的锁骨—— “从中府穴,到瞳中穴,中脘穴,气海穴……” 随着话音落下,他的手也一步步掠过那些地方。 宣病没学过穴位,被他的动作弄得耳朵一烫,闭了闭眼。 若他此刻没有闭眼,便能看见师无治金色眼瞳里的一抹欲望。 “慢慢用仙力滑动,便可逃脱捆仙锁的束缚,不过疼还是会疼的,以后尽量别去做坏事。为师不好捞你。” 宣病恍惚了一瞬。 疼确实是很疼的,他从那座妖城回到客栈时,那被贯穿的四个血洞已经没有流血了,但翻开的皮肉疼得要命。 他记得刚下山那会儿,也受过这种伤。 那会儿华宥志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但他不愿意和华宥志在一起办委托。 有一次他就悄悄的自己出去了。 他低估了那个妖兽的实力,手臂上被咬得稀巴烂。 半夜回来的时候,他一推开门,华宥志就站在门后,冷冷的看着他。 “……” 宣病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眉头一蹙,“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华宥志冷笑,“出去干什么了?” 宣病下意识就要回答,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纳闷的看着他:“关你什么事?我师尊管得都没你严……让开。” 华宥志身形一闪,将他抵在门边,掐住他的下颌:“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说了,我喜欢你,我就是要管着你。” 宣病也不是吃素的,尽管手臂上还有伤,但法力还在,抬掌便掀开了他。 华宥志的表情看上去怔了怔,紧接着便笑了,“你真是给我惊喜。我还以为你一直都会是那单纯的、为情所困的样子呢。” 宣病觉得他说话好奇怪,仿佛下一秒要说,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过来,我看看伤。” 华宥志却又开口了,趁他走神,直接把他拽到了桌边。 那道伤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华宥志沉默了一下,掏出仙药,淋了上去。 宣病瞬间龇牙咧嘴,“疼疼疼!!” “这么怕疼啊,”华宥志轻声说,“那你以后床上可有的受了。” 宣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华宥志却又问,“你喜欢大的男人,还是小的男人?” 宣病:“……”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他一时没有想出来哪里怪,犹豫了一下,“什么意思?年纪吗?” 华宥志又低声笑了,笑得很蛊惑,“你说是年纪就年纪吧……你喜欢年纪大的,还是小的?” 宣病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了师无治的面容,下意识跳开话题:“这不关你的事,回你自己的屋子去。” “我不会回去的,不仅不回去,从此以后我还要和你在一张床上睡。”华宥志抬眸,乌黑的瞳孔深处泛出一点金色的光芒,一步步逼近他,像捕猎的兽王。 宣病咽了咽口水,往后一躲,“我才不要。你不是客栈的仆役吗?不打算回去了?” 他越退,华宥志越进。 “不回去了,我要追你。但有时候办急事,可能会突然消失,到时候你不必在意。”华宥志捉住他的手臂,抬起手,光芒一掠,“现在还疼吗?” 宣病一愣,低头一看,那里已经被包扎好了。 而除了开始的那一下,后续竟然没感觉疼。 ……难道是因为刚才全把注意力放在华宥志身上了? 也不对,是药的问题吧? “你这是什么药?”宣病抬眸问他,“效果真好。” 华宥志却没回答那个问题,而是道:“以后我不在,不许出这种危险的地方。” 第67章 宣病一怔,看着他的脸,莫名的又想起了师无治。 这语气……不不不,不可能的,师无治怎么可能会像刚才那样说话? 以前看见他受伤了最多也就扔瓶药给他,哪会这样? “听到没有?”华宥志微微蹙眉,“发誓。” 宣病:“……不发,万一你有事不在,那我不得被雷劈吗。” 仙族的誓言受天道管束,没做到的话是真会被惩罚的。 “我随叫随到。” 宣病还是没有发誓。 他庆幸自己没有发誓,不然现在在魔宫里一想华宥志,那不得咔擦一道雷下来直接把这宫殿都劈塌吗…… 塌了都好说,他主要怕师无治又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 比如昨天情动时—— “我好,还是华宥志好?” 宣病:“……”我又没试过和他双修!我怎么知道! 他一时间忍不了这种恶趣味,一脚把师无治从床上踹下去了。 然后换来的自然是更猛烈的东西。 说起来,师无治这几天到底在做什么? 疑惑的种子在这一刻倏然发芽,宣病爬了起来,将脑海里回忆的思绪拂去,点燃了蜡烛。 一支亮了,整个屋子里的都亮了。 看清的瞬间,宣病一愣。 屋子里不是空荡荡的了,反而布置了许多精美华贵的物件。 “这是什么时候布置的?我怎么没印象?”宣病喃喃。 师无治竟然还真的把他说的话放在了心上。 那师无治还在魔宫里吗? 宣病抬手,在空中绘了个繁复的蓝色咒文。 他这几天也没白干,每次师无治和他做,他就借着吻在他身上种一点法力的痕迹,以便于他追踪师无治。 男人嘛,在床上时,他随便留什么都只会觉得他是小打小闹。 尤其是师无治这种……自以为掌控全局的男人。 宣病眼神一暗,那个咒文嗖的一下飞跃出去,再回来时,变成了白光。 这代表方圆百里,没有师无治的痕迹。 宣病一顿,当即又画了个传音咒。 他要给妖怪传个信,帮他查查师无治入魔那几天的事。 师无治不可能无缘无故入魔。 传音咒外很快连通了,传出一个慢吞吞的声音:“主人。” 这妖怪是詹家那座城里,宣病通过妖丹控制的暂时管事人。 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妖很好用,因为它们十分死心眼,只要掌管妖丹的人下一个命令,它们就会前赴后继的去完成命令。 而且,只要妖丹在手,就永远不会背叛。 妖怪们还有独特的传信方式,据说是能和成精的花草对话。 宣病懒得给这些妖怪取名字,直接问:“外面仙族可有出什么大事。” 那头窸窸窣窣一阵,大概片刻,妖怪开始按照查到的东西,照本宣科了:“有两件事。仙族悬赏一千万通缉宣病、师无治,还有师无治入魔,被凌霜派除名。” 竟然直接除名了吗? 宣病一顿,手指微微蜷缩,“他们俩的通缉罪名是什么?” “师无治被妖魔夺舍,宣病帮助他潜逃——主人,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是和你有关系吗?” 妖怪并不知道他就是宣病。 宣病却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的脑海里只有那一句,“师无治被夺舍。” “夺舍?!” 夺舍即原主死亡,妖魔趁虚而入夺取这具身体。 妖怪听到他提高声音,又补充道:“对,夺舍。他们说是在冲关时被妖魔夺舍,凤情带着弟子进去时,师无治就已入魔。” “可是……”宣病想说什么,又感觉到了什么,倏然抬手擦去了符咒—— 殿外适时响起了脚步声。 师无治回来了。 第36章 前尘事(完)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师无治走了进来,合上了门,语气里带了点警惕。 宣病满脑子都是师无治被夺舍可能死了,心里涌上了一股气愤,抬眸时眼神里有压制不住的怒气和恨意。 师无治脚步一顿,“是宫观棋在给你传音,对吗。” 他并不是疑问,而是在心底已经给他定下了这个罪名。 宣病眼眸疑惑了一瞬,很快意识过来宫观棋可能知道什么。 “……没有,只是太闷了,自己说话解闷而已。”他招手,“师无治,过来。” 师无治没有过来。 宣病蹙眉,“你现在不过来,我就去死。” “……” 师无治动摇了,金色的眼眸里浮现一抹挣扎。 宣病隐隐觉得他并没有被夺舍,但师无治为何要杀周挽尘是个很奇怪的事。 他想了想,忽然说:“师尊,我只有你了。” 师无治一怔。 “我那天本来要封仙尊的,你知道吗?”宣病放轻了声音:“封尊以后,名利唾手可得,但我却没有选择那些……反而和你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安家,你知道为什么吗?” 师无治抿了抿唇,“你后悔了?” “……我不后悔,”宣病抬眸,心说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他朝师无治走了过去,“师尊,我没说过我后悔。” 他进一步,师无治反而退一步。 “……” 第68章 你到底在退个什么?!你在害怕什么?!!宣病要被他气死了。 他停住脚步。 师无治也停了,疑惑的看着他。 “我腿疼。”宣病耍无赖,直接坐在地上,“我不走了,你自己过来。” 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宣病是直接赤脚踩上去的。 房间里的烛火亮起来时很柔和,来了魔宫后宣病就没穿过自己的衣裳,全是师无治的。 师无治的衣衫他穿起来大了不少,雪莲气息也很重。 宣病在人间游历时听过一种说法,说人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会把带有自己气息的东西一遍遍的抚摸,以确保这个世界上还有某样东西是自己的。 之前师无治给他穿衣服的时候,他脑海里隐约就有这样的想法划过——但是被他自己给否认了。 那是师无治诶,没安全感,开什么玩笑。 “你不过来是想等我爬过去吗。”宣病再次开口,神色里带了点委屈,“师尊……你想让我变成你的小狗吗?” 师无治闻言一顿,面色一动,显然对此感到……兴奋? 宣病不确定那是不是兴奋。 那抹情绪只在他的脸上闪过了一瞬,他来不及捕捉。 师无治总是这样淡淡的,不让人看出情绪,唯一一次情绪很大的时候,就是第一次见面,他扑上去强吻师无治的时候。 说起来,师无治结婚时对周挽尘也淡淡的…… 宣病眨了眨眼,想到了什么,眼眸一眯,“好吧,那我爬过去?” 但他刚爬出一步,身形就被师无治捞了起来,横抱着上了床。 帷幔飘散而落,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宣病怔了怔,听到师无治说—— “……不许。下次不许这样。” 宣病眉头一挑,故作无辜,“师尊,你知道吗……你刚才看着我爬的时候,眼神可不是这样说的。” 师无治眼神一震,某种旖旎的念头瞬间占据心扉—— “就是这样……”宣病眨了眨眼,抬头舔了舔他的脸,“你刚才就是这种……想狠狠撕开我的眼神。” 师无治额头青筋爆出,显然忍耐到了极致。 他掐住宣病的下颌,声音几乎是咬着牙齿发出的:“宣病,到底谁教你的这些?” 宣病听出了他话音里的怒气,却轻声一笑,飞快地又舔了一下师无治的唇。 “师尊,我只在你面前这样,你不喜欢吗?”他眨眨眼,“还是你更喜欢我在你面前装成天真无辜的样子?嗯?” 师无治一顿。 “你猜我为什么在那么多人里只亲了你?”宣病鬼使神差的继续说,“……你真以为,在乞丐堆里养了这么久的孩子,还会保持稚子心性吗?分不出好坏?” ——他要验证师无治是不是真的被夺舍。 他和师无治多年前有一个秘密。 那个秘密是他会彻底爱上师无治的原因之一。 他对师无治的喜欢有一部分是来源于年少时遇到了最惊艳的人,但更多的一部分……是来源于师无治本身的魅力。 那一次,他醉酒后,心绪被无限放大,然后酒壮怂人胆的爬了师无治的床。 师无治掐着他,脸色难看的和他说了很多话,让他在雪莲花海里跪了一夜。 也是那次过后,宣病无可救药的沉沦了下去。 如今……他想看看同样的情况下,师无治会怎么选择。 毕竟他那年做得可比现在过火多了。 “师尊,”宣病想着,便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师无治,“你还记得,那年,那个烟火盛放的晚上,你和我说了什么吗?” 师无治金色的眼睛里出现一抹怔忪。 宣病也不急,而是就这样看着他,“……还记得吗?” “人生在世,终有不虞之誉,求全之毁。”师无治喃喃着记忆里的话,“出身不能决定你的终点,任凭旁人如何轻贱于你,你都不该自甘堕落。” 宣病一顿,也小声的、像对暗号似的道: “——想做我师无治的弟子,自然是要自觉矜贵,学着让自己变成‘月’。” 那年他入门遭受无数非议,人人都说他是下修界派来的想啃师无治的蛀虫。 那些话听的多了,宣病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即使有人人羡慕的天赋,也仍旧只能是旁人的垫脚石。 于是他爬了师无治的床。 但他没想到师无治却早就看透了他的性子。 所谓一见钟情都是蓄谋已久,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样貌不俗,也很会利用自己。 他用命赌了一次,强吻师无治,换来了师无治的妥协,成功入了门。 后来他爬床失败,以为会被赶下山的。 可师无治没有,反而对他说了那么一番话。 师无治是个多好的人啊,为什么入魔呢。 “他们说你被夺舍,我不信。”宣病这下直接摊牌了,“妖魔鬼怪记不得这么有人性的话,师尊,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入魔吗?” 师无治又不说话了。 宣病索性直接抱住他,眼神晦暗的抬手按上了他的额头,“那我就……自己看咯?” 他会一点摄魂术,能看到一些过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宣病手指出现一道光芒,刺入了师无治的脑海—— 纷飞大雪落下,唢呐声响起,红绸遍布的屋内,师无治穿着大红喜服,在和一只猫……拜堂? 第69章 “宣病!!” 宣病的意识被强行拦住,扔了出来,师无治一下子推开了他。 “你急什么?”宣病蹙眉,真的生气了:“你怕我看到什么?怕我看到你和周挽尘上床吗?我又不在意这个!” 师无治脸色却难看起来,直接捞过榻边的锁链,将宣病绑在了榻上,然后自己落荒而逃。 宣病:“……” 宣病真的想骂人了,他挣了挣锁链,却发现师无治这次是来真的,给他拷住了不说,还限制了法力。 然后,接连几天,师无治都没来,宣病起初被拷还觉得好玩——因为这手铐内圈有羊绒,并不硌手。 师无治不让他吃这种苦,所以地上也铺了厚毯子。 但看多了总会腻的,宣病第六天就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开始砸屋内的东西,企图这样引来师无治。 师无治果然来了,但他此刻的眼眸双眼皆是血红色。 面对着遍地珍贵宝物的碎片,师无治也只是眯起眼睛,看着他砸。 “尽管砸,等会地上有多少碎片,我就干.你多少次。”师无治淡淡的说。 宣病顿住了,看着手里捧着的一个大瓷瓶,又扫了眼遍地狼藉,嘴角一抽。 这地上少说几千片是有的…… 宣病怕了,乖乖把瓷瓶放回去。 师无治眉头一挑,“砸累了?行,那来还债。” “你来真的啊?”宣病忍不住问。 师无治却扑了上去。 宣病从最开始的暗爽,到后面的麻木…… “你终于不行了?”宣病幽幽道,他就说师无治会肾虚的吧。 谁料话音刚落,师无治从榻边掏出一瓶丹药,掐住宣病的下颌,倒了一半进去。 宣病还没来得及问那是什么,便感觉到了熟悉的情动,紧接着——师无治把剩下的药也倒进了嘴里。 一人半瓶chun药是什么鬼?! 宣病这下真怕了,他是给师无治试探魂魄把人弄疯了吗? “你不行就自己吃,不要给我喂啊——唔!!!” 宣病被捂住了唇,师无治又扑了上去。 黑暗和白光交织,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他就记得想跑又被拽回来很多次,记得手被师无治攥得很紧,记得自己呜咽着说: “……墙好硌。” 后面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说了多少羞人的话,宣病才终于把他哄好了。 …… 旖旎暧昧的梦境在晨光投进上莲殿的一瞬破碎,宣病眼前晃了晃,从这个梦里醒来了。 好一会儿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重生者。 直到腰间的手动了动,雪莲气息唤醒了他的知觉。 宣病一僵,低头一看,师无治的手还揽在他的腰上。 第37章 你要和你的小竹马成亲? 和前世极其相似的一幕。 “……” 但我这次可不会和你乱来。 没日没夜的弄了好几个月什么的……也太乱.伦了。 时至今日,宣病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后怕——师无治到底哪来的那么多奇怪的想法,居然给他喂那种药不说,还给自己也喂……彼此都不放过。 他甚至还记得师无治把他从这头拖到那头,从浴池到榻边,记得师无治眼眸泛红的抵着他说情话,让他叫哥哥……叫不出来就欺负他,什么都不给他…… ……不行,真的不能想了! 宣病抬手拍了拍脸,又摸了摸绯红的耳朵,才敢抬眼看师无治。 师无治手上包扎着纱布,还睡着,披散的头发显得他没有平时那么严厉。 宣病看了又看,好半天才忍住抬手摸他睫毛的冲动。 ……草啊,要不是怕又被那些人骂,又毁了师无治。 他绝对是要多摸两下的。 但那也只是想想。 宣病微微叹息,不敢再多看,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再多看一眼,他就真下不了山了。 而在他离去后——师无治睁开了双眸,若有所思。 * 这段时间下山的,都需要喝一杯验魔水。 验魔水在百凤峰领,宣病收拾好了东西,将其放进储物玉佩,又换了身衣服,才去往了百凤峰。 刚走到殿门外,便远远的看见里面有好些人在吵闹。 负责看管验魔水的是三名已过金丹中期的弟子,两女一男。 看到其中一个师姐时,宣病眼前一亮—— “云柯师姐!” 青云柯一身蓝衣,坐在那里,看上去十分可靠。 乍闻此言,青云柯抬眸,有点诧异:“小宣?你也要下山?不是刚入门没多久吗?” 宣病一笑,“对啊,山上不适合我,我师尊也同意我下山。” 在凌霜派,师尊等同父母,青云柯见状没再干涉了,笑道:“好吧,周六——来,给师弟拿杯验魔水。” 周六和周五听说了那一日宣病大会突破的事,早就想见见他了,嗖的一下身形一闪,到了他的身边。 “哎!你就是宣病啊?”周六拍上了他的肩,憨厚可亲的面容上带了点笑容,“让我摸摸你的根骨!” 宣病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药草香,紧接着手腕上传来了温润的触感—— “还真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周六诧异的声音响起:“怪不得能打死那斯儿……不过,呃,你魂魄有伤?” 第70章 宣病呆了下:“什么?我没有呀。” 周六是丹修,通晓医理,闻言一怔,又摸上他的脉,看了又看,“嘿,不应该啊……算了,应该是我学艺不精吧。” 青云柯闻言蹙眉,“你学医三十年了还学艺不精?那我可要告状去了。仔细讲讲——你刚才说的小宣儿这魂魄是怎么个事?” 周六呔了一声,又摸了摸宣病的脉,皱眉思考道,“你有感觉头疼或者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宣病想了想,摇头。 如果他有问题,师无治应该能看出来的。 毕竟师无治丹、剑、阵、音,四修,每个方面都堪称登峰造极,从不愧这天下第一人的名号。 “那就没事!”周六收回手,哈哈一笑,“也有可能是李家公子那鞭子留的一点伤口,以后会好的。” 话正说着,有一弟子迎了上来,他的手里还端着托盘上的一杯纯白水液,垂下眼遮住了眼中恶意,道: “师姐,验魔水取来了。” 青云柯扫了一眼,没发现不对,朝宣病指了指,“给他吧,他要下山。” 喝下此水后,若身上没有出现魔族纹路,便可证明自己不是魔修,可以下山。 宣病接过琉璃杯,喝了下去。 药液入口有股芳香,但不过刹那,便有股疼痛从喉咙蔓延向下—— 宣病瞬间察觉不对,却已经迟了。 他没想到青云柯在,还有人敢在这种关头动手。 他到底惹了多少仇人?凌霜派这辈子怎么这么克他?! 那端盘的弟子忽然开口了,抬眸一笑:“对了,宣病师弟,我妹妹自从那天比试过后,就一直很仰慕你……我想替她探个口风,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有的话,叫什么名字呀?” “我有喜欢的人,”宣病看着他,明明心里不想回答,可嘴上不知怎么的还是开口了:“他叫……!” ——不对! 目光倏然扫过面前眯着眼不怀好意的师兄,宣病咬住了牙,声音戛然而止。 他刚刚想说什么?竟然想说出师无治的名字? 在这么多人面前?他是疯了吗? “真的有喜欢的人呀?谁呀?”那师兄依然笑眯眯的,“叫什么名字?” 这话问的没有任何问题,在座的弟子只以为他是要为自己的妹妹做媒,都没察觉不对。 宣病脸色却蓦然难看了。 似乎察觉了他的压制,喝下去的药水开始作祟,那点疼痛加深了,逼迫着他说出那个名字—— “他叫……” “他喜欢我!” 一声熟悉的厉喝陡然从殿外穿了进来,如破竹之箭。 宫观棋身形一闪,直接到了宣病面前,然后他捂住了宣病的唇,吻上了他的额头——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宣病闻到了一股清淡的檀香气,余下的两个字在这突发情况中很轻的被他说了出来。 “……无治。” 说得很含糊,没有任何人听到那个名字。 名字出口的那一瞬,宣病身上那点疼痛立刻消失了,显然是那杯验魔水被加了东西。 “……他喜欢你?”那弟子见状却眉头一皱,“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宫观棋放开了宣病,脸色沉了下来,盯着那弟子:“我和他算得上两小无猜,互相喜欢怎么了?!” 宣病懵了一下,很快意识到宫观棋这是在给他解围,便点点头,“是呀。” “尊上?您怎么在这?” 恰逢此时,有道弟子的声音倏然传来,众弟子顿时一惊。 宣病下意识转身,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师无治站在门口,神色淡淡的,不知看了多久了。 “尊上来的正好,”宫观棋看向师无治,脸上还有点病后的苍白,眼神却坚定不移:“请尊上许我和心爱之人一起下山。” 师无治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了:“心爱之人?” 尾音似乎有点咬牙切齿的加重。 宣病莫名有点心虚,想了想,忽然端起那杯自己还没喝完的验魔水,长腿一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掐住那弟子的嘴,狠狠地灌了进去! 这动作猝不及防,那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只听宣病冷冷的问—— “你在我喝的这杯水里面加了什么?有什么作用?!说!” 那弟子顿时脸色痛苦起来,显然是想撒谎却被那杯水给惩罚了,剧烈的痛苦之下,他终于吐出了真相—— “是问真水!我在里面加了一点问真水!喝下后回答的前几个问题必须为真,否则会有灼心之痛!!!” “你为什么要在这杯水里加这种东西?!”宣病紧接着又问。 那弟子痛苦着说了出来:“我想、想给妹妹寻个好归宿,怕你有隐瞒,所以出此下策。” 宫观棋冷笑一声:“你想给妹妹寻个好归宿就敢乱给人下这种东西,把宣病当什么了?!把凌霜派的法条当什么了?!” 那人嗫嚅着说不出话,抬眸正好对上了师无治那双无悲无喜的幽深眼瞳,连忙道:“对不起!宣病!是我太鲁莽了!” 宣病按了按眉心,刚想说话,宫观棋却先一步开口了:“不过也好,从此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和他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后要永远在一起。” 他扫了眼师无治,目光隐有挑衅。 但宣病此刻满心满眼都是下山,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心说:果然还是我们关系好,别人才不会来替我扛一下。 第71章 他要和宫观棋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宣病美滋滋的想,嘴上也附和:“是啊,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呢。本来不想这么早就宣布的……” 宫观棋却又说,“那我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宣病诧异了,抬眸:“……啊?” 你来真的啊?不是临时替我解围吗? 宫观棋眨眨眼,同样一脸无辜:“啊?” 面对这场闹剧,师无治终于开口了,看着宣病,语气冰冷:“古语有云,三十而立,你如今才十九,成什么亲?本座不同意这门亲事。” 宣病一愣,诧异的看向他,“啊?” 仙族现在的规矩又加了那么多吗?! “好了,说清楚就好,但该罚的也得罚。”见场面越来越乱,青云柯无奈开口了,“周六,带那弟子下去!让所有人看看乱给别人下药是什么下场!” “师姐我错了……唔!” 他被塞住嘴,拉下去了。 又是一阵嘈杂的声音掠过,屋里顿时只剩下了宫观棋、宣病、师无治。 还有半合眼假寐的青云柯。 “走吧,我们一起下山!”宫观棋拉起宣病的手,笑嘻嘻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历练的时候,还能挑挑婚服,你不知道,现在的婚服做得可好看了!我们可以先挑好,等到了合适的年岁再成亲也可以——” 宣病犹豫了一下,手指一动,本来想拒绝,可宫观棋却已经拉着他,跑了出去。 他和师无治擦肩而过。 他没看到师无治的手也动了下,似乎想挽留,最终却还是没有伸出去。 像那年宣病给他敬酒一样——明明他当时就想直接把酒杯打落,可犹豫了一瞬,酒杯便被周挽尘抢走了。 他也失去了宣病。 前世记忆和今日之事不知为何在他眼前重叠到了一起,还连带着宫观棋那个眼神—— 师无治气得合了合眼,抬眸时金色的眼眸里盈了一点怒火。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不长眼的撞了上来。 “师无治!来一趟清宁殿!”周挽尘的哥哥传了音过来,似乎十分生气。 师无治面色生寒,身形一闪,去了清宁殿。 第38章 下山 话分两头,下山路上,宣病眼看身后的凌霜派山门越来越远,可宫观棋拽着他的手却一直没放。 嘿,演上头了这还?!宣病站住脚,挣脱他的手,“观棋!你的病好了吗?” 宫观棋停下脚步,转身看他,眸光一动,喉间紧了紧—— 宣病今天穿了身深青色长袍,头发半扎,看上去很水灵,脸也因为奔跑染上了一丝红意,唇红齿白的。 不着任何配饰,也如此诱人。 宫观棋啧了一声,开玩笑似的说:“你不问我为什么亲你,倒总是先关心我身体,这样体贴可不好啊……哥哥,你说,我要是真爱上你了怎么办?”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有些轻,但宣病听清了,瞟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开什么玩笑?要是这样的话,你娘还不得活剐了我。” 宫观棋却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神有点复杂。 这下宣病愣了,回过神,比划道:“不是,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我挺差的啊,又是个乞丐,除了脸啥也没了……” 他背书似的说了一大堆缺点,说的那叫一个流利和习以为常。 宫观棋不想看他这样贬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瞥了他一眼:“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宣病本来急得额头的汗都要出来了,闻言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可是,你就这样跟着我下山,你娘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要不你回去吧……反正师无治也不是你师尊,他说的话不作数的!” “不,我就要跟着你。”宫观棋木着脸说,然后拉上了宣病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哥,反正你已经金丹期了,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若是没有先前他那番半真半假的表白,宣病说不定还会答应,但现在他可不敢轻易说话了。 更不敢轻易许诺。 “还是不……” “宣病!宣病!” 身后一阵奔跑声响起,宣病的话还没说完,肩膀上就被又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发现那竟然是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年茗舟。 年茗舟今天没穿风云宗的宗服,而是换了一身明显是自家家族的衣裳,头上叮叮当当的配了银饰,脖间挂了个银项环,黑蓝色的衣服上绣满花鸟鱼虫,胸前则是一个杏白色的巨大圆月。 “南疆服饰,你这叮叮当当的不硌得慌吗?”宫观棋扫了一眼,莫名其妙呛了他一句:“跟孔雀开屏似的。” 奈何年茗舟根本没听出来,一摆手,“别提了,我也不想穿呢,但我储物空间里百八十件都是这样,全都一模一样,这颈环、手镯,都是族里的婶婶们拿银打的,我也不好拒绝人家啊!——宣病,你下山准备去哪啊?” 他看向宣病,眨巴眨巴大眼睛。 这个问题还真给宣病问住了——他其实没有想好具体的地点,也不想按照上辈子走过的路走一遍。 上辈子他去了北边和东边,见了许多人,看了很多风景。 比如能埋到人腰间的厚雪地、张嘴就吃一口风沙的大漠,五颜六色的壁画,顺带还听了好多师无治年少时的事迹—— 第72章 如今……他不想和师无治重蹈覆辙,也就不想走以前的路了。 走过的路,可没一条新路有意思。 “没想好吗?”年茗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见他这模样顿时明白过来了,又一拍他的肩膀,震声道:“那就去我们那吧!南疆!去我家!” 上修界和下修界各有东西南北四方,加起来有八大家族。 上修界世家以周家为首,每个人都有仙力;而下修界的世家之首却是木家,而后是李家、宫家、云家。 这四家的人除去有仙根的以外,大多都是普通人。 “你居然是下修界的?”宫观棋诧异的看向年茗舟,“我还以为你是上修界的。” 年茗舟白了他一眼,“上修界哪有人玩蛊虫?只有下修界的某些人才会玩这些在他们眼里的‘妖术’。” 南疆蛊虫吗?我还真没去过。宣病立刻有点心动,开口问:“可你不回风云宗了吗?” 说起这个,年茗舟气得叉腰,恨得牙痒痒:“我才不去!我和他们大吵了一架!除非师父叫我,否则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哦?”宣病更好奇了,看向他:“你们吵什么?” 年茗舟却不想多说了,哼了一声,“反正跟你没关系……走不走嘛?要去南族疆域的话,我带你们去!我做东,请你们在那边玩呀!你们见过南疆大祭司没有?我哥哥就是哦!” 宫观棋也在看向了他——一时间做主的权利竟给了宣病。 宣病想了想,反正联会的目的也是交友,结伴同行……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清宁殿中,师无治坐在主位,手臂靠在了扶手上,目光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而他的身边,谈萧默面带迷之微笑的看向对面正在滔滔不绝的周家管理人—— “和周家联姻,对凌霜派百利而无一害,不管是宝物,还是秘境图纸我双手奉上,日后若你的弟子去到周家领域,我皆会让手下人将其奉为座上宾——这对你们门派而言不好吗?对你师无治不好吗?!” 周跃越说越气,怒从心头起,一拍靠手,“而且,我弟弟貌美无双、温文尔雅,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答应联姻?” 其气愤之音走出殿外三里地了都还能听到。 而周挽尘站在周跃身边,怯怯的,看上去柔弱又可怜:“哥哥,要是尊上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吧……” “不行!”周跃拍桌而起,看向师无治,冷冷的:“师无治,你身为一派掌门,该明白孰轻孰重吧?” 师无治终于抬眸了,淡淡的道:“家主的意思,本座明白了,但本座对周公子实在是没有情意……他若来了,怕是不会幸福。” “情意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现在不幸福,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幸福?”周跃态度软了一点,“有个词叫日久生情你知不知道?!这可是一桩好买卖,你门派弟子、乃至天下人,都会感激你的……” 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忽然看向谈萧默,“师兄,你想要这掌门之位吗?” 此话一出,除了师无治以外,所有人都愣了。 谈萧默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师弟,你什么意思?” 师无治站了起来,向来无悲无喜的脸上此刻竟然有点……喜悦? 他解下腰间的掌门令,丢给了谈萧默,“近日我修为出了问题,这掌门之位我是当不了了,师兄,不如你来替我做这个掌门吧。” 周跃一顿,注意到的却是:“修为出了问题?” 周挽尘身子一僵,生怕自己嫁给谈萧默,连忙开口:“尊上,这话可不敢乱说呢,掌门之位怎么能这么轻易易主呢……” 师无治抬眸,“为何不可?三百年前,这位置本该就是师兄的,只是那年他受着伤,我才迫不得已接过此位,如今他伤好了,这位置也该还给他了。” “告辞。” 他身形一闪,直接离开了,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周挽尘眼神一黯,“没想到尊上竟然如此厌恶我,宁愿丢弃此位,也不愿和我成亲。既然如此,那这桩婚事便罢了吧。” 谈萧默拿着那掌门令,却眯起了眼睛,喃喃着重复:“修为出了问题?” 周跃深呼吸一口气,看向谈萧默,竟然也没有执着的提联姻的事了。 仿佛他们的目标就只是师无治。 …… 掌门的衣物繁琐厚重,回到上莲殿后,师无治卸去了衣服上繁琐的佩环,仿佛卸掉了某种责任。 他换了身素净蓝衣,用法力给整座上莲殿都施加了保护屏障,才去了宣病短暂住过的那间屋子。 师无治走到了衣柜面前,拉开衣柜。 衣柜里的衣服,宣病一件也没带走。 桌上的金器,摆设十分明显的、一看就很贵重的玉器,也没拿走。 师无治咬了咬牙,又拨动几件衣柜里的衣服,瞧了瞧。 他给宣病准备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上面还绣了防虫的咒纹,有的镶嵌了金箔,发冠上还有名贵的晶石。 金箔也没被敲、名贵玉器都在。师无治闭了闭眼,明明摆的这么明显,却什么也没拿走,那个笨蛋下山吃糠吗?! 师无治冷笑,这个时节,连糠都没得吃! 脑海里随着这句话脑补出了宣病变成小乞丐可怜兮兮要饭的一幕,师无治抬手按了按疼痛的眉心,心里抑制不住的生出了一点疼痛。 第73章 他想起前世,大婚那一夜。 台前他和周挽尘装得相敬如宾,台后入洞房之时,周挽尘问他:“你心里闷吗。” 师无治一顿,有些警惕,“什么?” 一身红衣的周挽尘却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多了点悲凉,叹息道:“我很难相信,你这样的人,竟然会为了一个普通弟子动容。” 师无治没有说话。 “他给你敬酒的时候,你想的是什么?”周挽尘却又问他。 师无治懒懒的抬了下眼皮,“和你有关系吗。” 周挽尘轻笑一声,眼眶却红了,说:“我们入洞房吧。” 师无治这下终于有了点活气,抬起金色的眼眸:“我有隐疾。” 周挽尘的神色大概很精彩,但他没心思细看,而是指了指婚房:“你不是喜欢你的贴身侍卫吗?你们去吧。” 态度轻慢,丝毫不把这重要的日子放在眼里。 周挽尘咬牙切齿,“师无治!你别太过分!” 大婚之日,他竟要抛下自己离去? 第39章 出师未捷险遭雷劈 “我过分吗?”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心里钝钝的疼,却倏然砸了酒杯,步步逼近了他:“是谁把他从百凤峰叫来的?谁让他给我敬酒的,你不知道吗?!” 他的模样太恐怖,仿佛要失控。 周挽尘害怕的退了一步,动了动唇,“师无治,世上没有两全法,你已经选择和我联姻了……那么,就该尽到你的责任!” 周挽尘很清楚,只有责任能束缚到他。 他是师无治,是众生的仙尊,是天下第一人。 从他继任掌门之位开始,他活得一直都很伟岸,绝不能有任何私情。 周挽尘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想要逼师无治进行‘人夫’的责任。 用情意去逼,是逼不出来的。 他知道师无治的心已经没有在他身上了。 师无治却瞟了他一眼,“周挽尘,你不会忘了你哥哥说的,这是利益联姻吧?” 周挽尘一顿。 “利益联姻,没有夫妻情意,又何来‘人夫’之说?”师无治冷冷的说,“今天的事,我不追究你,你也别再强求什么——再有一次,我不会轻饶。” 他说完转身离去。 却听周挽尘失控的吼道:“师无治!你不怕我告诉哥哥吗?!” 师无治头都没回,淡淡的道:“你哥哥真在意你,就不会有这场名存实亡的联姻。” 明知不会幸福,还将人往火坑里推,真正在意他的人,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师无治轻叹一口气,抬眸望了望空中的圆月,慢慢走到了上莲殿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里。 整个上莲殿都喜气洋洋的挂了红绸,唯有这里什么也没有,仿佛心中最后一点纯白。 房间外设了层层叠叠的防护咒,显然里面有什么万分珍贵的东西。 他抬手推开了门。 阵法认出主人,将他放了进去。 踏入屋内的那一瞬,华贵的琉璃盏里亮起了烛火,照亮了满屋的画像。 画像上是各种各样的宣病,吃饭时的、打架时的、烧了寒云炽的草药埔结果被寒云炽罚抄书时的…… 还有在雪莲花海里练剑,劈坏一地莲花,诚惶诚恐的哄那些花草精灵活过来时的…… 几乎包含了宣病入门以后的所有画面。 师无治这一次没有去细看,而是直接睡到了那张榻上,拿出了暗柜里的一个巴掌大的小雕像。 雕像是琉璃刻的,做得十分精妙,胸口处有一点红朱砂痕。 那痕迹代表里面存了人最想留下的一句声音。 这一类的雕像,常常用作怀念死去的故人,雕像会被刻成怀念之人的模样。 师无治眼眸一动,点了点那红痕,然后里面传出了宣病天真可爱的声音—— “我可喜欢师无治了……” 那是宣病刚入门没多久,有弟子问他为什么拜入师无治门下时,宣病对别人说的。 那时,师无治恰巧路过,便听到他对别人说:“因为我可喜欢师无治了,他那么强大,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师无治记得自己当时半分动容也无。 可现在…… 师无治垂眸,又摸了摸雕像的头,喃喃着,“……小宣。” 小雕像仍然在重复那句话,一遍又一遍,“我可喜欢师无治了……” “我可喜欢师无治了……” …… 师无治听了很久,痴痴看了很久。 久到外面新婚的焰火终于停歇,他才合上了眼,落下了一滴金色的泪,像一点带血的真心。 可这点真心,终究毁了宣病。 只是那么一点点……宣病就舍弃了一切,闯进了斩仙阵。 师无治回过神来,喃喃:“这一次不会了。” 他倏然站到了铜镜面前,掌心汇聚了纯白色的灵力光芒,缓缓扫过了脸庞—— 铜镜之中的脸,变了。 若宣病在此,便会认出那张和师无治有几分相似的脸—— 那是华宥志。 师无治看了眼那张脸,有点不满意的蹙眉,“临时变的……果然没有分神期分出来的,那么招人喜欢。” * 天际不知何时下起雨来了,南疆地域的小城皆是靠着山,越是下雨,空中就越雾蒙蒙的一片,天气也越发冷。 第74章 “我去,下修界现在这么冷吗?!”年茗舟颤着声音,“呃呃……好久没回来了,这边怎么这么冷?” 上修界的天气用阵法可控,大多在不冷不热的春季,下修界却顺应自然,该是什么时候,便是什么时候。 年茗舟的身体早就熟悉了上修界的天气,此刻差点被雨淋得冻成鹌鹑。 深秋之时,枯叶纷飞,秋雨一落,一场更比一场凉。 宣病和宫观棋原先在的地方也冷,但从没这样湿冷过。 这里冰冷的雨气简直像要钻入骨髓。 “……你你你你们就没人学防风的咒语吗?”宫观棋冻得声音都出了颤音,“修仙修到哪去了?” 他修为最低,他有资格质问另外二人。 年茗舟一哽:“因为我主修族中的蛊术……” 宣病淋了点雨,脸色愈发苍白,楚楚动人,闻言抬起手,捏了个防雨咒,幽幽的看向年茗舟:“你不是说,可以直接传送到你家吗?怎么停在这城外了?” 他看了眼远处的城门。 年茗舟:“南疆不是一座城,是在这城后的山里……以前都能直接到山那边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能到这里了!可能是哥哥又设了什么排外的阵法吧!” 宣病和宫观棋不约而同的:“哦~” 年茗舟:“……” 年茗舟刚想开口解释,天际一声惊雷,直直对着他们所在的大树下,轰的一声劈了过来—— “啊!!!” 说时迟那时快,宣病瞬间抬手,法力光芒掠过,施了个前世学过的防护阵…… 三人这才好险没被雷劈成炸毛鸡。 “……年年,”一番惊心动魄以后,宫观棋露出‘和善’的笑,“告诉我,你不是故意把传送点定在这的,对吗?” 他有点怀疑这趟旅程到底来的对不对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算了,啥也别说了,咱们入城吧!入城以后,就是我的地盘,我们肯定不会这么倒霉了!” 年茗舟十分努力的挽尊让这趟旅程多了点说服力。 宣病勉强相信他是真的因为太久没回来,所以忘了这里的路,但心里却多了几分警惕。 明明只是傍晚时分,天却黑得像被人泼了团墨汁,三人开始向城内出发,没曾想在城门口,又被拦住拷问了一番。 “你们这……”护卫看着面前穿着迥异的三人。 一个贵公子,一个落汤鸡,一个瘦麻杆。 护卫的目光反复扫过他们,最终定格在了看起来像贵公子的宣病身上—— “看起来不像本地人啊,哪来的?入城做什么?” 年茗舟深呼吸一口气,气得掏出令牌,“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护卫眯着眼睛一看,这才认出面前这落汤鸡似的人,顿时脸色一变,“原来是年二公子!对不起对不起……来人!放行!” 年茗舟终于找回一点面子,哼了一声,趾高气昂的带着人进了城。 见那护卫惊讶的神色不似作假,宣病这才放下了心中的警惕。 城中落着大雨,路人行色匆匆,年茗舟一手拉一个,趁着一间客栈关门前,窜进了客栈里。 “掌柜的,这才几点啊,就打烊了?”年茗舟一掌拍上前台木柜,气势冲冲。 宣病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狗血味,下意识蹙眉,找寻来源。 ——客栈门上贴了符咒,泼了狗血。 这是在闹鬼? 宣病扫了眼那掌柜——掌柜人矮矮的、脸上的皱纹像枯树皮,看上去很老。 “茗舟,”他立刻开口,“小点声,你吓到她了。” 宫观棋忽然扯了扯宣病的袖子,示意他低头。 屋内有水在流出来,地面全是湿润的。 宣病:“……” 他该庆幸流出来的不是血吗? 前世他在北边处理一个委托,那里就是地下的神像流血,还有很多地里钻出来的虫子,吓得他直接往华宥志怀里跳。 那虫子巴掌大一个,还会飞,乍一看身上还长了密密麻麻的小人脸,他怕死了。 但华宥志就不怕,抱着他,念个咒就烧死了一堆。 说起来……华宥志的法术那么厉害,当时怎么会在客栈做仆役?最后又去哪儿了?真的因为自己把他当师无治平替,所以才生气走了吗? 宣病思维莫名发散起来,却被年茗舟的声音又拉回来了—— “只有一间房了,我们仨挤挤吧。” 嗯?等等,宣病回过神,小声说:“我们换一家吧,这家有古怪……你看窗户上。” 年茗舟扫了一眼,转身,直不楞登的问那掌柜:“婆婆?你们为什么在窗户上泼黑狗血啊?” 老婆婆抬起眼皮,“驱邪而已,两位客官不用怕。” 三人都是一僵。 这话说得怪瘆人的。 “我们是三个人!”年茗舟率先开口,“婆婆,你眼花了吧?” 老婆婆抬眸,“两个人。跟我来。” 看上去疯疯癫癫的。 年茗舟嘶了一声,转头看宣病,“你说得对,我们换一家。” 宁愿换一家,也绝不怀疑朋友有问题。 宣病就不一样了,怀疑道:“那婆婆为什么说我们只有两个人?” 他看向年茗舟,年茗舟看宫观棋,宫观棋又看他。 第75章 三人面面相觑,纷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客栈这么古怪,这老太的话不能信,”年茗舟又开始一手拉一个,“走!我们去别的地方!” 但还没出去,老婆婆又开口了—— “现在出去,没人敢收你们。” 第40章 被子之神会保佑你们 此话一出,三人都看向了她。 室内一时寂静又诡异,宣病眯起眼睛,竟道:“婆婆,你给我们准备的房间在哪?带路吧。” 年茗舟小声蛐蛐她,“这老太属霸王的?进来就不准走?她咋不早在外面弄个牌呢?” “没事的,”宫观棋也以同样小的音量说,“她就是老婆婆,咱们仨怎么说都是修仙的,不至于打不过一老太。” 宣病一想也是,年轻气盛三个小伙子,怎么会怕这玩意儿?再不济他还有前世学过的禁咒呢。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用了都会头晕,但不死就行。 三人便跟着老婆婆上了二楼,奇异的是,房间里都亮着烛火却没有任何声音,婆婆手里的蜡烛一明一灭的。 他们的房间在回廊最里面,快走到时,一阵女人的歌声忽然响了起来,那声音低低的,悲切无比,像在唱某种他们听不懂的异族小曲。 三人同时停住脚步。 恰好此时,老婆婆推开了最里面的门,朝着他们微微颔首,“就是这里了。” 话音落下,屋内的蜡烛竟然无人自亮了。 “……” 真的还要进去吗?这一瞬,他们三个的脑海里都划过了同样的想法。 “走、走吧,”年茗舟硬着头皮把他俩拉进去,“没事!这是我们南疆地盘的风俗……” “呃,这也是你们地盘的风俗?” 宫观棋指了指屋顶悬挂着的白骨兽头—— 宣病抬头,发现那好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头骨,有点像狼,有点像狐狸,也有点像鼬。 “……这是,黄鼠狼吗?”年茗舟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要不咱们跳窗逃了吧?” 宣病嘴角一抽,“你和你家不太熟的样子,朋友。”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人。 年茗舟挠了挠脑袋,“这不是很久没回来了吗……不过上面挂这个应该是黄鼠狼,黄鼠狼的牙齿很小。” “把它取下来吧,晚上看着怪瘆人的,”宫观棋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睡吧,明天再赶路?这天黑得好快哦。” 宣病嗯了一声,抬手做了个繁杂的施法手势,仙力涌动着将那些头骨给轻轻的拿了下来,放在了墙角。 这房间就是普通的客栈,简单的桌椅家具外,有两张木榻,还有两床被褥。 “你们俩睡床吧,”宣病看了他们一眼,“你们看起来好冷。”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不冷,是衣服料子的问题吗? 可是这是那些衣服里面最素净的一件了……应该不会特别贵吧。宣病心想,怎么说也被师无治亲了几嘴,就把这个当损失费好了。 宫观棋眉头一皱,幽幽道:“我们可以一起睡。” 年茗舟已经在脱身上的一些项圈了,哗啦啦的脱了一堆银首饰放在桌上,“我明天再也不带这些了,就穿这袍子……” 宣病眼尖的瞥到他脖颈间好像有个刺青,随口问:“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什么?”年茗舟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见他盯着自己,才指了指颈间,“你说这个?是‘本’蛊,它会动……宝贝,动一下。” 话音落,那一团黑色的刺青竟然真的开始动了,挪到了手臂上。 宫观棋呆了呆,第一次见这么神奇的东西。 向来就怕虫的宣病见状更是遍体生寒,嘶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这是活的虫吗?” “嗯哼。”年茗舟哼了一声。 宣病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不会这些南疆人的身体都是蛊做的吧? 或者身体就是一个巨大的蛊? “好了好了睡觉了……”宫观棋突然拉起他,“我们去左边个榻。” 他俩经常挤一个床,宣病也没觉得奇怪,把外袍一脱,便和宫观棋挤了一张榻。 年茗舟啧啧称奇,“你俩关系还真好,真是青梅竹马啊?” 床头挨着墙,宫观棋睡里面,闻言应了声:“对啊!” “对个鬼,”宣病把他挤进去,扯过被褥,无奈道:“你这话可别传到你娘耳朵里去……” 年茗舟顿时捕捉到了什么,“哦?原来你们不是那种关系?” 宣病:“当然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不是他。” 宫观棋:“……” “好了,睡吧!”宣病抬手,仙力一弹,灭了烛火。 空气中一时安静了。 年茗舟后知后觉,又坐了起来:“等一下,是不是该要一个人守夜?这客栈怪怪的。” ——两个金丹,一个筑基,竟会呆成这样。 宣病闭了闭眼,翻了个身,“前半夜你守,后半夜我守——观棋修为低,让他多睡会。” 说罢,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宣病有点认床和人,在陌生环境下很难入眠,上辈子他下山也这样,要专门买几块雪莲花味的熏香放进炉子,才能安眠。 可这次下山匆忙,他没有时间去弄。 ……说起来,他好像也有点太依赖师无治了。 第76章 宣病迷迷糊糊的想着,慢慢睡过去。 年茗舟听着那边逐渐平稳的呼吸,露出了一点羡慕的眼神,也有点困了。 “睡吧,我替你看着。” 他身上那团刺青忽然很小声的说,像个女孩。 年茗舟习以为常的摸了摸它,“……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小刺青没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屋外再次响起了先前那女人呜呜的低吟,年茗舟抬头一看,窗户上映过了一个人影。 似乎就是她在哭。 “姑娘?”年茗舟起身,十分大胆的准备推开门,“……诶?” 那人影不见了。 年茗舟眉头一皱,收回准备开门的手,坐回榻上,点燃了蜡烛。 幽微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映到了墙上,那影子的模样竟然像一只尖嘴猴腮的狐! “哥哥!”年茗舟身上的小刺青说话了,“你的影子!” 年茗舟瞬间转身—— 什么也没有。 连他自己的影子也没有!!! 年茗舟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却撞到了什么,回眸一看,整个人一激灵—— 是宣病。 宣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蹙着眉,看着那不存在的影子,眼神暗了暗,一把拽开年茗舟,然后自己站了过去—— 他也没有影子。 “这蜡烛有问题。”宣病得出了结论,“你哪拿的?上半夜有发生什么别的事吗?” 年茗舟简单的把那个女人的事说了。 宣病思考起来,“你困么?你休息吧,下半夜我来守。” 年茗舟点点头,心跳如擂鼓的上了床。 宣病坐到了桌旁,双手结出一个繁复的手势,变出了一只飞起的灵蝶。 “去看看客栈里有多少人,找找有没有妖气。” 灵蝶没过客栈的门,飞了出去,开始探查外面的气息。 宣病原本想自己出去看看,可宫观棋还在这,他没办法丢下他出去。 灵蝶很久都没有回来。 大抵是死外边儿了。 宣病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沉默了一下,没有出门查看,也没再放灵蝶了。 ——前世他可是在这种事上吃过亏的,自己一个人出去,结果陷入了困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后来,华宥志和他说,“再遇到这种情况,比如有陌生声音在外面叫你、或者把某样东西弄碎了让你出去瞧瞧,你都不要出去。回屋把被子扯上,蒙住头,就不会出事。就算有事,也等你第二天醒来了再解决。” 宣病不懂:“为什么蒙上被子就不会出事?” 华宥志一本正经的说:“闹鬼的时候,被子之神会保护你。” “……” 宣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当时自己会信,真是……天真。 但一个人确实也不适合出门打妖怪,万一那是个大妖打不过呢。 翌日一早,宣病把另外两人都叫醒,才结伴着又出了门。 门外有一排小血脚印,像某种动物。 还有一只被捏皱的可怜灵蝶。 “这……”宫观棋敏锐的看出来了那只蝶的主人,看向宣病,“这是你放出去的?” 宣病简单的把昨天的事说了一下。 宫观棋闻言皱眉,却去拿了昨天他们说的那只蜡烛。 眼看他仔细端详那蜡烛,似乎有什么问题,宣病忍不住开口问:“你在怀疑这蜡烛有问题?” 话音刚落,那蜡烛被宫观棋掰开了一半,里面竟然藏了一只眼! 宣病:“……” 年茗舟更是惊得直接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人的眼睛?” 宫观棋叹了口气,“以前在我们家有一种晶石,把它镶嵌到蜡烛里面,就会偷偷的传像给千里之外的人……我刚才也只是碰巧想起来,所以试了一下,没想到里面还真的有东西。” “这眼睛……不像人的,”宣病眯起眼睛瞧了瞧,“倒像动物。” “……动物的和人差别很大吧?你怎么看出不是人的?”年茗舟开口,“要不我们直接去问那掌柜的?” 宣病心说因为我挖过人眼。 他前世给他那爹拿捆仙锁刺进去的时候,眼珠子近距离看不是这样的。 “真有问题的话,掌柜的不见得说……你们这有监察司吗?”宫观棋想到了法条,“咱们报官吧!” 年茗舟沉默了一下,摇头,“没有……我们南疆,都是当地族群自治。” “那我们去找你哥?”宣病试探道,“可是没有监察司的话,昨天的护卫队是怎么回事?谁派他们来的?他们在防什么?” “有城主府啊!”年茗舟想也不想,下意识说:“他们会负责这里的治安……但多的就没办法管理了。” 宣病无奈了,“那不就相当于这里的监察司吗?走,我们直接去城主府看看。” 三人便又出了客栈,中途年茗舟惦记着要付钱,但找了半天都没看见掌柜的,便丢下了一锭银。 没曾想,一出来,路过的行人纷纷脸色古怪的抛来怪异的眼神。 仿佛在看什么珍稀动物。 “难道我们仨长得很崎岖吗?怎么这么多人都在看我们?”年茗舟没忍住说,“不应该啊,我可是族中第二美男子。” 第41章 怎么老是想师无治 宣病闻言好奇起来,“那第一是谁呀?” 第77章 眼看他颜控属性即将发作——宫观棋嘴角一抽,连忙打断,“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找人问问呢……哥,你去!” 宣病咳了下,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问的不是时候,脸上露出温文尔雅的笑,转身在街上拽了个年轻女人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姐姐~” 他笑起来时很温柔,女人回眸一看,也不好冷脸相待:“啊……你有事么?” 年茗舟和宫观棋顿时也凑过去。 “你们为什么都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啊?”年茗舟朝着女人抛了个媚眼,“姐姐~是我长得太好看了吗?” 宣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宫观棋嘴角一抽,眼神意味深长起来,没想到年茗舟对着女孩子竟然会露出这种表情。 女人穿着素净,却真的很吃这一套,顿时柔了声音,“三位是最近才来城里的么?” 宣病点点头。 “怪不得会住那客栈……”女人喃喃着,目光担忧的扫过他们三人,“你们昨晚没遇到什么怪事吧?” 三人心头同时一跳。 那怪事可多了。 “姑娘何出此言?”宣病接着问。 “那客栈现在闹鬼呢!” 一身素衣的女人给出了一个他们早就预料到的答案。 宣病不怕鬼,蹙眉,“闹鬼还是闹妖怪?” 他昨天看到的影子,似乎是狐狸。 女人眼眸倏然瞪大,“妖怪?不可能是妖怪!妖怪都要剖心挖肺的呢!是鬼!一定是鬼,鬼才会把人弄得无影无踪……城里好多人在晚上经常听见那女鬼呜呜的哭。” 可妖怪比鬼有能耐点吧……宣病眼眸迷茫了一瞬,看向年茗舟,小声传音:“你们这里是有什么不能提妖怪的习俗吗?他们怎么这么怕妖怪?” 年茗舟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又问那女人:“只是呜呜的哭,没有害人吗?” “那肯定害了人呀!”女人瞅着他们,“从半年前开始,进那客栈的人就没一个能出来的……全都离奇失踪了。” 怪不得见他们出来,那些人的神色这么奇怪。 “那为什么不去找城主府?”年茗舟皱着眉头问,眼神怀疑的看着这女人。 姑娘左看右看,见没人注意自己,才压低声音:“因为,有人说……这就是城主府出来的鬼哩!” “环儿!”远处有个老人匆匆过来,扯着那姑娘,“环儿,你又在和这些外乡人胡说什么……过来!走!跟娘走!” “我没胡说……没胡说……哈哈哈哈——” 姑娘忽然大笑起来,像疯了似的,被拉走了。 年茗舟顿时有点失落:“原来她有病啊?我还以为说的是真的呢。” 宫观棋眯起眼睛,“未必是假的,你看他们躲咱们的那样……哥,要管吗?” 宣病回过神,忽然发现他们俩都在看自己,顿时噎了一下:“你们看我干什么?不应该看你的意思吗!” 他拍了下年茗舟,“你才是本地人啊!” 年茗舟脱口而出:“可你师尊是师无治啊!” “?”宣病眉头一皱,“啊?师尊是师无治怎么了?难道妖魔鬼怪听到他的名字就会给我跪下来吗?” 宫观棋咳了下,“他的意思是咱们如果去城主府办事,城主不卖他哥的面子,你就可以把……师……掌门搬出来,但我不建议哈。” 他顿了顿,夹带私货的来了句,“毕竟他太老了,三百多岁,别人不一定还认识他。” 宣病:“……” 他忽然想起自己前世也这样干过。 一面对仙门世家,别人要拿身份压他时,他就也搬出师无治的名字,还故意说自己是师无治最看重的宝贝徒弟…… 华宥志有时候听到他这么说,还会眉头一挑,大概是也没想到他的师尊竟然是那天下第一人。 那些仙门人,也真吃这一套,一听到他是师无治的弟子,立刻就态度大转变,把他奉为座上宾。 嘁,虚伪! 宣病哼了声,忍不住说:“也没有啊。他不是很老,还挺好看的。” 脸在江山在嘛! 师无治虽然年纪在那里,但其实本人的气质还挺让人过目不忘的……这些城主可能也认识。 宫观棋幽幽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点控诉。 宣病却没注意到,只是看向年茗舟,“那咱们就去城主府看看,到底是妖怪还是鬼。” 城主府位于城中心,三人不好暴露仙者身份,便只能走过去——毕竟有的妖魔会猎杀修为低和没背景的仙族。 只是走着走着,他们便发现周围的店铺大多都是关着的,像在躲避什么东西。 路上也没什么人。 “这座城不太对劲,”前世有过整座城都是妖的经历,宣病警惕起来,“年茗舟,你确定我们没走错地方吧?南疆真的在这边?” “当然!”年茗舟说,“回家的阵法都是固定的,我怎么会走错!” 宣病本来想怀疑这个南疆少年的——可转念一想,年茗舟能进凌霜派……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坏人。 他只能又放下心来,暗暗的酝酿着仙力,时时刻刻都准备着应对突发情况,还将宫观棋也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城主府很快到了。 天际却忽然落起雨了,起了大雾。 城主府外的护卫见到他们三人,脸色一变,年茗舟又一次掏出族中的令牌,表明了身份。 第78章 “阿二?你竟然回来了?!” 府中冲出一个人来,一下就抱住了年茗舟,“他们说的时候我都不相信呢,居然真是你……” 令宣病惊讶的是,这是位女城主。 城主名为云栖止,和年茗舟的哥哥乃是总角之交,也认识年茗舟,但年茗舟去风云宗时年纪不大,因此和这女人不是很熟。 天太冷了,云栖止身为凡人,没有仙力,已经披上了薄裘,看上去脸色苍白,病弱无比。 她的目光扫过宣病和宫观棋,眼睛微微眯起,似乎顿了顿:“这是你的朋友们吗?阿二?” “是的!他叫宣病,那个叫宫观棋……我们进去吧!外头好冷哦!”年茗舟像是习惯了在漂亮姐姐面前撒娇,声音也压低了,“好久没见你了……姐姐。” 云栖止温柔一笑,“是啊,我和你大哥也很久没见了……进去说吧,管家——给这两位小友准备几件衣裳,风尘仆仆的,都累了吧?” 她引着三人进了府。 年茗舟和她在叙旧,宣病却只注意到了府中一些枯死的花草树木。 这么大个城主府,连照看花草的人都没有吗? “这山茶……要是没死的话,会开得极好。”宣病忽然开口,看了一眼正厅里桌边的一盆将枯的山茶花,“真是可惜了。” 云栖止下意识将目光挪过去,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近日城中诸事繁多,倒是忘了规训下人了……来人,把这花端下去,都要枯了还不端走——是要等它结果吗!” 声音到最后竟有点严厉。 宫观棋一僵,下意识坐正了——他娘也经常这样说话,都给他训出条件反射了。 有人立刻佝偻着身子,小跑进来,端走了那盆花。 屋里燃着炭盆,有股淡淡的怪味,有点臭,也有点木香,混合起来很奇怪。 宣病不太喜欢这种味道,微微蹙眉,但也明白这里不是自己的地方,不能多话,便忍了。 “是我怠慢了你们,等会留下来吃顿饭再回南疆吧……” 云栖止开口,目光在宣病脸上停留了一会,但彻底看清楚那张脸以后,她怔了下,又问年茗舟,笑道,“阿二,不向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们吗?” 宣病敏锐的察觉了她停留的视线,心里有点奇怪。 年茗舟不知是真的不懂她在问什么,还是假的不懂,插科打诨的道,“刚刚已经介绍过了呀,他俩一个叫宣病,一个是宫观棋。” 云栖止叹了口气,“阿二?你这是防着我吗?我其实已经不怪你大哥了……” 年茗舟耳朵红了下,看上去有点羞耻,“但是,当年的事确实是大哥对不住你啊。” 嗯?宣病敏锐抬眼,这是以前就有恩怨? 所以年茗舟才说城主可能不卖他的面子? 云栖止清丽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没关系……你这两位朋友,是仙族中人吗?” 她似乎格外在意他们的身份。 “是啊,他们都是凌霜派的弟子。”年茗舟指了下宣病,“姐姐,他的师尊还是师无治。” 云栖止一僵,神色不自然起来:“那他师尊也来了?” “那不至于!”年茗舟缺心眼儿似的哈哈一笑,“我们这趟属于下山历练呢!他师尊来干嘛!” 宣病:“……” “城主,”有下人端着托盘进来了,“衣裳取来了,午膳也好了……请贵客们移步后堂吗?” 托盘上是两套城中的流行衣物。 宣病瞥了一眼,发现那长袍上还有条漂亮顺滑的狐狸毛领。 狐狸……是他多想了吗? 还有刚才那女人刻意问师无治来没,是怕怠慢了,还是怕师无治在这看出什么? 如果师无治在就好了…… 不对,怎么又在想师无治?!宣病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警告自己不许想。 他走神了,也就没注意到那托着托盘的下人眼神晦暗,长长的指甲轻轻的在托盘上刮出了一点白痕,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第42章 我认识你娘 “等会别吃他们的东西,你饿就先吃颗辟谷丹。” 城主府后堂,宣病和宫观棋一边换衣服,一边小声说话。 “为何?”宫观棋不解。 宣病也答不上来,只是说,“信我就好,帮我系下背后的带子。” 这城中的少年服饰不像仙族那样干脆利落的长袍套中衣,而是从前往后,将那薄薄的亵衣系在身后,还要用那衣绳穿过外袍,最后披薄裘,拴毛领。 宫观棋一僵,“什么?!” 宣病莫名其妙,“系背后的带子……快点,不好让人家等我们。” 他刚刚都给宫观棋系了,不明白现在宫观棋在犹豫什么。 而另一个屏风后,年茗舟正好在喊,“你们好了没呀?” 宫观棋回过神,咳了下,耳朵微红的低头开始给宣病系背后的带子。 少年时期的孩子还没长开,本就有点雌雄莫辨的意思,宣病皮肤又白,长发一撩一披,更加模糊了男女之间的性别界限。 “……好了。”宫观棋不自然的挪开眼睛,不敢再看。 但宣病却没那弯弯绕绕的心思,从储物玉佩里掏出一颗辟谷丹,大大咧咧的塞进了宫观棋的口中。 指尖擦过嘴唇,有点……暧昧。 宫观棋突然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哥,下次直接给我就行。” 第79章 “哟,哥们你俩干嘛呢?”见他们久久不出来,年茗舟冲了进来,“比大小啊?” 宣病和宫观棋都是一哽,不约而同的瞪了他一眼。 年茗舟虽然穿的像个花孔雀,但性格却直不楞登的,笑着说:“怎么了?没比好啊?要不我也脱脱……” “闭嘴吧你,比什么比!”宣病白了他一眼,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哥和城主有什么恩怨?” 年茗舟露出一个‘我就知道你要问’的眼神,“我哥和她是青梅竹马,她当年差点成为我嫂嫂,但十年前我哥病了,长老们非说是未过门的她克的……趁我哥那会晕着,擅自把婚约取消了,嫂嫂也受了不少非议,差点自尽——后来,我哥醒了,以死相逼那些老顽固,举荐云栖止来当了这里的城主……没想到她把这里管理成了这古里古怪的样子。” 他这次回去要骂死他哥!居然把南疆管理成了这样! 原来如此……宣病大概懂了,为何那城主会病成那样—— 流言蜚语和愧疚感对于人的伤害是巨大的。 他自己上辈子在师无治入魔后也受了不少非议,还有些正道魁首悄悄联系他,让他为了天下大义杀了师无治。 宣病没答应。 他始终觉得,如果一个人因为旁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就临阵倒戈,那这个人是没有资格说深爱的。 恶就恶吧,他陪着师无治,他不想离开师无治。 师无治只有他了,他也只有师无治了。 ——然后外界的流言就从‘他是无辜的、是被师无治强行掳走’变成了是他坏师无治的道心,如果没有他,那些百姓就不会死……之类的话。 宣病很愧疚。 渐渐的,那份愧疚彻底占据了心扉,他总是半夜惊醒,莫名其妙的落泪,也总是梦到那些哀嚎和哭声。 最开始师无治会问他怎么了,会手忙脚乱的哄他,后来就不问了,沉默的抱着他。 长夜漫漫,他们就这样依偎到天明。 他无法自救,也阻止不了入魔的师无治杀人,便选择了跳崖自尽。 他一直都是个懦弱的人,总想以最轻松的方法得到最好的结果。 比如死。 只是,他没想到,师无治也会下来,也没想到他们会重生。 时至今日,宣病对重生这件事都有些恍然。 只有离开师无治…… 他们俩才会都好好的,所以,他才坚持着要下山。 “你最近怎么老走神?”年茗舟抬手在他面前一晃,“在凌霜派我就发现了,你老喜欢发呆……会变笨的。” 宣病回神,却笑了,“我还宁愿笨点呢……笨人是不会有很多烦恼的,或许连痛苦和死是什么也不懂,只要有吃、有喝,就能如顽强的野花一样活下去。” 年茗舟闻言一噎,白了他一眼:“装什么大人!你说话的这调调跟我哥似的!闭嘴吧你!” “别吵啊,”宫观棋揽上他们,“我们出去吧……外面的人应该等急了。” 云栖止为他们准备了一桌简单的接风洗尘宴,宣病出于警惕,借口自己和宫观棋辟谷不吃,也暗示年茗舟不吃。 年茗舟却觉得没什么,直接大快朵颐起来。 他修的可不是辟谷之道。 毕竟云栖止准备的菜肴闻起来十分可口,只是有好几道菜都重复了——比如,椒麻鸡、荷叶鸡、菌菇鸡汤…… 按理来说这一类的午宴,原料都不会有重复的。 除非主人家平日里很爱食鸡肉,所以府中只准备了大量的鸡。 “来……你们远道而来不容易,姐姐敬你们一杯,”云栖止忽然端起琉璃杯,看上去笑得很温柔,“这酒可是府里放了多年的梅子酿,今日才开坛呢……” 她一饮而尽。 这动作熟悉得可怕,简直像他前世的爹娘。 宣病更警惕了,他端起酒杯,却没真喝,而是倒进袖子。 那酒闻起来实在太香,宫观棋素日里酒量不错,心想一杯也不会醉,便一饮而尽。 年茗舟更是连倒几杯,又夹了些菜,但没过多久便眼前晕乎乎的…… “呃……我酒量好像变差了……”年茗舟晕乎乎的,下意识扒拉住身边的人—— 宣病不动声色的瞧了眼宫观棋,发现他也呆呆的——宫观棋醉了就会如此。 “我好像也有点醉了……” 于是,他也装出醉酒的模样。 他装醉可是拿手好戏,还会用仙力逼得自己脸上泛红。 以前华宥志就很吃这一套,每次他都能感觉到华宥志以为他真的醉了,悄悄的摸他腰…… “呀,怎么都醉了呀!”云栖止连忙起身,“阿二?小宣?小宫?你们醒醒?” 宣病砰的一下栽倒在桌上。 不多时,他便听到脚步声传来,女人身上浓重的香料气息窜进了他的鼻腔。 居然先靠近他?宣病心跳骤然快了一下,是看出来他装醉了吗? 就在他即将酝酿法力反抗的时候,却发现……云栖止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嗯?怪怪的?宣病心想。 “你和你娘……好像。” 刹那间天际仿佛有一道雷落下劈中了他,宣病险些就克制不住气息了。 自从前世那爹的事后,宣病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娘是妖怪,但他没有寻找过。 第80章 一来,是因为那会他待在魔宫里和师无治在一起,他没有时间去找。 二来,也是被詹父的态度给伤到了,他并不想再去奢求什么亲情。 如今……竟然误打误撞的遇上了?! 宣病脑子里飞速运转——这女人认识他娘?可他娘是妖怪,这女人怎么会认识他娘? 除非……她也是妖怪。 那这城主是狐狸么?我娘也是狐狸?宣病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来人,带三位贵客下去休息吧……让他们,好好的、睡一觉。” 有人走了上来,扶着他们进了厢房。 脚步声逐渐远去,宣病躺了一会,确定人都走远了,才睁开眼睛。 那些下人大概以为他们是真的睡了,又或许是对自己的酒太有信心,竟然把他们三个放在了同一个房间。 宣病起身,分别把两人拍醒。 宫观棋喝得少,没多久就醒了,醒时一脸茫然:“怎么了?我怎么睡了?” “那酒里面有东西,”宣病看了他一眼,“都跟你讲不要喝了,你还喝!要是下的是毒药,我们仨都得完蛋。” 他说完又狠狠掐了一下年茗舟的脸。 “疼疼疼……”年茗舟终于也醒了,声音却变得有点古怪,细里细气的:“我的天呀,松手松手!别掐着我花容月貌的脸了!” 宣病和宫观棋眼神略带震惊的望了他一眼。 年茗舟见状更捂住了脸,“哎呀,两个俊仔,你们不要看我!人家好害羞哦~!” 宣病瞪大了眼睛。 宫观棋也被震撼了,掏出剑指着他,“不管你是什么妖怪,快从他身上下去!” 宣病也掏出了剑,身上冒出杀意。 “……”年茗舟见他们的杀意不似作假,连忙解释,“哎呀,我二哥在睡觉,你们不用管我……他,他没事哒!我比他厉害,我可以帮到你们!” 声音竟然更像女孩了。 宣病眼尖的瞥到那团刺青——不,那枚蛊,竟然涌动着爬上了年茗舟的脸,平添几分妖相。 “……你不会是这只蛊吧?”宣病没忍住问。 年茗舟咯咯一笑,“小哥好生聪明~~不过我其实是他妹妹啦~” 宣病:“……” “……我听闻,”宫观棋开口了,粉色有点动摇:“有人修炼的功法会导致魂魄分裂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你属于这种情况?还是只是单纯的蛊?” 年茗舟又笑了,抬手挥挥,“随你们怎么想咯,我不在意的,可惜二哥醉了,等他醒了会告诉你们的!等会我要是突然变成哥哥的声音,那就是他醒咯!” 宣病内心挣扎了一下,勉强认同:“那你懂什么南疆之术之类的吗?” 他已经有点怀疑年茗舟二十多年是学了些什么东西了。 如今又莫名其妙来一个妹妹,这两人可不要拖他后腿。 “那当然了,传女不传男,我可比他厉害~”年茗舟又朝他抛了个媚眼。 ——他的骨相过于立体,面容也偏青年,媚眼一抛,看上去奇怪得很。 宣病无奈了:“那走!我们出去吧!” 而城主府中,已是乌黑一片。 第43章 阴天下雨,狐狸娶亲 屋外原本该是艳阳高照的正午,此刻却黑得可怕,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府中到处都弥漫着不详的红光。 “卧槽,全是妖气!”年茗舟情不自禁的喃喃着,忽然动了动鼻翼,眼眸暗了,“有股熟悉的臭味……” 他脸上的刺青又动了。 “什么臭味?”宫观棋敏锐的问他。 宣病也看向他,可手腕上却忽然烫了烫—— 低头一看,竟然是下山前师无治给他套的那个镯子。 它发着微光、还有些烫。 宣病眉头一皱,抬手想脱下来,可那镯子又恢复了之前冰凉的模样。 “尸蛊的臭味。”年茗舟低语,“难道大哥也参与了?” 宣病蹙眉,“你是说你那个祭司的哥哥?” 年茗舟嗯了一声,仍旧是女声。 “你排老几?”宣病忽然问‘他’。 “别问了,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宫观棋开口了,“城中还有许多无辜百姓呢,能救一个是一个。” 宣病一想也是,念了句法诀,手中又出现了一只蓝色的寻妖灵蝶。 “嗯?”年茗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居然喜欢这种漂亮的东西?” 宣病一怔,“谁不喜欢漂亮的东西?” 空中一时静了。 过了会,年茗舟幽幽开口,“我有个族弟,肤白貌美,总喜欢捯饬自己,连头上都要戴花环——后来发现他喜欢男的。” 宣病:“……” 宫观棋:“……” “正常男孩都喜欢四大神兽那一外形的东西吧?”年茗舟又眯起眼睛,“像我这种小姑娘才喜欢亮闪闪的小蝴蝶。” 这什么奇怪的规定? 宣病嘴角一抽,没理他,直接转开话题,“蝴蝶好像找到位置了……走,我们追!” 他拽着宫观棋,身形一闪,跟上了灵蝶的脚步。 灵蝶飞到了府中深处,宅院里竟然一个下人也没有,那些花草被这雨淋得又枯萎了几分。 蝴蝶停在了一间房门前,里面传出了云栖止的声音—— “弟弟,再等等……不用那么急,等那几个小孩进了南疆,再动手也不迟。” 第81章 她在等什么?宣病蹙眉,和另外二人对视了一眼。 “我等不了了!那不过就是三个小屁孩,你管他们干什么?!”一道男声嘶吼着,声音听起来沙哑难听,“姐!你说过,要帮我娶她的!” “现在不是时候!”云栖止厉声喝道,完全没有了那温柔的模样,反而像回到了训斥下人时的感觉。 屋内静了一会,嘶哑的男声响了,“你后悔了,姐姐。” “我没后悔,我只说现在不是时候——你太心急了!”云栖止蹙眉,“而且我好像找到了小青的孩子……到时候,我要把他一起带回去。” 宣病心里一惊,这女人好像真的认识他娘,知道他的身世! “小青?”那男声一呆,“那个被驱逐的妖女,柏青?” 云栖止叹息,“我不确定,我要带他去秘境,去看看血脉能不能呼应……如果能,妖族就有救了。” “她在说谁?”年茗舟皱着眉打手势,指了指宫观棋和宣病,“是你们?” 宣病和宫观棋不约而同的摇头。 “那我更要接她回来了——姐姐,快放开我吧,求你了!你不是都已经把那三个小孩迷晕了吗?我答应你,只要他们不坏我的事,我不杀他们……”嘶哑男声继续诱哄,仿佛被东西桎梏着。 宣病眯起眼睛,悄然将窗户纸捅破一个洞。 屋里,一个白衣男人被锁链禁锢着,背对着他们,黑色的狐狸尾巴长得拖曳在地。 而白衣男人的对面,是云栖止,她的脑袋上已经长出了一对灰色的狐狸耳朵,神色中布满担忧。 年茗舟瞬间急了。 原本以为是人和妖互相勾结——没想到云栖止竟然是妖怪?那嫂嫂呢?哥知道这件事吗?! 他一急就差点没了理智,好在宣病及时制止住了他。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屋内,云栖止摇摇头,“魏览,再等等。” 魏览鬼里鬼气的笑了起来,“迟了,姐姐……说好的今天,就是今天。” 轰的一声,天际一道惊雷,雨下得更大了。 “阴天下雨……”魏览喃喃着,唱起一首古怪的调子,“狐狸娶亲……阴曹地府,因诚而开……” 云栖止敏锐察觉不对:“不要唱了,闭嘴!” 已经迟了——唢呐声骤然响起,瓢泼大雨下,雾气越发湿润厚重,府门忽然打开了来,一支迎亲队伍端着顶轿子,牵了一匹马,敲锣打鼓的走了进来。 三人不约而同的隐藏到了柱子后,却在看清那队伍时蓦然睁大了眼睛—— 那些迎亲者披着黑袍,低着头,抬着花轿,可那花轿竟是白骨做的,上面挂着的红绸破破烂烂的,像是刚出土。 那些泥土渐渐的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迎亲者们的胸前栓着鼓,一下下的敲着,那场面看起来古怪极了。 “恭喜新郎官——娶得美娇娘——” 他们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了,这动静、这阵仗,外面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阻止。 “城中百姓的睡眠真不错。”宣病心想,“这样都没被吵醒?还是说,百姓们都死了?” “魏览!不行!”云栖止眼中骤然出现血红之色,身后的狐尾出现了,一掌掐住了魏览的脖颈,威胁道:“今天不能接!让它们滚回该回的地方去!” 魏览被掐着,说话断断续续:“哈——姐姐……迟了……城中央已经……行祭典了——她的身体早就醒了!亡魂也快从地府召回了!来人!助我!”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迎亲队伍中几个黑影一闪,当即和云栖止打了起来。 室内一时间光芒大作,混乱极了,狐妖尾巴蓦然变大狠狠缠住其中一个黑袍人甩了出去! 迎亲队伍见了这情况依然在敲锣打鼓,没有半点活人的动容,不断的重复着:“阴天下雨!狐狸娶亲!阴天下雨!狐狸娶亲!” “怎么办?我们帮谁?!”宫观棋小声开口,询问另外两人的意见。 宣病蹙眉,“先等等……小年,他们说的祭典是什么东西?” ——轰! 年茗舟还没来得及回答,室内一声轰然巨响,屏风倒了下去,云栖止被几名黑袍人缠住了,掐着掼到了墙边! “她好弱。”年茗舟没忍住说,“看着都几千年的大妖了,怎么这么弱?” 宣病:“……她强了,该哭的就是我们了。” “别杀我姐姐!先将我松开——快,午时要到了!”屋内的魏览倏然出声。 那黑袍人一顿,朝同伙一点头,立刻就有人去解开了魏览。 魏览终于得到自由,连忙身形一闪,骑上了那匹他们牵来的白马,尾巴高高扬起,振臂高呼—— “这雨是天的旨意……娶亲!娶亲!” 迎亲队伍跟着高呼,手里的锣鼓也敲得越来越用力—— 天际又是一声惊雷,大风乍起,吹开了那些人的黑袍。 黑袍之下,是白泱泱的一片骨头。 这支迎亲队伍竟不是活人! “……这是什么怪物?”宣病喃喃着,“活人还是死人?” 瞧见白骨的那一瞬,年茗舟的脸色蓦然难看了,“是尸蛊!我就说那味道不对劲!” 宣病蹙眉:“那是什么?” 听起来好多虫。 “那是一种狠毒的养蛊手法,在重病之人将死时喂食蛊虫,让它在里面产卵,人死之时,就是蛊成之时——蛊成后会将尸体作为母体,繁衍无数虫子,虫子寄生在尸骨上,便可令尸骨为自己所用。” 第82章 宣病一想到那个全是虫子的场面,两眼一黑,有点不想打了。 “最重要的是,”年茗舟眉头皱紧,“被操纵的那个‘母体’,会有生前的修为。如果母体十分强大——仅凭我们仨是解决不了的。” “……年茗舟,”宫观棋眉头一挑,忽然说,“我竟然不知道你还会乐器——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 年茗舟白了他一眼,“我怕什么?我肯定不怕呀,你才筑基,你很容易出事的。” 他们都不怕。宣病更不好说自己怕虫了,深呼一口气,“那我们走!” 整座城都冒着红光,家家户户都关着门,仿佛怕沾染到什么麻烦。他们三人不过犹豫了一瞬,迎亲队伍已经不见了。 “它们去哪儿了?”年茗舟疑惑不已。 宣病抬眸,指了指天际—— 天际有一轮红色的血月,血月之下,是一道巨大的狐影。 “那不是我们昨天住的客栈吗?”宫观棋发现了,“他们要接的那个亲,不会在客栈里面吧?” 宣病沉默了。 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一时间想不出来。 地面上多出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小虫,踩上去嘎嘣脆,宣病头皮发麻,脚步越来越慢。 他真的怕虫。 城中的红光越发亮了,弥漫起一股黑雾飘向客栈,很快,那里面便被黑雾充满了。 白骨的迎亲队伍停在了门口。 魏览下了马,满怀期待的跑了进去,脚步甚至激动的有点踉跄,仿佛里面就是他此生的所求。 “姐姐……”他叫着,“我来娶你了。” 或许是因为狂喜,他并没压低声音,半个城的人都能听到。 年茗舟忍不住小声八卦,“他到底有几个姐姐?怎么叫妻子也叫姐姐?叫城主也叫姐姐?” 宣病咳了下,以同样的音量回道:“你不懂。” “不懂什么?”年茗舟一脸疑惑。 宣病耳朵有点羞耻的发烫,“反正你不懂。” 男人都这样。 师无治以前也老喜欢让他喊哥哥,在榻上时这种称呼也会更有趣味。 比如……哥哥轻点什么的…… 第44章 似梦中月、雪中春 血月黑雾之下,魏览很快抱着一名红衣女人出来了。 “!”年茗舟蓦然瞪大眼睛,“这女的,好像就是昨天晚上唱歌那个,她们的发髻形状差不多!” 宣病和宫观棋同时疑惑的看向了他。 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不明不白,年茗舟又补了一句:“昨天我看到的被烛火映在窗户上的发髻就是这样的兔子形状!” 原来如此。 宣病恍然大悟,却见魏览已经将那女人抱上了白骨花轿,策马领着队伍往城中跑去。 三人自然也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街边商铺依然紧闭着门,不知里面是否还有活人。 宣病试图推门看看,却发现门都被锁着,心下顿时明白了什么。 看来,这些人早就学会保护自己了。 那么伤亡就不会太惨重,这狐狸或许也没有杀太多人。 而城中最深处,虫子越来越多,在朝同一个方向汇聚。 宣病简直想闭着眼睛走路。 “你怕虫啊?”年茗舟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你不该换衣服啊,你原来那件衣服就防虫的!” 宣病一呆,“那破衣服防虫?” 年茗舟眼神难以置信起来,“你叫他破衣服?!那可是五十年前夜珠拍卖行里被人以二百万仙币拍走的‘百安缎’,别看它颜色不咋地,也不容易在上面绣花,但识货的都知道,那玩意可遇不可求,防虫不说,还防一些阴损招数。” 夜珠拍卖行,位于上修界和下修界交界之处的一个灰色地带,拍卖的东西不问来处,只问价值。 宣病也听过那个拍卖行,但他没有想到那平平无奇的料子竟然如此珍贵。 ……幸好他没有脱了就扔,丢储物玉佩了。 不是,师无治为什么给他穿这么好的衣服啊?! 宣病心情复杂。 能给一个徒弟都穿这么好,那周挽尘前世和他在一起二十年……一定很幸福吧。 “那是对你们而言,”宫观棋眼神微微暗了,补了句,“我见我师尊底下的亲传弟子也穿这样的衣服,可能对凌霜派而言这是很常见的吧。” 年茗舟有点怀疑,但仔细想想那是人家派里的家事,便没再多嘴了。 他们很快到了城中黑雾最多的地方。 那是一处广场,而此刻广场下跪满了黑袍人,密密麻麻的黑虫从黑袍人的身上爬出,涌向台上。 这是何等一副诡异的场景—— 风轻扬起,众骨跪拜,嘴里呢喃着古怪的歌谣,手里还拿着一个个白骨做的转经筒。 每一个筒里都有一颗铃铛,随着摇晃发出诡异的声响。 台上黑雾散去后,一口乌黑的棺木从中显现了出来,魏览抱着怀里的红衣女人,看样子是要把她放进棺木。 他痴痴的呢喃着:“姐姐……” 而在棺木的旁边,还有半棵沉重的木头,与一只巨大的古钟。 “噔——” 腐烂的木头撞上古钟,发出了庄重诡异的钟声。 “吉时已到——” 随着黑袍人声音响起,魏览狞笑起来,竟然将女人放进棺木,扒开了那女人的衣服—— 第83章 宣病他们原本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准备观看这场祭礼,但如今这场景却让三人都看沉默了。 这死狐狸太变态了吧! “操,我受不了……死变态。”宣病没忍住,双手快速结出剑诀,喃喃着:“万术本生,天雷劫动——来!” “喂你别冲动啊——”年茗舟下意识拦住他,但已经迟了—— 宣病身上爆发出了巨大的冰蓝色仙力光芒,身形骤然跃起,瞳孔中泛起墨绿色的光辉,双手快速结出繁复的手势,竟成了个青莲花印。 莲花印成的那一刻,天际雷声乍然涌动,几道如水桶粗的闪电狠狠劈向了台上!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 大风乍起,那些人的黑袍彻底掉落,露出了森森白骨。 每一双乌黑的、没有眼珠的瞳都看向了他。 像要吃人。 宣病一愣,莫名想起前世那些被师无治杀掉的人。 “你自己出去就算了,这种时候你还敢走神真不怕死啊——啊啊啊那虫子飞起来了啊!” 年茗舟大叫着跑了出来,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枚银色的铃铛,丢给宫观棋,然后自己也双手快速结势,指尖冒出一团火焰,朝地上一甩—— 轰! 火舌如骤风席卷而起,飞上空中,弥漫起了一股焦香。 像烤树蝉的味道。 宣病鼻翼一动,脑子一抽,忽然说:“我有点饿了。” 年茗舟:“……” 正在抱着铃铛观战的宫观棋:“……” 那铃铛似乎是什么护身法宝,一时间竟然没有妖怪攻击他。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台上的魏览蓦然抬首,嘴角带血,眼瞳血红,神色凶狠至极,“你们这是在找死!” 他倏然呢喃起了古怪的语调,像是在驱动什么。 一瞬之间,白骨们纷纷动了,挣扎着,冲了过来。 年茗舟在地上首当其冲,尖叫着又疯狂的甩起了指尖,一团团的火从他手中被扔出,所过之处一片焦香,还有骨头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等等,这么弱?”他意识过来了什么,看向宣病,“快去把那个姑娘救出来——这些白骨都是花架子!不打紧!” 不用他说,宣病早已身形一闪,冲向了台上,一脚踢开魏览,夺走了那具尸体! 密密麻麻的触角似的触感瞬间从手上传来,宣病低头一看,那姑娘的衣服只剩了内袍,而内袍之下,全是虫卵。 甚至还有正在孵化的、新生的小虫顺着手臂爬上了自己的身体—— 宣病:“……!!” 那些虫子沾染身体的刹那,他眼前一黑,当场崩溃,倏地的一下丢了女尸,“烧了她!她是孵化的母体!” 天杀的死狐狸!居然把姑娘做成孵化蛊的器皿!!! 年茗舟一呆,“什么?!” 女尸落下的瞬间便已经化为齑粉,落了一地的虫。 宣病已经要疯了,嗖的一下就把外袍脱下来丢了,甚至险些念咒烧自己—— “喂喂喂不用这么怕吧!”年茗舟震惊了,身形一闪,阻止他,“我帮你拍掉,我帮你拍掉……”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魏览傻了眼,他下意识扑向那具女尸—— “姐姐!” 女尸太脆弱了,已经没了形体,只有密密麻麻的虫,魏览却还是扑上去,刨开了那些虫,如获至宝的捧起了一只蜘蛛,痴迷道:“姐姐……”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出来?明明只剩一点,她就可以活过来了……”魏览喃喃着,“我挖了多少人的心脏才养出她的身体,浪费了多少心思才把她困在客栈里不被人发现……” 宣病恶心得想吐—— 可紧接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是让他眼前一黑。 魏览竟然张开嘴,让那蜘蛛爬进了嘴里,他身后的狐狸尾巴也蓦然变大,飞扬起来,遮住了身后的血月,衣服爆开了,变回了巨大的狐狸原身—— “我要拿你们的血!祭奠她!!!”狐狸叫嚣着,一脚踩向这三个在它眼里如蚂蚁的人。 异物感和虫子堆直接让宣病濒临崩溃了,脚尖一点,飞出好远,拿出剑嗖嗖嗖几道剑光砍去,“你别碰我!去死去死去死啊——雷来!!” 源源不断的天雷劈进巨狐的身体,可那狐妖却咬牙顶住了,周身冒出血光—— “无耻仙族——你竟敢——啊!” 一道剑光扎进了妖怪的小腿,是宫观棋! “我无耻?!”宣病震惊了,“你他大爷的才叫无耻,狐狸爱上蜘蛛,你才是真有病啊!” 年茗舟一边放火对付白骨,一边要气疯了,“宣病!你能不能别激他了!” “住口!!”妖狐狠厉的啸叫一声,倏然扭头吐出一团妖雾刺向了宫观棋! 说时迟那时快,宣病那一瞬脑海里面只有一个想法—— 宫观棋才筑基,他要是死了我怎么和他娘交代啊啊啊—— 他身形一闪,一掌抓起宫观棋,丢出来老远,抬剑挡住那团妖雾,咬牙切齿的和妖狐对抗:“你是在和我打,老偷袭我朋友干什么?!” 那团妖雾淬了毒,漫上长剑时,剑上都出现了一丝腐蚀的痕迹。 它要烂了。 他精心呵护、一天擦两遍的剑,要烂了。 宣病:“……” 第84章 “老子要你死!!!”刹那间宣病身上冒出一阵强烈的法力光辉,下意识念起前世的禁咒,黑色光芒在这一瞬席卷全身,声音充满了怒气—— “——这是师无治送我的剑!!!” 轰!!! 法力冲上了剑身,狠狠一斩,天崩地裂! 血色的月都被撕开了一条口子,狐妖的尾巴被斩断了,撒了漫天的血雾。 “好多妖气。” 一道空灵而如清泉的箜篌乐声响彻天地,熟悉又陌生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宣病怔住了。 漫天血雾中,他听到了那个前世在二十年里无数次哄着他、被他利用、被他诱惑的声音,那股半雪莲、半木香似的气息,又一次如影随形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宣病蓦然回首,那人踩着剑,身后是血色的月,漫天的血雾染红了他月白的衣裳。 似梦中月、雪中春,似他的心上人。 他穿了一身月白长袍,长发高束,抱着一把冰蓝色的玉箜篌,琴弦轻轻一拨,底下所有的白骨、狐妖、都被震住了,再也动弹不得。 “……华宥志。”宣病喃喃着,“你怎么在这?” “嗯?你竟知道我的名字?” 第45章 心跳比我先认出你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只是一瞬,宣病的心又乱了,他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就如同他见到师无治那般。 宣病忽然有点委屈。 为什么他会这样?为什么他好像喜欢了两个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和那些三心二意的人有什么区别。 华宥志——师无治心里其实也跳得有点快。 他看着宣病怔忪的眼神,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看出来了什么,只能蹙眉,刻意又将瞳孔变得更乌黑了。 “你身上有虫。”师无治收了玉箜篌,轻轻的说。 宣病瞬间回神,“啊啊啊啊哪里——哪里!?!” “还有妖毒。”师无治忽然说。 宣病有点小崩溃,“先别管妖毒了啊!虫子在哪儿?!” 师无治微微眯起眼睛,倏然将他往怀里一揽——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那股雪莲气息越来越重,宣病一愣,腰上的手动了,似乎在往下…… “喂!你你……”你真和前世一样见色起意呀! 宣病连忙挣扎,可下一秒,面前的人突然放开了他,从他的发间,捻出了一只黑色的虫。 黑色的虫挣扎着,师无治指尖出现一抹火,将其烧成了灰烬。 “妖毒。” 师无治忽然又开口,目光放在了宣病嫣红的唇上。 “蔓延了。” 宣病这才正视了他的话,感觉身上传来了一点点疼痛,“什么妖毒?!” 师无治眼眸一动,余光瞥到宫观棋爬了起来,于是抬手揪住了宣病的脖颈—— 血色月光之下,这场景,如同前世。 他吻了上去,咬住了那嫣红的唇瓣。 刚爬起来的宫观棋缓缓抬眸,下意识要冲上去—— 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原地桎梏住了他。 他只能看着,他永远都只能看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宫观棋感觉那个人给了自己一个挑衅的眼神。 宣病却已经呆了,回过神来的他立刻就要发火,可下一秒,‘华宥志’却浅尝辄止的分开了唇。 一团黑色的妖雾确实从两人相接的唇飞了出来,然后——消失了。 “!!!” 居然真的有?!宣病惊了。 年茗舟正在处理那些白骨,他背对着他们,根本没看见屋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他转身时,发现宫观棋脸色黑如锅底。 不远处的月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踩着剑,抱着宣病的腰,给他带了下来。 “这是谁?”年茗舟一脸疑惑。 宣病还没来得及解释,刚想跑向宫观棋看看他怎么样了,却又被师无治拽住腰带,拉了回来,轻轻的说—— “有虫没弄干净。” 宣病一愣,连忙又急了:“哪里?!快帮我挑下来!” 师无治低垂下眼,将他拉到怀里,借着挑虫名义,伸出了手。 那双手捏了捏他腰间的软肉,宣病耳朵一烫,“……捉好了吗。” 为什么要摸他腰呀!腰上怎么会有虫子?! 师无治抬眸,慢悠悠的:“好了。” 宫观棋咬牙,忽然捂住腿,“哥,我的腿好像被摔断了……” 宣病这下无暇去顾及华宥志了,跑向宫观棋,“哪里疼?很严重吗?你等等嗷!” 他说着开始掏储物玉佩里的药。 而年茗舟看着被定住的那些白骨、狐妖、虫子,甚至树叶,天地间好像忽然没有了风,空间都静止了。 这个人的修为好强大。年茗舟有点警惕起来。 “阁下是谁?”年茗舟皱眉问,“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 ‘华宥志’这张脸近距离看和师无治有七分相似,师无治特意挑的间隔和光影,保证宣病在某些时候把他错认,但对着外人时,他的气质和脸不细看的话,就只有一两分像师无治。 因此,师无治做出了平时绝不会做的举动。 他笑了下:“在下华宥志,一届散修,曾是凤来派的人,或许你在宴会上见过我。你呢,叫什么名字?” 第85章 “我叫年茗舟,”年茗舟怀疑起来,“可是凤来不是女修士才能进的地方吗?” 凤来,这个名字十分贵气,也充满了瑞兽专属的倨傲。 师无治淡淡的:“我不算弟子,而是授术之师。” 凤来派从来不让男弟子进去,偶尔仙族联会才会出现几位位高权重的门派掌权人,也出现过丹修的男师尊。 “凤来派好像是有过男师尊……”年茗舟这下打消疑虑了,“怪不得你这么厉害。” 师无治没再回答,而是看向宣病那头。 宫观棋找了个地方靠下,腿上的裤脚被撩起来了,脚踝肿得可怕。 “这么严重?!”宣病惊了,低下了身,预备给他细致的抹一遍。 师无治眯起眼睛,突然说:“小公子,药交给你朋友自己抹吧,你跟我来,帮我一起处理一下那只狐妖。” 年茗舟一怔,随即连忙点头,想到了什么:“哦哦!好啊——宣病,你去吧!你学的东西好像是比我要多一些!” 他大大咧咧的夺过药瓶,宫观棋闭了闭眼,有点想一头撞死在地上。 宣病只能起身,又走到了‘华宥志’身边。 “还没请问公子姓名?”师无治装模作样,“我叫华宥志,你可以叫我阿志。” “宣病……宣纸宣,无病之痛的病。” 宣病小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心情却复杂得要死。 其实,前世他每一次叫的都是阿治,而不是阿志。 他真的把华宥志当成师无治的平替。 每次一靠近华宥志,他总是自动把那张脸换成师无治。 ……如此可笑。 如此道德败坏……他活该是那个下场。 宣病自责的闭了闭眼,“还是叫你华兄吧。” 师无治转眸,“叫老了。” 宣病微微歪头:“?” “叫华哥哥还差不多。”师无治蹙眉,假装自己很不高兴。 宣病眼眸中出现了一点迷茫,但转头一想,宫观棋也叫自己哥,这好像没什么不对劲了。 “……呃,”但真正要叫的时候,宣病还是有点羞耻,“……华子哥?” 师无治:“……” “你还是叫华兄吧。”他垂眸,“这狐狸,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惹到他的?” 非常敏锐地转移了称呼的话题。 在他的面前,宣病莫名有一种安全感,开口把这两天遇到的事说了。 他等着华宥志分析呢,没想到这次华宥志却问他:“你觉得是什么?” 宣病:“?” 不是,以前不都是你分析吗? “仔细想想看。”师无治却看着他,目光中有点温柔,好似在鼓励他。 宣病愣了愣,真的开始想了,“女尸和年茗舟见到的影子应该不是同一个,亡魂是不会唱歌的。” 师无治眯起眼睛,点点头,提醒道:“你朋友说城主寻过死,却没有成功。可如果一个人想死,他想尽办法都会离开……不可能不会成功。” “!” 这下宣病突然反应过来之前忽略了的地方是什么—— 年茗舟说云栖止寻过死,被救回来了,可如果救回来的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呢? 如果是妖物借机上身,那她的所求是什么? 云栖止身为狐妖,能拥有法力,还有可能认识他的娘,怎么会那么弱?除非那是一出演给他们看的戏。 “有答案了?”师无治见他表情,主动提出,“那我帮你控制住狐妖,你来审问它?” 宣病不合时宜的又想起以前,以前华宥志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如果自己不想答话,华宥志就会直接代替他处理。 ……如今重来一次,华宥志连性格都变了?怎么非要他问呀? 他怎么知道如何才能审问犯人?他又不是监察司。 宣病面色流露出一点不解,还是点头:“好!” 师无治手中又一次出现了玉箜篌,手指一动—— 月下仙人弹着箜篌,那模样当真是清冷出尘的。 真的好俊啊。宣病在心里感慨。 这张脸明明只有七八分相似,竟也能模拟出师无治的气息。 但这思绪很快被狐狸的啸叫声打断了—— “啊!!!” 发觉身体能动弹的狐狸痛苦嚎叫起来,宣病眉头一皱,身形一跃,到了狐狸面前。 宣病没审问过人,非常诚实:“狐妖,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女尸是怎么回事?” 狐妖:“是什么给你的错觉,我会乖乖听话?” 师无治眉头一挑,把剑塞进宣病手中,无奈的亲自上阵教导: “他不说就切他的爪子,剥他的皮,削他的骨。” “?”宣病微微歪头,看上去纯白又无辜,“要这么残忍吗?” 师无治:“可是他把虫子丢到你身上。” 这对话温柔又气人。 狐妖忍无可忍,“你们在这打情骂俏呢?!士可杀不可辱我这辈子绝不——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银光一闪,脚上传来疼痛—— 宣病切掉了他一只脚。 “是这样审问吗?”偏偏罪魁祸首还一脸无辜,“我再问一次,这城中是怎么回事?你的城主姐姐,在做什么?” 狐妖眼中满是愤恨,“我不会告诉你——就算你扒我的皮抽我的筋,我也……” 第86章 “那就把你打回原形,烤来吃了。”宣病打断他的话,脸上带着一点残忍,“失去灵智可是很痛苦的,你明白吧?” 狐妖不屑的冷笑,“凭你的修为,还没这个能力!” 宣病啧了一声,刚想用禁咒,但脑袋已经因为刚才打斗中爆发的灵力有点疼了,他暂时不想用。 他转念一想,忽然又笑了,笑得璀璨生辉,又切了狐狸另一只脚,笑嘻嘻的说—— “可我旁边这位好哥哥会呀,他超厉害哒。” 少年的语调宛若张牙舞爪的狸猫,仗着身后人的宠爱,肆意妄为却又可爱柔软。 也像年轻时的他。 师无治适时的抬手,一道剑光劈了过去。 狐狸吃痛,又啸叫一声。 宣病眉头一挑,隐约看那剑招有点熟悉,但没在意,只是笑着又说:“如何呢?” 狐狸疼得眼前一黑,直接辱骂:“你们这对狗男男!我诅咒你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胡说八道些什么?”宣病气笑了,又拎起剑,“你是不想要你的脚了?而且一只狐狸和蜘蛛搅和在一起,你更恶心吧?” “呸!比你们好!”狐狸又啐了一口,“你们是会遗臭万年的,活该被钉在耻辱柱上——” 这话可算是彻底得罪宣病了。 他神色冷了下来,“闭嘴。我不想听了。” 随着话音落下,宣病身形一闪,迅速的结印,刹那间一把剑好似化为了千万把,万千刀光剑影掠过,直接将那被控制住的狐狸剔了骨、削得只剩下个头颅。 都这样了,狐狸还留了一条命在。 宣病觉得自己还是挺善良的。 “……我说,我……”剧烈的痛苦之下,狐妖屈服了,“我只是想复活我死去的未婚妻……我没有杀很多人!” 宣病丝毫不为所动:“你可别忘了你先前说过,你挖了许多人的心脏维护她的身体——你还说要开地府召亡魂,她的亡魂,是不是客栈里的那只唱歌的?” 狐妖一愣,“什么唱歌的?亡魂怎么会唱歌?!她在哪里?” 无论何种族类,死后魂魄都会前往地府轮回,他只能保住尸身,根本保不住魂魄。 所以他才要用南疆祭典打开地府之门,找回魂魄。 宣病眉头一挑,“看来城主瞒了你不少事啊。你真可怜。” “不可能 !”狐妖又啸叫起来,不断的大叫着重复,眼瞳里落下泪水,声音仿佛刺破天地,整个城都能听到—— “好吵。” 师无治一剑断了狐妖的生息。 妖丹从尸体上飞了出来,散发着怨气似的红光。 这是天道的法则,红色的光芒代表它身上至少背了数十条无辜之人的性命。 仙族内丹为金色,入魔便红;妖族内丹原本皆为白色,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便会是这种模样。 “颜色不错。”宣病夸了句。 师无治眸光一转,“你喜欢?” 他扫了一眼宣病,“那让人去了上面的怨气,给你打个发冠?” 前世他们也是这样相处,华宥志虽然说自己是仆役——却又不像仆役,他从不积攒什么珍贵的东西,每次猎杀的、稍微有点价值的都会放进宣病的储物玉佩里。 久而久之,宣病都习惯了华宥志的就是他的。 有时候华宥志忘了,他还会开玩笑似的叹道:“你忘了上缴啦,阿治。” 华宥志闻言也默不作声的把战利品拿出来。 ——当然,宣病也没真的要太多。 至少,前世华宥志离开时,他是把那一份东西偷偷塞回他身上了的。 因此,当下情景里,向来习惯了的宣病一时间也没觉得什么不对,答应了:“好呀。” 丝毫没顾及一旁尸骨未寒的百年狐妖。 “不过我们得先去城主府看看。”宣病又提出,“那城主要是真有问题,怕是早就跑了。” ——他猜得没错。 四人回去时,城主府早已人去楼空。 天际血月渐渐消失,露出了本来的天色。 已经是傍晚了,漫天的晚霞瞧上去十分美丽。 狐妖死后,年茗舟直接一把火将残局收拾了个干净。 那些棺材白骨虫子,都被他给烧了。 “啊?你说我又被骗了?”年茗舟不可思议,“那女城主才是罪魁祸首?” 城主府里,三人围在桌前。 而目前修为最高的‘华宥志’出了门,去探查城里有没有剩下的妖气。 “是的呢,”宣病一边说一边抬手揉了揉疼痛的眉心,“茗舟,城中有没有大夫啊?我头好痛……” 自从用了禁咒以后,起初还只是一点点疼,现在却像是整个脑袋都要裂开了。 “有吧,但普通大夫哪能看仙族的病?”年茗舟蹙眉,“把你手拿出来——我诊诊。” 他摸上了宣病的脉,摸了会,从储物空间掏出一只草药蛊来。 “让它帮你吧,”年茗舟眨眨眼,“虽然我没看出你有什么毛病,但它治百病。” 乌黑的小盅里躺了只白墩墩的虫。 宣病嗖的一下收回手,“我不疼了……你别过来!!!” “又不疼了?”年茗舟眉头一挑,“真的假的?” 宣病才不会让这虫进身体,连忙说:“真没事,一点点疼,用不上这虫……你收回去吧。谢谢你了。” 第87章 他真的怕虫,看到就起鸡皮疙瘩,沾到了直接发疯。 可在年茗舟他们的眼里,蛊不算虫,只是和自己相依的好朋友。 宫观棋见状忍无可忍,“他跟你客气,你还真当他不痛了?你别忘了他怕虫,怎么可能让这种东西进身体?” 他匆忙起身,“我去给你找大夫。” 年茗舟也看向宣病,露出一点担忧:“很疼吗?那要不我们快马加鞭回南疆,我哥哥会治病!” 宣病摇摇头,把他拽回来,“不用,观棋,你回来!我可能只是风寒,回去睡一觉,你们记得去城里看看百姓们如何了,再问问那城主在位时的事。” 城主府已被他们简单清理过了,一只妖怪也没了。 宣病回到了之前的房间,合衣准备休息。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乱七八糟不说,醒来时脸色也越发苍白。 虽说没有刚开始那么疼了,可还是有点细密的、针扎似的疼痛。 仿佛魂魄里有东西在扎。 ……看来还是得找个仙族大夫看看。 可他上哪去找什么仙族大夫? 华宥志?但华宥志好像并不会诊病,只会抹药? 算了,还是起来了再想办法吧。 纷乱的思绪占据脑海,宣病忍着那点疼,正准备起身时,却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硌到了。 “?” 什么东西在硌他? 宣病疑惑的低头一看—— 一条白色的、毛茸茸的、似狐狸尾巴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像只长毛猫的尾巴。 宣病震惊的瞪大眼睛,连忙爬了起来,“这什么东西?!” 尾巴随着他激动的心绪一摇,尾椎上也传来了奇怪的感觉。 “!!!” 宣病连滚带爬的到了屋内的全身铜镜前,只见铜镜里的人穿着白色里衣,身后多了条毛茸茸的尾巴不说,脑袋上也出现了比寻常狸猫大一些的耳朵。 “哥——你吃不吃宵夜——” 恰好此时,屋外传来了宫观棋的声音。 宣病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很疼,这不是梦。 不是?!他为什么会长猫耳朵和尾巴呀?! 妖仙混血不是都长成人的模样吗?不然他前世怎么没有尾巴?! “宣病?你还在睡吗?那我进来咯!” 屋外的宫观棋见他没吱声,还以为他仍在休息,推开了门,打算叫他起床—— 室内瞬间一片寂静。 根本没来得及躲的宣病:“……” 宫观棋:“……” 不过刹那,他就反应过来了什么,蓦地冲过去,“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兽形?” 宣病一脸懵,狸猫似的大耳朵折了折,“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你身上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宫观棋问。 宣病摇摇头,“没有,就只是有点头疼。” 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确定尾巴和耳朵都不疼,没有其它异样后,他们才终于放下心来。 宫观棋看着宣病的尾巴,忍不住小声问:“我、我能摸一下吗?” 宣病一时没听清:“什么?” 宫观棋看着他那无意识在摇动的尾巴,眨眨眼,“我说我想摸摸你的尾巴……或者捏下耳朵?可以吗?哥?” 宣病眉头一蹙,“当然不行,这有什么好摸的?!” 本来就奇怪了,要是摸一下或者捏捏,不更奇怪了吗。 宫观棋只能露出了遗憾的眼神。 宣病哼了声,“你们准备了什么宵夜?华宥志回来了吗?” “回了,”宫观棋点点头,“还带了一个厨娘,说这两天先让厨娘做饭给我们吃。宵夜煮的就是糖水……你喝不喝?” 他们还没修辟谷之道,需要食用五谷杂粮。 华宥志看出他们没辟谷,便带回了厨娘。 “我倒是想去,”宣病蔫了,“可是尾巴怎么办?” 宫观棋眉头一挑,“年茗舟又不会把你当妖怪,至于那个看不出修为的……应该也不会把你当妖怪吧,先遮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罢找出一件斗篷,给他披了上去。 * 入夜时分有些凉,后堂厨房里。 被三两银子诱惑来的厨娘十分专注的切果子放进糖水里,又去瞧笼上蒸的糕点。 “吴婶。” 门被推开了来,师无治走了进去,扫了眼灶台,将一个瓷瓶放了上去:“把这个放进白色的碗里去。” 吴婶一愣,拿过瓷瓶一看,里面是细腻的粉色粉末,看起来颇为罕见。 “这是什么?”她问。 师无治却并未过多解释,只说:“放进去就好。记得把白色那碗多添糖。” 吴婶看上去约莫有四十岁了,若不是这人请她来,还答应将剩下的白糖都送给她——她才不会来呢。 算了,问那么多干嘛,有银子就是了。 只要这里面放的不是春药就行。 ……不对,万一是呢? 吴婶想起什么,皱起眉头,眯起眼睛,想再问他—— 可师无治却已经出去了。 * 餐桌边,年茗舟穿着一身素衣,卸了身上的银冠和手镯,正在捣鼓手里的小虫。 那虫黑乎乎的,看起来不过指甲盖大小,正在蠕动。 年茗舟抬手拨了拨它,又掏出一根银色的棒子,将其锤烂了,盅里立刻布满了青黑色的血。 第88章 “咦惹,”宫观棋嫌弃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在干什么哟?” “在保持我的花容月貌~”年茗舟抬头,却是女孩声音。 宫观棋连忙改口,“是年妹妹呀,你二哥呢?让他出来好不好。” 他们决定把女声的年茗舟叫年妹妹。 年妹妹抬眸,却用手将那青黑色的血抹到了脸上,还道:“现在是我的时间,哥哥不能出来!他要是知道我把他的宝贝虫子拿来敷脸,肯定半个月都不会让我出来了!” 宫观棋一时间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接受宣病长尾巴,犹豫了一下——却没想到这一犹豫,就被心思细腻的年妹妹注意到了。 “咋啦?你找他有正经事呀?”年妹妹一边敷脸一边问,“这么晚了还有事?” 宫观棋想了想,“你害怕有兽形的人吗?不怕的话,不让你哥出来也行。” 年妹妹一愣,缓缓抬眸,“怎么?你们是抓了个野人回来吗?” …… 外头月色正好,宣病借着月光,看到了院内飘落了一地红花,微风一起,满院的树都窸窸窣窣的,像是在窃窃私语。 他正想看看那花是什么种类,却听屋内的宫观棋喊了句:“哥——你进来吧——” 宣病回过神,刚走进去,便感觉怀里扑了个人—— 她扑过来的那阵风将斗篷都吹了下来。 “哇哇哇……”女孩兴奋的声音响起,“是猫猫耶!” 宣病一愣,脑袋上竖起的耳朵已经被捏住了。 “!!!”耳朵上怪异的触感传来,宣病连忙把年妹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怎么是你?你哥呢?!” 年妹妹嘿嘿一笑,脸上还敷着黑色的血,“他睡觉了!倒是哥哥你,脑袋上怎么长耳朵了哇?我可以再摸一下吗?!” 她虽然脸上敷着血,但动作却古灵精怪,明显看得出是个女孩。 宣病努力把猫耳折了下来,“好、好吧!” 他还有点不会控制这个耳朵。 “为什么她可以摸,我就不可以?!”宫观棋立刻幽怨起来。 宣病心说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拒绝女孩子,虽然不知道年茗舟这个情况算不算女孩…… “呜呜好软!!”年妹妹捏了捏,又看上了他的尾巴,“尾巴也可以摸摸吗?哥哥~” 宣病咳了下,正欲点头,外头却传来了脚步声,吓得他连忙又披上斗篷。 来的是吴婶。 吴婶端着托盘上的宵夜,走了进来,“小子们,吃东西咯。” 她年纪颇大,这样喊一声倒也没什么。 宫观棋怕她在,宣病会不自在,连忙接过东西将她打发走了。 吴婶也没怀疑,只说:“白色那碗加的糖多些,你们自己注意选一下哦。” 等她离开了,宣病才把斗篷又放了下来,“我要糖多的!” 宫观棋把白碗递给他。 宵夜是蒸得酥酥软软的红豆糕,还有加了蜂蜜和各类果碎的糖水,宣病尝了一口,顿觉此生无憾。 太好吃了! 吃得他脑袋都不疼了,先前那仿佛要把他魂魄撕碎的疼也彻底消失了。 “这糖比我家的都好吃,”宫观棋也道,“是南疆这边的蜂蜜和我们那边的不同吗?” “不知道呀,我都好久没回来了。”年妹妹嗷呜一口咬上红豆糕,“不过我们这是有种蜂蜜叫百花蜜,但那是我小时候吃的了,早就忘了……唔!好香!回头你们记得让哥哥把这个食谱带回南疆!” 宣病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什么,“华宥志呢?不是说他回来了吗?” 仿佛言随法现,屋外响起了脚步声。 三人抬眸,来人正是华宥志。 华宥志换了身墨绿色衣袍,发尾看上去有些湿润,像是刚沐浴出来。 他走路的动作很缓,有股运筹帷幄的味。 宣病忍不住呆了下,忽然想起师无治也穿过这样颜色的衣裳。 ……有时候真的不能怪他把华宥志当师无治平替。 实在是因为两个人在某些地方真的太像了。 “这么晚了,你们还没休息?” 师无治走了进去,却在看清宣病时,怔了怔,紧接着眼神便暗了。 他动了动手指,忍住摸的冲动,“你的耳朵,是怎么回事?” ——宣病原本还沉浸在他的美色当中,有点恍惚,闻言回过神,连忙要盖斗篷,可师无治的动作比他更快,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顺势摸上脉搏。 “……妖毒没清完,”不过片刻,他就得出了结论,“怎么会?” “妖毒?!”年妹妹顿时愣了,“什么妖的毒能让他长耳朵呀?” 师无治看了他一眼,宣病觉得他可能在想这是个女孩还是男孩。 “应当是狐妖之毒。”师无治蹙眉,“是我之疏忽——附近可有龙血草?那东西能解。” 年妹妹想了想,女声听起来细声细气,“哥哥那里有。” 师无治没忍住又看了他一眼,眉心微微拧起。 “他一体双魂,身带蛊虫刺青,”宣病和他简直心有灵犀,解释道,“现在是他妹妹。” 师无治的眉头松开了。 “那明日便去南疆,至于今夜……”他微微眯起眼睛,“由我照顾你。” “?!”宣病呆了呆,下意识说:“你要怎么照顾?我们明天走不会太快了吗,城里的事解决了?” 第89章 “不会。他们都说记不得。”师无治道,“也许是怕惹祸上身,要去问问南疆的族长,才能解你心头之惑。” 宫观棋闻言皱眉,“去那边我没意见,但为什么是你照顾他?我也可以啊!” 他说着凑到宣病身边。 师无治神情淡淡的开口:“妖毒若发作,你懂如何克制吗?” “……” 这句话可谓是一击毙命,宫观棋不甘心的放弃了。 宣病此前从未中过妖毒,也不知如何解,只能答应。 当夜,夜空中明月高悬,风声乍起,院外花雨纷飞。 屋内。 宣病心中很挣扎——理智告诉他,不能和华宥志再纠缠,这辈子做好朋友就行。 可是他悲哀的发现,他根本就不想当什么理智的人。 目光扫过正在点蜡烛的华宥志,宣病动了动唇,抬眸,试探道:“华兄,这里只有一张榻……” 师无治扫了他一眼,眯起眼眸,走了过去。 “怎么?你不喜欢和男人睡一张榻?” “!!”宣病呆了下,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要和自己一起睡。 前世的华宥志最开始可没这么直白! 是他被妖兽咬了手以后,华宥志才强行挤上他的床,美其名曰怕他晚上自己将伤口弄出血。 师无治不动声色的扫过他那低垂的猫耳,又看了眼那毛茸茸的、无意识晃着的大尾巴。 “……不喜欢?”他故意道,“那我睡地上。” 看似退步,实则进了一步。 师无治眯起眼睛。 “那怎么行?”果不其然,宣病闻言立刻抬眸,“地上好凉,万一有虫呢?!” 师无治眉头微微一挑,倏然凑近他,“那你是想怎么样呢?” 近在咫尺的距离,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宣病本来就心思摇摆不定——他还没确定自己这一次到底要不要招惹华宥志,鼻翼就已经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雪莲花香。 “我……”宣病抬眸,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这张脸、这气质——太太太像师无治了!越近越像! “你什么?”师无治轻声一笑,“你要邀请哥哥上你的床?” 宣病掩埋在头发下的人类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猫耳也无意识折了折。 很可爱。 师无治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猫耳尖尖,“嗯?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宣病耳朵更烫了,他浑身都在烫,很是不解—— 为什么华宥志这次是这样说话呀! “不说话就是默认咯,”师无治如愿以偿又捏了捏他的耳朵,另一只手探向那毛茸茸的尾巴,低声问:“尾巴……能捏捏吗?” 宣病蓦然心跳剧烈起来,躲开了,往床里一缩,“不、不可以!” 这张榻是双人的,宣病没有脱鞋,又心绪不稳,躲的时候差点把鞋踩了上去—— 好在师无治及时抓住他的脚腕。 “!!!”宣病又躲了下,没反应过来:“你干嘛?!” 师无治胸腔里发出低笑,将他直接拽着脚从榻上拖了过来—— 铺着的床单都皱了。 他力气很大,宣病一时没防备,“等等……你……” 师无治将他往怀里一抱,曲起宣病的脚腕,抬手褪下了宣病的鞋袜,拍了下他的屁股,惩罚道—— “坏孩子,下次记得脱了鞋再上床。” 这动作又羞耻又暧昧,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在耳边,宣病腰一软,耳朵更烫了,莫名有点口干舌燥,脚趾一蜷,“我知道了……放开我!” 华宥志比他高一些,体型也壮些,他坐在他的怀里简直真的像个孩子。 “好。” 师无治声音又低哑了一些,好似在压制什么。 他松开了手,宣病连忙爬进床榻最里头,抱住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 看上去有点害怕他过来,但也十分的……诱人。 有种懵懂清纯的诱人。 师无治抿了抿唇,眼神更暗了。 他忽然觉得,睡在一张床上确实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明明都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了,他怎么忍得住? 第46章 哥哥 他从来没有觉得‘华宥志’这个身份如此棘手过。 如果是前世魔宫……宣病这会已经在哭了。 ——被他干哭的。 那尾巴也会缠上他的腰…… 而宣病不会有任何反抗……他知道,他更喜欢自己。 若不是他刻意引诱,宣病根本不会对‘华宥志’模糊心思。 可……现在不行。 他不想和宣病再糊里糊涂,不想再让他承受流言蜚语。 只是,他也不会放手——永远不会。 思及此处,师无治垂眸,压下心中邪念,面上很无辜:“怎么了?” 宣病用尾巴挡住脸,嗓音却磕磕巴巴的:“没、没什么……你睡相怎么样?会压到我的尾巴吗?” 师无治喉间一动,深呼吸一口气,“不必担心,我睡地上。” “?!”宣病都要接受今夜共处一榻了,没想到华宥志竟然拒绝了! 为什么? 他疑惑至极,懵懂的说:“可是地上有虫子。” 师无治:“我把它打死。” “……好吧。”宣病放下了尾巴,神色莫名有点奇异的失落。 第90章 师无治看出了他的心思,闭了闭眼—— 还失落上了? ……真是不知死活。 他吐出一口气,拿过被褥打了地铺。 大多蜡烛都灭了,只留了榻边的一小盏。 黑暗中,宣病睡不着。他白天补过觉了,就很难再睡着了。 他翻了个身,歪着头趴在榻边看不远处的华宥志。 这样不会压着尾巴,尾巴的自由度也更高。 “……华宥志。”宣病轻轻的说,“你睡了吗?” 地上的人没有回应。 睡了?宣病耳朵一动,心里的坏点子起来了,甩出毛茸茸的尾巴,借着烛火的光,在华宥志面颊前晃了下。 还是没有回应。 于是宣病更大胆了,直接用尾巴悄悄的碰了碰华宥志的脸。 ……真的很好看。 这张脸就算只有几分相似,他也还是忍不住为之动容。 “你如果是师尊就好了……”宣病喃喃着,“他还没摸过我的尾巴呢。” “——师尊是谁?” ‘华宥志’倏然睁开眼睛,一掌捏住了那尾巴。 “!!”宣病惊呆了,根本就没想到他还醒着,连忙抽回尾巴,“你怎么醒了?!” 尾巴嗖的一下撤了回去,快得他只能看见残影。 师无治坐起身,冷着脸:“你都拿尾巴碰我了我还不醒?哪个修仙者会这么笨?” 宣病没想到他真的会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支吾道:“不小心擦到的。” 师无治眯起眼睛,却直接起身坐到了榻上—— “哦?那你师尊是谁?” 他骤然靠近,身上还带了点侵略性的气息。宣病一僵,连忙躲到床榻里去,扯过被褥盖住,“没、没谁。” 说着没谁,但裸露在外的耳朵却红了。 师无治忽然又觉得华宥志这个身份好了—— 他抬眸,轻笑一声,趁着宣病没反应过来,掐住了他的下颌,悄无声息占了个便宜:“你知道吗?你刚才喊师尊的表情……就像在叫相公。” 宣病呆了呆,下意识抬眼看向华宥志的眼瞳,“……没有,不是,他是我师尊,我才不会……” 师无治眼眸暗了暗,语气依然带了怒气:“你师尊是谁?”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会问自己是谁。 “他是谁关你什么事啊?!”宣病炸毛了,一把推开他—— 这反抗的动作更让师无治心头起了一股占有欲,翻身压住他,两人的面颊几乎相贴了—— “你师尊可以,那个双魂人可以,甚至宫观棋都可以,”师无治眯起眼睛,目光里带了点偏执,“——就我不可以?” 这说的是什么话呀!宣病莫名耳朵发烫,想推开他,可‘华宥志’却看透了他的意图,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压在榻上。 “嗯?就我不可以摸吗?” 师无治一手钳住他手腕,压在床边,一腿分开了宣病的腿,极具暗示的向上顶了下。 “你知道吗?第一次见面……我就有点喜欢你了。” 宣病眼眸倏然瞪大,没想到这一次华宥志还是和前世一样! “你这不是喜欢,”他看着那双乌黑的瞳孔,蹙眉,恼怒道,“是见色起意!” “那又如何?”师无治大大方方的,“我就是这么无耻。” 宣病一怔。 他还以为华宥志要说,谁让你要长成这样? 毕竟前世那么多骂他的人都说——“他长成那样,都不知道爬了多少人的床了,学了多少那种事,难怪师无治会被他坏了道心。” 许多人都在说是他的错,没人说师无治有错。 明明是师无治杀了他们的人。 明明……下山之前,师无治都不喜欢他,怎么会有人觉得是他坏了师无治的道心?就凭那个都过了好几年的吻? 而且师无治还和周挽尘成了亲,怎么就没人说是周挽尘坏了师无治的心? 分明是欺软怕硬。 宣病垂下眸子,骂了句:“无耻!” 他在骂前世那些颠倒是非的人,师无治却以为在骂他,笑了一声,声音听上去更兴奋了。 “那让我这个无耻之人——摸摸你的尾巴?” “不行!”宣病越想越气,连带着看那张和师无治相似的脸也气,挣扎着推开了他,“不许摸!” 他和宣病纠缠了那么多年,真气假气他自然是能看出来的。 还是太着急了啊。师无治在心底叹息,收回了手,有点失落。 “那睡吧。” 他坐起身,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 宣病一愣,顿时消了气——他怎么又把前世和现在混合了?怎么能迁怒无辜?! 不就摸下尾巴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此处,宣病闭了闭眼,把尾巴搭到‘华宥志’手上—— “只许摸一下!” 毛茸茸的尾巴无意擦过手,带了一点奇异的触感。 像羽毛,挠得人心痒。 师无治眉头微微一挑,忍不住得寸进尺,捏了捏他的尾巴尖。 宣病瞬间收回尾巴,躲回被褥里,“好了!睡、睡吧。”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尾巴更敏感呢。 如愿以偿摸到了尾巴,师无治心情很好,盘算着下次能否顺着尾巴摸上去,便嗯了声,放松了警惕,口随心出,道了句晚安。 第91章 “?” 宣病探出头,怎么华宥志也会说晚安? 他正欲探究,却见华宥志已经又躺回去了。 这一夜很平静。 妖毒没有发作,但宣病起来时又有点头疼,疼得猫耳都耷拉下来了。 师无治蹙眉,“怎么了?” 宣病习惯了忍着疼,下意识否认:“没事。” 但耷拉下来的耳朵并不给他面子,疼得又折了下。 师无治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抬手摸上他的脉搏,忽然顿住:“魂魄疼?” “?”宣病这下真好奇了,“你诊病这么厉害吗?” 师无治沉默了一瞬,道,“你……大概得了风寒,先睡会,我去叫人给你煮药。” 他将宣病按回榻上,身形一闪,离开了,看上去竟有几分着急。 * 吴婶天没亮便到了府中,为众人筹备早饭,她听了华公子的话,为其准备本地的特色早餐。 她惴惴不安的揉着面条,嘀咕着,“等会要不还是把剩下的放进去吧。” 昨夜,她担心那瓶是春药,便只放了一半。 她想着,如果是春药,被下的那人不愿意的话,那第二天怎么也该出事,她就好留着证据,及时告发。 可…… 这都辰时了,也没听说有什么事,难道那粉色的粉末,不是春药? “吴婶!” 师无治骤然推开了门,快步走了进来。 吴婶一抖,见到是他,面团差点掉地上。 “昨天的药呢?是不是没放完?”师无治浑身的气息都冷了。 有那么一瞬,吴婶以为到了寒冬腊月,冷得她发抖。 “我准备今天放的,”她战战兢兢的把瓶子掏了出来,“昨天没放完是因为我怕这个是春药,量太多,一个人顶不住……” 师无治:“……” 他面上难得露出了些许疑惑:“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是春药?” “正经药不会长这种颜色,”吴婶有理有据,“而且你还只给一个人放,不是春药,是什么?” “胡说八道,”师无治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我要是真想动手,犯得着用药?” 他懒得再为此辩解,直接夺过药瓶就回了房里—— 宣病很久没这样痛过了,起初是一点点疼,后面华宥志出去后,那股疼痛突然加深了。 仿佛整个魂魄都要被人狠狠撕裂开了。 妖毒会这么疼吗?宣病不太明白,隐隐又觉得这疼痛似乎在哪里出现过,可他记不清了。 他太疼了,喉咙里发出小兽一样的呜咽,缩成一团,竟真像只猫了。 “乖……张嘴……” 忽然,轻轻的诱哄声响起,带着雪莲花的清香。 还有一股药的清苦味。 宣病抬眸看他,眼尾绯红,如星一样的眸子里积满了水雾,仿佛一眨就要落下万千细碎的星光。 “……哥哥……” 他疼糊涂了,恍惚间还以为在前世,钻到了‘华宥志’的怀里,“我头好疼……” 师无治看着那无意识缠在自己手臂上的尾巴,喉结滚了滚,哑着声音:“……我在。” 第47章 敢沾花惹草? 毛茸茸的尾巴缠上的刹那,师无治看着他疼得发白的脸颊,将他抱在了怀里—— 药粉已经被兑了甘甜的灵泉水,但入口的那一瞬,宣病还是被苦得皱起眉头。 “……这什么?”宣病呜咽着出声,声音没了往日的活力,“疼……” 师无治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紧了,他看着怀里的人,有些自责。 “喝完就不疼了,”师无治低声,“这是治风寒的药。” 宣病苦得脸都皱了,耳朵耷拉下来,无意识的撒娇,“不喝……” 师无治别的都惯着他,唯独这个不惯,冷笑一声—— “不喝我就嘴对嘴的喂,直到你喝完为止。” 他的语气有点可怕,宣病吓得把尾巴都从他手臂上收回来了,但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以后,想了想那个画面,竟然还有点期待…… 他舔了舔唇,骨子里的某种邪恶的、勾人的念头在这一刻悄然占据心扉—— “……我就不喝。” 师无治向来说到做到,掐住他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苦涩的味道在这一瞬间充斥进了味蕾,雪莲花的香气窜入鼻腔,宣病还是觉得苦,迷茫的咬了下他的舌。 手指无意识的攥紧了师无治胸口的衣服。 药是好药,见效极快,下去没多久,宣病脑海中的疼痛就散去了…… 但,华宥志为什么还不放开他?!啃上瘾了吗?! 宣病气得又咬了下那条在自己嘴里作祟的舌,唇中瞬间传来了淡淡的血腥味。 血气却激起了师无治骨子里的兽性。 师无治眼眸一暗,不想忍了,抬手摸上了他的后颈,将他强行按在怀里,侵占、掠夺。 蛮横得很。 不像师无治。 师无治的吻许多时候都是温柔的,好像怕弄疼了他。 彻底清醒的那一瞬,宣病意识到了面前的是华宥志,而不是师无治,连忙反抗,可这个人却好像很了解他…… 仿佛他们曾无数次纠缠。 腰又一次被揽住了,师无治吻着他,轻声诱哄着,“……叫华哥哥。” 宣病可怜兮兮的,耳朵耷拉下来,尾巴垂了下来。 第92章 “不行,”他喃喃着,“你不是师无治。” “……师无治是谁?”师无治明知故问,“你师尊叫师无治?” 宣病动了动唇,看着那张脸,“是啊……呜!” 骤然的失重感传来,他被抵上了墙,‘华宥志’抱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啄吻着他的脸,温柔不已。 气息也交缠到了一处。 “……你师尊,比我亲你舒服吗?”师无治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坏心眼的问。 这一瞬某种奇异的情愫涌上心头,刺激了神经,宣病简直头皮发麻,偏偏居高不下的他只能靠着‘华宥志’的肩,凶道:“……闭嘴。” 不许说了,真的,很奇怪啊! 宣病耳朵红了红。 师无治轻笑,“……为何?他是不是没我能行?” ……宣病身躯绷紧了,想给他一巴掌。 他不明白是不是年长者都喜欢这样,前世师无治也这样玩他。 该说不愧是……好朋友吗? 他记得师无治说华宥志是他的朋友,还有书信来往。 可我现在却在和他的朋友……这样。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师无治不是说他认识华宥志么? 那华宥志怎么不认识他? 宣病眉头一蹙,“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我师尊,很清白。” 师无治差点没忍住笑了。 ——清白? 魔宫里长达数十载的纠缠,每一次灵魂的相接,千百次的十指紧扣,戒指和戒指的碰撞。 顺从、拖拽、碰撞、哭泣……这清白吗? 师无治忽然很想知道宣病对清白的定义是什么了。 可惜,他现在是‘华宥志’。 他无法问出口。 “但你师尊对你可不一定清白,”师无治暗下眼神,像是剖白,声音轻轻萦绕耳畔,“我要是你师尊,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心肝,肯定会把你囚在身边,再也不敢让你乱跑……敢沾花惹草一次,就罚你自己坐上来一次。” “!!!” 宣病惊呆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师无治都没对他说过这么直白的话——在魔宫里他都是直接喂药动手的…… 华宥志这是学了些什么东西…… 而且…… 宣病抬眸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可你不是我师尊,我也不会和他发展到那个地步。” 这张脸还是有点太像师尊了…… 他无法克制自己把这个人想成师无治。 宣病颤着声音,垂下目光,努力的定下心神,艰难的把想说的话说了:“……你要是真敢那样,我会恨你的。” 师无治眉头一挑,目光扫过宣病微微颤抖的睫毛,一时间还真试试他会怎么恨。 ……明明对这张脸如此心软,又怎么会恨他。 “我是喜欢他,但我也可以只看着他,”宣病却喃喃着,认真起来,“那样就不会毁了他。” 师无治蓦地一顿,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针刺穿了心。 他沉默着将宣病放了下来,重新抱回怀里,“头还疼吗?” ……刚刚在那说那么骚的话,现在又温柔起来了?宣病有点不解的看他。 “不疼。”宣病如实说,“那是什么药啊?真的是治风寒吗?可风寒不是好几天才能好吗?风寒还会疼到魂魄里啊?” 师无治垂眸,一边给他扎辫子,一边胡说八道:“因为妖毒和风寒一起发作,所以会疼得很厉害。” 宣病长出来的耳朵像猫又像狐狸,现在束发冠的话,视觉上看着那对猫耳会很奇怪,于是师无治便把他的头发披起了,还拿了支漂亮的小簪插进去。 ——如果有识货的,便能认出这小簪是拍卖行在百年前拍卖出去的一支价值连城的金簪,据说上面的珍珠乃是南海鲛人眼泪所化,极其珍贵。 宣病虽然不认识那些东西的价值,但他也不抗拒华宥志给他弄头发。 反正前世也扎过的嘛^_^! 在他眼里,华宥志就是这种喜欢照顾人的性格!还会扎很多好看的头发! 见他神色,师无治便知道他在暗戳戳的开心,没有为刚才的事生气。 ……小缺心眼。 活该被我吃。 师无治唇角微勾。 与此同时,上修界。 周家世代守护秘境,开采宝物,这些年来积攒了不少的声望,分了许多旁支,但他们的本家府邸却位于天际一块悬空的巨石上,有居高临下之意。 周家外围有一片常年盛开的牡丹,寻常牡丹都是粉紫色或白色,而这片牡丹丛却是罕见的青蓝色。 不为别的,只因为周挽尘一句喜欢,周跃便为他大费周章的寻来了,还常在仙族世家前提起此事。 仿佛他有多么宠爱这个弟弟。 但位于本家的人却知道——那都是假象。 “秘境那盆粉色的姜荷去哪儿了?!” 府邸里,周跃大发雷霆。 而他的面前,下属们跪了一地,没一个人敢说话。 姜荷是一株通体粉色的花,是周家守护的秘境珍宝之一。 除了周家少数的亲族,没人知道那盆花的具体位置。 “这……家主,要不问问小公子?”有人开口提醒,“没有周家人的许可,也没人能开那秘境啊。” 周跃剑眉皱了起来。 “是啊,那盆花之前不是还被小公子施加了定位咒吗?或许他能找到。” 第93章 “家主要找这花做什么?”也有人疑惑。 提起这个,周跃的脸色黑了,“傲雪门的门主说自己的儿子患了失魂症,想拿八千万仙币买它——我便答应了,可今日我去找时,却发现姜荷不见了。” 姜荷虽然十分珍稀,但也远远不足那个价钱,最多四千万。 如今傲雪门门主不知是钱多了烧手还是怎么的,竟提出要八千万买它。 周跃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冤大头。 有人好奇:“不见了是指?” 周跃剜了他一眼,牙都要咬碎了,“连着根一起,被拔了。” 众人一惊。 这可了不得了,花没了没事,可到底什么人能悄无声息的进去秘境还不被他们察觉? 下属想了又想,再次提出:“问问小公子吧,或许是他去取了。” 周跃压下心中怒气,蓦然震声:“来人!去给我把小尘叫过来!” 话音落,一仆人匆匆跑了进来,脸色难看:“公子……公子他那个病犯了,怕是来不了。” 周跃:“……” 下属们面面相觑,什么病?他们之前没听说过啊? “……都退下吧,”周跃忽然平静了下来,“我去瞧瞧。” 说罢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周挽尘住在周家最里层,外设了好几道阵法,周跃打开阵法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 屋内男人的嬉笑声传来,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周跃脸色难看的进去了。 奇异的是房间里并不是寻常摆设,而是一片白色的花丛,扑面而来的花香太浓,浓得好似已经腐烂了。 花丛中,周挽尘长发披散,一身白衣,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吻痕。 他身旁是半晕半醒的陌生男人。 周挽尘睡在花丛里,眼皮都懒得抬,像一朵糜烂的花。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连眼皮都懒得睁开,声音沙哑:“差不多了,不要进来了……对了,把这几个拖下去杀了吧。” 明眼人都知道这在干什么。 周跃冷笑,“不如你先看看我是谁,再说话。” 周挽尘一震,连滚带爬的穿好衣服,“哥……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周跃脸色阴沉的看着这个弟弟,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鲜少有人知道,他的亲弟弟,有性.瘾。 他不知道师无治是不是因为知道他弟弟‘不干净’,才不答应联姻。 第48章 死人是不会变心的 第一次发现他有这个病,是在周挽尘十六岁那年。 周跃原本以为他是单纯的好色,后来发现并不是。 他这弟弟的瘾一犯起来,不分男女都能做。 有时候他睡女人,有时候男人睡他。 周家世世代代都极守礼数,他不明白周挽尘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更不明白一个古板守旧的世家,怎么会开出了这样一朵糜烂的恶花。 简直荒谬至极。 “你最近可有去秘境?”周跃忍着恶心问他。 周挽尘迷茫起来,显然还有点晕,他仔细想想:“没有。” “秘境里的姜荷不见了。”周跃开口,“你真没拿?” 周挽尘的眼眸倏然睁大了,彻底清醒过来,喃喃着:“……姜荷又不见了?” 他说话的声音太小,周跃没听清,“你说什么?” 周挽尘回过神来,连忙改口,“是我用了……前几天我磨来敷脸了。” 周跃瞬间暴怒,抬手想扇他—— “那是四千万!” “别打脸!”周挽尘下意识捂住脸,“不是、不是还要这张脸联姻么……” 他也只有这张脸对周家有用了。 仙族第一美人——一个没用的、却举世皆知的称号。 周跃额头青筋攒动,最终放下手,没打下去。 周挽尘跪在地上,垂下眼,脑海里却在飞速思考—— 那朵花为什么又不见了? 前世,那朵花也是无缘无故的消失了……他花了很多时间都没找出它到底去了哪里。 秘境里危险重重,没有周家禁阁里的地图,谁都不敢盲目进去。 更何况秘境还设了周家人才知道的开门咒语。 “联姻?除了师无治,谁还能接受你这毛病?”周跃冷漠的看了一眼地上那些丑人,“品味越来越差!” 周挽尘见他没打自己,立刻明白今天糊弄过去了,忍不住撒娇:“这些已经算漂亮的了……不然你去给我找几个像师无治的替身呗。” 周跃冷笑:“你以为师无治是大众脸吗?别说替身了,半分相似的都找不着!他那张脸、那对金色眼睛,可是他的师父……”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挥袖,又说:“行了,你自己记得把这些人处理了!一个字也不许流传出去!” 周跃冷冰冰的落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周挽尘起身,没在意刚才周跃的停顿。 他笑了出来。 笑他哥刚才的话——周跃竟然觉得,师无治能接受他这毛病。 连他亲生的哥哥都不能接受,师无治一个外人又怎么会接受? 想靠责任和面子来束缚师无治……这是个好办法。 至少在前世,明面上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只有他自己知道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多苦。 第94章 大婚当夜,师无治丢下他跑了。 周挽尘气得七窍生烟,抓着自己带来的侍卫,在婚房里乱七八糟的玩了一夜。 第二天,师无治也没有回来。 第三天,师无治没有回来…… 第四天,第五天……一个月,两个月,师无治很久都没有回上莲殿。 直到他满心气愤的把上莲殿的装饰改了个遍,要改到宣病的房间时—— 师无治终于回来了。 彼时正是深夜,他披星戴月的推开了门,金色的眼眸里满是肃杀之气—— “你再乱动一次,我就杀了你。” 周挽尘冷笑,丝毫不怕,直接走向那剑尖。 “好啊,你杀了我啊,你看看周家会不会让你杀了我,你看看那些受了周家恩泽的凌霜派弟子会不会让你杀了我——” 师无治面色生寒,带了点杀气,他皱起眉头,剑尖并未收回:“你到底想干什么?” 胸口被剑没入了一寸,溢出血迹,周挽尘脸色苍白,还是没有退缩:“我要你爱我。” 师无治转身离去。 “上莲殿归你了,本座已有别的居所,不会再来。” 他没说一句重话,可周挽尘却如坠冰窟。 师无治宁愿丢了家,都不想尝试着爱他。 后来他才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上莲殿不是师无治的家。 连凌霜派也不是。 师无治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他是三百年前不知从何而来的东西,是本该在地府中受刑的鬼。 都说他罪孽深重,被贬地府,迟早会死。 所以他听了哥哥的话,舍去了心中那点对他的爱意,诱发了师无治的毒。 那是在他修炼初始、就被下进了金丹里的毒,会随着师无治的强大而强大,蚕食他本身。 周挽尘甚至还记得前世毒发时,师无治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你做了什么?”师无治头痛欲裂,漂亮的金色眼眸里出现血红,“周挽尘——” 他的模样可怕极了,周挽尘躲了躲,轻轻地说:“我只是做了所有人都想做的事而已。师无治,你不爱我,我也不想让你好受。” “仙族需要你时,你是天下第一人。不需要时,你随时可以是妖魔、是恶鬼……师无治,从今天起,不会有人站在你这边了。” 他说完就回了周家,生怕惹祸上身。 他以为所有人都这样想——毕竟凌霜派也没人帮师无治。 他的那些师兄师弟师姐……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计划。 他以为不会有人帮师无治的。 后来……他听说宣病回去了。 也只有宣病回去了。 前世周挽尘虽然死了,但他不用脑子也能想到,那对师徒不会有好下场。 毕竟——两个人怎么敌得过想把他们分食了的悠悠众口呢? 不是双死,就是其中一个把另一个杀死。 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毕竟仙族就是这样的……用得上时,他是第一美人,用不上或者被威胁时,他就可以被丢出来,平息师无治的怒火。 周挽尘恨死他们了。 重活一次,他甚至都不恨把他杀了的师无治,因为他明白自己是咎由自取—— 他更恨仙族、恨那些看似无辜的悠悠众口。 如果不是仙族,他最后怎么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只是,那株姜荷到底去哪儿了? 他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长腿跑了不成?还是……被人给拿走了? 周挽尘眯起眼睛,身形一闪,去了秘境。 * 南疆边陲。 城主府中。 “你们为什么不阻止我妹妹呀,她把我养了这么久的蛊敷脸了,我不活了——”年茗舟狂锤桌子,“呜呜呜呜……” 宫观棋露出无语的眼神,“别这样,你知不知道以你的体型,这样哭起来很奇怪。” 如果是宣病就好了——他鬼使神差的想。 不过宣病很少哭。他几乎没见过他哭,只有在安葬带他一起长大的乞丐姐姐时掉了几滴眼泪。 还有一次……是在宫家的时候。 他爹有一天把他和宣病都叫了过来,还给了宣病一锭金子、一些亮闪闪的宝石珠子。 宣病那时才十四岁,本就喜欢亮闪闪的东西,见状顿时瞪大眼睛,“这、这是给我的吗?” 宫父冷笑了一声,“当然,这是聘你做棋儿书童的礼金。别家书童可都没这价。” 宣病傻乎乎的:“书童是什么?” 他话音刚落,宫观棋先急了,一把将托盘掀了,反抗道:“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要那样养他!” 宫父怒不可遏的给了他一巴掌,“那你天天和他厮混什么?” 宫观棋被打了,却还是倔强的抬头:“我说了——我不愿意那样。” 宣病呆了,“这是怎么了?” “闭嘴!我告诉你,”宫父瞪着他,“你黏着他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反正我也想通了,他睡谁不是睡——好歹你还有点姿色,拿得出手!能来宫家,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宣病一脸懵:“你在说什么呀?” 没等他回答,宫观棋已经拉着他跑了。 彼时正是夏夜,院里微风乍起,阵阵桃花落下,宫观棋拉着他躲到后院花树下。 “你爹刚才在说什么啊?”宣病不太明白,“书童是什么?陪你读书的吗?那可以呀……” 第95章 宫观棋扶额,“你比我大一岁,你怎么这个都不懂?” 宣病:“没人教我呀,怎么了?书童不好吗?” 望着他那双懵懂的眼睛,宫观棋忍不住了,便道:“隔壁李四你知道吧?那个上次被夫人休了的男人,他被休就是因为他夫人撞到他在书房里和一个漂亮的书童做那种事。那书童还被杖毙了,说是书童勾引的李四——人都这样,总喜欢找受害者的错……艹,现在想起来还是生气,要不是少爷自己愿意,书童还能给他扶进去不成?!” “他们做哪种事?”宣病却很疑惑。 宫观棋无奈了,“交.配。” 宣病:“……” 说别的他可能不懂,交.配他却懂,因为他见过狗和狗做那种事。 “可书童不都是男的吗?”宣病小声的问他,“男的和男的也可以?” 宫观棋闭了闭眼,话糙理不糙:“反正对上面的男人来说,都是进。” 宣病:“……” 宣病这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宫父是让他卖身求荣,顿时不说话了。 不仅不说话,还越想越委屈,然后就哭了会。 宫观棋现在都还记得他在月下哭的样子,细碎的花瓣落在他的睫毛上、头发上,泪痕打湿面颊,很令人心动。 但他不知道怎么哄,只能撒谎:“没事,我……我不喜欢你的,我只把你当哥,我会保护你的,我们一起变强好不好?” 后来,他就把宣病也一起带来了凌霜派,原以为能一起成长、永远在一起,没想到……宣病好像已经和他不同路了。 他学的那些东西,好像已经远超过他了。 宫观棋忽然有点害怕自己被丢下。 还有那个掌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掌门对宣病好像也…… 他有点怕掌门想让宣病当‘书童’。 普通张三李四他还能阻止,可那是天下第一人!他根本阻止不了! 他只能在师无治面前表达出青梅竹马的意思,实验下师无治到底是不是。 结果当然是否定的,师无治不是喜欢宣病,不然也不可能让他下山。 可是下山以后又多了一个姓华的……宫观棋简直要气死了,什么时候能轮到他?!宣病到底为什么防着他? 他想了又想,目光幽幽的看着年茗舟,忽然问:“南疆真的有情蛊吗?” ——宣病蹦哒着进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什么情蛊啊?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宫观棋一僵,却迎了上去,“你起来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头还疼不?” 他注意到宣病换了件青色的衣裳。 倒不是不好看……但华宥志也穿了件差不多颜色的。 宫观棋暗暗咬牙,打算等会也去换件青色的。 “已经不疼了,你别担心,”宣病却记着刚才的情蛊,“你刚才和年茗舟在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唔,”宫观棋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宣病身旁的‘华宥志’,“……差不多吧,但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你做这模样,”师无治抬眸,淡淡的,“我以为你喜欢宣病。” 宣病:“?!” “没!”宫观棋自己先否定了——他怕说开以后,和宣病朋友都没得做,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想拿情蛊试试他。” “你认真的?”年茗舟出声了,眉头一挑,“情蛊的力量不容小觑——如果你不是特别喜欢那人,那人也绝对不会喜欢你,但你又想和他在一起的话……是不建议用的。” 闻言宣病好奇了,看向年茗舟,“情蛊到底是什么啊?” 年茗舟耸了耸肩,从储物玉佩里掏出一个小盒,放在桌上—— “这就是……情蛊。” 小盒被打开来,爬出一只粉紫色的小虫。 “还挺漂亮。”宣病心想。 可下一秒年茗舟的话打消了他夸赞的念头—— “它是用我的心头血喂的。每个南族人出生起,都会有这样一只虫,出生时父母要把你的胎盘喂给它吃,这就是认主。认主以后,将它密封在地下——等你十五岁初通人.事,每年七月十五,都要取三滴心头血喂它,连续喂九年,它便是养成了。” “养成就是粉紫色,没成时是浅粉色。” 桌上的已经是一只成蛊了。 “你决定给一个人下情蛊时,将它剁成两半——一半你自己吃,一半给心爱之人吃,服下以后,他就会对你矢志不渝二十年。二十年后,情蛊失效,养蛊人会和心爱之人一起死。” “为什么只有二十年?”宣病不解。 “你这表情是嫌少了吗?”年茗舟笑了一声,看向他,“普通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啊?最好的年华里,他都在爱你,对你百依百顺,你还不满足吗。” 宣病一怔。 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第一时间就想去看身边的华宥志,却意识到不对,克制住了这个动作。 华宥志前世也陪了他二十年……如果只是见色起意,那他得是长成天仙才有可能让人陪二十年吧。 ……所以,华宥志真的只是见色起意吗? 年茗舟又说,“十九岁的你给十五岁的少年下蛊——蛊失效的时候,他已经三十五岁,你也三十九岁了。而且这二十年里面情蛊还会让男更俊、女更美,谁不羡慕?不过我是不推崇用这个的……用失去生命的代价换二十年的爱,你自己也会死,他也会死,如此两败俱伤——这有意义吗?” 第96章 “有。” 令人惊讶的是——竟然是华宥志说话了。 宣病也看向了他。 华宥志居然说有? 宣病眉头一蹙。 年茗舟心说有个屁,我说这么一大堆就是为了让你们打消这种念头,你怎么像是更心动了?! 偏偏心动的好像还不止他一个—— “你刚才说这是你们南族人与生俱来的。那有没有外族人能用的情蛊?不用胎盘喂的那种。”宫观棋也开口了。 年茗舟难以言喻的看了眼他们,“疯了吧?你们还真想要啊,情蛊这玩意在仙族犯法的——在咱们寨里也要被祭司骂的!” “如果下了能让那个人死心塌地跟着你二十年,爱你,那就有意义。”‘华宥志’接了句,“毕竟强扭的瓜虽不甜,但解渴——何况他都死心塌地了,怎么能说这瓜不甜呢?” 宣病:“……” 好可怕的扭瓜论! 年茗舟翻白眼,气得把妹妹换出来了。 宫观棋低头沉思。 “没有意义。”宣病看向华宥志,却幽幽的道:“如果我实在喜欢一个人,我给他下了蛊,那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痛苦的思考他到底为什么爱我、是不是真的爱我——与其这样,我还不如不用这蛊,多花点心思去打动他,等到他愿意为我动心的时候,我们再白头偕老。” 师无治微微垂眸,掩盖住眼眸里的疯狂:“可就算他爱你了,中途也有变心的风险,不一定能走到白头。” ——他养出来的人,他接受不了自己死后,那个人会有爱上别人的可能。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在爱情上,他做不到。 他养大的人,不就该一直喜欢他吗,为什么要去喜欢别人? 这也是他前世死前会带上宣病的原因之一。 死人是不会变心的,在最后的那一刻他们都是这场争斗中的凯旋者,战利品则是彼此的心。 即使两败俱伤,即使将刀尖没入彼此的心口,但滑落下来的血却还是会交织在一起,分不开、斩不断,宛若灵魂上那早已在初见时便烙下的爱之枷锁。 心动的那一瞬,即使是错的,他依然义无反顾。 对自己的徒儿动心有错吗?——当然有。 师无治很清楚这一点——他在现代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老师爱上学生本就是错,他并不否认这一点。 这里是修仙界,某些法条是他亲自定的,他更知道自己不该动心。 但动了就是动了,心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讲道理。 他只能尽力帮助他成长到能与自己比肩的地步,必要的时候甚至能让他踩着自己上去。 ——但这个前提是宣病没有变心。 只要不变心、只要他永远爱他,他花的时间就有意义。 前世谈萧默察觉他的爱意,企图让他杀妻证道,抹除这份乱.伦的爱,保全凌霜派声名。说这样也许就能破了最后一步,直接飞升为神。 师无治那时很是张狂,冷笑着反驳,“你一直都说神爱世人,成神就要杀妻证道——好,那我问你。不知爱人,如何爱世人?不爱世人,如何成神?” 师无治当时表面很给谈萧默面子,实际上心里却暗骂了一大堆—— 我费尽心血养大的爱人,我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如今你却要我亲手抹杀他? 让我杀他?脑子进水了吧你!宣儿都死了我还活什么活!如果我连爱人都不会、亦或不能爱人,你还指望我成神了能爱天下人? 简直是笑话。 如果他的小宣必死无疑,他会在确定自己没有生路前,亲手带走他,确保他们都成为那个爱里的凯旋者。 情蛊就是双死。 所以他并不觉得情蛊无意义,只是有点偏激罢了。 但这玩意是下下策,万不得已才能用。 毕竟……他和小宣,是互相喜欢。 情蛊那是单恋才会用! 师无治的心情好了起来,眉头一挑,看向被自己的话噎得无法反驳的宣病,“但你说得也对。” 宣病说不过他,不理他了。 师无治面上不说话,却用出了前世喜欢用的招,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桌下,轻轻抬手擦了擦宣病的手腕。 那化名为华宥志的二十年里,他惹宣病生气了就这样哄,百试百灵。 宣病察觉到他的手,本能的去看对面的宫观棋和年茗舟,生怕他们发现。 干什么啊这是?他挣了下。 ‘华宥志’却得寸进尺,直接牵上了他,十指紧扣。 掌心的热度蔓延,宣病不自在的咳了一下,耳朵也红了。 不过这牵起来的感觉……怎么和师无治的手这么像呢? 宣病蹙起眉头,真恨自己没好好记住那感受。 当然,那种时候,也是没空记,毕竟别的地方更深…… 第49章 山神和猫妖 年妹妹出来了,不懂他们刚才在说什么,见他们还停留在这,十分不解:“昨天不是说要去南疆找哥哥么?不走啦?” 这话一出,宣病这才想起正事:“要去,但我们不知道路呀。你得先联系一下你哥哥,让他给个地图。” 仙族的传送术法只能在施法者的已知地域用,别的地方用不了。 原本那一天他们就想直接通过传送回到年茗舟的家里。 但没想到这对兄妹离家太早,已经不记得具体的路了,只记得一个大概。 第97章 他说他们的寨子在天上看,是个圆形。 “我的传讯灵石早就丢了,联系不上哥哥。”年妹妹可怜兮兮的说,“不然我到的第一天就打给哥哥了,咱们也不会和这城主周旋。” 师无治抬眸,淡淡的:“你哥叫什么。” 年妹妹闻言一愣,试探道:“您这语气?是认识我们年家的人?” 师无治扫了他一眼,眼神冷漠,不怒自威。 只一眼,就让人不敢撒谎。 年妹妹下意识的开口答话:“他、他叫年乌卿。” 师无治眉头一挑,有点意外——他还真认识这个人。 “你们是南族年家一脉?” 宣病诧异的竖起耳朵,看向华宥志,“你还真认识?你到底多少岁了啊?” 以前华宥志可没和他说过年龄。 “不到三十。”师无治面无表情的说。 年妹妹一脸狐疑,“不到三十是多少?你看着比他年轻很多啊。不会是诓我的吧?” 师无治抬手轻轻一划,一道奇怪的、蓝黑色的图腾便出现在了空中。 那图腾像一条蛇含着一个太阳,正是南族的标志。 宣病记得自己在年茗舟穿过的衣服上看到过这个图腾—— 图腾被注入法力的刹那,那条蛇动了,将口中的太阳吐出,屋内仿佛也一瞬间布满湿气,蛇信嘶嘶嘶的响了。 宣病下意识往华宥志身后一躲,耳朵都吓得垂了下去。只从华宥志身后探出半个头来。 也许是猫怕蛇的天性,他的心里莫名出现一点悲伤。 兔死狐悲的那种悲伤。 那团吐出的太阳成了黑色的雾气,雾气中展现出一个人的模样。 那人穿着蓝黑色的祭司裙袍,祭袍上绣了花鸟日月,头上是南族特有的银冠,额前的头发七零八碎的,并没束起,面容苍白而俊美,下巴上有点胡茬,这一点胡茬为他平添了几分忧郁气质。 “嗯?是谁开了我的图腾?” 他的声音微微有点磁性,抬眸看向被图腾连接的这一面—— 他竟然生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眸。 竟还是个异瞳美男子?!宣病耳朵微微一竖,瞪大了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 没想到华宥志莫名其妙的挡在了他的面前,淡淡的开口:“年乌卿,把你家地图给我。” 那头的年乌卿恍惚了一下:“是天塌了吗,你怎么想到要来我这了?” 师无治:“地图。” 年乌卿还要开口再不正经的调笑几句,却听师无治开始倒数—— “三。” “给你——”年乌卿迅速从一旁的桌上抓了张羊皮纸,透过黑色雾气丢了出去。 师无治接住地图,一秒也不想让他多待,抬手拂去图腾。 再不消失,宣病就要看上那一身乌黑、像发了霉的废物点心了! “怎么没了?我还没和我哥说话呢!”年妹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要哭,“仙君……” 师无治转眸,“那我再给你打一个?” 年妹妹一呆,没想到他真会答应,连忙又摇头,“不了不了,反正都要见的!” 嗯?宣病敏锐的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神色竟有些不自然的闪躲。 但再看一眼,又好像没有了。 是错觉吗? 宣病微微蹙眉,又听师无治道:“出发吧。” 他们在这里待的时间并不久,宣病也没什么东西收拾,只去找了件带兜帽的斗篷戴上。 正当他们都要走时,年茗舟却又面露难色了。 “你怎么了?”宣病第一个注意到他。 年茗舟纠结了一下,忽然看向‘华宥志’,“华兄,你能帮我个忙吗?” 师无治抬眸。 宣病的小朋友虽然不能算他的朋友,但以后宣病总要和这些小朋友一起同行,所以他能帮则帮。 万一这些小朋友以后能帮到宣病呢。 年茗舟见他神色不像拒绝,高兴道:“我昨晚练蛊的时候不小心把虫子撒了一地,你和宫观棋能帮我把它们控制起来,捡回我的盅里吗?” 宣病这下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不找自己了。 他光是想到那个画面都两眼一黑,木着脸看他,眼神充斥了一股怨念,嘴上却慢吞吞的:“那你没事吧?蛊会反噬主人吗?” “那倒不会!其实我本来想让你和我一起去的,但是你不是怕虫嘛,就只好求华兄咯!”年茗舟挠挠脸,有点抱歉的看了下宫观棋,又看向华兄,“你们能帮我一下吗?” “这有什么帮不帮的?肯定要去呀!”宫观棋揽上他肩,“走吧!” 师无治却忽然看向宣病,“我要去吗?” “?”宣病疑惑的歪头,“啊?听我的吗?” 师无治小幅度的颔首。 “那当然要去了!”宣病不假思索道,把他推给年茗舟,“去吧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好,这是你吩咐的。晚上记得给我奖励。” 暧昧的话音忽然在他耳边以秘密传音的声量响起,宣病一呆,抬眸,却见‘华宥志’一脸平静的朝他挑眉。 ……倒像是真归他管了似的。 宣病耳朵一烫。 他们走后没多久,外面又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宣病下意识拿兜帽盖住自己,坐到了桌边。 来的竟然是昨天那个厨娘。 “嬢嬢?你有事嘛?”宣病疑惑的开口。 第98章 这是他在这边偶然听到的一句方言,觉得有点好玩,便学了。 吴婶惴惴不安的站着,右掌合并成拳捶了捶自己左手的掌心,“你们吃了那碗东西,昨天没出什么事吧?” 宣病一愣,“没有,怎么了。” 吴婶便把粉色药末的事儿说了,说到最后还红了眼眶,方言都飙出来了:“唉,其实我本来也不想管的,主人家给我钱喊我煮饭我就煮嘛,但是吧,我那大姑娘,以前就是遭这种药喂了,被人糟蹋了,听不得人家绝她,就跳河了,要不你说我怎么会那么小心嘛!就是因为这个噻!娃娃,你们确定昨天没人吃那个药吃出事儿哈?不然嬢嬢我良心不安哟!” 不知想起了什么,宣病恍惚了一下,“我们真的没事,嬢嬢,你不用担心……谢谢你把这个事告诉我,不过你别跟华公子说你告诉我了,行吗?” 吴婶自然答应,抹着眼泪走了。 临走前,宣病见她可怜,还掏了几粒碎银给她。 他坐回桌边,忽然想起,前世华宥志也给他喂过很多药。 那粉色的粉末会是什么? 直觉告诉宣病,那不是风寒药……也不是春药。 春药的话,他前世在魔宫里是吃惯了的,毕竟师无治一喂就双方各半瓶,权当助兴。 他早就习惯那个味道和感觉了,昨天的肯定不是。 “那会是什么呢?”宣病疑惑不已,打算等会在路上时设法问问华宥志。 去南疆的地图上有两条路,一条水路,一条陆路。 简单收拾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僻静无人之地。 宣病上一秒刚想好奇为何来这里,下一秒,华宥志便抬手一挥,他们的面前立刻出现了一辆长达两米的方型马车。 拉车的不是马,是一只长着翅膀的、乌青色的龙,脊背上还有一圈刺。 它并不长,而是有个圆肚子,仿佛里面装满了东西。 “只带了这辆,有点小,不过还凑合。”师无治用眼神示意他们上车。 年茗舟惊得差点给他跪了,“这是……龙?华兄,你把龙当马使唤啊?这我可不敢上!” 师无治淡淡的开口:“他能将五天的路程缩为一天,无视阵法和迷障,为何不用?再废话一句,你走着去。” 他先一步拽着宣病的手,上了车。 年茗舟和宫观棋只能跟上。 青色的龙发出一声雄厚的龙鸣,摆了摆翅膀,竟然起飞了。 除了师无治外,另外三人都没想到它会飞,一时没站稳身姿,被颠得摔到了车壁上。 宣病手还被拽着,没站稳的他直接摔到了师无治的身上。 ……他合理怀疑华宥志是故意不告诉他们这东西会飞的。 不然为什么又揽他腰?一般不都圈住臂膀吗? “它居然还会飞?”年茗舟没见过世面,掀开了帘子,往下一瞧—— 地面上所有的东西正在逐步变得像米粒大小,不多时便看不见了,只能瞧到旁边的、微粉的云。 “云原来是这个颜色吗?我以前御剑飞行的时候还真没飞到过这么高,”年茗舟感慨,“好漂亮啊。” 宫观棋难得的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加了个外人的缘故,他好像很不自在。 师无治扫了他一眼,默默出了车厢,坐到了外面。 “咦,他出去做什么?”年茗舟奇怪了,“不怕被风吹下去啊?” “那你就太小看他了,”宣病把兜帽解了下来,话语里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些许骄傲:“他可厉害了。” 敏锐的察觉他话里有微微的亲昵之意,年茗舟眉头一挑,“哦?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怎么觉得你俩好像不简单啊。” 宣病一哽,却发现宫观棋也看了过来。 “他那天还亲了你。”宫观棋忽然开口。 年茗舟不知还有这件事,震惊的瞪大眼睛。 “什么什么!让我听听!”年妹妹忽然出来了。 车厢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很奇怪。 宣病无奈扶额,“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再说了,那天是在解毒……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嘴唇。” 语气逐渐心虚得连自己都不信。 年妹妹眼睛一亮,“哦~真的亲了呀?” 宣病不太喜欢别人特别关注自己的私事——前世魔宫里也是这样,他自己和师无治怎么浪都行,但有第三者的情况下他就不会向师无治撒很过分的娇。 最多拉拉手这样。 “你说是就是吧,”宣病叹气,看了眼年妹妹,“我也出去了。” “还说不是呢,你这时时刻刻都黏着……”华妹妹一脸迷之微笑,“谁家好兄弟会这么互相粘人啊~” 宣病听到了也当没听见,忽略了宫观棋越发晦暗的眼神。 天高地远,举目望去,一大片粉金色的云仿佛泛着粼粼波光,细微的风声在耳边掠过。 华宥志靠着马车,似乎在闭目养神。 身后的云似乎为他作了陪衬,这个角度越来越像师无治。 宣病定了下心神,才凑过去,坐了下来,试探道:“你……睡着了?” 话音落下,他便看到华宥志睁开了眼睛,神色里并无半分睡意。 甚至不知是不是被云晃的,他的眼睛竟然有点……泛金? 宣病眨了眨眼,发现那金色又没有了。 可他心里某种念头却越来越盛——他怀疑,华宥志可能是师无治的兄弟。 第99章 或者就是……师无治。 但他听说师无治的眼睛天生便是金色,无法更改,而且修为也和华宥志不一样。 是我错认了吗?可是亲起来的感觉很像…… 宣病心里有点乱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直把华宥志当成师无治才会有这种错觉,还是事实本就如此。 ——师无治在他出来的时候就察觉了,抬眸望了过去,嗓音有点慵懒的开了口:“怎么出来了?” 宣病靠在他的肩膀上,“来看下你是不是被风吹跑了。” 师无治胸腔里发出一声轻笑,微微扭头看他。 “你靠得倒是自然。” 宣病:“……” 对哦,我怎么靠得这么自然?! 他倏然反应过来了,连忙要挪开脑袋,却被华宥志又一手按回去了—— “不准缩。” “靠了就是靠了,要一辈子都靠着我,没我允许,不准擅自离开。” 宣病听到他说。 天边粉霞漫天,他的嗓音又轻又缓,听得宣病心脏骤然跳得更快了,毛茸茸的耳朵也动了动,擦过了华宥志的颈侧。 师无治眼眸一动。 “……你不会觉得我们都很自来熟吗?”宣病忽然问他,“好像在哪里认识过一样。” 人和人的初见往往都带着防备,有的即使见过多次也不能卸下心防,可华宥志和他却在打狐妖那一天就莫名其妙的熟识了。 难道人真的会因为一见钟情而放下本能和原则吗? 宣病不由得又想到了前世自己强吻师无治时…… 一见钟情是假的,见色起意是真的。 见色起意背后还包含着想靠爬床而改变现状的心态……也是真的。 所以师无治让他自觉矜贵。 可他本来就是小乞丐出身,吃不饱的食物、穿不暖的衣服、旁人明里暗里的鄙弃……骨子里的自卑早已成为性格底色,又怎么能觉到矜贵呢? 成功入门后,他还装了一段时间的草包蠢货…… 比如,把人家花草铺烧了,来试探师无治对他的底线。 比如,对着死去的花草精灵说话,求它们活过来的天真行径。 师无治好像真的被他骗到了。 后来,他给师无治送了点心,彻底确定师无治能忍受他、确实在好好教导他之后,宣病就不装了,开始认真修炼。 但……不得不说,凌霜派这种师徒同住的方法,很容易让人歪了心思。 何况,师无治还是个美男子。 男女分住,女弟子是防住了,可惜没防住我这种用尽心机的恶毒男弟子! 宣病心中暗暗吐槽。 “你听说过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吗?”师无治忽然开口。 宣病一怔,却是点了点头。 嗯?哪里听的?师无治下意识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无论哪个身份都没教过这个,微微蹙眉。 好啊,背着他学新东西? “以前我在茶楼打杂的时候,听一个说书的女师讲过一个故事。”宣病忆起那个故事,眉间微微锁起,“但故事的结局不好。我不喜欢。” 师无治:“说来听听。” 宣病抬眸看了眼他,缓缓道来—— 传说昆仑山脉住了一位被天界排挤的山神,山神面带黑色面具,样貌可怖,民间常常有他的传说,说人在山里遇到危险时,山神会身骑黑色烈马而来,拯救世人。 每一年,人们都会给他祭祀一些肉。 奈何有一年民间大旱,民不聊生,没有上好的肉给山神吃,他们便抓了山间一只野得出奇的猫,代替了往年的供品。 但人们没想到,那只猫竟然是只妖怪。 妖怪爱上了山神,想和山神永远在一起。 山神问他,“你为什么会喜欢上第一次见面的人?” 猫妖笑眯眯的回答,“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情谊怎么能用日复一日的日升月落来衡量呢?虽然我没有看到你长什么样子,但一见到你,我心就跳得很快,这难道不是喜欢你吗?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把心挖了吧?” 山神沉默了片刻,又说:“可我丑得出奇。” 猫妖不甘示弱,“那我还凶得出奇呢,正好要个丑人压我!” 山神终于答应了他。 那一天,漫山遍野的花都逆时节开了,天际下了大雨。 大雨落了很久,天气也正常了。 久旱逢甘霖,灾民们纷纷跪谢着山神。 万物复苏了,好像一切都要变得好起来了。 可立春那天,一道天雷劈进了山中。 自此,有人在山里遇到危险时求山神,再也没有得救过。 人们疑惑的进入了山中深处,试图一探究竟,却只发现了一个塌掉的小屋,还有被风雨淋湿的囍字、压垮的红灯笼、碎掉的红蜡烛。 小屋塌得很彻底,人们以为山神被埋在里面了,鼓起勇气去挖,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口棺木。 棺木被锁死了,怎么也打不开,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 “吾夫之棺。” 有人悄悄把棺木凿了一个小洞,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陪葬品,却只看到了一只蜷缩着的、毛茸茸的猫。 它蜷在他的怀里,再无生机。 他们还闻到了一股腐烂的、人的气息。 从那以后,人们明白,没有山神了。 第100章 那骑着黑马的山神不会再来了,也没有那只野得出奇的猫了。 “……你为什么觉得这个故事结局不美好?”师无治听了故事,沉默了好久才问:“觉得他们都死了,不好吗?” 宣病眉头一蹙,“不是这个不好——是那些人不好,他们把棺材弄坏了,就为了看看里面有没有剩下的宝物……他们一点也不爱护拯救他们的神啊,拯救世人的神,为什么会被世人背叛呢?” 师无治却轻笑了一声,忽然说:“其实我还听过另一个结局——山神是因为和妖相恋,遭了天劫,两人死后去了地府。小猫不明白相恋有什么错,也找不着到底谁干的,就在地府把阎王的脸抓坏了,阎王气急攻心,说那是天界的事啊笨猫,你挠错人了。然后就罚他和山神一起轮回去了。” 宣病一怔,忍不住笑了出来,“真的吗?若真是这个结局,倒听起来也没有那么苦了,至少他们会一次次的在轮回里重逢呀。” “嗯。”师无治看着他,目不转睛,“终将重逢。” 这一瞬,宣病忽然觉得他的眼睛里好像有很深很重的东西。 但现在的他还看不懂。 “我困了!”宣病靠回他肩上,望着天边粉金色的霞光,困倦的说:“眯一会……” 师无治抬了抬手,似乎想摸摸他,却又把手放了下来。 霞光渐渐褪去,夜很快深了。 车外的风很大,师无治将他打横抱起,放进马车里。 这马车很豪华,分为内外两层。 掀开帘子进去,第二层里置了三张榻,还有个四方桌。 年茗舟和宫观棋各自占了一个榻,给宣病留了最外边的那张榻。 似乎被吵醒,年茗舟翻了个身,面对着车壁。 师无治将怀里的人放到了榻上,给他取下发簪,散了头发,盯了会,忍不住吻了吻他的额头,又出去了。 “飞慢点。” 他对龙说。 龙的鼻子里喷出一道气,不甘心的放慢了速度。 “你好像很喜欢他,把云都变成粉金色了。” 一道雄厚的、苍老的声音响起了,竟然是那龙,它声音低低的:“你忍了这么久,眼睛不难受吗?” 第50章 到寨 师无治一顿,眼瞳忽然变回了漂亮妖异的金色。 “再多嘴,把你牙拔了给我家乖乖打项链。” 龙:“……” 龙很不甘心,它听了那个故事,很敏锐的问:“那个山神,是不是你?我所在的上古时代,神的眼睛才是金色,但在人间,金色眼眸好像就是怪物?” 师无治:“明天早上,我要见到你左边的犬牙。” 龙气得扑腾了两下翅膀。 “反正你牙齿长得很快,”师无治闭目养神,“拿一颗给他玩玩也没事。” …… 翌日,天际下雨了,湿冷气息蔓延南疆。 宣病是被龙的嘶鸣惊醒的,他翻了起来,掀开车帘,发现地上的东西在逐渐变得清楚,一个圆形的寨子从云下显现了真容。 原来寨子是一个太阳的圆形状,周围的森林不知怎么长的,长成了一个蛇口的形状,像在吃寨子。 和传音图腾竟然有几分相似。 “到了,孩子们。” 马车倏然剧烈的一抖,师无治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宣病睡得头发炸毛,耳朵尾巴也炸毛,一脸懵。 年茗舟恹恹的,神色似乎有点不自在。 宫观棋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你们仨还真是好朋友。”师无治无奈道。 宣病闻言回过神,他昨晚竟然睡了个无梦的好觉。 以前他很认床的,现在……可能是潜意识觉得华宥志在就有安全感? 宣病挠了挠脑袋,头发更炸了。 师无治给他把头发简单的束起,宣病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说:“不要编辫子。” 师无治低笑一声,算是答应了。 两人的动作看上去很亲昵。 宫观棋没忍住,气得先出去了。 年茗舟犹豫了一下,却没敢出去,而是掀开帘子悄悄看了眼外面。 他们停在了圆形的寨子前,寨门和寨子连在一处,并未分开,这栋圆楼通体实木,木头经过风雨敲打,已经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寨门开着,却没人守着。 “你回自己家怎么还鬼鬼祟祟的,”宣病拍了拍自己的脸,“茗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年茗舟一僵,“妹妹……” “嗯?!什么事?!”年妹妹忽然出来了,眼神瞬间变得亮晶晶,“哥哥!我要摸耳朵!” 宣病一僵,还没来得及开口,外头却已经传来了一道慵懒的女声—— “来者何人啊。” 寨门后不知何时探出了许多好奇的脑袋,个个头顶银冠,似乎在观察这一行人。 宣病掀开帘子,便见到面前有一队人。 为首之人是个少女。她穿着蓝黑色的南疆裙袍、腰束银腰带,配了花鸟银铃耳坠,颈间带了双龙抢宝压领项圈,额上不似寻常南族那样顶着银冠,而是插了一枚银花插针。 她伸出手,手腕上的拉丝银镯叮当作响,纹银戒指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身后有男有女,皆佩着刀,显然是护卫队。 “我们是来找祭司的!”宫观棋一边开口,一边瞥了眼马车里,不明白年茗舟怎么还没出来。 第101章 “找乌卿祭司?”少女狐疑的扫了眼他们,“是他给你们的地图?” “不错。”宣病说话了,顺带一把将年茗舟从马车里拽了出来,补了句,“还有你们的二……” “年二!”不等他话说完,少女勃然大怒着打断他的话,“你还敢回来?!来人,给我抓住他!” 护卫队顿时蜂拥而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杀气腾腾—— 宣病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还是站在了年茗舟面前,护住他。 怎么说他们也并肩作战过,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年茗舟被杀。 “你们为什么要抓他?”宣病十分不解。 少女冷笑着:“那你应该问他啊!” 年茗舟眼神闪躲了一下,低下头,沉默不语的抠衣服上的银线,俨然不打算说。 他穿回了祭袍,却没着任何银配饰,仿佛也知道自己不配回这里。 宣病蹙眉,目光扫过面前的少女,“他不说,你们也不说,我怎么知道他是对是错?” 这句话一出,护卫队里顿时有人愤怒的大喊—— “他把自己的表妹做成了蛊!这是违反族规的!” “他竟然还敢回来!” “别说是为了领罚才回来,想领罚的话,当年为什么要跑?!” “族姥的生辰就要到了,我看他是特意回来气姥姥的!” 众人言辞激烈,神情愤懑,不似作假。 宣病终于明白之前年茗舟为何那么古怪了。 原来是被驱逐之人。 他想了想,有点迷茫的问,“可他妹妹现在不是在他身体里吗?” 这些人听了这句话忽然噤声了,面面相觑。 为首的少女也是一怔,“什么?” “都聚在这吵什么?” 一道磁性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轮椅转动的声响,人群自动为他让了一条路出来。 ——是年乌卿。 他竟然坐在轮椅上! 宣病的目光忍不住扫过他的轮椅,但目光还没停留几秒,掌心就被身边的华宥志攥紧了。 “?”捏我做什么! 宣病扭头看了他一眼。 师无治神色淡淡,但攥得很紧的手却让人察觉出了他的占有欲。 “哥……”年茗舟见到年乌卿出来,终于敢开口了,他想靠近年乌卿,却被那少女以剑隔开—— “年二,退后。别忘了你哥的腿怎么伤的。” “阿情,放下剑。这些都是我的客人。”年乌卿抬眸扫了一眼师无治,目光倏然顿了顿。 他和师无治算是年少时就认识的好朋友了。 只是,如今这人的眼睛怎么变了个色?走火入魔了? 年乌卿怀着疑惑的心,对着他开口了:“你的……” “别来无恙,”师无治打断他的话,“年大祭司。” 年乌卿:“……” 稀奇,有一天能听到天下第一人也叫我祭司。 他皱起眉头,碧绿色的眼眸里出现些疑惑,还想再问,却见师无治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大有你敢开口我就动手的意思。 年乌卿意识到了师无治或许不想暴露身份,便抬眸看向那名为阿情的少女,温柔道:“去安排他们住下吧,别担心我,这次……”他顿了顿,“是我叫年二回来的。阿二,等会安顿好你的朋友们,来祭司堂一趟。” 祭司在此处明显是个很高的地位,他一发话,没人再敢有异议,那群早在寨门后探头探脑的人也显出了真容,纷纷迎了上来。 那竟然是些孩子。男孩女孩都有,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 宣病捂了捂兜帽,怕这耳朵和尾巴不小心露出来吓到这些孩子。 师无治抬手给他把兜帽上的系带栓紧,“怕什么?南疆人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去了。” 宣病幽幽抬眸看他,“你和南疆人很熟吗?那为什么不直接传送。” 师无治:“这边的天上有粉金色的云。” 宣病心说那又如何。 师无治又补了句:“你朋友说你喜欢漂亮的东西。” 宣病耳朵烫了下,不说话了。 ……突然有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呢。 他总是容易被这种细节打动。 就像前世魔宫里,师无治趁着他睡觉吻他的伤疤。 可恶啊他们怎么越来越像了!宣病心里有点抓狂,这根本不是我的错觉!但华宥志的性格和师无治的性格不太像啊…… 他记得华宥志会对乞丐温柔的说话,会怜悯那些受了重伤的人、甚至为那些人亲手上药。 可师无治却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要不洗个澡确定一下?宣病眯起眼睛,在脑海中打起小算盘来。 “这位客人,祭司叫我带你过去!”忽然,有个女孩的声音唤回了宣病的思绪,他低头一看,发现那刚及腰身的女孩不是在和他说话,而是在拽华宥志的衣袖。 师无治一顿,抬眸看向宣病。 女孩仿佛洞察了他的心思,补了句:“祭司说只能你一个人过去。” 宣病抬手怼了怼华宥志,“你去吧,我去问问年茗舟到底怎么回事。” 师无治跟着女孩离开了。 寨子里的小孩都没见过龙,围着那龙,啧啧称奇。 有的青年也没见过,多看了几眼。也有人年纪大点的中年人见祭司走了,连忙拉着自家人也退回了寨里,还不忘给年茗舟一个奇怪的眼神。 第102章 名为阿情的少女哼了一声,指了指宫观棋,“你们仨,跟我来!” 年茗舟弱弱的躲在宣病身后,看样子还是有点害怕阿情。 三人进了寨。 一进去,宣病的目光就被许多新奇的东西吸引了。 南族人住的这个寨子是一圈圆形的木楼,总共有十二层,楼和楼之间有的相通,有的不相通。家家户户都开着门,门前挂了些农作物,许多家具都是竹编的。 脖间戴着小银锁的小孩们在古楼中间的方形广场上跑来跑去,嬉笑声传遍了古楼,也有老人坐在家门前的小竹凳上眯着眼睛叮叮当当的锤东西。 还有些青年男女在绣衣服、拿着奇异的液体往衣服上涂涂抹抹,不多时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蝴蝶、鸟雀,或者日月的模样,就出现在了衣袍上。 “他们是在做什么呀?”宣病好奇得很。 他前世没来过南疆,不知这边竟是这样的。 “他们在用蜡染做衣服,老人家在打姑娘们未来出嫁时的嫁妆,”阿情指了指自己身上这些银饰,“就这些。” 宣病恍然大悟。 “那那个呢?”宫观棋忽然指了指墙上一副副挂着的、在动的画。 阿情扫了一眼,“是蛊虫画。里面全是各种颜色的虫,虫子会根据绘画时用的墨水而变色。” 宣病嘶了一声,离得远了些。 可别飞到他身上了! “你们先住这里,”阿情领着他们上了二楼,指了指一个房间,对宣病道,“傍晚有长桌宴,宴后还有芦笙舞会……阿花!” 她忽然叫住了一个过路的、穿着白裙袍,扎着小辫的少年。 “情、情姐……”少年有点结巴,“你、在叫、我、吗?” 阿情把他拽过来,又对宣病说:“你们有什么事,或者想吃什么,可以先找他,他叫阿花。我先去继续巡逻了,最近寨边可不太平。” 名为阿花的少年长得意外的不错,看起来清纯懵懂,眉目很柔和,怯生生的。 如果说宣病是漂亮的有点锐利,这阿花就像个任人拿捏的小白柿子。 有点软乎乎的。 “你、你们,有什么、想吃?”小白柿子说话了。 宫观棋天生就爱护弱小,闻言轻声问:“你们这里有什么呀?” 小白柿子深呼吸半口气,忽然开始不间断的开始报菜名—— “酸汤牛肉剔骨鸡烤鸡羊肉汤锅羊肉粉酸汤鱼——”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仿佛刚才吸的那口气用完了。 看起来很可爱。 宣病没忍住轻笑出声。 宫观棋也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憋得很辛苦。 小白柿子羞红了耳根,“我、我……算了、我去、去拿菜刀……不,不是,拿个菜单。” 宣病拼命掐手掌才忍住了继续笑的冲动,然后压着声音:“不,我不是笑你的意思——我笑他,” 他找补的指了指宫观棋,“我们现在还不饿,暂时不用准备吃的,你先出去,好不好?” 小白柿子嗖的一下跑了。 “跑的还挺快。”宫观棋终于笑出声,“你看见他刚才脸都憋红了吗?” “别笑他了,等会他哥来了,”年茗舟将目光扫过他们,“你们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室内忽然一片安静。 年茗舟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架在了板子上烤,有种闷闷的难受。 他最开始确实是想利用宣病的——宣病是天下第一人的弟子,骗过来后,他只需要对族人们说自己是陪宣病来的,或者让宣病撒谎,说他是替师无治办事,那样南族的人都会放他们进来。 如果宣病不愿意,他有短时间可以操纵人的蛊虫。 前天晚上,他掏出了蛊,准备放在茶水中,可将要放下去时,倏地又想起这两日里三人的互相依靠。 在城主府喝了酒的那一晚,他是真的醉了,也不知道城主才是罪魁祸首,根本没有防备。 他以为宣病不会叫他。 毕竟一路以来他的破绽太多了,这两人多少都能看出来一点不对劲,会丢下他是正常的。 他们没有丢下他。 但他炼好的蛊却在一次次的诱惑他——你得给他下蛊,只有下了,你才能回到南疆。 年茗舟纠结了一会,把蛊虫直接推到了地上。 密密麻麻的蛊虫落在了地上,很快没了生机。 也断了他最后的念想。 可如今……年茗舟苦笑了一下,他早该知道的,不会有人在知道他的真实模样后还仍然愿意和他做朋友。 “你为什么要把妹妹做成蛊?”宣病问他。 年茗舟抬手按了按眉心,看着他们,“你们还记得我说过一种叫尸蛊的东西吗?绾儿生了重病,族里没有大夫能救她,我便用改良过的尸蛊,将她在我身体上永生了。” 他脸上那团刺青涌动起来,变成了一朵黑色彼岸花的模样。 花叶不相见。 “永生?”宫观棋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永生的办法,“她是成为你的蛊了吗?” 年茗舟摇摇头,“她是成了我的公主。她要什么我都给她了。” 宣病:“……” 宫观棋:“……” “等下,”宣病抬手,忽然想起自己前世看话本时见过一些比师徒还野的东西,他狐疑的看着年茗舟,“你喜欢你表妹?!” 第103章 “不然呢?”年茗舟反问,“我可宝贝我的蛊了,一般人碰不得。只有她能碰。” 宣病惊呆了,眼眸缓缓地抬起,“你们是兄妹,这样不会被人骂吗?” 扰乱.伦理这种事他可是吃过亏的!毫不夸张地说,前世骂他的人能代替精卫去填六个海! 年茗舟无奈了,似乎没想到他的思想竟然会这么古板迂腐,“第一,她是我表妹,我们一起长大。而且我和她的亲隔了好几代了,早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了——第二,他们又不是没自己的事做,最多说一段时间,又不可能天天都说。” 宣病沉默了。 会一直说的——他在心里轻轻的说。 不仅会说,还会编造一些莫须有的谣言给别人听,然后一个传一个,传到最后他听得都想笑。 而且那时的他就算听到了,也不能在师无治面前表达出来。 师无治走火入魔的时候可疯了,一听到半句对自己不好的话,便会因为一句话失去理智,杀人、屠城。 宣病不心疼那些自造口业胡乱造谣的人,但他心疼师无治。 师无治为了他滥杀了太多人,身上背负的罪孽像墨一样,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只能更脏。 ……所以这次切记不要招惹了,过几天也要和华宥志分道扬镳。 把别人当师无治的替身,不也还是在喜欢师无治吗? 宣病抬手按了按眉心,有点头疼。 说起头疼,宣病又想起件事,问:“你知道南疆有一种粉色的能治头疼的药吗?” 华宥志那几天在南疆,说不定那药是南疆本地的? 年茗舟一脸疑惑,没懂他的意思。 宣病无奈,只能简单把华宥志给他加药的事说了。 “那药肯定不是好东西,”宫观棋立刻朝他走过去,“我们回仙族让大夫给你看看吧,我有钱,我可以出钱让大夫给你看看。” 宣病摇摇头,很坚定的说:“他不会害我。” 华宥志要是想害他,有很多机会。 “……我看你是脑子有病,你和他才认识几天啊?!”宫观棋忍不住抓狂了,语气带上醋意,“为什么要这么相信他?他为什么还给你扎头发?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眼看他俩要吵起来,年茗舟连忙拉架,“他应该不会害我们的吧,不然早在天上把我们丢下来了……而且,我哥好像认识他。” 宣病的目光顿时落到了他身上,又想起年乌卿的腿,“茗舟,你哥的腿是怎么回事啊?” 年茗舟一僵,本想隐瞒,却又想起刚才他们对自己的信任,不由得说了实话—— 与此同时,祭司堂中。 密密麻麻的蛊虫在墙面蠕动,堂中有个神龛,不知供奉的是谁。 年乌卿转动着自己的轮椅,到了屋中,转身看向身后的师无治。 “你为何忽然来南疆了?” 师无治抬眸,眼睛已经恢复金色,样貌也成了那清冷出尘、冷淡入骨的模样。 “陪爱人历练。” 有那么一瞬,年乌卿以为自己听错了,“哈?陪谁?” 师无治:“耳朵不需要的话可以捐给别人,造福子民。” 这怼人的味道让年乌卿更觉诡异,仔细回想了一下来的那一行人,蹙起眉头,想了又想,“那几个人中好像没有和你年龄匹配的啊。” 师无治:“……” 师无治身上忽然出现一股杀气,仿佛要直接戳死年乌卿。 年乌卿嘴角一抽,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你老牛吃嫩草啊?” 他和师无治差不多年纪,但他将自己的脸定到了35岁,不像师无治那样装嫩。 师无治闭了闭眼,不得不承认年纪确实比宣病大很多的事实:“嗯。” 年乌卿立刻露出鄙夷眼神,“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多大?满十五了吧?” 师无治:“他叫宣病,十九岁。” 年乌卿啧啧称奇,“怪不得你要把脸和眼睛变年轻,刚猛的一看,还以为你只有二十岁呢。” 师无治抬眸,“我换身份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年乌卿随口问。 师无治:“宣病是我的关门弟子,以天下第一人的身份,我无法偏向他。” 年乌卿震惊了,缓缓把轮椅退后一步,一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模样。 “作甚?”师无治不解。 年乌卿恍惚了一下,颤着声音:“原来你好这一口……那你门中弟子……” 师无治再度:“……”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他金色的眼睛中难得出现如此大的波动情绪,“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同为‘杀器’,怎么可能在这条路上动情?” “不动情你可以动欲啊!”年乌卿还是不信,“虽然你以前说不爱就不撩吧,但谁知道你真实模样呢?!前不久凤来派不是才出了师尊爱上徒儿,结果徒儿反手给她告上戒律堂的事吗?” 谈萧默似乎也提过这件事。 师无治蹙眉,“是谁。” “云晓和薛姌。” 师无治脑海中浮现前世印象,记得那是一对阴暗女同。 他笑了一声,“果然,师徒恋最终的归宿都是同归于尽。” 第51章 断情丝的毒金丹 “你知道她为什么被告上去吗?”年乌卿眉头一挑,“因为她没走你这养成的路子,直接刚入门就给人喂迷魂药,白天道貌岸然,晚上把人按着双修,春药和迷魂药双管齐下。” 第104章 师无治现在怀疑年乌卿在拐弯抹角的阴阳他。 “后来她那徒儿清醒了,爬到了戒律堂,恳求长老处理云晓,但云晓跑了。”年乌卿说到此处顿了顿,“她入魔了,戒律堂现在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师无治蹙起眉来,“傲雪门那位呢?” “也差不多半疯了。”年乌卿抬眸,又笑了,“我、云晓、月傲雪、你,四个仙门杀器,废了三个了,只有你了啊……师无治。” 师无治抬眸,“我也废了。” “我把种了断情丝的金丹挖出来了。” 室内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了,年乌卿脸色一片空白,忽然激动的想站起来,但他忘了自己的腿已经废了,险些摔倒。 师无治及时拉住他。 年乌卿这才回过神来:“你、你挖出来了?那你的修为……” 师无治抬手,掌心出现一团法力光芒,显示了他的修为。 “渡劫后期……”年乌卿眉头皱紧了,“你居然舍得废了那么多的修为?” 师无治垂眸。 舍不着修为,套不到宣病。 他前世只知道金丹里有断情丝,不知道金丹里还有一种奇怪的毒。 有断情丝的人,动情动欲都会痛苦不堪。 断情丝加上‘仙体’,可以让他的修为快速精进,但他并不是自愿种下这东西的。 三百年前,他从现代穿越而来时,这具被生造的身体就已经有了断情丝和那种奇毒。 毒一旦诱发,仙必堕魔,而后人人喊打,从身心和道德上彻底摧毁一个人。 入魔后,情丝会被魔毒给吞噬,但也会随着他的强大而强大,偶尔还会控制他。 后面的毒都算了,师无治最痛恨的是断情丝。 他不想断情丝——前世在上莲殿,他对宣病生出一点偏向、一点欲望,那东西都会让他痛苦。 痛过几次以后,师无治面无表情的选择远离宣病,同时把宣病勾他的时候记下来。 宣病勾他多少次,他入魔后就翻倍还了宣病多少次。 记下来的本子就放在他为宣病量身打造的那个小屋里。 师无治前世的遗憾之一,便是没把宣病压到那个房间看那些曾被压抑的欲望。 太可惜了。 那一屋子可都是他的宝藏。 有他亲手给宣病画的像,有他准备给宣病穿的衣服,有他雕的小雕塑…… 他应该压着宣病在那桌上、在那些画像上,让他同时感受自己的欲和爱,让他穿上那些衣服、又撕碎那些衣服,让他红着眼落下泪水打湿那些画像,让他眼眸迷蒙着、呜咽着,连哥哥两个字都叫得断断续续。 师无治越想越可惜,啧了一声。 他得想办法在随身空间里打造一个才是。 ——如果年乌卿此刻知道他在想这个,必然会骂他神经病。 我在担忧你修为,你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可惜年乌卿此刻不知道,便忧心忡忡的问:“你付出了这么多,那孩子知道吗?” 师无治顿了顿,反问道:“明明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何要道德绑架他?” 年乌卿一怔,“等下,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师无治点点头。 “你错了。”年乌卿无奈扶额,“在有的人眼中,你为他付出了多少,是你爱他的证明,如果只是嘴上说说、只会双修……他只觉得你是色情狂、满口空话。” 师无治目光竟然迷茫了一下。 “他十九岁,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都在为爱上头,一时冲动,直接私奔都有可能——在他们眼中,你愿意抛下一切和他在一起,是很了不起的事。”年乌卿像一个感情大师,故弄玄虚道,“所以你的想法就错了。” 师无治比较现实:“私奔?然后两个人出去吃糠吗?身份籍贯都没有、露宿街头,靠一口爱的仙气儿吊着?” “不是这个意思,”年乌卿叹息,“无治,假如——假如宣病有个青梅竹马……” “停,”师无治抬手,“换个比喻。” 他不敢告诉年乌卿,宣病真有个青梅竹马。 他怕年乌卿反问他:“你这么大年纪了,居然和一个孩子争宠?” “行吧——假如宣病有两个喜欢的同龄人,一个人口口声声很爱他、平时也陪着他,时不时送点小礼物,而另一个默默付出、什么也不说,他从你身上察觉不到爱意,他用什么判断你爱他?用什么来判断你对他的爱是独一无二、而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别忘了,他是你的徒弟,他也许会觉得你对每一个弟子都这样。” 师无治眉头微微拧起,好像明白了什么。 年乌卿见他神色,就知道他还没想明白,摇摇头,补充道:“你还换身份,要是被他看出来了,那可是罪加一等——因为你骗他。” 师无治眉头一挑,没说他和宣病是双向喜欢,不存在他说的问题。 不过……华宥志这个身份,确实得在合适的时机揭露一下。 比如,借妖怪之口? “对了,那妖怪城主是怎么回事?”师无治开口转移话题,“我来时注意到寨子里面戒备森严,以前来的时候可不这样。” 以前他来的时候这里的人很热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隐有警惕。 年乌卿一愣,反应过来:“你说阿栖?” 师无治眯起眼睛:“你包庇她?” 第105章 那么亲昵的语气。 年乌卿忽然露出苦笑,抬眸,“我也想包庇她——可她在很久以前就死了,现在在她身体里的是一只狐妖,那狐妖伤我南疆子民无数,但我奈何不了她。” 师无治蹙眉,“你知道那只妖的来历吗?” 年乌卿点点头,“早就查到了。她是狐族族长的女儿,十年前不知为何被人封印在了一棵树里,栖儿自尽时,血唤醒了她,但那时我不知道她们早已李代桃僵,还举荐她当了城主……是我的错。” 果然不是原主。 师无治没想到自己当时只是灵光一闪的念头,竟然还猜中了事情的原委。 他皱着眉问:“她伤人做什么?” “据说是为了复生妖族圣女,”年乌卿抬眸,“你应该知道妖族吧?” 师无治颔首:“知道。” 妖族圣女名为柏青,是只很厉害的千年大妖,粗略估计一千二百岁是有的。 可二十年前妖族内乱,柏青被驱逐了妖族。 师无治也听过另一个消息——他们说柏青其实没有被驱逐,而是被妖族现任妖王用了些手段封在了玄天秘境中,半死不活。 如果不封她,那现任的妖王殿下,应该是柏青。 “那你知道柏青为何被驱逐吗?”年乌卿问。 师无治反问:“不是因为夺权吗?” 难道另有猫腻? “不止这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柏青太花心了,她和仙族有了一个混血的孩子。” 师无治倏地睁大了金色的眼眸。 因为柏青的原型是一只白色的猫妖。 “妖仙混血……”师无治喃喃着,会有那么巧合吗? 他抬眸:“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妖族?” 年乌卿摇摇头,“应该死了吧,混血的孩子本身就有缺陷,要么愚笨不堪,要么聪明伶俐、早早夭折,还有的是虽然能像个正常人,但却有碎魂症。妖族不会留下这种孩子。” “碎魂症是什么?”师无治蹙眉。 年乌卿揶揄的看了他一眼,“这世上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碎魂症就是人虽然能正常修炼,但无论他到了哪个境界,只要灵魂受到一点伤害,都会剧痛无比——咱们寨子里也有个得了碎魂症的,你没见过的话等会带你去见一见。” 修仙者要修身修心修魂,修为越高,魂魄也就越稳固。 但天生有碎魂症的不一样。 这一类人碰不得任何可能会伤及魂魄的咒语。 师无治僵了僵。 ……原来如此,他本来以为宣病是失魂症,没想到竟然是碎魂症。 怪不得姜荷治标不治本。 怪不得前世宣病吃了那么多药,还老是莫名其妙的头疼,原来是药没有用对。 师无治几乎知道宣病的身份了。 “……乌卿,”他抬眸,回想起宣病和自己说的话—— 重逢那天晚上,宣病简单和他说了他们的发现。 从客栈里遇到被吊死的黄鼠狼、看不出影子的蜡烛,再到城主府。 “你先前说狐妖杀了你的子民是为了复活圣女,她用什么来复活?” 年乌卿摇摇头:“不知,我只知道她继任城主后城中总是失踪人,每次问她时,她都拿以前的情意说事,我心怀愧疚,便被糊弄了……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她不是云栖止。” 师无治:“她不是还有个叫魏览的弟弟吗?” 年乌卿闻言,目光忽然露出奇异之色,“你是说那个学成尸蛊之后就杀了师父的魏览?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找不到他……” 师无治眯眼:“你找他做什么?他已经死了。” 年乌卿眼神瞬间露出快意,一拍轮椅靠手,“杀得好!” “是我爱人杀的,直接把那狐狸的肉剃下来了。”师无治淡淡的说,“说起来,宣病的法术进步了很多,有机会你可以看看。” 年乌卿脑袋上仿佛冒出问号,他刚刚问是谁杀的了吗? 算了,朋友爱说就让他说吧。 铁树开花不容易。 抱着这样的想法,年乌卿又慢悠悠的开口了,“魏览很多年前就潜伏在了族中,学了尸蛊,学成后吃掉了的他师父的心,想用尸蛊复活自己的妻子,可死人怎能复生?” 他说着自嘲一笑,“我手底下的人说,狐妖让他取了许多人的心脏,可那些心脏其实并不能让他的妻子复活,大多都被那女的自己吃了,人心可保她容颜不老……她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 实际受益的是她,背负杀人罪孽的是魏览。 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师无治叹气:“知道了,我会帮你解决她的。” 但……宣病说过的那女幻影和歌声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亡魂不会说话吗? 还是那几个小孩根本认不出来什么亡魂,所以出现了幻觉? 师无治眉头拧起了。 “对了,”年乌卿想起什么,抬手打了个响指,立刻便有一张纸从远处的书柜里飞了出来,“这个给你瞧瞧,你不是从三百年前起,就一直在找魔族吗?” 三百年前,仙门四大门派选择了四个孩子进入冰镜修炼,秘密培养他们成为仙门杀器。 两男两女——师无治、月傲雪、云晓、年乌卿。 这四个孩子起初并不相识,毕竟仙门不会让杀器互相抱团、生出任何情意。 第106章 友情、亲情、爱情,都不可以。 奈何命运是个奇妙的东西,有一天,冰镜中隔绝他们的那道屏障忽然破了。 他们四人见了面——不,准确的说是年乌卿、月傲雪、云晓,先见了面。 三人从入镜时便知道总共有四个人,便商议着去找第四个杀器。 第四个杀器,便是师无治。 只是年乌卿找到他的时候,年少的师无治已经昏迷,再醒来,他就说他被魔族所伤,失了之前的记忆,还扬言说定要找到那个偷袭他的魔族。 年乌卿问他,那魔可有特征? 师无治说他离开时是红色的雾气。 魔族行踪隐秘,很难寻到。 另外三人听进去了,约定好以后要为师无治报仇。 但只有师无治自己知道。 那是他诓他们的。 三百年前他从现代穿越而来,由于不太熟悉环境,又确实没有原主记忆,就胡诌了那么一句。 现如今,师无治看着那张纸,沉默了:“……” “怎么了?”年乌卿随口问。 师无治接过纸,扫了一眼,金色的眼眸中忽然出现一抹怪异—— 纸上的内容大概是,魔族分为九支脉,第一支至第八支现身离去时都是黑雾,唯有第九支不一样。 唯有第九支离去时是红雾。 第九支是几十年前才出现的一个新的分支,其余的皆有百年过往。 第九支的人是最特殊的,这一支只有十二人,每个人都以动物为代号。 据说此支脉的掌权人原本是没落的魔中贵族,但几年前族主死了,将此位传给了一个新人。 那人代号狐狸,名燕玉,手底下的人叫他燕殿下。 而燕玉是下修界一种祭天的玉璧。 师无治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要把名字取得这么不吉利,但他记得自己前世入魔后本想捣了第六脉的老巢,占为己用。 没想到那地方太埋汰,全是血。 他嫌脏,就换了地方。 他也没想到三百年前胡诌的一句话,在今天竟然还能找到答案。 “燕殿下……”师无治手指一动,将那张纸碾为碎渣,“好幼稚的名字。” 年乌卿笑了,垂下眼,“别看他小,下的命令可都是灭门杀人案呢。” 师无治抬眸,心说那也改变不了这个名字中二的事实。 “阿嚏——” 南疆,小屋中,宣病打了个喷嚏,隐约觉得有人在骂他。 但这都没有年茗舟的话离谱。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年茗舟,耳畔还萦绕着年茗舟刚才说的年乌卿那个奇葩的断腿原因—— “你说你跑之前给你哥的腿丢了把蛊虫,然后他没来得及躲就瘸了……?可你哥不是大祭司吗?” 这都躲不了吗?好废物的大祭司! 年茗舟一脸心如死灰,“反正他是那么说的。” 宣病心说不会是装瘸吧?扮猪吃虎?或者是别有所求? “啊——!”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三人一顿,开门出去。 门外已经聚了好几个南疆的少年们,纷纷面色嫌弃:“呀,这怎么死了两只黄鼠狼?!” “一刻钟前好像还没有吧?” “呕——这谁干的?怎么把骨头都扒出来了?” “这里又没有鸡,怎么会有黄鼠狼?” “是呀是呀,前几天我们的鸡都被野狐狸给抓去吃完了,根本没鸡给它们吃了呀。” “它们怎么会来这里呢?” 宫观棋凑上去瞅了一眼,“哎呀,好臭!” 他一边说一边退回宣病身边。 宣病抬手捂嘴,眼神却暗了暗,眉头也轻轻皱起来了。 ……又是黄鼠狼。 脏死了。 “和客栈里面那只好像啊,”年茗舟也凑过去看了一眼,“不过客栈里那只被扒了皮,晒得只剩骨头呢,这两只倒像是现杀的……宣病?你怎么了?” 宣病嘴一撅,捏住鼻子,“好臭啊!呜——我等会要换衣服洗尾巴!” 他的语气似乎刻意放软了,动作看上去格外得可爱,纯白又无辜。 宫观棋没忍住看他,“那我们回去洗澡吗?” 宣病犹豫了一下,还没开口,身后便传来了华宥志的声音。 “怎么聚在这?” “诶你别过来——”宣病下意识提醒,“很臭。” 迟了。 师无治已经过来了。 奇怪的气味窜入鼻腔的那一瞬,就算是师无治,也忍不住抬手隔绝了气味。 他脸色黑了黑,眼眸早就成了伪装的黑眸。 “……过来。” 师无治拉过他的手,心说宣病怎么什么热闹都凑!没见过尸体吗! 黄鼠狼死时的臭气能长达七天不散,沾到的人也会有臭气。 宣病呜的一声抬头,眼眸迅速聚起委屈的水汽,“我不过去,我身上好臭!尾巴也臭了!” “啊啊这味道还传人呐?!”很快,有南疆的女孩崩溃着跑了。 有老人听到尖叫,连忙过来一看,立刻怒道:“哪个幺儿啷个顽皮?!往客人的门前甩黄鼠狼?!呕——你们是没看到过蛮?啷个都聚在这——呕……别碰它,我来搞!” 这两只大抵是现抓现杀的,臭气很是新鲜,一时间呕吐声一片。 第107章 宫观棋和年茗舟也泛恶心,蔫蔫的趴在围栏上透气。 而宣病早就被华宥志拉远了,可那臭气仍然沾到了他们的身上。 “你要拉我去哪里?”宣病疑惑,“你和年乌卿的事谈完了?” 师无治沉默不语,拉着他,身形一闪。 宣病只感觉身体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等他定下神时,已经到了一处类似于浴池的地方。 这里像个山洞,但头顶上石头尖尖的、还是白色的,像冰锥一样有高有低。 面前青绿色的水中冒着氤氲的热气。 “这是什么?”宣病指了指头顶的石头。 师无治:“喀斯特溶洞地貌,这是年家特意开辟出来的地下温泉,一人一泉,活水引就,以前我也洗过。” 宣病一脸懵,“卡死特是啥?” 师无治顿了一下:“……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能沐浴。” 宣病哦了一声,又反应过来什么,耳朵惊得竖起来了:“你是要和我一起洗澡?” 你怎么几天就走完了前世三个月的行为?! 师无治扫了他一眼,“都是男的。你怕什么。” 宣病:“……” 宣病耳朵一烫,退后了一步,磕巴了一下,说:“不,我、我怕你像那天把我顶起来……” 他说的是前几天头疼,华宥志把他抱起来脚悬空的事。 师无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抬眸,神色难以言喻。 他有时候分不清宣病到底是不是故意勾他的。 但前世一定是故意的——他以华宥志身份和宣病沐浴的时候,宣病会突然脚崴。 第一次时,师无治还觉得是池子的错。 连续三次,那就不能怪池子了。 那池子总不能每次都有块石头硌到宣病吧? 但现在…… “怕那个?”师无治轻笑一声,“那你下去,我帮你洗。” 宣病一呆,“?” “脱。”师无治忽然说。 宣病:“……” 不知为何,这个眼神让他想起前世在魔宫里的某段日子。 那时候师无治总是找各种借口和他‘玩游戏’…… “不脱吗?”师无治眉头一挑,“等会可能更臭了哦~毛茸茸的东西,很容易沾味道的。” 宣病倏然觉得有一股热意从头烫到了脚。 ……都是男的,我到底在怕什么?! 宣病耳朵一折,褪下外衣,跳进池中。 池子里的水温度刚刚好,但他跳下去的幅度太大,脚底似乎铺了鹅卵石,奇异的感觉从脚底传来,宣病脸色一变—— “嘶……” 师无治抬眸,“怎么了?” 宣病靠在池边,热气熏得他脸有点红,眼神好像也迷蒙了:“脚崴了……” 第52章 洗澡 师无治一时间分不出他是真的崴了脚还是像以前一样又是装的。 他的目光扫过宣病,浴池里冒着的微微热气熏得宣病脸上有些泛红,手指抓紧了池边…… 他的皮肤过于白了,手指指节分明,抓住某样东西时仿佛用尽了全力。 猫耳上也凝结了水珠,毛茸茸的尾巴浮了个尾巴尖冒在水面上。 青绿色的水原本是清澈见底,一目了然的,可那氤氲的水雾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宣病的心跳蓦然剧烈起来。 “华兄?”他声音好像也布满了水雾,“你能不能……” “叫哥哥。”师无治纠正他的用词,挽起一点水,给他搓毛茸茸的猫耳朵。 那里大概是他很敏感的地方,宣病控制不住的又攥紧了手,身上越来越烫,这种熟悉的气息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前世师无治也喜欢将他抱在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诱哄他,让他叫师尊,叫哥哥…… 而且,师无治还会唤他宝宝。 在民间,只有极其珍重的人才会被叫宝宝、小宝、阿宝…… 宣病咬住嘴唇,觉得自己越来越分不清这两个人的界限了。 可是师无治怎么会抛下一切和他一起? ……不可能的。 宣病在心底又一次否定。 “别管耳朵了,我脚真的崴了……”宣病抬眸,这个角度自下而上,热气熏得他嘴唇嫣红,像是在索吻。 师无治几不可见的呼吸一窒。 “……哥哥,”宣病的眼眸中出现师无治的倒影,声音很轻,“帮帮我?好像……抽筋了。” 师无治喉结动了动,不敢说话。 他怕宣病听到他沙哑的声音。 华宥志这个身份他刻意改变了大部分音色,让人听不出来是师无治,但这种情况下,他不敢开口。 他知道此刻自己开口一定是本音。 “?”宣病微微歪头,猫耳也动了动,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话,又把声音放软了一点,“帮我一下……” 师无治闭了闭眼,知道自己是真的栽了。 他看不得宣儿受委屈、听不得他这样的声音。 前世宣病瞒着他去打妖怪回来手臂受伤的那一次,他把宣病的伤口包好了,将人哄睡了,连夜去屠了那妖怪的老巢。 自此那个地界方圆百里都没了妖气。 他还记得那妖怪死前骂他像个疯子。 不对,什么叫像?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啊。 世间的人心烂成这样,他不疯怎么活? 第108章 不疯就会被分食,他如果死了,他的笨蛋宣儿怎么活? 师无治定下心神,贯彻疯子本色,抬手抓住了宣病的下颌:“要哥哥帮你什么?” 他控制成华宥志的音色,轻轻的问,“真的崴了?那我帮你捏捏?” 宣病眼眸迷茫了一下,他不太懂,“崴了,能捏好吗?” “我下来就可以。”师无治一边说,一边将手抚过宣病的发丝。 宣病瞬间就清醒了。 他目光扫过华宥志的脸,喉间一动。 这种略微带了点欲望的神情,他可太熟悉了。 师无治是这样,前世被他成功勾到的华宥志也是这样…… 可是,这次我没有勾他啊,怎么这么快就对他出现这种欲望了?宣病不解的想,耳朵也无意识折了一下。 到底谁是猎物呢…… “不说话就是默许。” 师无治倏然开口打断他的思绪,宣病刚反应过来,水花扑通声便响了起来,青绿色的水很快湿了‘华宥志’的衣裳,隐隐约约勾勒出了腹肌曲线。 宣病下意识闭眼,这是能看的吗?! 师无治眉头一挑,冷笑一声,闭眼?那我不就白露了? 他从穿越过来没几天就开始练腹肌,到了二十七岁时肩臂力量已十分厉害,身为师无治时他的身体状态在二十七。 前世在华宥志时则调为二十四岁,有些青涩但在宣病面前够用了。 可这一次他没有调整。 依旧是师无治的身体,不过变了声音和脸。 其实从始至终他就没有特别隐瞒,只是宣病这个笨蛋从没怀疑过。 “闭眼做什么?”师无治轻笑着抬手拂过宣病的眼睫,“……嗯?” 带着水意的掌心拂过眼睛,宣病莫名有点口干舌燥,毛绒的耳朵也有些向后垂。 飞机耳都出来了……有这么怕?师无治顿了顿。 他真有点想让这尾巴永远留着了。 宣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闭眼睛,动了动唇,下意识:“……师尊。” 此话一出他又觉得不对,咬了下舌头,睁开眼睛:“……不是,华宥志,你离我远点!” 师无治原本都僵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被揭穿了,闻言瞬间放下心来。 他满怀醋气,冷声问:“你和你师尊到底什么关系?这么近的距离也能让他碰你?” 宣病一怔,莫名有点慌了,“没、没有!不是!” 他想起前世华宥志的离去,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 那一次他病糊涂了,华宥志照顾了他很久,他很多不体面的样子都被华宥志见过了。 他还记得自己稀里糊涂的好像还吐到了华宥志的身上,可华宥志也没怪他,只是抱着他,给他输送灵力,还哼曲子哄他,低声说:“你真该改个名字,改名叫宣宝吧?你总生病,可能是这个名字的缘故……” 宣病蜷在他怀里,疼得冷汗如雨下,恍惚道,“好……跟你姓也可以,但、但是要好听……” 那时,华宥志似乎顿了顿? 他不记得具体是什么了。 因为下一秒,他抬起头,迷蒙的眼让他又一次模糊两个人的界限,他把华宥志又看成了师无治。 金眸乌发的师无治。 多年来心理上的依赖和精神支柱似的信任,还有病时的脆弱混在了一起。他揽上了那人的脖颈,恍惚道,“师尊,我跟你姓,你不要成亲好不好?” 紧接着他被蓦然甩开了,手臂磕到床榻。 他彻底醒了。 而华宥志站在床边,低着头,似乎在颤抖。 宣病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知道自己闯大祸了。 华宥志已经知道他把他当师无治替身了。 那样的依赖和情态,不是对着自己的师尊该有的。 “……你好好养病,”华宥志声音似乎有点颤抖,仿佛很痛,“我先回去了。” 而后,便没有回来过。 宣病一直都很能克制、很会伪装,避免让华宥志发现自己把他当师无治的替身。 可那次他没有克制住。 现在他也发现了,怎么办?宣病慌得要死,耳朵越发向后垂了。 他很害怕。 但他忘了,这辈子他才和华宥志没见过几面,根本没必要如此害怕。 “不是吗?”师无治抬手掐上他的下颌,眼神暗了暗,“那你为什么和他一个池子洗澡?你这么喜欢他吗?嗯?” 他在诱导宣病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宣病动了动唇,紧接着却又听眼前的人说,“他也可以像我这样对待你吗?你为何不反抗?” “……”宣病眉头微微蹙起,“华宥志……” “叫阿治。”师无治不希望这种时候还听到别人的名字——尽管那名字也是他自己取的。 宣病闭上了眼,像是放弃抵抗了。 “我是和他一个池子洗过澡……他也、这样对待过我……” 上次在上莲殿,他们确实一起洗过澡。 “但那也不是我自愿的!我不会和他再有别的越界的举动了,”宣病垂着耳朵,仍然闭着眼睛,“刚才只是不小心……不小心把你当成了他。” 师无治眯起眼睛,“那现在为什么要和我解释呢?是因为,喜欢我?” 宣病睁开眼,脸色空白了一瞬——不是你非要问的吗?! 第109章 怎么就成喜欢你了? “想和我发展新的关系吗?”师无治凑近他,薄唇擦过宣病的脸颊,眼神目不转睛的,眼里只有他,“……嗯?” 猛然凑近的距离让宣病感受到了什么,身子僵了僵。 偏偏眼前的人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动了一下。 “师无治为老不尊,”师无治张口就骂自己,同时还伸手握住宣病的手掌,轻轻的摩挲着他的手心,“我可不一样,你不喜欢我吗?” 宣病耳朵动了动,脸上一烫,抬起眼,“……我和你说一件事,你会生气吗?” 师无治眉头一挑。 “其实你和我师尊长得很像,我会让你跟着我们,也是因为这个。”宣病直接一股脑的全说了,“如果你能接受我把你当替身的可能……就、我们就可以试试……我试试不把你当成师无治去喜欢……” ——都讲出来吧。 反正他会走的,就像前世一样。 宣病心想。 华宥志心高气傲,怎会甘愿成为他人的替身? 他一定会走……宣病已经准备好了他起身出池的准备,却没想到—— “哦?和他有多像?”师无治忍住笑意,“一样大吗?” 宣病:“……!!!” 宣病惊呆了,从不知这人竟然这么无耻。 这也能比? 他抬眸,“等等,你不走?” 师无治轻笑,“我走什么?问你呢……是不是一样大?” 掌心忽然被那只手带着抚上了腹肌,宣病耳朵一竖,感受着腹肌的触感,没忍住动手摸了一下。 师无治呼吸一顿。 “……对不起,”或许是隔着衣服的原因,宣病很诚实,“但真的没他的手感那么好。” 反正前世骑上去的感觉没这么差。宣病心虚的想。 师无治真的服气了。 他咬牙,忍不住幼稚的揪了揪宣病的猫耳朵,“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说这话……容易被艹?” 宣病嘶了一下,“可是我才答应和你试试啊,你怎么能艹我?” 师无治忍住翻涌的心绪,抬手把他按在怀里,“行,那我不艹你……别动,你不是脚崴了?” 宣病点了点头。 其实都快要没有感觉了! 师无治眯起眼睛,忽然说,“靠好,我下去……” 等等—— 宣病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下意识用尾巴捂住重要部位,而水声扑通响起,师无治竟真的潜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的脚上轻轻一疼,崴脚的地方已经恢复原位。 “还疼吗?”师无治不动声色的揽住他,“动一动?” 宣病整个人已经要从头红到了脚—— 他的脚是不疼了,心脏却跳得仿佛要死了一样。 像濒临死亡的鱼、像将落的花,也像他初见他时心跳漏的那一拍。 “我什么也没看到。”师无治说,“不要害羞。” 宣病倔强咬牙,“我才不是为了挡那个!谁怕你看了?!” 师无治低笑一声,“好了,是我想看行了吧……别躲,我来给你搓一下耳朵和尾巴,不然出去还是臭臭的。” 或许是因为已经败给了华宥志好多次,宣病这一次很坚定的不服输:“不,我又不是手坏了,我自己可以洗!你也快点去那边洗,不要浪费时间!” 师无治对今日的收获很是心满意足——毕竟都答应可以试试了,那离尾巴缠腰也不远了,四舍五入一下,和成亲也差不多了。 于是便不逗他了,漫到了另一边,脱了自己的衣服,开始洗了。 宣病抱着自己的尾巴搓了好一会,又忍不住偷偷摸摸瞟华宥志。 华宥志背对着他,长发已经湿了,臂膀上也沾满了水珠。 这场面让宣病莫名有点脸红心跳,想起他和师无治的第一次。 ……嗯,也是体验最差劲的一次。 那一次宣病真的觉得自己和死了没两样,手腕还被铐着,水里不上不下的,只有最后半程爽了一下。 水珠也贴着,混在一起。 说来,师无治都三百多岁了,那方面怎么会那么差? 宣病天马行空的想——难道以前没和人耍过朋友? 或者是修的道不允许他有欲?所以入魔了就可以? 他想着想着,目光又放到了华宥志的身上,这一次却怔了怔。 ——华宥志的后背上竟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纹身,有些像猫? 但他眨了眨眼,那印记又不见了。 宣病蹙眉,“华兄?” 师无治转身,“怎么?要我给你搓背?” “……没,”宣病已经洗的差不多了,“你刚刚背上好像出现了个猫的印记?那是什么?” 师无治一僵,笑了下,“没什么,你看错了吧?” 宣病不信邪,飘过去,又看了眼,确实没有。 难道真看错了? “穿衣服吧。”师无治不知从哪掏出两套白色长袍,袍上绣了大片红梅花,袖口还有金线。 宣病瞟了一眼,忍不住说,“你真的和师无治没关系吗?你们挑的衣服眼光也差不多……” 师无治把他从池里拽出来,穿上衣服,道:“那是巧合。这套衣服可是家里给我攒的媳妇本。” 宣病:“?” “对了,”师无治补了句,“这个也是我攒的。” 第110章 他掏出了一颗尖尖的牙齿,竟然还泛着一股檀香味。 “……这是,”宣病没忍住,“你的牙吗?” 前世他见过民间有些地方会留下孩子的乳牙作为纪念,可把这玩意儿拿给未来媳妇的可真没有。 “我是吸血鬼吗?牙哪能这么长?”师无治又冒出句俏皮话。 看上去心情很好。 宣病一时间分不清楚这是不是因为自己才心情好,眨眨眼,“吸血鬼是什么?还有你刚才说的喀斯特?” 师无治顿了顿,解释道:“不是这里的,是我老家的。” 宣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们从温泉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晚了,不远处的夜空上还有焰火飞上夜幕,绚烂又美丽,还隐隐传来了乐声。 宣病这才想起,白天阿情说过,晚上有芦笙晚会。 “芦笙晚会。”显然,师无治和他想到了一处。 宣病不懂芦笙晚会是什么,看了过去,“你以前是不是在寨里待过?” 师无治点点头,“我有段日子修炼很难突破,心绪不佳,年祭司让我过来玩了一段时间。” 何止是心绪不佳,那时他简直暴躁得不行。 他那时太年少了,修为不突破就很焦躁,甚至不免产生嫉妒心理。 但现在却不会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师无治对待很多事也都变得从容不迫,哪怕泰山崩在面前,他也能面不改色。 宣病闻言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没修炼了,连忙用内视看了眼自己的金丹。 果然,金丹的光芒黯淡了一些。 没有心法循环时吸收的天地灵力,它吃不饱了。 “阿志,”宣病忽然问,“你现在的修为是多少?” 师无治早就猜到他要问这个,抬手展示。 渡劫后期?宣病眉头一挑,再也不怀疑这是师无治了。 世人皆知,天下第一人师无治,是即将化神的修为。 那修为和金眸简直是防伪标识! 但华宥志也很厉害了。 想到此处,宣病一碗水端平,随口夸了句:“好厉害!传授一下你的修炼捷径呗。” 师无治却很认真的看向了他,“捷径?不存在那种东西。” 宣病一怔。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实在没有的天赋,是强求不来的,但天赋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仙族如今那么多人,也并不是每个都有天赋。”师无治淡淡道,“不半途而废、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才是最厉害的天赋。” 宣病哼了下,“我才不信,我师尊肯定是最有天赋的!” 骄傲的尾巴都翘起来了,仿佛那是自己似的。 师无治微微一笑,不作回答。 芦笙晚会在寨中广场举行,他们回去时那里已经聚满了人,那些人穿着各自的族袍,吹着芦笙,小孩和少年们都围成一个圈跳着舞,焰火声、嬉笑声、芦笙的乐声混在一处,听起来十分热闹。 而屋檐下,年乌卿坐在轮椅上,远远的看着族人们玩。 师无治看到了他,拉着宣病的手挤过人群,到了年乌卿面前。 “这是宣病。”他说。 宣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来这边,一脸惊讶,连忙说,“大祭司好!” 年乌卿:“……” 师无治淡淡抬眸,刻意把两人相牵的手拉了拉,“小宣,叫他年祭司就可以了……祭司大人不表示表示?。 年乌卿从牙齿里憋出一句,“好,你好——都好。” 宣病还没明白表示什么,下一秒眼前便出现了一只冰蓝的琉璃灯盏,里面还有一团漂亮的红色火焰。 但没有温度。 “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投缘,”年乌卿将小灯盏递给宣病,“这是送你的见面礼,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 小灯盏漂亮极了,亮闪闪的,但这点基本的道理宣病还是懂的,摆手拒绝:“谢祭司大人抬爱,但这我真不能要!” 年乌卿心说你还是收了吧。 省得师无治下次在云晓他们面前阴阳他活了三百年还很穷。 “祭司不缺这点小礼物,”师无治替他接过,“不过是南海一盏长明的人鱼灯罢了。” 宣病:“……” 这听起来就很贵! “是啊,”年乌卿缓缓道,“不过一盏普通的、才卖六千万的灯罢了,收下吧。” 宣病惊得瞪大眼睛,多少?! “祭司大人富可敌国,”师无治接口道,“不缺这点。” 宣病看了眼年乌卿,发现这祭司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显然真觉得这灯是小事一桩。 这就是南疆吗?宣病有点恍惚了,见面礼都送六千万? “来,”师无治却将灯盏置于掌心,示意宣病,“将手按上这里亮的地方。” 宣病疑惑但照做,抬手按上那红色的焰火。 刹那间一道奇异的、仿佛鱼鸣的声音响起,周围的声音都不见了,他们的身边出现了无数蓝色的光点,犹如一只只跳动的幽冥之火。 倏然,一道巨大的、虚幻的,泛着光的大鱼身影从空中摆尾而过,蓝色的光点倒映在了宣病的眼中,仿佛万千细碎的星河。 “鲸鱼之心。”师无治说,“拍卖行叫它人鱼心,但我叫它鲸鱼之心——刚才那只摆过的虚幻鱼影,是一种叫鲸鱼的东西。” 第111章 “那叫声也是吗?”宣病莫名觉得那声音好听又有些悲壮,像远古传来的乐。 师无治嗯了一声,“传说中它在找和它同频共振的人,但一直都没有找到,就把心挖出来了,化为了红色的火。” 话音刚落,那些蓝色的光点变成了红色的焰火,像一条条小鱼,自动游回了灯盏里。 周围的一切声音又重新出现了,仿佛他们刚才只是被拉入了一个短暂隔离的空间。 年乌卿啧了一声,暗暗白了师无治一眼。 哟,还学会编浪漫的故事了。 他心里吐槽,面上却不显,而是道:“在海里迷路时,人鱼灯可指引你前行,找到你心之所向。” 宣病一怔,刚回过神,却忽然听远处传来了尖叫—— “啊!有人昏倒了!” 第53章 宣儿也有马甲 寨中和谐的气氛被这一声尖叫打破。 宣病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年乌卿蹙紧了眉心,掌心出现了那个蛇吞日月的图腾。 图腾迅速遮蔽这一方天地,一道巨大的黑色蛇影出现在了寨子上空,寨边也出现了一道道的白色光芒的栅栏,仿佛将整个寨子都锁了起来。 黑蛇吞日是南族图腾,黑蛇则是他们的保护神。 年乌卿身为祭司,便能驱使这偌大的黑蛇影。 也可以说,他就是蛇,是这座寨子的守护神。 “安静——” 蛇影出现的刹那,寨中因这突发情况吵闹无比的声音立时停了,有人挤过人群,抱来了一名昏迷的族人,跪在了年乌卿的面前。 “祭司大人!就是他,他刚才不知怎么的忽然晕过去了,身上还出现了一团黑色的雾、身上、身上也烂了。” 宣病顺势望了过去,脸色微微一变。 年乌卿腿脚不便,师无治便代为查看,走了过去,半蹲下来,眯起眼睛来。 那昏迷的青年脸色乌黑,身上蔓延着红雾,一道道血色的纹路从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狰狞的爬满全身,纹路爬过的地方在缓慢的腐烂。 ——是魔气腐蚀。 这里怎么会有魔气? “他刚才碰了什么东西么?”师无治蹙眉,掌心出现一团白光,阻止了魔气蔓延,抬眸问那抱着伤患过来的人。 那人一愣,摇摇头,“没有!我们刚才就是在看那些跳舞的人,什么也没碰!” 师无治转眸看向年乌卿,“我已经减缓了他的魔气腐蚀,但三天内必须找到那个用魔气污染他的魔,否则你这族人会死。” 此话一出,寨中又是一阵骚乱。 “魔?寨里怎么会有魔?” “之前不是说防妖怪么?怎么现在连魔都来了?” “寨里最近也没生人进来啊……难道是年二搞的鬼?” 身处人群中央的年茗舟穿了身女式族袍,闻言一梗,指了指自己,开口却是年妹妹的声音:“啊?我吗?” 似乎察觉不对,她的话风一转,成了年茗舟的声音,厉喝道:“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伤害自己的族人?” “安静。” 年乌卿又说话了,同时,虚空之中,那道蛇影也传出了他的声音,“先回屋去,此事我会处理。” 人群瞬间安静了。 但不多时,又有人开口质疑,“大人,你不该放他们进来——他们就是妖魔。” 话音落下,那人竟指向了宣病,道,“你们看他的耳朵!他就是妖!” 宣病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年茗舟和宫观棋先冲过来了,护住他,对那质疑的人怒目而视,“他不是妖,只是中了妖毒!” 宣病一顿,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被这么多人保护着。 但…… 他垂下眼,眼眸扫过那昏迷的被魔气侵蚀的青年,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师无治冷笑一声,看向那人,声音里像淬满了冰碴,“信口雌黄——你看到是他给这人投的魔气了?” 那人被他的气息震住了,差点跪下。 “没听到年祭司的话吗?”倏然,一道厉喝犹如破竹之箭从人群外传来,“退、回、屋、内。” 众人抬头一看,是神色冰冷的阿情。 阿清今日依然是那裙袍,腰间佩了一柄大刀。 她的出现,让寨中的人又一次噤了声。 年乌卿也适时的开口,“我知道封寨半月你们心里有很多怨气,但那都是为了你们的安全,你们先全部回去,今天的事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阿情蹙眉,扫了眼地上昏迷的人,又补了句,“长桌宴推迟到明晚,这人我会带进内屋医治,诸位,请回去吧。” 人群终于陆陆续续的散了,只留下了些人收拾残局。 “都这样了你们明天还要办宴会啊?”宫观棋不懂,问年茗舟,“怎么,那个宴很重要么?” 年茗舟小声解释,“我们这认为祈福宴如果不好好收尾,会触怒庇佑他们的黑蛇祖先,惹来旱灾或者水灾。” “年二,”阿情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话,“过来。” 年茗舟嗖的一下立正了,“我在!” “你去搜查寨中。”令人意外的是,阿情居然把这件事交给了他。 宣病闻言也回过神,中午阿情不是还很讨厌年茗舟么? 年茗舟明显也想到了这个地方,犹豫了一下,“你的人,会听我指使么?” 第112章 阿情扫了他一眼,“自然不会。所以你自己去查,去问问那些‘蛊’。” 年茗舟一僵,宫观棋察觉他的僵硬,“怎么了?什么叫问蛊?” “你也陪他去,”阿情顺口吩咐,像是在把他们支开。 她说完目光又扫过宣病,一个也没放过,“你也去。” 宣病心里揣着事,有点心不在焉的看向华宥志,又看阿情,“那他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师无治也看向阿情。 这一个,阿情却有点拿不准了,蹙眉问年乌卿,“他能听小云的事么?” 先前年乌卿派她搜查狐妖下落,如今她已追踪到了。 年乌卿点点头道:“他可以。你们三个去吧,注意安全。” 三人立刻识相的离开了。 宫观棋注意到宣病有点心不在焉的,嘴唇好像还红了,“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宣病抬手按了按眉心,眼前全是刚才那人满是魔气的样子,而后又抬眼对宫观棋道,“我有点事去处理一下,你和年茗舟先查着。” 他说罢身形一闪,光芒掠过,竟直接走了。 “他去哪儿?”宫观棋有些疑惑。 年茗舟见他离去,松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把蛊虫,“他走了也好,那样我就能问蛊了。” 问蛊,顾名思义,将寨中作护卫用途的蛊虫们召集起来,让通蛊之人和小虫子们对话,以此得到想要的答案。 …… 寨子外依着黑蛇吞日的图腾,隔出了小片小片茂密的森林。 宣病直接匿了身形,离开寨内,闪去了其中一片林子。 树间安静无比,仿佛能听到风声。 他的脸上此刻再没了那纯白无辜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而他的身后,竟然飘起了若隐若现的红雾,仿佛有什么人快速的跟着他。 宣病算了下距离,停在了一棵树前。 此地离寨子有些远了,他抬手施出一个屏蔽术,彻底匿去自己的行踪,防止有人跟踪。 而那道若隐若现的红雾终于在他面前显出真容。 那是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紧接着,他竟然在宣病面前跪了下去—— “族主殿下。” 方才压抑的怒气随着这句话迸发出来,宣病蓦地凑近他,解下他的面具,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还知道我是族主?”宣病脸色有些阴沉,“寒松,我以为你服侍上任族主百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但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大庭广众之下直接伤人,逼我现身?你不想活了?” 他掌心中出现一团血雾,雾中有一颗心脏。 “嗯?” 宣病掌心微微一紧,那名为寒松的人顿时面露痛苦。 而心脏中也有一道血色的光芒从宣病的手臂上缓缓到了胸前,那是他心脏的位置。 他的血和属下连接在了一起,这代表他只靠这份羁绊,不用任何仙力,就能任意处置这些属下。 寒松痛苦不已,“对不起,殿下……但我是有苦衷的!” 宣病冷笑:“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这一次就算了,但下一次,我要是身份暴露了,必定拉上你们陪葬!” 前世,他在十四岁时就成为了魔族第九支脉的掌权人。 但那位置并不是他自己夺的,而是上一任族主非要给他的。 他开始记事时,是七岁,那是一个很小的年纪。 小到蜷成一团被埋在雪里死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这样无足轻重的人在人间太多太多,别说一个,即使死了十个都不会有人发现,或者发现了也只是悲叹一句可惜。 小宣病也是这样。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他蜷在背风的巷子里,又冷又饿,鹅毛般的大雪慢慢的覆盖了他。 手脚开始失温,麻木,到最后他竟觉得有些热,想褪去身上单薄又破烂的衣衫。 然后他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那是一个同样衣衫破烂的少女,不过她身上是杂七杂八穿了一堆破衣服,看上去至少有七八件。 小宣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姐姐……救救我,我好饿。” 少女顿了顿,然后把最里面的旧衣服——也是最暖和的一件衣服脱了下来,给小宣病盖住了,还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破烂的小布包。 小布包里是一块碎了的点心,还带着少女的余温。 她把点心喂给了小宣病。 尽管只有一块,可那一块很甜,小宣病迷迷糊糊的吃下,竟然醒了过来。 他发现她在背着他。 “姐姐…你……”宣病声音很小,他想问你带我去哪儿? 可转头一想,又觉得去哪儿都行,反正……不冷了。 或许是春天要到了吧。 小宣病迷糊的又睡过去,再醒来,他发现自己到了一个破破旧旧的角落。 这个角落以前似乎是堆柴的,但已经废弃了,变成了一个窝。 窝里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捡来的鸡鸭毛,还有一些芦苇毛,好像是为了让这里更暖和一些。 脏脏的,但很暖。 至少小宣病觉得很暖。 他爬了起来,看着不远处背对着他的少女。 少女好像在生火。 “姐姐?”宣病开口了。 她没有回头,而是直接抬手招了招,示意他过去。 第113章 宣病过去,发现她在煮一锅野草,还有鸟,那鸟很小,几乎没肉。 “这是哪来的……”宣病疑惑不已。 少女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示意他吃。 宣病看懂了,瞬间不说话了。 这姐姐,是个哑巴。 哑巴姐姐不会写字,手也冻裂了,但对爬树之类的事非常精通,还知道掏鸟蛋、找松鼠藏的过冬粮。 他们靠着那些东西,度过了三个冬天。 宣病叫她姐姐,她好像也真的把他当成了弟弟。 可第四年的冬末,她死了。 有个公子哥为了显摆自己高价得来的汗血宝马,在闹市纵马狂奔,踩死了好几个乞丐。 其中就有他的哑巴姐姐。 那年宣病十一岁,痛苦和恨意在心中疯狂滋长,吞没了他。 他偷了半斤砒霜,混进了那个府邸,偷偷潜伏了一个月,终于在一次私人的家宴上,动了手。 那一天据说是那位公子的生辰,那公子抢来了一个姑娘,想好好‘品尝’,便把下人们都支走了。 只留下了纵容他的父母,还有两个杂役。 那一晚,宣病混了进去,将另一个杂役打晕,然后在饭菜里下了药。 他毒死了那场宴会的三个人。 犯错的公子,还有不会管教孩子的爹娘。 宣病还把那匹马也毒了,还将那马的眼睛挖出来塞进了那公子哥的嘴里。 然后很淡定的给自己洗干净了身上的血,换了身自己的衣服,半夜敲响了刻墓碑工匠的门。 他说,“我想给我姐姐立个墓碑。” 做墓碑的工匠是个高高瘦瘦的、六十岁的老头,他看着面前刚到腰间、却长得意外的不错的小孩,目光扫过他的脸,“进来吧——你想刻什么字?” 宣病不认字,想了想,“就……姐姐。” 碑匠愣了愣,笑了,“不懂碑文?那我帮你代想吧。” 他很认真的刻完了。 宣病以为他是好人。 他掏出刚刚夺来的银子,递给他,可那老碑匠却突然说:“我不缺钱。” 宣病一顿。 “你长得很好,”老碑匠色眯眯的,伸手抓住了宣病的手—— 宣病笑了一声,却掏出了匕首,“是啊,我也知道……我长得很好。” 老碑匠的惨叫声被宣病用鞋袜塞住了,挖眼的血溅上了姐姐的碑文。 他不在乎多一条命。 宣病踩着他,咬牙切齿,“想睡老子?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鬼都比你好看。” 老碑匠断气了。 宣病按照早就想好的路线,带着那木制的墓碑逃了。 他把哑巴姐姐葬在了一个来年能见花开的地方。 谁让那些人没让他的姐姐看到春天呢。 不过,他好像也见不到了。 逃跑的第三天,他就被捉了回去,路上许多人对他议论纷纷。 “11岁杀了4个人?这孩子太可怕了……” “那老碑匠也真不是人,听说还强.奸.过好多小孩!他现在被杀了,好些人都出来说杀得好呢!” “不说那个碑匠,单说白家也不是好人,烧杀掳掠……” “等等,你看他,他居然笑?他在笑什么?” ——当然是因为老子笑起来好看,谁他大爷的死到临头了还哭丧着脸啊。 宣病心想,笑着死,这样到了地府才会是个漂亮鬼。 就是不知道地府有没有那么多恶心的人。 他眯起眼睛,像餍足的猫,喃喃着:“算了,要是真有的话,还不如把我变丑一点,不想再遇到那些恶心的人。” 这想法刚掠过心头,周围的一切忽然都安静了,仿佛被镇住。 一大团红色的雾气弥漫了整条街,宣病一怔,眼前一闪,面前多了个戴着黑面具的人。 “我感应到了你心中最邪恶的部分……”那人开口说,“你很适合,做魔的容器。” 宣病没懂,“什么东西?” 他那时不知道还有上修界的存在,还以为是黑白无常提前来收他了。 这面具怪好看的。嘿。 那人轻笑一声,忽然抬手在他心脏处打进去一团红雾。 “三年后,你若还活着,下一任族主便是你。” 宣病脑颅剧痛,再次醒来,到了西南宫家外。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连他身上的衣服都干净了,伤也好了,他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一切,路人纷纷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往前三米,有个狗洞,”有一道声音在指点他,“去那里吧。” 宣病犹豫着过去了。 从此,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计。 唯有凌霜派上那一个不受控制的吻,乱了他一切的算计。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师无治,他不想让师无治知道自己的过往,他装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愚蠢。 前世,他伪装得很好,跳下悬崖的那一刻,师无治一直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连华宥志也不知道。 前世那二十年里他会挑华宥志不在的时间和魔族联系,也装得很好,不让华宥志发现。 如今重来一次,宣病根本不想和魔族再沾上半分的关系。 这意味着他做过的那些事可能会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彻底被曝出,而他会又一次被丢弃。 天知道前世师无治说捣了魔族老巢时,他有多么紧张和震惊,以至于差点露馅。 第114章 师无治喜欢的是纯白无辜的他呀。 华宥志喜欢的也是纯白的他,所有人都喜欢无辜的他呀。 如果被揭穿他曾经杀过人,那他还算纯白无辜吗? 宣病看着面前的魔族,心间一动,竟又起了杀心—— 不。 不可以。 杀不完,打不过,他们有十一个。 宣病闭了闭眼,“说吧,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苦衷,以至于要杀那么多黄鼠狼引我出来。” 上一任族主死前叫他小狐狸,为他取名燕玉。 小狐狸喜食鸡肉,黄鼠狼也喜食鸡肉,这些魔族总是喜欢这样对比他。 他以前就说过狐狸不臭!黄鼠狼很臭,不要把他们相提并论! 但这些天杀的魔族根本不听。 宣病面色麻木的暗骂他们。 “族主殿下,”寒松终于抬头,开了口,“其实,我是奉第一支脉的王命来的,他说您如果还在凌霜派,就打听一下仙门四杀器的弱点。” 宣病:“杀器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挑起仙魔大战——你不会忘了我根本不是魔吧?要不是那团雾,我哪能操纵你们?” 他忍不住骂道:“就这点破事也要冒着暴露我身份的风险找我?跟他说我死外边儿了,让他另找他人吧。” 寒松:“……” 总觉得老大好像变了个人呢!越活越回去了,还连审问人都不会了! 寒松想起这一路以来的事,忍不住问,“燕殿下,您不想暴露身份是因为……怕你认识的那个哥哥发现?” 宣病瞬间悚然,“你是从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这是跟了多久?他以为到了南疆才出现。 “就下山开始,但你洗澡的时候我不敢看。”寒松挠挠头,“不过你为什么说你不会审问人啊,我记得你十五岁那年审一个犯人就很会审啊……把人往冰窟窿里摔……” 宣病:“……”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他发现啊,我们和别的魔又不一样,我们又不杀无辜,”寒松继续挠头,他不清楚族主过往,但是他觉得燕玉算是很好的族主了—— “毕竟你继任族主位的时候说过嘛,不能滥伤无辜。” 宣病扫了他一眼。 他根本不是怕这个位置……好吧也怕这个,但更多怕的是他在意的人发现他表里不一。 “回去告诉那个王。”宣病说,“杀器的事我会调查的,但我不一定能给他答案,我现在重心不放在那里。” 寒松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其实我也不全是奉那个王命来的,毕竟各支脉的族主不同,那边又不能用血控制我们……只有你才行。所以我来的一方面是因为……想看看你。” 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前了,那时宣病还在宫家。 宣病心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他危险的眯起眼睛,“闭嘴。先把那个魔气的解药拿来,下次不许再伤无辜了。” 寒松嘿嘿一笑,“没解药,那东西就是看着可怕,半个时辰就消了,根本不伤人哒!” 宣病:“……” 哒什么哒,我想打死你! 他白了寒松一眼,怒道,“滚回去!” 寒松眨眨眼,像是被打爽了,忽然又说,“你能再给我一巴掌吗?这样我回去就不洗脸了!” “???” 宣病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有病吧?!滚!” 寒松团成球滚出去,像一只小老鼠,但滚了下又想起什么,滚回来了,灰扑扑的说:“你上次不是在问你那个哥哥往药里放了什么吗?” “是姜荷,我看到他从储物空间里面把那个花掏出来磨成了粉,放进了瓶子里。最开始猛的一看,我以为他放了两斤春药,吓死我了。幸好我闻了一下,不是春药。” 宣病:“……” “对了,看在我告诉你这个的份上,”寒松眼神流露出希冀,望着宣病脑袋上的猫耳朵,“殿下,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耳朵吗?” 宣病额头青筋爆出,“不、可、以!” 第54章 宣儿穿南族裙袍 南疆寨中。 年乌卿刚把手搭上去,眉头就皱紧了,因为这人的内里并未有魔气之相。 他看了眼师无治,“你确定自己刚才的判断没出错?” 师无治眯起眼睛,又一次搭上去,却也怔了怔。 竟然没有魔气了? 这世间,还有能瞒过他的事? ——殊不知只是因为他们对魔的禁咒不熟悉罢了。 “啊……”那人幽幽转醒,“我好像睡了个很长的觉……卧槽!” 他看着对面的年乌卿、师无治,阿情护法,惊得咽了咽口水,“祭司大人?我、我是怎么了?” 年乌卿蹙眉,“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那人仔细感受了一下,摇摇头。 “那回去吧。”年乌卿道。 寨里大多数人还是很听他话,闻言忙不迭跑了。 师无治隐约觉得不对,“这是拿咱们寻消遣呢。” 年乌卿无奈了,“但应该有魔混进来了。幸好我还设了栅栏,这个时间出去的人都会有记录,届时发你一份——阿情,你方才说小云……” 师无治扫了他们一眼,眼神中带了一点探究。 年乌卿和阿情,是什么关系? 小云——云栖止,是年乌卿本来的未婚妻。 第115章 “小云还活着。”阿情抬眸,“乌卿,她还在她的身体里,给我们留下了线索。如今她就在疆南庙中。” 疆南庙,是他们供奉神明的地方。 一个妖邪之物,竟然也敢去那种地方?师无治微微眯眼,忽然有点怀疑他们供的神。 他和年乌卿是好友不错,可也很久不见了,自从他继任掌门,和另外三位分道扬镳以后,几乎就只有书信联系。 又或者发生什么大事了,他们才会互相问候。 比如这一次的云晓,□□伤人堕魔。 又比如前世堕魔的他。 他堕魔后,年乌卿和云晓,月傲雪,都联系过他。 他们质问他是从何夺舍而来,原来的师无治去了何处。 那时,师无治看着书信,觉得好笑。 其实从年少一起并肩作战历练时,就一直都是他。 后来他们还打过架,可战场之上,即使发现他并没被夺舍,那三人也没有手下留情。 他已是魔,不再是他们的朋友师无治。 师无治不怪他们,但未免心寒。 因为些许利益就临阵倒戈,他们算好友吗? 三百年来他坚持的是什么?他舍弃私欲,得到的是什么? 是从一开始就把他当成工具的仙门正道。 他不知道原来的‘师无治’是否自愿成为杀器。 但他不想。 他入魔后意识到那颗金丹反过来在控制他的行动时,他想剥除它。 可金丹随着他的强大而强大,剥除后,他一定会修为尽失,成为废人。 那样他就会保护不了宣病。 但如果不剥除,他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以前还能因为那点爱而清醒一会儿……后来就没办法了。 师无治微微叹息了一口气,看着年乌卿,心想:希望你不是恋爱脑吧。 希望云栖止的事,你没有参与半分。 “疆南庙?”年乌卿也有点惊讶,“她怎么会在那里?” 阿情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师无治,问年乌卿:“祭司,接下来的话,您确定还要他听?” 两人都是一顿。 师无治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年乌卿,不会真是恋爱脑吧?真有参与? 那可就难办了。 “……你出去吧。”年乌卿抬眸,“让他们接着摆长桌宴,你也很久没吃过了吧?” 师无治顿了顿,出去了。 毕竟年乌卿都下逐客令了,他还留着多不好。 院外满天繁星,已有族人在重新摆宴,看上去热热闹闹的,什么事也不往心里去。 上次他来,是在很多年前了,那时候年乌卿的腿还没瘸,两人喝醉以后还谈了谈年少时一起历练的事。 那时他们在院里喝酒,漫天繁星,微风浮动。 他对年乌卿说:“你这祭司做得不错。南疆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落后了。” 年乌卿笑了笑,却朝着屋内喊了句,“小云,拿盘朱果来。” 名为小云的女孩出来了,穿着南疆族袍,走路时银铃响动。 她端了盘果子,砰的一下丢在桌上,看上去气哼哼的。 师无治那时还不知这是年乌卿的未婚妻,笑道:“好有脾气。” “看着脾气大,其实脆弱得很。”年乌卿拍了拍他的肩,眼神却已追随着那女孩的背影去了,“喂——小云,把头冠取了睡觉,不然明天起来脑袋疼!” 师无治默默喝酒。 年乌卿见他如此冷淡,没忍住炫耀:“那冠上的紫宝石,很配她,对吧?” 师无治根本没注意,反问:“冠上有宝石吗?” 年乌卿沉默了一下,“算了,咱们继续喝吧。这果子很甜,你吃吃,解酒。对了,这还有俩粉色核桃,我研究的特殊品种,补脑。” 师无治那时情窦未开,满脑子都是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突破新境界,闻言也没在意。 可现在想来……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变成现在这样,年乌卿会甘心吗? 真想知道那只女狐妖在想什么啊…… 可惜他不是女人,也不知道年乌卿和小云的具体情况。 师无治蹙眉,忽地想起什么,目光在院中扫了一圈—— 他家小宣儿去哪儿了? ——宣病看着面前用来扎染南疆族袍的染料池,纠结自己要不要假装摔下去。 寒松的代号是子鼠,身上的鼠味太重,沾到他了。 而且……可能是由于寒松连日里都在跟踪他们的缘故,那笨鼠没机会洗澡,还有股酸臭味。 染料池里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果香和花香,宣病问过了,南族人说这是天然的染料。 “宣病!” 忽然,华宥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了。 宣病耳朵一竖,尾巴一僵,惊悚转身—— 然后,脚一崴,水灵灵的摔了进去。 这状况发生得太突然,师无治都没想到自己的声音有那么严重的杀伤力,下意识要阻止—— 但他只碰到了个尾巴尖。 宣病从池中冒出来,抬头,恶人先告状的凶道,“你突然叫我做什么?!吓死我了!” 师无治无奈了,揪他出来,像在拎一只顽皮的猫。 他眼神揶揄:“你一个修仙的成年男性,叫你一声就吓成这样?不觉得害臊吗?” 第116章 宣病脸都皱了,“这有什么害臊的,我才十九,又不是百岁老人……yue……好苦呀!” 他吐出一口绿色的染料水来。 师无治轻声一笑。 “呀,怎么摔进去了?”有南族人被水声惊动,跑了进来,“小公子,你没事吧?” 宣病伸出被染成绿色的舌头,看上去格外可爱,“姐姐,你觉得……呢?” 那人没忍住笑了,连忙解释,“没事没事,纯天然的哈,能吃的!就是你这衣服都湿透了,来,我让人给你换一件吧。” 宣病蔫蔫的,垂着尾巴,跟着她过去,完全没有刚才那抬手就赏人一巴掌的恶劣。 师无治刚想跟过去,却被叫住了。 “前院的长桌宴好咯,您这边请。” * 南族人大抵都是心大的,刚发生了那事,现在就已又放回了焰火,摆起了长桌宴。 长桌宴是南族人宴客时的最高礼仪,通常在族中盛会、家中嫁女,又或者举行祭祀时才会摆出。 宴上皆是当地特色美食,一眼望去琳琅满目,极其丰富,远处的天际夜幕上更是焰火纷飞,汇成吉祥的图腾模样。 风中送来了花的香气。 族人们也不拘于俗世礼节,各自入座,个个都笑嘻嘻的。 桌上的酸汤牛肉红艳艳的,闻起来让人垂涎欲滴。 烤全羊置在架上,慢慢的用小火烤制,羊油滴滴落下,鲜红的海椒粉一撒,又酥又香。 姑娘小伙们坐在一起,偶尔传出几句嗔怪似的拌嘴。 “诶宣病呢,”年茗舟冒了出来,还穿着那女式裙袍,他在宴席中扫了一眼,一眼看到了华宥志,连忙招手:“华——兄!你看到宣病了吗?” 师无治抬眸,走了过去,冷着脸:“刚跌进池子,换衣服去了。” 年茗舟本来不害怕,这么一看,哽了下,“华兄,你……不开心吗?” 师无治一顿,眉头一挑,面色总算有了点活气。 “他没开心过。”一旁的宫观棋补了句,“就这面瘫脸。” 师无治眯起眼睛,扫了他一眼,忽然说:“我开没开心过,你问问宣病不就知道了吗。” 宫观棋一噎。 “啊,宣病出来了……”年茗舟猛地一看,“咦,怎么穿了个女袍?” 师无治一怔,转身回眸。 刹那间,远处的夜幕飞上了一串焰火,周围的乐声骤然响起,宣病穿了身黑蓝色的裙袍,戴了简单的银冠,毛茸茸的耳朵从冠后摇了摇,大尾巴则从女袍开叉的地方探了出来。 檐下的灯盏被风吹动,晃了起来,烛火的光映得他面容越发皙白。 师无治呼吸一窒。 他总算明白,年乌卿为什么会注意到心上人的银冠上到底有没有打宝石了。 比如现在,他就觉得宣病额间那块白色宝石,应该换成金色。 属于他的颜色。 “咦,你怎么和我一样穿女袍呀?”年茗舟迎上去,出现了年妹妹的声音,“我是女生,你是男的啊!嘿嘿……我摸摸耳朵,好不好?” 年妹妹伸出手,跃跃欲试。 但她的手腕被师无治钳住了。 “不、准、摸。”师无治冷冷的,“他的妖毒会传染。” 宣病白了他一眼,你的神经病才会传染! 年妹妹蔫了,“好吧,不过你穿这个也好看诶哥哥!” “男袍没开叉,探不了尾巴,”随着他来的南族人解释,“他都打湿了,总不能让他穿湿衣服吧,所以就只能这套咯。” 宣病嗯嗯点头,耳朵一晃,“谢谢姐姐,真的超级好看哒!” 师无治抿了抿唇,压下上扬的嘴角。 嗯,很好看。 第55章 不如过分一些 宣病是真的觉得好看,他本就喜欢漂亮东西,更何况他也不喜欢世俗定义的某一样东西。 比如世俗定义里,男的必须只能穿男装,阳刚帅气;女人必须穿女装,漂亮美丽。 他不觉得那是对的。 因此,这裙袍他穿得很乐意。 “来吃这个,剔骨鸡,超级好吃!”年妹妹给他挑了一堆,眼睛里简直冒星星,“你知道吗,以前我也养过一只猫,但它不小心吃了哥哥的蛊死了……后来哥哥给我找了好多只,我都觉得不是那一只了。” 以前年茗舟练蛊时喜欢乱扔,出了这事才开始用容器把蛊虫封得死死的。 宣病吞下一口裹满汤汁的鸡肉,眨眨眼,“但我其实不是猫呀,你别投喂我……你,你自己也多吃点!你看你的手腕!” 年茗舟如今看上去不符合世俗定义的男人,身上透着阴柔,不知道是不是和妹妹融合的缘故。 又或许,是妹妹的审美。 他的手腕不像正常男人那么粗。 “你也差不多。”师无治冷不丁的来了句,“把这块羊腿吃了。” 他递给宣病一个烤得滋滋流油、洒满红色辣椒面的羊腿,闻起来香极了。 宣病眼睛一亮,但又想起什么,“不行,不能吃太多,要辟谷修炼了呜呜。” 人食五谷杂粮,便会有各类毒素需要排出,才能让灵力更好的循环。 师无治:“那你就长不高了。仙族许多人都是从二十五岁体型定了以后才辟谷的,你这么小,不用辟谷。” 宣病尾巴一摇,“真的吗?” 第117章 师无治心都化了,“嗯。你若担心排出毒素,吃完东西后吃一枚辟谷丹便会自动转化,彻底吸收了。” 宣病闻言放下心,接过羊腿,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师无治眼神一软,又给他挑了些肉,倒了米酒,自己却不吃。 有好客的族人见他如此,不知他是仙族,疑惑的问他,“你怎么不吃呢?是不合口味嘛?那我让人再给你做几份?你别跟我们客气哦!” 师无治抬眸,淡淡一笑,“不必。我已辟谷。” 话音刚落,面前多了一双筷子,筷子上夹了块牛肉。 扭头一看,是他家乖乖正在拆他的台。 “可是真的很好吃!”宣病夹了块肉,亲手送到师无治嘴边,眼睫眨了眨,“啊——你尝尝嘛!” “等等,那筷子你用过!”宫观棋提醒他,可下一秒,他便看到那个号称自己辟谷的人就着宣病的手,吃了那块肉。 “……” 他不说,宣病还没反应过来呢,闻言一顿,嘶了一声,看向华宥志。 这…… 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师无治抬眸,淡淡的扫了过去,嘴唇一勾,“亲都亲了,还怕这个?” 他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 宫观棋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年茗舟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宣病耳朵一烫,愧疚的埋头吃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愧疚。 可能是今晚答应华宥志可以试试了的原因吧。 在‘试试’的阶段,是可以亲亲的呐qvq~ 说起来,他还是忍不住把华宥志看成师无治。 他都和华宥志说过了,华宥志还是不离开,那就不是我的错了。宣病心想。 他将自己安慰好了,又开始猛吃。 时不时还把觉得特别好吃的东西喂给华宥志。 几杯米酒下肚,猫耳朵耷拉了,宣病眼前有点晕乎乎的,眼前的一个人变成许多个。 “小宣?”师无治试探他。 宣病唔了一声,抱住他的腰,蹭了蹭,“抱抱~” 师无治下意识看了眼那酒—— 那酒已经被喝完大半瓶了。 师无治顿了顿,看向一旁的南族人,眉头皱起了,“不是说自己酿的酒,喝多少也不会醉吗? 南族人自己都喝懵圈了,“嘿嘿……高山流水……” 师无治皱眉。 怀里的宣病却已经因为他不回应,转而抱第二个熟悉的人了—— “观棋……” 师无治迅速动手揪回来,掐住宣病的下颌,“你醉了。” 宣病喝得脸色有点红,眼神都懵圈了,他本能的感受到下巴上有东西捏着不舒服,嘟囔道:“放开!” 师无治眯起眼睛。 宣病挣了下,一口咬上他的手去,看上去很凶。 师无治眼神一暗。 他揽住宣病,知道他是真的醉了,便朝周围的人告辞,将人带回了屋内。 小猫喝醉了,却顽皮得很。 不过转身关门的功夫,宣病就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师无治心脏一紧,连忙在屋内寻他,而后发现…… 宣病打开窗户,踩在窗上,张开双臂—— “我要起飞!!!” 师无治:“……” 他记得宣病以前喝醉了似乎不是这样吧。 “飞去哪儿?”师无治慢慢走过去。 宣病毫无察觉,“我要当蝴蝶!” 师无治没懂,但他觉得宣病踩在那里有点危险,抬手抓住他的衣服:“当什么蝴蝶?” “蝴蝶、娘娘!”宣病飞快扑动双手,仿佛那是他的翅膀,“刚才那个姐姐说的,蝴蝶娘娘……是她们共同的祖先!长、长这样!” 他转身坐在桌上,把裙袍上一只蜡染的、栩栩如生的蓝色蝴蝶指给他看,乖乖的说:“这就是蝴蝶娘娘*。” 师无治瞟了一眼,笑了。 “好……那小蝴蝶,过来,我们回床上去,”他凑到宣病身边,“让哥哥抱抱?” 宣病又不乐意了,他拽猫耳朵,“我不是蝴蝶,我是——猫!喵!” 最后竟还学了个喵叫。 师无治眼神更暗了,强行抱住他,到了榻边:“好,你是猫……我们睡觉,好不好?” 宣病抬眸,他是真的醉了,眼神还有点迷蒙,“不、不和你睡。” 不和我睡?师无治心里的火噌一下就起来了,冷冷的:“那你要和谁睡?宫观棋吗?” “师无治。”宣病抬头,眼眸聚起水雾,“我要和师尊睡!!!你不是师无治!” 师无治:“……” 师无治真想变回去,他无法想象,宣病对‘师无治’到底能有多么纵容? 以前为什么不这样? 在凌霜派时又为什么非要下山来?在他身边不好吗? 他正欲坐到宣病身边,却见他抬脚一挡,“不准你上来!” “……”师无治缓缓抬眸,“宣、病!” 若是平日里,宣病就该怕了,可他现在喝醉了,根本不带怕的:“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闭嘴!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师无治叹息,忽地转身离去。 宣病:“?” 他真走了,宣病又不乐意了,像个小狐狸,夹着尾巴追了过去—— 不过一个拐角的功夫,他便撞进了一个满是雪莲气息的怀抱。 第118章 宣病恍惚了一下,大脑被酒意蒸得越发迷蒙,他抬眸,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 “!!!” “师尊!”宣病扑过去,眼神亮晶晶的,“你怎么在这里!” 师无治刹那间就换了身白衣,乌发金眸,看上去面容冷肃,心却早就化了。 他看着彻底醉了的宣病,低声开口:“你不是叫为师吗?” 宣病一愣,紧接着习以为常的跳进他怀里,双腿夹住他的腰,抱住他,“对呀,我在叫你,师尊师尊师尊——”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师无治眼神一暗,顺势抱住他,“……我在。” 气味像,人也像,眼睛也是!宣病抬手捏捏他的脸,尾巴摇得飞快,“真的是师尊诶!” 南族自酿的米酒大概真的添了太多东西,不仅宣病醉狠了,连师无治都有点恍惚了。 他很久没见过这么粘人的宣病了。 或者说,他就没见过宣病这么依赖他的时候。 前世魔宫里,起初那会半推半就,后来基本全是糊里糊涂、不清醒的血眸状态居多。 而且那会宣病虽然也亲近他,但哪有这么亲近?! 大多时候还是他主动亲近宣病。 现在…… 师无治喉间动了动,忽然凑近他的脸,一手托住他的腰,一手托住他的屁股。 这是个极为亲昵的姿态了。 两人的距离瞬间只有咫尺之遥。 “嗯,是我。”师无治忍不住吻了吻他的脖颈,“……小宣。” 雪莲气息窜入鼻中,宣病莫名的觉得很安心,他抱紧师无治,靠着他,脖颈上温温热热的啄吻让他舒服得眯起眼睛。 “……师尊,”他的声音变得有点低,“你去哪里了,怎么才来呀。” 师无治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怎么了?受委屈了吗?” “对呀,”宣病耳朵一动,不知又想到什么,“我今天把魔宫里的瓶子又摔坏了,砸到脚了。” 师无治一顿。 等等,这是醉到什么记忆去了?他怎么不知道? “高觞也来了。”宣病贴着他,垂下毛茸茸的耳朵,有点委屈似的,“他好烦,还抓我。” 师无治眼眸倏然睁大了。 前世他堕魔以后,仙族组织了一支“弑魔队”,研究如何才能将他置于死地。 那支队伍的领头者叫高觞,是个戴面具的太监,讲话绵里藏针,不阴不阳。 据说他太监是因为功法失控,所以自宫了。 但是——前世的魔宫全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可能有人进得去。 高觞,怎么会去? 师无治心脏倏然跳得很快,他好像要知道宣病为什么突然抑郁了。 “你心跳好快,”宣病似乎有点奇怪,耳朵动了动,抬头望他,“师尊……你怎么突然心跳这么快?” “……因为你在我怀里,”师无治仔细思考,怎么样才能哄出实话,“师尊喜欢你,它才会跳得这么快。” 他一边说一边将人抱到了榻上,替他解开头冠,褪去鞋袜,散了头发。 或许是因为刚才编了两根辫子的原因,宣病的头发有点炸毛,看上去更像毛茸茸的猫了。 “喜欢我……”宣病喃喃着,忽然骑上他,抬掌抓住他的下巴,“你喜欢我什么呀?” 他做这动作时看上去完全是无心的,也忘了南族的女式裙袍翘个腿都会露出大片白皙的肤。 师无治喉间一动,金色的眼眸里暗了几分。 ……天真的人大概真的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宣病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个模样,有多危险? “很多。”师无治目光缓缓地扫过宣病如今的模样,嗓音哑了,“喜欢你认真修炼的样子,喜欢你即使遇到挫折也坚决不放弃的样子。” 他这话倒不是哄宣病。 他的小宣真的有股顽强的生命力,即使别人冷眼相待,他也不往心里去。 即使修炼遇到阻塞,也不会急功近利的疯狂冲关甚至去练那些歪魔邪道。 三百年来,师无治见过太多误入歧途、忘了初心的人,但他从没见过宣病这样心地纯粹的孩子。 纯粹的去做某一件事,然后认定了就不放弃。 对待喜欢的人也是,只要选择了,便从一而终,无论喜欢的人过去如何,他都不在意。 甚至还在明知他是恶的情况下,也仍然选择他。 有时候师无治都觉得宣病有些过于通透了,还是说,宣病也希望自己那样对待他? 师无治不清楚是不是那样,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沦陷了。 “哦……你喜欢这个,”宣病嘟囔道,“可是,我那么努力是因为,因为本来天赋就没你高啊……” 师无治轻笑一声,揪住他的后颈,手指缓慢的抚摸,“不,你只是还没到我这个年纪,到了才能知道,谁的天赋更高……少听听旁人夸我的声音,多听听自己心里的。” 他的本意是让宣病不要太在意师尊的光芒而忘了他自己的天赋和荣耀。 没曾想,宣病一顿,看着他,看了半天,忽然说:“我心里就是……想亲你。” 师无治眼眸一眯,目光逡巡过他的眉目,忽地一笑,像引诱着自己养的小猎物,“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宣病舔了舔唇。 耳畔带着诱哄的声音像神秘的迷魂曲,他看着师无治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盯着那金色的、似乎带了点玩味的眼神。 第119章 “……不试,”他想到了什么,低下头,猫耳朵也垂下了,“会被骂。” 师无治额头青筋缓缓爆出,“你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呢?” 宣病更委屈了,抱着尾巴,“我试过了呀,那不是被骂了吗,你还打我了!把我从这里——” 他急得比划了一下,“掀飞到了那里——” 师无治无奈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无法反驳,但是…… “我没打过你,”师无治纠正他,抬手揪了揪他的脸,算账道:“只掀了那一次。你在床上踢我可不止一次。” “那也是掀飞了啊!那次摔得我疼死了,”宣病继续抱着尾巴控诉:“摔得屁股疼,还是师哥给我抹的药。” “这次不会了,”师无治放低声音,目光扫过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继续引诱,“你现在亲一下,还可以用尾巴缠我……” 宣病犹豫的望了过去,显然有点心动。 师无治趁热打铁,解了外袍,露出了腹肌,“不想听听我的心跳现在还快不快么?” 他说着靠在了榻边,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不得不说,他这副皮相真是绝佳的,乌发一散,金眸一抬,宣病就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显然很心动了。 “师尊……”他终究还是扑过去了,抬眼看他,“你摸摸我的尾巴吧?好大一个……可暖和了。” 师无治呼吸又窒了窒。 他没想到另一个身份千求万求都得不到的事,到了这里,竟如此易如反掌。 宣病醉得完全忘了自己的克制和远离,只想尊崇本心,他摇了摇尾巴,主动送到师无治手里。 “摸一摸……唔……”宣病喉间一紧,眼尾红了,扒上师无治的脖颈,吻了吻他的唇,喃喃道:“往上一点。” 猫类的尾巴都很敏感,不让寻常人碰,或许是妖毒的缘故,又或许因为别的什么,宣病竟有点和那尾巴通感了。 ……他在教师无治怎么玩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宣病更不清醒了,耳朵红得可怕。 师无治感受着掌心毛绒的触感,金色眼眸里的克制越来越轻,他几乎要在这一连串的小动作下彻底放弃克制了。 ……真是不知死活。 他那只手倏然向上,按住了宣病的后颈,而后强迫他狠狠吻了下来。 唇齿间都磕出了一点血腥气。 但大多还是米酒的味道。 “!”宣病下意识挣扎,浑然不知自己早已落入师无治的陷阱,那双手按住了他,那截狡猾的舌头更是在他唇里侵略城池,不容他半分反抗。 ……好像咬破了。 宣病迷迷糊糊的想,喉间也忍不住发出呜咽,“……疼。” 师无治早已将他环在怀里,满是肌肉的小麦色手臂也裸露了出来,那截尾巴缠在了他的手臂上。 不知他做出了什么举动,尾巴缠得更紧了。 “……帮帮哥哥,”师无治哄他,金色的眼眸中带上了肮脏的、可怕的欲,“……宝宝。” 反正醉酒后的第二天,宣病都会断片。 不如过分一些,都补回来…… “宝宝……” 这称呼简直让宣病瞬间头皮发麻,被酒意熏得发懵的脑子使唤着他,顺从的伸出了手。 他受不了他这种语气。 便只能乖顺的跳入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他以为这陷阱下会是尖利的刀,下去必然鲜血淋漓。 没曾想摔下去时却是满是雪莲花气息的怀抱、还有温柔的吻,甘甜的蜜糖,还有铺了一层又一层,生怕他摔疼了的毯子。 南族人的米酒醉得他满脑子都是师尊…… 师尊…… 不知过了多久,宣病垂了垂尾巴,室内滚烫的热度终于散去了。 但尾巴上的还没有。 “等会你洗。”宣病闭上眼,不想看它。 师无治心情很好,把他抱在怀里,神色餍足,“嗯……让哥哥亲亲。” 宣病的手还被他按在他的腹肌上,他刚才被亲得有点多了,“不亲,嘴唇都破皮了。” 师无治轻笑一声,吻吻他的耳朵,“那不亲……我们来玩游戏好不好?” 宣病困困的,“什么游戏?” 师无治眯起眼睛,“你问我答……我问你答,玩不玩?你说什么,哥哥都会跟你讲实话。” 宣病更困了,他以为是什么不能过审的游戏呢,怎么是这种无聊的? “随便你。”他闭上眼,“唔……我先问吧。” 师无治低笑一声。 “你喜欢,一直都白的,还是半黑半白的?”宣病问得很莫名。 师无治疑惑:“?” “汤圆,”宣病困得很,随便拿了个比喻,“白皮、黑芝麻馅……还是白皮白芝麻……” 师无治眯眼,“我喜欢白茶混黑芝麻的。” “?”宣病抬眸,“白茶的……” “甜的白茶,”师无治轻笑一声,看着怀里的白茶小猫,“就是那种,看着无辜,闻着很甜,但在坏人嘴巴里,就会变苦,直接苦死他的。” 宣病脑子缓慢转动,“什么茶会自动检测坏人?” 师无治抬手捏他脸,“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换我问你了。” 宣病困得要昏过去,“昂……你快说。” “那个死太监什么时候来过魔宫,对你做了什么?”师无治眼眸暗了暗。 第120章 宣病对此根本没有防备,下意识循着记忆,找记忆最深刻的点,“就你生辰过后……呃,你绑我那天……的第四天?第五天?忘了,那天,好像有人在打魔宫,你不在,有团黑雾一闪,我看到好多、好多死人……” “你杀了他们,他们在哭,还有……” 宣病顿了顿,想起—— “我求求你,你就答应他们杀了师无治吧,”抱着婴儿的男人痛哭流涕,“那个魔尊在湘湾下扔了一道剑气,坏了河堤,大水毁了我们的家……” 无数哀求的话语在那一瞬涌入耳畔,震得他眼前发黑,心里也像丢了一块大石进去。 有人拽起他,掐住他的下颌,不阴不阳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落下:“你看,那些人——全是因你而变成现在的模样,是你毁了他们,是你的一己私欲毁了师无治。” 怨恨和痛苦在这一瞬占据心扉,宣病颤抖着抬头,“……不是。” 那不阴不阳的声音笑了,“怎么就不是了?明明就是你呀,你心怀不轨,你害他们变成这样。” 宣病动了动唇,倏然抬眸,反手抓住那声音的主人,眼神愤恨—— “你满口仁义道德,那他们受伤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去阻止师无治?” 那人一笑,不明不白的说:“我还会再让你看到的。我说过,你的选择,永远是错的。” ……错的吗? 不,我就是对的。 宣病抱住师无治,主动的又抬头吻了吻他。 “……还有,”他喃喃道,接上那句话,“还有你在生辰上笑的样子,你好久没有那么笑了。” “来,给我再笑一个——” 他霸道的掐住师无治的下颌,脸色酡红,显然还是醉的:“笑一个,你就可以……再摸一下。” 第56章 我可能在上面 “笑一个,可以再摸一下……” 暧昧的话语落下,师无治顺势抓住他的手指,金色的眼眸扫过他的眉目,低声:“但我现在不想摸尾巴了……不如,让我顶一下?” 宣病眉头一蹙,抬手指他,眼神还是迷蒙的:“可是你刚刚已经……唔!” 师无治扑过去封住了他的唇,咬住他的耳朵,“那换哥哥帮帮你?” …… 夜色渐渐深了,宣病觉得自己最柔软的部分被反复吻过,摩挲,咬噬。 他伸出手指,下意识的插进师无治的发丝,抬腿勾住师无治的肩。 “师尊……” 宣病轻轻的呢喃,身子像飘在云端。 他听到师无治笑了。 “尊什么尊,”师无治微微喘息,“再尊,不也还要依着你来?” 宣病绯红着眼,呜了一声。 …… 年茗舟回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夜色太美,他忍不住在外多逗留了一会儿,但他没想到都这么久了,回去时,隔壁的房间还是有轻微的声音。 他听到竹榻在晃。 年茗舟真的很想敲门提醒他们这竹寨不太隔音,你们刚才没说什么怪怪的话吧? 为保兄弟名誉,年茗舟顺手敲了下另一间,询问过后发现那两人还是有分寸,没有不该说的话。 只有无辜的床榻在响。 要不是他耳朵里有加强听力的蛊,他估计也注意不到。 “年二?祭司叫你去他那里一趟。”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年茗舟扭头一看,皱眉,“这么晚还过去?” 之前年乌卿也叫他过去,但他一直躲,没曾想现在都半夜了还要唤他。 那人耸了耸肩,“反正我的话已经传到了,随你去不去。” * 祭司堂中,阿情已经走了。 窗外的风拂动了堂中的风铃,也吹动了那在神龛面前的人。 年乌卿坐在轮椅上,看着那神龛。 寻常的神龛上不会有布遮挡,可这座神龛上却铺了一张红色的布。 堂中见客时的正厅与此处隔了薄帘,使人看不清那里面还有一座神龛。 师无治也没有机会注意到那座神像的真容。 年乌卿抬手,缓缓揭开红布。 红布之下,竟然是座黑色的玉雕,玉雕上半部分是人,下半部分是怪异的、九尾的蛇。 这是南疆的守护神,历任祭司每月都要给它供奉米肉,否则它便会降下灾祸。 “下个月,不一定是我了。” 年乌卿忽然开口。 闻言,神像那上半部分人的模样,竟然睁开了眼眸。 它开口了:“下次会是谁。” 年乌卿笑了笑,却把它又盖了回去。 “……哥?” 外头传来了年茗舟犹豫的声音,“他们说你叫我过来?” 年乌卿眼神一暗,推着轮椅出去了。 “之前三催四请都不来,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他抬眸,看向年茗舟,使唤道,“把门关上。” 年茗舟挠了挠头,把门关上了,却还是不敢来到年乌卿的身边。 毕竟他逃跑的时候,那蛊虫把他哥的腿弄坏了。 “绾儿呢?”年乌卿抬起碧绿色的双眸,“让我看看她。” 年绾儿,便是年茗舟的表妹。 年茗舟一僵,终于敢正视年乌卿了,“哥,为什么这次我回来以后发现好多人都不太信你了?” 甚至有人敢当众质疑祭司。 第121章 以前可从没有这样的情况……除非是祭司德不配位。 年乌卿却早有预料,笑道:“我的腿都毁了,你还指望他们信我?” 年茗舟咬了咬唇,不敢说话了。 但他记得以前也有备受尊重的残疾祭司。 南族的人是不会歧视身带残疾之人的,反而会觉得这是上天的赐福,失去一样,又换到一样。 譬如目盲者,耳必敏锐。 “让我看看绾儿。”年乌卿再次提起。 年茗舟闭了闭眼,不过瞬间,眼眸就变得有点害怕,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祭、祭司哥哥……”是年绾儿的声音了。 年乌卿的目光仔仔细细的扫过她,发现她的肢体语言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变得不像年茗舟了。 “原来尸蛊……是这样。”他喃喃着,“不人不鬼。” 年绾儿一抖,垂下眼。 她会这么怕的原因是因为——当年是她让年茗舟把自己做成蛊的。 那年她生了病,所有人都治不好她,年茗舟没日没夜的照顾了她一个月,眼睛每一天都是肿的。 他不想让绾儿离开他,因此会偷偷哭。 年绾儿也不想离开他。 他和年绾儿都是族中练蛊的天才,从小同吃同住,一起训练,情意在彼此不知不觉间渗透骨髓。 等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年绾儿趁着年茗舟睡觉,吻了他的睫毛。 黑蛇神降下了惩罚,她生了重病,怎么也好不了,没人知道原因。 族中的长老却看了出来,滔滔不绝的骂了两人一天一夜。 年茗舟跪着,却并不认错。 他说,“是我引诱了妹妹。” 一墙之隔的年绾儿病在榻上,脑海中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哥哥,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不爱我。我要生生世世都缠着你。” 她对年茗舟如此说道。 原以为年茗舟会就此退缩,甚至不再照顾她,可年茗舟却只是握着她的手,说,“好。” 年绾儿顿了顿,抬眸看着他,脸色病得苍白:“把我炼成你的蛊吧……哥。” 年茗舟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好。” 那一天他将年绾儿的族中嫁衣绣了出来,亲手为她戴上银色的冠冕。 自己也穿上了南族的新郎族袍。 尸蛊不是人人都能成功的,概率只有一半。 成功了,她就是他的新娘。 失败了,他就和她一起死。 年绾儿含着泪,吞下蛊虫,祈祷上天给他们一个活路。 蛊入口的瞬间,她病弱的身体被虫缓缓吞噬。 天际降下一道惊雷,外头下起了雨。 年茗舟在蛇神面前磕得满头是血。 他求一条活路,求蛊成。 可很久都没有反应。 就在他要崩溃自裁的时候,那躯体中爬出了一只色泽漂亮的、蓝色的虫。 上天给了他们活路。 年茗舟心甘情愿的、大笑着吞下那只蛊,脸上爬上了刺青,抬起手,诡异的抚了抚发丝,将那女式银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就此,不男不女,似鬼非人。 人人都觉得年茗舟有病,不男不女,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份‘病’,是他苦苦求来的。 他的躯体也成了年绾儿的躯体,她用他的眼睛、他的一切,看世界。 以前年绾儿因病不能吃很多东西,这一次却能尝个遍了。 她和年茗舟能交流,但不能见面,有时候他们也不知道彼此干了什么事儿。 照镜子时,他也只能看到那枚刺青。 “能分离出来吗?”年乌卿忽然问,“如果有完整的躯体,可以重新活过来吗?” 年绾儿摇摇头,“我不知道。但蛊是我和哥哥改良过的,好像只能把我的灵魂变成那枚刺青、然后在需要的时候,短时间的拿到哥哥身体的控制权。” 年乌卿抬手按了按眉心,“好了。你出去吧。” 年绾儿犹豫了一下,没有走。 她总觉得年乌卿看起来平静,实际上很疯狂。 她将年茗舟换了出来。 年茗舟出来时,人明显的沉默很多,他看着年乌卿,忽然走上前去,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年乌卿危险的眯起眼睛。 年茗舟垂眸,咬了咬牙,心一横—— 他顺势揭开了年乌卿腿上的布,撕开他的裙袍,退出了好远,像是生怕他反应过来杀了自己。 然而看清的时候,年茗舟呆住了。 ——年乌卿的腿,不是腿,而是只剩了白色的骨架。 他忽然之间,遍体生寒。 “哥……你,你和狐妖是一伙的吗?你拿南疆那么多人的命,是想做什么?”年茗舟颤抖着看他。 年乌卿胸腔里发出一声笑,竟然缓缓站了起来,“茗舟啊,你做事……还是这么冲动呢。” 白骨骨架发出了咔咔咔的声音。 年茗舟转身就跑。 可推开门的那一瞬,一道银色的刀光,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是阿情。 “你们……?”年茗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年乌卿叹息了一声,“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年茗舟还没反应过来,颈间一痛,眼前黑了黑。 晕过去前,他悄然丢出了一只无形无色的蛊。 第122章 * 宣病第二天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胸膛上好像躺了只很重的猫。 等他低头一看,是华宥志的手臂在压着他。 被褥之下,肌肤似乎紧贴着。 “……” 宣病瞬间惊醒,轻轻掀开华宥志的手臂,却看到了华宥志身上、颈间的牙印、还有吻痕。 那位置不是华宥志自己能啃到的! 那就只有他了!意识到这一点,宣病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仔细回想昨夜,却发现只记得……他说他要和师无治睡,然后占着床,不让华宥志上来。 酒后乱性了吗?不对啊,他不疼啊! 他不会把华宥志当师无治了吧? 等等,宣病脑子缓缓转动,难道他睡了华宥志? “……你醒了?”偏偏这时候,‘华宥志’也醒了,他抬起乌黑的眸,半靠在榻上,暧昧的朝着宣病一眨眼,低声说:“醒了就好……宣病,你要记得对我负责哦。” 宣病五雷轰顶,猫耳朵惊得立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华宥志’冷着脸:“你睡了我,这是事实。” 宣病一脸麻木,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能耐? “不可能!”他咬牙,脱口而出:“我可能在上面,但绝不可能在里面!” ——师无治忍住笑意,心说你对你自己认知还挺透彻。 第57章 宣病的心魔 “宣病!你还没醒吗?!” 屋外,宫观棋继续拍门。 这又是怎么了? 宣病看着一脸要自己负责的华宥志,耳边是宫观棋的怒吼,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扯过衣服穿上,顺带丢给华宥志一件,这才跑去开了门。 “怎么了……” “年茗舟出事了!”宫观棋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宣病眼眸倏然瞪大,“他在自己家还能出事啊?” 屋内的师无治听到了这句话,似乎早有预料,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并不慌。 “我也不知道,你看这个!”宫观棋摊开手,手里是一只白色的蛊虫,那虫胖乎乎的,长着两个触角,不停的摇摇摇,看起来还怪可爱。 宣病眉头一皱,不太理解:“这怎么看出是出事了?” 宫观棋又掏出一张纸来,纸上全是虫子分泌的黏液,但那液体是黑色的。 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主人要死了,跟我来。” “今天我就是被这虫爬醒的!一起来发现它身下压了张纸,就是这个咯。” 宣病:“……” 这么儿戏吗? 他恍惚了下,怀疑自己在做梦,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似乎是旭日初升之际。 灰蓝色的天际,有一抹日光从云后透出。 “怎么跟它去?”宣病蹙眉,“它爬吗?等爬到的话,年茗舟骨头渣子都凉了吧?” 奇异的是那小虫好像能听懂人话,嗖的一下触角一碰,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光芒,像一条线。 “应该在这线的那头吧,”宫观棋不懂,“不过,我们怎么证明这是年茗舟给的虫子,而不是别有用心之人?” 话音落,师无治走了过来,扫了一眼,看向宣病,“你觉得呢?” 宣病一顿,“先看看在寨里能不能找到年茗舟不就行了吗?” “找了,没找到,”宫观棋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将目光扫过华宥志颈间很明显的痕迹,嘴角一抽,“宣病,你和他……” 宣病转身一看,某人大大方方的露着那截满是吻痕的脖颈。 他嘴角一抽,“你别管他,我们先去救年茗舟。” 提及此处,宫观棋却犹豫了。 “怎么?”宣病看出他的犹豫。 “其实我刚刚跑过来找你也是头脑一热……万一、我是说万一,年茗舟是坏人?”宫观棋试探着看他。 宣病不假思索道,“可如果不是呢?我们不救他,你看他在寨里这人人喊打的情况,谁会救他?” 宫观棋顿了顿,笑了,“好,那我们去吧。” 师无治注意到他的停顿,心间一动。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以为宣病身边的朋友,应当不会有什么心眼。 现在看来,判断有误啊。 “到时候发现被骗我们可以跑嘛,”宣病拍了拍宫观棋,“但我们要是不去,可能会后悔一辈子——走吧。” 虫子的线瞬间飞跃而去,引着他们出了寨子。 寨外的森林里布满迷障,不知名的虫鸣在森林里此起彼伏。 若将此地俯视,便能看到他们缓缓走入了南疆图腾那个蛇头的位置。 三人的身影在途中闪了又闪,竟也慢慢的出了森林,而森林的尽头,是一座庙前。 宣病扫了眼宫观棋,发现他的功力好像进步了许多。 “不错啊,突破了?”他随口一问。 宫观棋一僵。 “疆南庙。” 师无治忽然开口,“原来此处,便是疆南庙。” 面前的神庙红砖黑瓦,外面的砖瓦上刻绘了栩栩如生的各类鸟兽,还有日月的形状。 日光下,那些五颜六色的画看上去竟然有种诡异的漂亮。 这座庙看上去像是定期有人打理的模样,并不破旧,瓦片上被风雨敲碎的地方也被补好了。 “疆南庙是什么?”宣病问了。 第123章 师无治简单将之前和年乌卿的对话说给他们听了。 这很明显是一个局。 甚至可能在下山时,这个局就被布好了。 可设局人的目标是什么?年乌卿在里面到底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那我们进不进?”宫观棋被他们分析的有点害怕了。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宣病点点头,“当然进。” 外头日光正盛,可三人进去庙内,却觉阴寒透骨。 庙外看着新,但里面的灰却积了很厚一次,他们踩上去时甚至能踩出脚印。 红色的墙上,绘了许多副彩色的壁画,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幅画。 一幅黑蛇吞日图,一幅侍女跪奉图。 前者的天空中画了一轮金黄的太阳,太阳下一条黑色的、鳞片好似泛着光的巨蛇张着血盆大口,咬住了太阳。 似乎是被太阳的光辉灼伤到,壁画上还绘了血色的雨丝。 可巨蛇仍然贪婪的咬住太阳,不肯放手。 而后者——侍女跪奉图上,那似乎是一座宫殿的床榻上,床榻被绘了狐狸的屏风挡住了,床榻下跪了七八个穿着素衣,垂着头发,眼神迥异的侍女。 仿佛她们并不是真心奉主。 榻上还垂下了一条带着血色的尾巴。 这幅图将神色绘得活灵活现,宣病看到的刹那,便心里不舒服起来,皱了眉头。 “宣病!这边有个神像!” 宫观棋的声音忽而从另一头传来,宣病走了过去,发现这庙里分左右两层,刚才他在左边,现在在右边。 右边有一座巨大的神像。 神像是金身,然而上面却有许多被破坏的痕迹,有人把它划烂了,也好像是刻上去了什么封印的血色咒语。 最重要的是——它没有头。 荒郊野外,无头神像,这怕供的是个邪神。 “它的头呢?”宣病疑惑起来,“这供奉的是谁?” 庙中越发阴冷了,诡异得很。 “雕的什么东西。”竟然是师无治说话了,他的声音里少见的有如此明显的厌恶。 宣病一怔,还没见到过这样的华宥志,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自从进入这里,这位华兄看上去就很不自在,一直皱着眉头。 宣病有点担忧的凑过去,伸手试着他额头的温度,“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师无治眉心蹙紧,按了按眉心,摇头:“无碍。” 可他看上去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 宣病抬手摸上他的脸,轻声问:“真没事?” 师无治动了动唇,他方才只望了一眼神像,那些血色的字就好像刺入了他的眼底,令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头疼。 他没说话,宣病便知他是真的难受,蹙起眉头,抬手揉了揉他的太阳穴,温柔得不可思议。 若寒松在这,便会惊得眼珠子都瞪出眶来—— 这还是那个十五岁就把捉来的罪人丢进冰窟窿冻了两天,又将人捞出来笑着一寸寸挖烂人家皮肤的族主吗? 宣病身上有股很淡的皂角香,像果子的芳香,师无治抓住他的手臂,就着这个姿势,嗅了嗅那截手腕。 这动作透出了无意识的依赖,让宣病想起自己好像也是这样闻到师无治身上的雪莲香,便会不由自主的靠近。 等等,怎么又想起师无治? 宣病闭了闭眼,有些无奈了。 但这张脸……他抬眸,暗暗扫过华宥志的脸,脑海中忽然闪过前世魔宫里的一幕。 那时,师无治是轻嗅着他的腿,忽地一口咬上去。 他有点疼,便越发勾紧师无治的颈。 ……宣病突然有种华宥志要咬他手腕的错觉,指尖一顿,将手收了回来。 太可怕了,他现在怎么和师无治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了! 这要是以后真忘不掉了,那他还回去找师无治么? ——不,不可能。 不能毁了师无治。 宣病心想。 两人都沉浸在各自思绪中,完全没注意到壁画上的蛇和屏风上绘画的狐狸都动了起来,眼眸中发出妖异的光。 一双白皙小巧的足先从屏风上落了下来,紧接着壁画微微泛起一道光芒,那壁画里竟走出一个女人来。 妩媚的花香瞬间扑了过来,两人眼眸倏然睁开,同时执起剑来—— 宣病一怔。 那竟然是个很美的女人。 女人穿着绿色的华丽古服,赤脚踩在地上,头发挽起,眼底妖异的红光不断地闪烁—— “官人。” 女人开口,娇媚入骨。 她抬手挑开了宣病的剑,轻轻地唤:“官人~” 那一瞬,宣病眼前一片空白。 “住、口。” 冷硬的话音倏然从旁边传来,师无治脸色冰冷的执剑挑开了那女人的手,一字一顿:“他不喜欢女人。” 女妖一顿,抬眸,媚眼如丝,“哦?是嘛?那你……” “我也一样。”师无治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我和他是一对。” 女妖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 她一直笑,像疯了似的,师无治一顿,没太理解这些女妖。 他转而看了眼脸色苍白了一下的宣病。 宣病好像沉浸在了什么噩梦中,眉头不仅皱起,眼眶还红了。 第124章 “小宣?”师无治唤他。 宣病没有反应,而那女妖的头却倏然变大,成了个狐头人身的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师无治咬来。 然而师无治也不是好惹的,只见他抬手一道剑光便劈了过去,乌黑的眼眸中泛起金色—— “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剑光带着雷霆之势狠狠斩向女妖,女妖跳开了原地,没曾想那道剑光倏然又化为了锁链,缠住了她的脚,将其困在了神像之上。 师无治蹙眉,抬剑逼问她,“你对他做了什么?” 女妖笑了,狐狸头又化为那美艳绝伦的人脸。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被我的美色所惑呢?”她伸出狐狸般的兽舌,舔了舔唇,眼底红光更为妖异,“我看到了……他被自己的心魔困住了。” 师无治下意识反问:“他哪来的心魔?” 他都没听说过宣病有心魔,毕竟在他记忆里,宣病的修为并没有卡在某个阶段很久。 ……不对。 在魔宫以后,他的修为似乎就上升得很缓慢了,到最后甚至不升了。 “你口口声声说和他是一对,”女妖笑了,“连他心魔也不知道么……他的心魔,就是你啊——” 师无治被她的话扰得怔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了什么,骤然闪到宣病身边—— 他的手指带了一道金色的光,按上了宣病的后颈。 他以前很尊重宣病的隐私,从不侵入他的记忆。 但此刻,他要明白,宣病被困在了什么心魔中—— 只是一点……只共享此刻。 师无治眯起眼睛,分出一小缕神识,入了宣病此刻的记忆。 记忆中仍然是在魔宫。 幽微的烛火隐隐绰绰,床榻间,帷幔后。 他们似乎是才双修完,但宣病竟罕见的没有睡着。 以往都是他先睡去,可这一次,他竟只是散着头发,单手撑头,抬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师无治的脸。 师无治睡着了,对这动作毫无察觉。 宣病笑了笑,手指顺势摸上了师无治的发丝。 忽然,他顿了顿,而后便攥紧了手。 ——他怎么了? 师无治潜进去的那抹意识疑惑起来,缓缓靠近,可等他看清楚时,却哑然了。 宣病手里攥了两根白色的头发。 师无治心说那个时候我真是老了,居然都有白发了?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不对,这是他法力在消退的征兆,那段时间他应该是和仙族打了太多次架,法力消耗太多,所以他连基本的外貌都维持不住了。 他会慢慢的、直到彻底白头,说不定脸上会长出皱纹,成为正常的、三百多岁的样子。 师无治:“……” 搞半天宣病的心魔是怕我变丑??? 师无治差点气笑了,可下一秒,宣病闭了闭眼,一滴泪落了下来,无声无息的洇进衣衫里。 师无治顿住了。 “……师尊,”榻上,宣病忽然轻轻的呢喃,“你很累吧?” 他抬手放到了师无治的身上,低着头,解开了师无治的衣衫,衣衫之下,师无治那原本是小麦色的皮肤上,全是各种剑的旧伤和划痕。 原本他该是仙人之体,有快速愈合的能力。 宣病攥紧了那两根白发,垂下眼,吻了吻师无治的伤口。 然后,他将自己的发丝也扯了两根下来,把那两根白发和自己的编到了一起,成了个小结,放到了枕下。 ——他竟不知道还有这一段。 师无治倏然从记忆里抽出那一小段意识。 他发现,宣病比他以为的还要更爱他一些。 但那两根白发,怎么会是宣病的心魔? 这有什么好魔的?师无治蹙眉,他以为宣病的心魔,会是他和周挽尘大婚。 毕竟重生以后,宣病一直都很在意这一点。 但是,那竟然是障眼法吗?居然是骗他的吗? 第58章 掉马。但自己不知道。 师无治觉得不可思议。 他一直以为,宣病是怪他联姻。 联姻一事,是他的错,他认。 可到头来困住他的心魔竟不是这个?师无治眉头皱起了,有些不理解。 而且,他要怎么把宣病从心魔里带出来?杀了这妖怪么? 师无治有些危险的眯起眼睛,身上倏然出现一股杀气。 ……他真的快要烦死了。 他以为宣病这一次远离他是因为前世联姻,那么他不联姻,就能和宣病在一起。 可如果不是因为联姻,那是因为什么? 他到底怎么才能让宣病重新愿意和‘师无治’在一起? 如果按照前世,他死皮赖脸直接强制,宣病也会吃那一套,可是……他不会和自己说很多东西,只会把他当成爽了就行的pao友—— 走肾不走心,他觉得宣病真能干出来这事。 就像昨夜,如果不是宣病醉酒误说,他根本不知道高觞来过。 师无治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 他想要宣病亲口和他说自己受委屈、说师尊你帮我报仇,想要宣病靠着他。 凌霜派李引那事,若不是他正好碰到,他根本不清楚宣病在凌霜派过的是这种被鄙夷的日子。 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呢?在他没陪他的那些时间里呢? 第125章 要知道前世‘华宥志’的那二十年,他也不是时时刻刻和宣病在一起。 他时至今日都不明白,在魔宫初始那会,宣病手脚上的疤怎么来的。 他问过宣病,但宣病不说,每次借机摸上他,亲一亲又给他哄过去了。 师无治承认自己被美色迷惑很没出息,但宣病就没错吗? 他为什么不能仗着他,多张扬跋扈一些?!多和他讲心里话? ——分明就是不信任他!师无治气得要死,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你。”他抬剑,剑尖抬起那女妖的下巴,神色冰冷:“把他放出来。否则我不仅杀了你,还会夷平南疆。” 女妖瞬间抬眸,“你敢?!” 师无治:“我没什么不敢的。” 反正,他知道自己这一次一定无法成神。 他也不屑于成神了。 “三。”师无治面无表情的开始倒数,“二——” 剑尖没入一寸。 “一。” 话音落下的瞬间,女妖掌心出现一道绿色的咒光,化为了一个奇怪的、似鱼的形状。 宣病神色恢复清明,却捂住了头。 师无治扶住他的同时,还不忘把眼睛变回黑色,那演技若放在现代必定能拿个影帝。 “你对他又做了什么?”师无治额头青筋攒动,那道束缚住女妖的锁链立刻收紧,仿佛下一秒要活活勒死她。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从庙外传来,伴随着一股狐狸身上的味道。 “云栖止!”一直躲在神像后,怕被波及的宫观棋闻言冒出个头来,惊讶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无治一顿,倒忘了这还有个小滑头。 那他刚才……有看见自己的金色眼眸吗? 罢了,看到也好,他现如今正需要一个人揭开这个身份。 师无治抬眸,望向那头的女人。 “怜香惜玉?你一只滥杀无辜的狐妖,怎么会有人惜你如玉?” 云栖止依然是那副衣袍,但脸上却带了妖纹,身后的尾巴遮天蔽日,闻言却笑了,并不生气。 她的目光扫过被师无治护住的宣病,伸出手,“把他给我。” 说得理直气壮。 师无治蹙眉,“你要他做什么?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年乌卿呢?” 云栖止没有提年乌卿,只是道:“宣病是我的孩子。” 刹那间仿佛有一道雷劈中了破庙,一时间庙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云栖止。 包括那女妖。 女妖愤恨至极,“……我就知道,你又骗我,姐姐!” 宫观棋惊呆了,“你们在说什么?” “不可能。他的母亲应该在妖族秘境。”师无治却目光警惕的扫过她,“你不是他的母亲。” “?”宫观棋更惊了,你怎么也知道?! 而宣病脑颅剧痛,疼得根本辨认不出任何东西,耳边的一切都是恍惚的。 云栖止见状眼中竟然出现了一丝怜惜,语气却很冷:“把他给我,否则我就要动手抢了。” 师无治比她更心疼,抬手缓缓给宣病输送灵力,舒缓他的疼痛。 一边舒缓,一边冷笑道,“暂且不论你是否是他母亲——但你占了别人的躯体,该还给别人吧?” 云栖止掌心蓦然攥紧,指甲倏然变长,周身冒起妖气,“看样子,不掰扯清楚,你是不会让我把他带回去了?” 师无治轻蔑的扫了她一眼。 就算掰扯清楚了,他也不会让宣病跟着她去一个未知的地方。 “你口口声声爱他,他现在如此痛苦,到了我的手里才能减轻痛苦,”云栖止忽然说,“你为什么一边说着爱他,一边又不把他给我?” 师无治一顿,察觉不对—— 庙中那副狐狸的壁画上倏然飞出一道黑色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宫观棋的身体。 他竟晕了过去。 仿佛云栖止不想让他听到接下来的话。 “我以为,重生后的你,会更清醒一些。”云栖止抬眸,“师、无、治。” 师无治眼神震了震。 “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吗?”云栖止笑了,她缓缓靠近师无治,显然从师无治震惊的眼神中找回了一些自信。 “当年,我和青儿把你送进冰镜——” 轰隆一声,天际雷声骤然响起,似乎在警告她。 “……哦,不能说,”云栖止叹息,抬眸,看着师无治,想了想,“换个说法吧——我有预知未来之……”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如水桶粗的雷电劈了下来,将庙中都砸出一个焦黑的大坑。 师无治早在雷声落下的瞬间便已将怀里昏昏沉沉的宣病给抱了起来,脚尖一点,飞出好远。 天雷劫这玩意,他前世受过不少,算得上很有经验了。 他跃出去的同时,剑身也穿过了宫观棋的腰带,给那孩子拽了起来,往一个安全的地方扔了过去。 云栖止却生受了那道雷,整个人都被炸得黑黢黢的,看上去颇为咬牙切齿,抬手朝天竖了个中指—— “艹你大爷。” 雷声涌动着,似乎还要劈,奈何这句话并未触怒天道。 “你能触怒天道,”师无治眯着眼睛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人错了都能被天道惩罚。 第126章 寻常人做的恶,并不能触怒天道,甚至仙族杀人也不会触怒天道,否则便不会有戒律堂这种东西。 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是人心底最无奈的自我安慰。 能触怒天道的,只有两种可能——那个人的前几世,和神有关,或者那就是某个神。 云栖止拍了拍脑袋上那些灰,冷漠道:“我看你是还想让我吃几道天雷——算了,你不把他给我可以,但要带他去南海。只有那里,能救他和他母亲。” 这女人说话还真是前后矛盾。师无治抬眸,“你刚才不是说你是他的母亲吗?” 云栖止幽幽抬眸,“他身上也有我的血,我怎么不算他的母亲?” 这是什么意思?师无治蹙眉。 “我最后忠告你们一句,宣儿魂魄上的这个毛病演变到最后,不是姜荷能治的,即使前世你们没有同归于尽,他也没几天活路了。你必须带他去南海。”云栖止说罢,身形一闪,抱住那女妖,“妹妹,抱紧我,我们先走了,过段日子再来拿这壁画……” “——小云!” 年乌卿的声音忽然在庙中响起。 庙中那刻了黑蛇吞日的壁画上冒出一阵光芒,湿冷的气息伴随着蛇信嘶嘶嘶的声音响起—— 师无治原本还想问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年乌卿的声音一出现,他便知道今天的事怕是不会那么简单了。 云栖止一僵,刚想闪走,却发现外面被设置了一道法力栅栏。 是年乌卿的独门招数。 那道黑蛇吞日的壁画,忽然变了,出现了一抹白光,紧接着蛇身上竟走出一个人来。 是站着的年乌卿。 师无治瞥了眼他的腿,尽管早有预料,却还是被惊得眉头微微挑起。 年乌卿穿着黑袍,下半身是空空荡荡的白骨架,看起来有些恐怖。 他手里还拽了个人,是一边挣扎着,一边被绳子绑着的年茗舟。 云栖止不忍多看,“小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无治也很想知道。 怎么成小年了?他记得年乌卿比小云的年纪大。 年乌卿轻笑一声,倏然将手里的年茗舟丢到了师无治那边。 “为了把你们凑齐,我可真不容易,”年乌卿神色诡异,“缺一不可啊。” 师无治指尖弹出一道光,解开了年茗舟身上的锁链。 “华兄!”他连忙爬了起来,“多谢你……呃等等!” “抱好他。”师无治却将怀里的宣病放过去,“我去看看你那骨架哥。” 年茗舟诶了声,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个人。 “宣病?”他拍了拍宣病的脸,小声说,“你咋了?” 宣病眉头已经没有皱了,疼痛似乎也散去了。 年茗舟又拍了拍他,“宣病?宣病你醒醒!” 宣病悄悄拽了下他的袖子,眼睫一动,显然已经醒了但在装睡。 “?”年茗舟疑惑至极,不是,哥们?你装晕吗? 宣病心说我刚才在师无治面前控制耳朵不动就已经很难了啊你闭嘴!别拆穿我!还有你拍脸的劲儿真的很重! 他也是刚刚才醒。 大概在云栖止叫出师无治名字的时候醒的。 但去南海是什么意思? 还有——师无治。 华宥志……居然真的是师无治。 宣病想到此处,心情更复杂了——虽然之前他就有怀疑过,但是真真正正的把这个事实摆出来以后,他仍然觉得有些恍惚。 师无治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很像摇摆不定的人渣?! 一边和周挽尘成亲,一边又换个身份来招惹他,这不纯有病吗?! 还有云栖止说的姜荷和魂魄上的病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壁画那头。 “——你把我们凑齐做什么?”师无治神色冰冷的看向年乌卿,“养蛊?” 年乌卿大笑起来,云栖止蹙眉,竟然对师无治说:“你别惹他。他有病。” “对!我有病,你就没病吗?”年乌卿怒吼起来,不分敌我,顺手一指师无治,“你也有病!” 师无治:“……” “一个种粉核桃的和一个闹翻地府换世界重置的,”云栖止微微一笑,“可不都有病吗?” ——闹翻地府、世界重置?宣病敏锐地听到了这一句,险些睁开眼睛,但忍住了。 年茗舟一脑门疑惑。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师无治毫无察觉,他按了按疼痛的眉心,无奈的看向云栖止,“你就正常了?你和这女妖什么关系?” 云栖止一顿,没想到他竟看了出来。 女妖瞬间抬眸,更加抱紧云栖止,“姐姐……” 一声姐姐叫得娇媚入骨,云栖止心间一软,神色也动了动,“我会带你走的。” 师无治:“……” 原来是背德女同。 “你给我住口。”年乌卿又发疯了,“不要用她的身体做出这种表情!” 云栖止冷笑,“别搞得一副很爱小云的样子,当年若不是你,她会自尽吗?她会在濒死之际求我上身吗?” 这话一出,年乌卿的神色冷静了,他闭了闭眼,“……住口。” 师无治大抵懂了,转眸,“你做了对不起你老……你家小云的事?” 他把险些出口的“你老婆”这三个字给吞了回去。 第127章 咦惹,自己不守男德,还敢笑他老牛吃嫩草? “呵,那可不是嘛,”云栖止冷笑,“一个祭司,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了,让她受人非议不说。自己还敢睡别的女人,说只是为了让小云吃醋……他哪里对得起小云?” 师无治眉头一挑,没想到年乌卿还干过这种事。 ……真是典型直男做法。 用这种方法来炫耀自己受欢迎,本质其实是不尊重这段恋爱关系。 既都是未婚妻了,木已成舟了,就差下水了——还来这一出,人家姑娘要你才怪。 年乌卿脸色难看,像被人揭了短处,“我说过,那一次只是因为我喝醉了!” “喝醉了还知道一边亲别的姑娘,一边给坐在下面的云栖止一个眼神,你这醉得还真是有意思。”云栖止目露嘲讽。 师无治看了年乌卿,“小云到底是因为什么自尽的?不是说是因为承受不住他们都说她克了你的流言蜚语吗?” 宣病和他简单的讲过年乌卿和云栖止的事。 现在看来,其中被隐瞒的东西也不少。 年茗舟闻言也惊呆了,连忙从壁画后头冲了出来,“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师无治蹙眉,“回去,小孩出来做什么?宣病呢?” 给他丢地上了? 年茗舟下意识又要回去,但想起什么,连忙说:“不是,他根本就——” “头疼……”话正说着,宣病气若游丝的靠在壁画上,声音无辜的打断年茗舟的话,装出刚醒的样子:“华兄,你们在……做什么呀?” 他面上无辜,心里却在暗骂年茗舟性格太直。 他还没打算和师无治摊牌呢,怎么能被年茗舟打断计划? 而且,他不明白师无治的修为怎么降低了那么多。 他出来的瞬间,师无治便身形一闪,凑了过去,声音也温柔了:“还头疼?” 宣病顿了顿,“有一点……” 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将云栖止本来想说的东西打断,只听她冷笑一声,“克他?指不定谁克谁呢!” 师无治很自然的揽上了宣病的腰,宣病顿了顿,本想挣开,但一想又算了。 他不能让师无治看出来自己已经知道了…… 他得查清楚,师无治为何这么摇摆不定。 因此,宣病只能抬眸,看年乌卿和云栖止对骂,还不忘了坚定自己的无辜人设,“哥哥,他们在吵什么啊?” 这声音刻意放软了,听起来很可爱,也透出一点依赖似的意味。 师无治忍不住唇角一勾,道:“回去再同你说。” “如果没有你,小云会是下一任护卫队的队长、她会成为和阿情一样独当一面的女人,”云栖止咬牙切齿,满是恨意:“但有了你,年乌卿大祭司,她被迫受了多少辱骂?你一生病,那些人就说是她克的——不,或许这话就是你指使出去的?” 身为祭司,若是他不失职,若他更重视自己的未婚妻,怎么会有人敢骑在她的头上? 除非,这祭司本身也不在意所谓的未婚妻。 这道理,师无治也懂。 譬如前世宣病刚入门,人人都看不上他,也有一部分是师无治的原因在。 毕竟,他连剑都没给宣病授。 而下面的人惯来是会捧高踩低的。 后来师无治将宣病重新带在身边,教导为人处世后,那些人才对宣病也恭敬了一些。 师无治不能否认,宣病不信任他的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自己起初的态度。 但莫名其妙被强吻,换谁来了态度都不会好。 他如今要做的,或许是得和宣病重新建立信任? 师无治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胡说八道!”年乌卿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立刻反驳,“我若是不爱她,我又怎么会翻遍禁咒求复生之法?怎么会把我自己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云栖止冷笑,“到底是为了复生,还是为了自己长生,你自己心里明白。” 一句更比一句惊人。 宣病蹙眉,“长生?祭司……不是仙族吗?仙族不是本来就可以靠修炼长生的吗?” 师无治恍然大悟。 ——年乌卿确实不是仙族。 四个杀器里,只有年乌卿不是仙族,但他对蛊虫之法很是精通。 师无治不明白杀器的挑选标准,但不能否认四个人里面,年乌卿的修炼确实最慢。 他还记得早年间,知道杀器计划的人,时常在明里暗里的比较他们,说天赋如何如何、说师无治和云晓的修为如何又精进了。 看似夸赞,实则挑拨。 师无治对此心里门儿清得很,不受任何影响,没怎么在意。 他以为,年乌卿也不在意。 师无治看了他一眼,很正常的一眼,不带任何情绪。 可年乌卿更暴躁了,只觉得他在嘲讽自己,“都给我闭嘴!!!” 他的好朋友们——四个人里,三个都是掌门人,只有他是个祭司。 云栖止哟了一声,“恼羞成怒了?” 师无治:“……” 刚刚这女人还让自己别惹他,到头来自己先气上了? 而宣病简直一脑门疑惑。 他没听前言,只知后语,根本没懂年乌卿在破防什么。 年茗舟也满脸疑惑,他甚至怀疑自己刚才不该出来,这场面不是他这个豌豆大的脑子能理解的。 第128章 这都在说什么?怎么突然扯到长生了? “妖族之女,渡劫后期的修为,双魂蛊的鬼才,小云之魂——”年乌卿身上倏然冒出一阵黑气儿,“还有个天赋不错的猫妖……够了……这次,一定够了!” 他三言两语,点出庙中所有人,紧接着天际忽然黑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在外面下了起来,一道繁复的血色咒语从年乌卿身上爆发出来,庙里竟响起了哭声—— 一股陈旧的血腥味充斥在了所有人的鼻腔。 哪里来的血?宣病抬眸,发现那好像是突然出现的。 好臭! “够什么?”云栖止察觉不对,“我跟你说了很多次,小云当年就已经死了!” 师无治瞥了一眼,认出那血色咒语,忽然笑了。 “仙族禁咒‘悯绝’……是谁给你的法子,说这样能夺取修为?” 悯绝咒是一种伤天害理的邪咒,用一千人的心脏血为祭祀,再以挚爱之人的魂魄唤醒咒法,咒语会自动吸食阵法内所有人的修为供养一人,达到修为增进、重获新生的效果。 师无治把这东西理解为很有毒的八个字——老婆祭天,法力无边。 他是不会用的。 但他很不理解——这些人怎么好像把心爱的人当成外人一样,随随便便都能献祭出去。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年头能遇到一个全身心都信任自己、从始至终坚定选择自己的人,有多难得?! 师无治气结。 “谁告诉我的,重要吗?”年乌卿笑了起来,“有用,不就行了?” 师无治啧了一声,却很淡定。 云栖止一脸你疯了吧的表情,难以置信:“悯绝咒是必须要有心爱之人魂魄为引的,我跟你说了——小云已经死了!到底是谁和你说的小云还有魂魄在我这?!” 然而木已成舟,年乌卿又怎会相信。 他冷笑一声,那血咒仍然在不断的扩大,整个庙里的血味也越来越浓。 “好臭,”宣病忍不住蹙眉,“这是人血的味道吗?” 师无治掏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白扇,轻轻给他扇了扇。 扇骨为玉,扇页轻飘飘的,薄如蝉翼,却又比蝉翼好看许多,像雪莲花的脉络。 它扇出的风带了股雪莲花的气息,闻不到半点血味了。 这慢条斯理的模样,丝毫不像是会担忧年乌卿阵成的样子。 宣病原本还真有点紧张这什么禁咒,但一想到师无治在,又觉得没有紧张的必要了。 天下第一人,从不惧什么阴谋阳谋。 但前世却变成了那个鬼样子。 ……以及,师无治是真的一点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啊?!宣病腹诽,那么明显的雪莲花,他是真不怕自己往‘师无治’的身上想。 仔细想想,前世好像也是这样。 但我怎么没发现呢?!宣病在心底暗暗纳闷。 “不愧是动物,”年乌卿笑了,“嗅觉就是这么敏锐……来,抬头看看,看看我的杰作!” 他倏然抬手,一道乌黑光芒从手中而出,将庙顶的墙皮打了一块下来—— 那落下来的半块墙皮里,夹杂了人的半只手掌。 宣病:“……” 他好像知道那些消失的南疆子民在哪里了。 怪不得那些人都不信年乌卿,估计是族中人看他不干实事,又没解决他们的问题,才会当众质疑。 说起来他在魔族也没干什么实事……不对,这根本就不能比。 魔族随心所欲,南疆却不一样。 何况年乌卿明显是受了子民恩惠的,他可没受魔族恩惠。 不然也不至于穿这么破。 “你猜猜这只手是谁的?”年乌卿忽然又看向云栖止,“小云,这是那只骂你最凶的、那些长老们的手!” 云栖止啧了一声,“我说了,小云已经死了,没有魂魄。” 她怀中的女妖难得的开口,“我作证,而且……这位骨架哥,你的那位护卫阿情,我在壁画里见到她经常来这里。”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宣病脑海中连成了一条线。 为何年乌卿一直坚持小云还活着? 年乌卿腿脚不便,不可能以白骨状态见人,那他得到的消息来源就只能通过旁人—— 阿情! 南疆寨中,天光早已大亮,檐下,阿情已经换了一身黑袍,她看着水塘里不断挣扎,最后跳上岸的鱼,眼眸一动。 她身边,放了一些荆棘条。 “阿情?”有族人唤她,“阿情姐姐,你今日不去祭司大人那里了吗?” 阿情笑了笑,抬脚踩上那不断在岸上挣扎的鱼。 “当然要去。” 鱼死了,溅出来的血脏了她的鞋底。 庙中。 “她来这里做什么?”竟然是云栖止开口询问,“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 女妖咬了咬唇,瞪了她一眼,“你每天只晓得让我为你办事,为你迷惑人心,哪会听我说什么。” 宣病敏锐察觉这似娇嗔的语气,发现她们之间的情感可能有些不一般。 但这不是他当下该担忧的事,而是看向年乌卿,“小云一定死了。狐妖没有骗你。” 年乌卿脸色从方才就已变得难看了,显然也意识过来自己小看了那女人。 师无治叹息。 他一直很欣赏有野心的人,不论男女。因为和这样的人做对手,才有意思。 第129章 若是笨的,一脚就踩死了,哪有玩阴谋刺激。 譬如,阿情,或者,凤情,又或者,谈萧默。 他的那些师兄妹们,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宣病仔细回想了一下阿情的所作所为,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如果年乌卿真的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开玩笑,那他确实德不配位。 不如阿情。 阿情能镇住族人,能保护寨子,年乌卿却像个只知攀比的废物。 还有他的腿…… “你的腿,不是因为年茗舟的蛊虫吧?”宣病脑子转了转,“还有南疆城里那些人……也不全是云栖止所杀吧。” 年乌卿肯定也浑水摸鱼了一部分。 能坐到高位之人,没一个是真傻的。 “你倒是聪明。”年乌卿冷笑,“怕是自己也干过不少这种浑水摸鱼的事吧?” 宣病立刻朝师无治身边一缩,像只无辜的小白羊,而年乌卿是个恶狼。 “他乱说,”他揪了揪师无治的衣角,“哥哥……你看他。” 怎么会浑水摸鱼呢?他都是借刀杀人呀。 宣病垂眸,漫不经心的想。 身为族主,他还真没怎么动过手,都是让别人去杀那些该杀的人。 这也是外人对魔族第九脉印象会如此不同的原因。 第九脉更像是替天行道,杀了那些企图用家中权势逃离监察司惩罚的人。 “一派胡言!” 他狡辩的话语让师无治神色冷漠起来,骂道:“乌卿,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用无辜子民的命来为自己增加修为,这有意义吗?” 事已至此,年乌卿也不再装什么云淡风轻了,嘶吼起来—— “你当然觉得没意义!你根本不懂我付出一切都追赶不上你们的痛苦!根本不懂所有人都在说我德不配位的痛苦!!” 师无治心说,你确实德不配位。 宣病顺势又开口了,在潜意识加强师无治对自己的印象,“哥哥,他说的他们是谁呀?” ——这会证明,他还不知道师无治的身份。 虽然他也确实不知道年乌卿说的那个他们是谁。 “一些蠢货。”令人惊讶的是,师无治却如此说。 他谁也没放过,也骂自己蠢。 “你本就德不配位!”云栖止盯着他,“你早该死的!” 年乌卿瞬间发疯了,怒吼起来,源源不断的血气涌入他的身躯,庙中的墙皮也一块块落下,全是人的皮肉、手掌、眼珠。 太恶心了。 师无治没忍住把扇子一合,微光闪过,那扇子就成了把青色的油纸伞。 油纸伞上,绘了一只猫,和一朵盛开的雪莲花。 猫躲在花瓣下,蜷缩小憩。 “拿着。”师无治把伞递给宣病,“举好,等会臭了,我可不给你洗尾巴了。” 宣病下意识举住伞,发现那不仅隔住血的气味,还能自动将落到伞上的皮肉化为齑粉,供养那如雪莲花脉络的伞页。 “其实你可以放手。”他感受到师无治在他腰上揽住的手,非常好心的提醒道。 师无治右手执剑,冷笑道:“放手?你做梦去吧,就算碧落黄泉,我都要抱着你。” 他俩挨得近,说话时胸腔里的震动让宣病也感受到了。 话音伴随着心跳,如此执着。 宣病暗暗啧了一声。 仙人之姿,天下第一,连名字都那么张狂,他确实有狂的资格。 比之他们,另外的人就显得狼狈许多。 年茗舟抱着昏迷的宫观棋上蹿下跳的躲那些皮肉和砖瓦,而云栖止刚被雷劈,本就黑黢黢的,但都这种时候了,她竟在护着那那副狐狸壁画。 年乌卿被血咒困在原地,身体上的血气让他的修为在短时间内确实快速大增了不少,咆哮着冲向师无治。 宣病呀了一声,“怎么净冲着我们呀?” 师无治抬手一道冰蓝色的剑光,飞速将面前的空间都斩了下去,被剑光切割掉的不止空间,还有年乌卿那咆哮着、和下半身骨架分离的上半身。 “因为我们的姿态最轻松,最讨他嫌。”师无治淡淡开口。 宣病向下瞅了一眼,发现还真是。 年茗舟已经把宫观棋拽着跑出这破庙了。 而附身在壁画里的女妖回了壁画,云栖止在企图抠出壁画。 也挺爱的嘛。宣病心想。 “你闭嘴!”年乌卿蓦然咆哮,碎掉的血肉忽然在原地聚拢起来,变成个丑陋的血肉巨人,“就你最不配骂我!你也德不配位!!!” 师无治沉默了下,笑了。 “什么意思呀?”宣病依然装不知道。 他估计年乌卿在骂师无治德不配位,连凌霜派都不管,跑到这边陲之地,来坏了他这增加修为的大计。 师无治把脸一凑,“亲一下,哥哥就告诉你。” 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话……宣病觉得自己有点理解年乌卿了。 天生奇才真的很令人生恨啊。 而且,还有人时时刻刻都比较着他们……怪不得年乌卿这么疯。 “不亲算了,”师无治无奈,“抱紧了——我要开始认真咯。” 年乌卿脸色乌黑了。 师无治如此轻松而又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自己是一坨随便踩的狗屎。 师无治永远都是这样——从冰镜出来那一刻,从戒律堂都在暗暗鄙夷他的那一刻,师无治一直都这样。 第130章 冷淡、疏离。 年乌卿越想越恨,血气也越来越浓厚,恨意在这一刻完全占据心扉,他抬手一挥,血肉巨人的身体里倏然出现一柄以血化为的红剑—— “你、给我、去、死!” 红剑刺向了那撑着伞的两人。 师无治早有察觉,将宣病一放,那伞似乎也有了自主的意识,直接将拿着伞柄的宣病给带到了另一处—— 轰! 剑身刺破血肉的声音响起了,宣病脸色一变,抬起头。 ——师无治的剑正正迎上了那把红剑,他的剑生生破开了红剑,身形快得像闪电,直接刺入血肉巨人年乌卿的身体。 “你已经忘了初心。” 师无治居高临下的说。 年乌卿剧痛无比,眼前一阵恍惚,倏然想起他们出冰镜那一年,他们对着天地、跪在草原上,对着天际日月,饮着烈酒,听着风里牧人歌声的模样。 “乌卿,虽然你的天赋有点弱,”那时,一身红衣的云晓如火一般张狂热烈,说,“但只要坚持下去,会和我们一样的。” “是。”白衣的月傲雪寡言少语,脸色温柔:“一定会的,只要你不入魔。” 年乌卿穿了黑衣,那时还年少,笑了下,“其实如果能得到力量的话,修魔也没什么吧。” “嗯。但因果有报,”一身青绿色渐变长袍的师无治说,“做出的错事,自己总要还的。至于修魔这事……也看你自己用魔的力量干了什么事,只要是好事,便是不忘初心。” ……他忘了吗? 年乌卿闭了闭眼,眼前却又闪过南疆长老们那些人的话—— “你和他们同为杀器,你怎么会这么弱?” “这小子,不知道是有瘾还是为何……族中好多姑娘都说他有病。” “他也太喜欢睡女人了……” “能不能少想那些欲望的事,把心思用在修炼上!” “我看也没用,师无治都天下第一人了……哈哈哈,他比得上吗他?” “再比不上,那他也是祭司!”少女小云的声音倏然出现,反驳了他们,“这是你们能说的吗?都给我闭上嘴!不然放虫咬你!” 年乌卿抬眼,看到了一身白裙袍,头顶银冠的小云。 ……身姿曼妙,肌肤雪白,如同神女。 可怕的是,他那时唯一的想法只有一个—— 好看。 滋味一定很不错。 他确实对不起小云。 年乌卿走马观花一般,生命将逝之际,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其实根本没有那么爱小云。 ……否则,他为何见到她的第一面,想的是怎么行周公之礼,才会舒服呢。 或许……师无治喜欢人的方式,才是对的吧。 只不过…… 我也真的很想让小云活过来啊。 没有小云,他的生活一塌糊涂,什么也不好了,也没有人为他调解族内关系。 小云啊,那些长老我都杀了,说你的人我也杀了,你那点魂魄……还是不愿意出来见我吗? 让我看看你吧……我只记得你了。 年乌卿挣扎着,看向被雷劈得黑黢黢的云栖止,可他的血都凉了,也没有见到那纯白的魂灵。 大抵那纯白的魂灵早就厌恶极了他,根本不愿留下任何生机。 “你很可怜,”师无治说,“但也可恨。人怎么能对喜欢的人也放那么多心眼子呢?那样,他还是你喜欢的人吗?” 宣病:“……” 他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第59章 别勾了 从入门到爬床,再到现在,他八百个心眼,有八百零一个都用在了师无治身上。 宣病忽然有点害怕。 如果师无治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会怎么样? 辱骂他?还是觉得失望? 师无治真的知道他本性是什么吗?真的会知道他本性以后,还甘愿自降身份也要在他身边么…… 但,宣病也有些忍不住想挑战那一点,他也想知道,师无治会不会接纳他的全部? 算了,管他呢,不接纳我就回魔族。 宣病如此想着,尾巴也一摇,或许,他可以等着师无治自己说出身份和隐瞒自己的原因。 等等! 他好像忘了什么! “华兄!”宣病迅速闪过去,“你把他打死了,龙血草呢?我尾巴怎么收回去?妖毒怎么解?” 师无治一顿,差点忘了这个。 ……但人已经打死了。 少见的从他脸上看见一抹类似怔忪的情绪,宣病顿了顿,忍住心中笑意—— 原来完美无瑕的师无治也会有忘了东西的时候。 “无碍,我们先回南疆,会有办法的。”但只一瞬,师无治又恢复了从容不迫,“收伞,走吧。” 他抬指一动,想用捆仙锁困住了云栖止,可转眼一看,哪里还有她的半分影子? 早已抱着壁画跑了。 “……那这尸体?”宣病指了指地上,眨眨眼,“华兄,不通知人来看看嘛?” 师无治抬眸扫了眼庙外,“若没猜错,也快有人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外面便有几道光芒闪过,出现了七八个老者。 他们穿着南族袍子,头上戴着各类兽样银冠,面容苍老、皮肤间像有着一道道沟壑。 四男四女,每个看起来都有几百岁了。 第131章 而地上,年乌卿尸体的上半身,也变成了正常的苍老模样。 他不是仙族,死后自然无法保持生前样貌,只能回到真实的年龄。 宣病瞟了一眼,蹙起眉了。 果然,三百多岁,会宛若岁月痕迹斑驳的老树。 没了生前那俊美阴郁的模样了。 “你们是……” 老者们进来了,看到年乌卿的那一刻,更是面露惊异,“他竟然真的修那禁术……情儿说的都是真的!” “南疆长老。”师无治忽然出声,勾回了宣病的思绪。 “这小子,还是走上这条路了……”一名长老颤颤巍巍的走过来,看着地上的尸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无奈的叹息被风声卷起,像秋末的叶,飘到了寨中,落到了地上。 被小孩们踩碎了。 “姐姐,你怎么被打成这样?!” 寨中,长老堂外,阿情从堂中拄着拐杖出来了。 一旁的小孩见到她,连忙过去搀扶,往后一看,却更惊了,“你背上是什么?!荆条么?!” 阿情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口血,脸上却已经出现了祭司印。 那是一只黑蛇的图案。 一个小孩惊呼,便引来了一群少年,女孩男孩们蜂拥而上。 “天菩萨!他们为啷个打你安?” “长老们又在发啥子癫哦!” “不是,他们那年把小云姐姐骂死了还不够,现在还要打你吗?” “一天天蒽是求事没得,就晓得拿起棒棒锤人……” 阿情年纪不大,长得又显小,对于这群孩子来说就像大姐姐,平日里对待族人也亲切有礼,几乎没被罚过。 而那群长老显然是早有乱打人的前科,孩子们都嚷嚷着那几个长老有病,纷纷为阿情说话。 也有年纪大点族人的看到了她脸上的祭司印,明白了什么,连忙制止自家姊妹,“现在不能叫她姐姐了——叫祭司大人!” “啊?”那孩子一呆。 “长老们回来了!”有守寨人跑了进来,“还带回来了年大祭司的……尸体!” 听到尸体的那一刻,阿情垂眸,心中那块不安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阿姐,”有个少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小声在阿情耳边道,“那几个客人也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 时值正午,天际没有一点阳光,阴森森的,看上去又要下雨。 小屋中,几个长老并排而坐,师无治和宣病坐在他们对面。 师无治一脸冷淡,丝毫没有自己把人家祭司捅死了的恐慌。 宣病则忍不住揣手,显然有点冻爪。 他毛茸茸的耳朵配上这动作很是可爱,有长老忍不住开口,语气温柔:“咱们这的秋冬是这样……来人,给这小公子拿个毯子来。” “啊,”宣病受宠若惊,“不用不用,我不……” 话还没说完,带着雪莲花香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冷,”宣病立刻改口,“不过现在不冷了,就不麻烦长老了。那个年祭司的事……” “不怪你们!”一名白发白胡须的老头狠狠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激动得唾沫横飞:“他那是咎由自取!” 宣病闭上嘴。 怕被口水喷到。 “不知两位少侠来自何处?”另一长老开口了,她露出的手臂上绘满了蝴蝶的图案,抬眸时目光敏锐得很:“师承何人?” 宣病差点脱口而出师无治,却听师无治先开口了。 “我们无门无派,一介散仙。”师无治抬起乌黑的眸,“此行只为历练,不欲沾染是非。” 蝴蝶长老立刻放心了。 不是监察司的人就好。 要是被捅上监察司,那可就是一桩全天下都会知道的丑闻! “不过,”师无治口风一转,眼神锐利:“我听闻南疆有一味珍稀的药草,名为龙血草,可解妖毒?” 在座之人活了几百年了,都是人精,这话一出来,顿时了然。 白发长老摸了摸胡子,“那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二位公子,能否将今日之事保密呢?” 师无治轻笑一声。 “我们本不是那多生口舌之人,”他说,“但你这么一说……” “明日我就让新任祭司给你们取了送过去,”蝴蝶长老连忙打断他的话,“我这弟弟不会说话,还请两位公子见谅,能将今日之事放下……” 师无治三言两语间便让堂中人都慌乱起来,令他们连忙找补。 宣病见状微微一笑,也开口了,语气轻松的为这场谈话做了收场:“那我们可就等着祭司登门了。” “是,我尽快让他们给送去,不过……”蝴蝶长老面露犹豫,“两位打算何时离开南疆?” “明日便会启程。”师无治接道。 长老们闻言,都暗暗松了口气,讲了几句场面话便送客了。 出来后,宣病才有心思问道:“你刚才说,明天就去……去哪里啊?” 他差点露馅,连忙把将出口的南海二字吞回去。 他可没忘了,自己是啥也没听到的小白汤圆。 师无治扫了他一眼:“去南海。” “去南海做什么?”宣病抬眸,无辜眨眨眼,明知故问:“你去那里有事吗?” 师无治点点头,忽然抬手给他抚了下凌乱的发丝。 第132章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宣病蓦地一下心脏跳得更快了。 ……糟糕,他对师无治好像真的会更特殊一些。 “南海,”宣病垂眸,努力镇定下来,“南海有什么?” 他没去过南海。 “有鲛人。”提起这个,师无治不知为何脸色有点僵,“得坐船去。” “鲛人?”宣病耳朵一竖,看他,“鱼尾人身、哭起来会掉珍珠、人均俊男美女的那种吗?” 前几句都还好,听到那句俊男,师无治脸色冷了,拂袖转身:“不去了。” 看上去有些生气。 “?”宣病疑惑的夹着尾巴跟上去,潜意识里的依赖让他放软声音:“为什么呀?我还没去过呢,去嘛!” 师无治面色冷酷:“我不够俊?你还要几个俊男?” 原来在生闷气。宣病立刻明白了——若是华宥志时他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但换成师无治就不一样了。 毕竟前世在魔宫里,师无治也总是吃醋,且都是这样闷不做声,猛干完了才会抱着他解释。 “够俊够俊,”宣病揪住他衣角,故意道:“但是你没有我师尊俊,我师尊最好看!” 师无治:“……” “他不仅好看,师尊他对我也可好了,”宣病继续一脸无辜的说,“我说想去哪儿,他肯定就会带我去哪儿——你不是要和我试试吗?那你要先比过我师尊才行呀,不然我可就喜欢我师尊去了。” 师无治注视着他,眯起眼睛。 “宣病。” 宣病尾巴一僵。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师无治抬手抓起他,拽到怀里,“永远也别忘。” 宣病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还有,你这话……”师无治抬手摸上他的脸,指尖擦过那薄薄的皮肤时,手间练剑的薄茧磨得宣病有点不自在,忍不住垂眸,像是想躲开—— 然而师无治又怎么会让他得逞,抬手掐住他的下巴,逼迫他和自己对视,微微一笑,“别让你师尊听到……” 目光扫过那张俊俏中又带了一丝疯狂的脸,宣病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觉得自己有点玩大了。 等一下……师无治看起来有些可怕了,不会又变成前世那样吧? 宣病心里有点打鼓。 他自己明白不该再沾染,可不知为何,想靠近师无治的念头好像刻进了骨子里,每时每刻都在让他口不对心、身不由己。 “知道为什么不要让你师尊听到吗?”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忽然问。 宣病小幅度的摇摇头,不太明白。 “……因为如果我是你师尊,知道你在拿我和别人比较,”师无治凑近他,灼热的气息落在了宣病敏感的耳朵上—— “我会干得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师无治眼神阴暗起来。 宣病耳朵倏然一烫,躲了躲,却被他更揽进怀里,抱得紧紧的,“……感受到了吗?” 柔软的少年身段被迫贴上那高大的体型。 宣病这下是从头红到脚了。 第60章 混血和姜荷 “不过没关系……一点点而已,我能克制。” 好在师无治向来很有分寸,只是吻了吻他的脖颈,如此说道。 他不喜欢在这种人很多的场合故意让心上人难堪。 你情我愿时那是情趣,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哭、甚至让心上人觉得屈辱,那就不是情趣了。 “……好了,”师无治碰了碰他的耳朵,低声说,“我骗你的。毕竟,我不是你师尊。” 要不是宣病知道真相,或许就真被他这温文尔雅的模样骗过去了。 真这么温柔的话,前世在魔宫里他就不会那么疯狂了。 他可没忘记自己被师无治用‘华宥志’的名义欺负了多少次。 什么“这样的事你和他也做过吗”“他碰过你这里吗”“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 现在想起来,宣病都觉得脸皮发烫。 明明两个都是你啊!而且,到底为什么要用两个身份…… 纷乱的思绪被渐渐整合,宣病忽然想起一事,说:“不知道宫观棋醒没,我去看看他。” 师无治眯起眼,正好也想起一事:“向你报备一下,我去见见阿情。” 宣病没懂什么叫报备,不过并不妨碍他理解了师无治的意思,连忙点头。 在出破庙那会,他让人去查了姜荷到底是什么,还有柏青的事。 现在,他的手下应该查到了吧。 几人的房间都是挨着的,如今宫观棋昏迷,年茗舟在照顾他,宣病不好回房间,只能找了个偏僻的地,抬手绘出了一只狐狸图案。 那是个红色的狐狸图案,代表传音图腾。 传音图腾有专门的法诀通道,一人一咒。 最重要的是可以隔空传东西。 以前有个代号申猴的女孩在人间吃到一个好吃的饼,非要把这玩意给朋友们也试试,就买了十个饼,通过图腾传过来了。 过来时,那饼甚至还热气腾腾的,散发着甜蜜的红豆香气。 因此,宣病的狐狸图腾刚亮了没一会,那头的寒松便知道他要找什么了,隔空出现一只手来,递给他一本书。 “《万宝物册》?”宣病看着手里那本黑色的册子,“还是最新版?” “上面记载了从300年前到现在,所有宝物的来源和去处,”寒松慢吞吞的说,“姜荷的介绍在第九十九页,你对它说一声请翻到99,它会自动跳到那里——或者你说,姜荷,它也会自动跳跃到该到的地方。至于你说的柏青,我们没有查到。” 第133章 宣病:“……” 柏青没查到?怎么会?是被妖族封锁消息了吗?还有这册子……这是魔族该有的东西吗? 感觉像仙族的。 似乎隔着图腾都感受到了他的沉默,寒松补了句,“不是咱们的东西,是仙族的,听说是以前魔族从他们仙族坟里刨出来的陪葬品——反正咱留着没用,你在仙族待的可能久一些,殿下,你自己好好收着吧。” 他挂断了图腾。 宣病蹙眉,拿着那本书,一边看一边回到了屋内。 “姜荷……姜荷,”他喃喃着,“啊,找到了,在这里……?” 宣病声音一顿,看着上面的字,怀疑自己看错了。 ——姜荷乃是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至宝,有安魂之效,由于早年间杀人夺取修为的堕魔之人太多,魂魄出现问题的也多,因此这玩意早就成了绝版药草。 世上仅剩的一株,在周家秘境。 宣病动了动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忽然想起,前世他给师无治煮茶送过去,周家家主提出那个婚约时—— “我家挽尘,样貌和品性都是上乘,若你娶了他,周家所有宝物都会为你所用。” 师无治天下第一,有什么宝物得不到? 周家以珍宝闻名天下,宣病还听说过,他家任何秘境、秘阁都必须是周家人才能打开。 据说这是他们祖上就流传下来的规矩。 ……他会是为了我才和周挽尘成亲的吗?可是,他怎么知道这东西能缓解我的痛苦? 宣病咬了咬唇,有点想冲出去直接找师无治问个清楚,但,以师无治的性子,他不一定会告诉自己全部。 还有云栖止说的,他魂魄上的病,又是什么? 他是什么情况下知道,他会痛的? 宣病心神俱震,紧接着又继续看了下去。 这本书写得很详细,姜荷可辅助治疗碎魂症,失魂症、断魂症。 其中最为特殊的,是碎魂症。 碎魂症,即魂魄被有意或者无意的给分裂成了几份,常出现在混血或者某些使用了失传禁咒的人身上。 宣病:“……” 这就差把他名字写上去了。 他眉头一皱,很快注意到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混血,即身体中有四种以上的血脉,被称为混血。 有些特殊族群想拥有孩子,可以不通过性.交的方式,而是直接取血混合,生造喜欢的婴孩在腹中孕育。 此类婴孩虽和常人无异,甚至会更为聪慧。但往往活不长久,或身带某种残缺。 “?” 宣病惊呆了,多少种? 他前世真该多读点书的,怎么这才发现仙族的混血和人族定义的混血不一样?! 不是,那他娘…… 宣病的神色变得异常精彩。 他好像知道他娘为什么会被说成妖女了。 因为他娘可能不止一个男人,但世俗中却常用贞洁衡量女人。 可任何人的贞洁都不在衣服之下,而在灵魂。 若是灵魂腐烂不堪,那就算拥有多么干净的身体也依然是坏了根的树,再繁华的枝叶、再华贵的香,都盖不住灵魂上腐烂的恶臭。 宣病抬手按了按眉心,有点头疼。 柏青的事没查到,那他从哪里才能知道他娘的事? 云栖止也是,跑那么快干嘛…… 她和南疆有关系……那,年茗舟会不会知道? 宣病噌的一下站起来,收好那本书,冲回了宫观棋屋内。 宫观棋被打了一下,妖气似乎冲进了身体,晕了许久,但宣病推开他的房门时,却呆了呆—— 屋内,宫观棋半靠在榻边,而他面前有个白衣少年在给他喂药。 是那个小白柿子……不对,是阿花。 阿花坐在榻边,挨宫观棋很近,抬手给他喂药,而宫观棋时不时还擦过他的手腕。 两人看上去很暧昧。 年茗舟一脸无语的盯着他俩。 推门的声音太重,宫观棋下意识抬头,看见是宣病的那一刻,他连忙往后躲了一下,和阿花拉开了距离。 阿花穿了一身白衣,头上戴了朵漂亮的白牡丹,微微歪头,没太懂:“你不喝了吗?” 看上去无辜又单纯。 宣病眉头一挑,却没有多看,而是转头指了指另一处:“我找年二!” 年茗舟本来还以为能看到一场大戏,没想到他竟然找自己! 遂诧异的回头,“啊?” 宣病嗖的一下揪住他,往外拉走,迫不及待的问:“你知道柏青吗?” 年茗舟指了指屋内,“你不先问问他的事嘛?” 宣病疑惑起来:“那和我没关系啊——我先问柏青,你知道柏青么?” 年茗舟却看着他,眼神有点犹豫,“你和他不是青梅竹马吗?你不问问他?他这两天和阿花走的有点近。” 宣病一呆,下意识反驳:“我们是一起长大,但我不喜欢他。” “哦,”年茗舟一直瞅着他,突然懂了:“你喜欢华兄。”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宣病顿了顿,抬眸,笑了:“没有吧?” “我不知道啊,”年茗舟无奈的耸了耸肩,“但华兄肯定喜欢你。” 宣病纳闷了,“你心思居然这么细?你从哪看出来的他喜欢我?” 年茗舟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你穿族袍出来时,我看见华兄的眼神亮了一下……还有,你没发现他一有机会就盯着你吗?但每次在你看他的时候,又装作没有这件事。” 第134章 这却是宣病没注意到的了,思绪险些又被带偏。 “那个……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他连忙转移话题,“你知不知道柏青?” 年茗舟这才回道,“你说的是妖族圣女柏青?” “到底是圣女还是妖女?”宣病不明白了。 年茗舟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不重要,用得上的时候就是圣女,用不上了或者丢脸了,就是妖女——反正都是族内那群老顽固说了算。” 他的语气中带了点复杂。 宣病蹙眉,“妖族也有长老?” 年茗舟点点头,“妖族以前有人在南疆待过一段时间,他们是有一个妖力最强的王,八个辅助王管理妖族的长老。王位是母死子继制,但偶尔也会由长老们推举选人。” 宣病思考了一下,“那八长老是不是也是群妖选出来的?” “对。八长老分别是底下八分支选出来的小王。” 八分支? 宣病脑子里没有具体的概念,便问:“哪八支?” “狐、山猫、鸟、花、鹰、松鼠、鹿、狼。”年茗舟说,“以前鹿支的长老在我们这住过……大概在二十年前,它来找我们借草药蛊,但我哥……年乌卿好像没给他。” “那柏青原型是什么?” 问出这句话时,宣病的心脏跳得有点快。 这一次,他真的能找到母亲吗? 柏青真的是他娘吗? 他当年又为什么会流落人间? “柏青啊,她是白山猫呀。”年茗舟说着看了一眼他的猫耳朵,“有点像你脑袋上这个——不过我看画上她的耳朵好像更大一些,而且她的眼睛是深绿色。” 画? 宣病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抓住他,“你见过柏青的画像?在何处?我想见一见她!” 年茗舟没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愣了下,道:“在祭司处……现在那里应该归阿情了。” 第61章 多年前的婚服 到祭司堂外的时候,远远的,风里便送来了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的气味。 宣病心中倏然出现不好的预感,连忙加快了脚步,年茗舟也跟了上去。 祭司堂前,有两个南族人架了个大火盆,正在往里面烧东西,看上去像是衣物、书画一类,一边烧着,一边碎碎念: “哎呀,死人的东西,晦气死了,我碰都不想碰!” “年乌卿真是恶心。用那么多人的命为自己的私欲铺路。” 宣病脑子里瞬间嗡的一声,像炸开了,奔了过去—— “你们在烧什么?!” “上任祭司房里的遗物啊,这是规矩,”那人回道,又挑眉看他,“你是……喂!你干嘛!” 宣病下意识扑过去,但被烧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而后抬指一动,施出水诀扑灭火盆,才捡起里面的画,展开了来。 “是哪副?”他连忙问一脸震惊的年茗舟,看上去有些着急:“哪一副?” 年茗舟没明白他怎么这么激动,下意识跟着看过去,从一堆灰烬中,扯出了一副乌黑的画,“好、好像是这个,宣病,你、你手没事吧?” 他方才扑得太急,火苗不小心烧到了手,指尖有些流血。 然而宣病却并不在意,他看着手里被烧掉了大半的画,心脏倏然冷了下来。 ……没有了。 画上被烧得差不多了,只能看到半句诗—— “这写的是……君思我兮然疑作?”宣病喃喃着,蓦然看向年茗舟,“你哥和柏青什么关系?” 年茗舟摇摇头,一脸懵:“不知道,你手真的不处理下吗?” 宣病叹了一口气,有点灰心了,“没事……” “你们俩这是干嘛呢?”那族人叉腰,“遗物有什么好看的?快去把手处理了!” 宣病蔫得不想和他说话,却忽地又听外面有人唤道:“祭司大人好。” 他抬眸一看,是穿了祭司袍的阿情,而阿情身后,跟着师无治。 “龙血草是他生前留下的……”阿情走得很慢,说话也很缓,“我把它拿给你,你们趁早离开吧。” 师无治神色淡淡,“我会离开,但别忘了你的承诺。” 阿情笑了声,“要是年乌卿在天之灵知道你这样对待坑了他的仇人……” “他不该骗我。”师无治却道,“我最恨骗我的人。” 话音落,他心有灵犀似的抬起眸,目光迅速捕捉到了不远处的宣病。 他怎么在这? 师无治不自觉的快步过去,心情也放松了一些,但看到宣病指尖上的血时,周身的气息忽然冷了下来。 像冬日冰雪。 “……不过一刻钟没见,”师无治眉心蹙起,抓起他的手,“怎么受伤了?” 宣病蓦然回神,想抽回手,可师无治的手有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掐住他的手腕就不放。 师无治眯起眼睛,扫了他一眼。 宣病莫名心虚,可师无治却只是默不作声掏出药淋了上去。 年茗舟表情微妙的转开视线,心想:哦豁!华兄生气咯! 阿情扫了他们一眼,进了祭司堂。 “你刚才和她说什么呀?”宣病这才开口。 师无治:“一点无关紧要的事,你怎么来这了?手是怎么受伤的?” 宣病下意识看了眼那画,师无治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动作,前后一思考,刚想开口询问,可宣病却垂下耳朵,蔫蔫的:“……我有点困了。” 第135章 师无治一怔。 不知为何,他觉得宣病这会似乎有点难过。 “我先回去睡一会儿,你要用到我的时候再来叫我。” 宣病耷拉着耳朵,收好了那残缺的半幅画,留下这样一句话,便真回去了。 他说到做到,回去真的躺了下来,又蜷成一团,抱着尾巴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里好像有个温柔的女人在哼着童谣哄他睡觉,可他分不清是真是假,在他即将揭开那女人面纱的时候,她忽然间消失不见了。 ——宣病蓦然睁开眼睛,心脏跳得极快。 汗水湿了他的衣衫,连毛茸茸的尾巴上也好像有些湿润。 宣病抬手,摸了摸脸,发现那里冰凉一片,似乎是在梦里哭了。 ……这可真稀奇。 他还没在梦里哭过呢。 不过,他真的好想见柏青一面啊……他的娘亲一定不会像那个渣爹一样。 “宣病。” 屋外传来敲门声,是师无治的声音。 宣病一怔,还没来得及起身,门开了。 师无治一进来,便见到宣病醒了,顿了顿,眉头一挑:“吵醒你了?” 宣病刚睡醒,头发乱蓬蓬的,还抱着尾巴,像只炸毛的小卷毛猫。 ……不想吵我你敲门干嘛呀?! 他在心中腹诽,面上却还是那兴致不高的模样。 “你今日似乎不太开心?”师无治坐了下来,将他的尾巴一捞,扯过被踢开的褥子给他盖上。 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看到了宣病脸上的泪痕,立刻手指一抬,捉住他下巴,眉头皱起:“怎么还哭了?” 宣病确实有些沮丧,因此他这动作一出来,也没了平日里想和他玩什么情.趣的心,直接挣脱,十分幼稚的一口咬上去,一副很凶、别惹的样子。 但他显然忽略了师无治的无耻。 “都多大了,还有起床气?”师无治借势一口将他按下,抬起手掌,在宣病那截白皙柔软的颈上摩挲着,轻声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在祭司堂看到了什么?” 颈下的枕头硌得他后脖子酸,宣病看着压在他身上的师无治,和那双刻意伪装过的黑色眼眸对视着。 雪莲香在这一瞬包裹住了他,好像某种印入灵魂的烙印。 “……华兄,”宣病看着他,却笑了,“你怎么比我师尊的占有欲还强呀?以后我要是和你在一起了,你也会这样什么都问吗?” 师无治倏然贴近他,危险的眯起眼睛,“当然。” 宣病被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哽得说不出话。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师无治的目光扫过他,“你的一切……也得让我知道。” 宣病一点也不信,哼道:“那打开你储物玉佩的口令是什么?我要把你的宝物通通偷走。” 师无治笑了声,忽然抓住他的手,然后两人的手掌相接处出现一道白光,宣病眼前一亮,神识就被扯入了一个空间。 “偷什么偷,”师无治揪住他后颈,“抬头,这些全都是你的。” 宣病诧异的睁开眼,发现面前是九个古色古香的房间。 “这里面是……”他脑袋上好像冒出个问号,紧接着神色恍然大悟,“你的宝物库?” 师无治点点头。 但宣病却觉得他的表情像是某种奇异的兽类,在炫耀自己的领地,并很想让他深入去看。 宣病有些好奇:“我能把门打开吗?” 他还真想知道这天下第一人的宝物库里都有什么。 师无治眉头一挑,“自然。” 宣病迫不及待的上前去,推开了第一个门。 刹那间金色的光芒闪了他满眼,抬头一看,里面是成山高的金块。 还有散发着柔和光辉的珍珠、碧玉一类的东西。 第二个房间里,是一些丹药、药册之类的东西,宣病看不出具体价值,但能感受到那股蕴含在丹药里的天地灵气。 …… 越往后看,宣病越感慨师无治这三百年真是没白活。 这奇珍异宝应有尽有,世人求之不得的衣料,他拿来当地毯。 “最后两个房间是什么?”宣病走到了第八个房间。 师无治倏然一顿,想起了什么,“等等,这个不……” 宣病已经推开了那门。 乌木做成的小屋正中,是两套……喜服? 那红色的喜服大红织金,祥云纹以银线钩织,袖口处还有青色的莲花。 “……这是?”宣病疑惑了看了眼,“婚服吗?可是这里为什么有血?” 他指了指其中一套喜服的胸口,那里还破了一个洞,仿佛有一把剑对喜服的主人穿心而过。 师无治抬手按了按眉心,“这是……很久以前我在民间收来的藏品。” 宣病哦了声,但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对,藏品应该是一套的吧……这新娘的衣服呢?怎么只有两套男服和金冠?” 师无治沉默了一下,抬眸,冷冷的开口:“你的意思是,让我穿女装?” 这话可谓是石破天惊了,宣病呛了下,惊讶的看向他,下意识地说:“啊?你打算拿这个当你的婚服啊?这不是人家穿过的吗?”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比。 宣病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尾巴一摇,闭上了嘴。 第136章 “没关系,这血可以勾成新的图样,”师无治抬手摸了摸那婚服,神色不似平日里那样冷酷了,“你喜欢什么花?” 宣病眨眨眼,也凑过去,那喜服亮闪闪的,他有点想摸,“我可以摸一下吗?” 师无治颔首。 宣病立刻抬起手,摸了上去,奇异的是摸上去的刹那,这衣服好像透出了一股怪异的气息。 他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了,脑海中仿佛有记忆碎片一掠而过—— 纷飞的大雪里,林间小屋中,温暖的炉火上烘着一壶梅花酿,屋中弥漫起了一股勾人的酒香。 “你又要出门啊,”少年沮丧的声音响起,像在对人撒娇似的,“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屋中的另一人开口了,嗓音低哑。 宣病莫名觉得这声调很熟悉,下意识想抬头,可他只看到了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具。 “那么久?”宣病感觉那少年的声音好像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的,“……哥哥,那这次等你回来,我可以看看你的脸了吗?” 男人沉默了。 “第一次见面不让我看,”少年幽怨起来,“过了这么久了,现在也还是不让我看,你这是防贼呢?” “……看了又怎么样。”男人无奈了,将怀里的脑袋按回去,“还不是一样丑。” “那不一样呀!”少年说,“看了你就能摘下面具,我们之间也能少一层隔阂。” 第62章 张口 他还是拒绝了他。 宣病都好奇这人到底有多丑了,美若天仙的他一定会多看几眼,丑得惊天动地的他也照样想看。 他想跟上去,可意识却被扯了出来,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便是在师无治的怀里。 “……嗯?”他看了眼周围摆设,“怎么出来了?我还没看最后一个房间呢。” 提起最后一个房间,师无治动作一僵,似乎有些不敢让此刻的宣病知道,便强行扯开话题:“你还没说,你为何要哭?” 原本被婚服占去的心绪又被拉了回来,弥上一股淡淡的悲伤,宣病唔了声,低头,“我想……娘亲了。” 师无治一顿,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还以为,宣病是在祭司堂发现了什么呢。 “你,记得……”师无治原本想说你记得你娘亲?但临门一脚又想起自己是华宥志,华宥志根本不知道宣病的家世背景。 他暗道好险,差点露馅。 于是便思考了下,用华宥志的语气道:“你若想你娘亲,我便陪你回家去。” 宣病一顿,心头笼罩的悲伤更重了,他根本都不知道娘亲在哪儿。 “不去,”他抬眸,看着师无治的眼睛,“我娘不要我了的,我是被她丢掉的孩子。” 从他七岁起,下修界的人都说他是被丢掉的孩子。 他努力想说不是这样的,可他根本记不起来七岁以前的事,便不争执了。 可是,如果娘真的在冥冥之中保佑他的话,怎么会不让他见到那副画呢? “不是。”师无治想也不想,立刻否认,“不会的。” 他见过柏青。 ……还被柏青抽过。 大约二百年前,在一次历练中,他见过那位妖族圣女。 说是圣女,但她并未像传说中那样一袭白袍,温柔如玉,反而卷了长发,霸道又张狂,满脸金色妖纹。 还有那一手骨鞭也使得出神入化,当年历练的秘境里,他受了妖物迷惑,险些命丧黄泉。 是柏青一鞭子抽回了他的神。 本来一鞭就够,柏青生生又抽了他一鞭,还打算来第三道,结果被她身旁的男人阻止了。 那男人半面人脸,半面光彩熠熠的人鱼鳞片,有种古怪的俊秀,开口时病弱得很。 “青儿,再打就要出事了,我可不能见血腥。” 闻言,柏青的脸色瞬间缓和,对着外人和内人的态度显然不同。 师无治不信这样的女人会丢下孩子,所以应该是妖族内部争斗导致宣病流落人世。 但……这不是现在能告诉宣病的事。 如果真是妖族内部争斗,必然伴随血淋淋的现实……他不希望宣病这么快就接触到。 这个年纪,正是天真的、适合玩的时候,何必那么早卷入争斗…… 师无治心想,再不济,也得我先动手,粉饰太平了再让他看见。 反正,杀器就是用来做这些事的。 思绪不过转瞬,师无治就又贴近了他,“你怎么会突然想到你娘?” 他说话时灼热的气息混合着雪莲香,宣病耳朵莫名一烫,“就、就是梦到她了……她在给我哼童谣……” 师无治想了想,眼眸一动,“我也会。” “?!” 宣病愕然抬眸,迷茫起来,“什么?” 师无治还会哼童谣?等等,这是师无治能会的事? ……他不会三百年间,还有过孩子吧。 短短瞬间,宣病脑海里冒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想法,恍惚至极。 但很快,这想法被打消了。 师无治似乎认为自己在修炼上的天赋延伸到了歌唱上,十分自信的哼了起来。 声音响起的刹那,屋顶仿佛都掉了下来,屋外院里的花也好像在一瞬间谢完了。 宣病:“……” 宣病闭了闭眼,心说自己真是疯了,才会有点期待…… 第137章 这水平,要是真哄孩子,那孩子都得气得爬起来怒吼别哼了。 听师无治哼童谣,是对耳朵的一种折磨。 宣病的耳朵在抗议,可他的心却压过了耳朵。 其实……细听也还可以。 毕竟师无治的声音很好听!宣病不自觉的溺爱道。 他能溺爱,隔壁的南族人忍不住了,砰砰敲墙,“我的娘耶,我忍了很久了……你们能不能别哼了……” 师无治转眸,停了下来,准备细听隔壁在抗议什么,可他的耳朵忽然被宣病捂住了。 “恶言恶语,”宣病攀上他,“你不要听。” 他急着维护自家师尊,忘了自己本来就在他怀里,这样一攀,整个人都压到了师无治身上。 师无治眸子一眯,眼中闪过一抹狐狸般狡黠的光。 “诶!” 宣病只觉身体一倾,师无治已倒了下去,这动作太突然,等他手忙脚乱的反应过来时,他骑在了……师无治的,腰间。 宣病顿了顿,耳朵更烫了。 ……他发现师无治真的很喜欢他在上面的这种姿势。 前世魔宫里也是如此。 “好主动,”师无治抬手,擦过宣病的后颈,忽然说,“要自己试试吗?” 宣病耳朵更红了,甚至不敢看他。 他记得入魔后的师无治很不讲道理,说话也总让他面红耳赤。 什么终于吃进去了…… 还夸他是好孩子…… 宣病越想,耳朵越红,偏偏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只能嘴唇一动,翻身下去,扯过被褥,钻进去,“不、不试!” “出来,”师无治无奈了,“等会闷坏了。” 宣病把被褥一卷,像个卷饼,只露出个脑袋,“我不!” 师无治啧了声,捏了下那猫耳朵,“还吃不吃龙血草了?解不解妖毒?” 宣病:“……” 为什么不早说! 心里刚这样想完,他又怀疑师无治骗自己,毕竟他干得出这种事,遂抬眸,猫猫祟祟的:“那草呢?我先看看。” 见他如此警惕,师无治气笑了,“怕什么?先出来!” 宣病更不敢了,“不要,我怕你骗我出来,然后艹我。” “……” 原来你也知道刚才那种行为容易被艹。 师无治眉头一挑,“骗你作甚?不骗你。我最讨厌别人骗我,自己也不骗别人。” 此话一出,宣病整个人都一僵,随即又装作自然的问:“那、那骗你的会怎么样?” 师无治不假思索:“杀了。碎尸万段。” 宣病:“……” 宣病默默把脑袋缩进被子,心说那还不如艹我几顿呢。 一定要这么狠吗?直接杀了吗? 不想试试十九岁的他吗? 一定要杀了吗?!!还碎尸万段?! 太可怕了。宣病心想,师无治真可怕。 “怎么缩进去了?”师无治扯扯被褥,“出来,等会龙血草失效了。” 宣病只能又钻出来,瞅着他,“龙血草呢?” 师无治抬手,掌心出现了一株散发着红光的、像兰花一样的草,看起来亮闪闪的。 “……这怎么用?”宣病不太理解。 师无治指尖一动,那株龙血草变小了,递给了他:“吃。” 宣病下意识开口问:“苦不?” “我没吃过。”师无治想了想,“草药册上说可能有锈味。” 那不就是血的味道?宣病疑惑起来,“龙血草真有血呀?” “用龙血养的。”师无治答道,“我查过了,干净的。不干净的不会给你吃。” 那就好。宣病张开了口。 师无治并起指尖,给他喂了进去。 两人这套动作十分自然,仿佛共同生活过很久。 牙齿擦过指尖时带来旖旎的触感,师无治眼眸一动,倏然收回手,“……好了。你继续睡吧。” 宣病嚼着药草,那东西的效果立竿见影,他吞下药草时,耳朵尾巴已全没了。 “?”师无治要去哪里? 他疑惑的抬眸,“你不睡?” 师无治忍了忍,“你这是想让我和你一起睡?” 宣病嘶了一声,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改口:“不是!那你睡哪儿?” 师无治:“你隔壁。我们后半夜便走,你多休息会。” 闻言宣病看了眼时漏,心里莫名有点说不出的烦躁,“也就两个时辰了……你还去隔壁?” 师无治看着他,忽然轻笑了一下,揽过他,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那我不去了。” “怎么后半夜走?”宣病问他。 师无治一边掖被褥,一边悄悄的给他揽得更紧,道:“南海的门,夜晚才开。” 身上不知不觉的就被染了雪莲花香,宣病也无意识的凑过去,把师无治的手臂当枕头,抬眸看他,眼神里充满好奇:“你去过那里?说说呗……我还没去过呢。” 师无治垂眸看着他,“去过。还被打了。” 宣病一惊,下意识问:“南海的人鱼这么凶?连你都打?” 师无治眼眸眯起,敏锐道:“什么叫连我都打?” 闻言,宣病后背瞬间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急忙想找补回来,但师无治却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又接着道:“他们连海里的虾兵都打,还会把犯错的虾,碎来做饼。” 第138章 这么可怕?宣病眉头皱起,“活、活的做吗?” 师无治嗯了声,“很残忍。” “……那我去干嘛呀?”宣病忍不住缩了下,刻意将语气放软,“我才金丹,保护不了自己的呀。” 实则不然。 他接触过许多魔族的特殊禁咒,打是能打的,但魔族许多术法都挺耗命的,能不用就不用。 属于逞一时之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且,那些禁咒一用就知道他和魔族有勾连,因此,宣病很少用。 他只在魔族的面前用。 毕竟,要是被发现他和魔族有牵扯,师无治可能会给他逐出师门…… 在上修界,魔也被分为两种。 一种先天生下来便是魔,一种是后天的仙人堕魔。 前者族中有许多族内咒语,宣病听说是要有魔血才能用,但不知为何,他也能用。 难道……柏青也取了魔族的血来造他吗? 宣病心中不由得思考起来。 师无治也在思考——如果以他以前的性子,必然会说“事我平,苦我吃,难我抗,你顾好自己就行。”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仔细思考了前世宣病为何要和他同归于尽,觉得应该是自己过于独断专行,没让宣病成长。 所以这次…… “你没有修炼吗?”师无治问他,“你师尊不是会给每个弟子一份册子?” 宣病一哽,抬眸看他,没想到师无治居然会这么说。 ——这不符合师无治性格啊! 师无治应该会说“那我保护你。” 虽然他其实也不需要被保护,但……师无治是不是忘了自己在追求者阶段,这都还在怀里呢,怎么就说这种让人不开心的话?! 难道,是师无治看出来了什么吗?宣病眉头微微蹙起,怀疑自己哪里漏了馅。 师无治见他沉默,遂掐住他下巴,“你不会真没修炼吧?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宣病莫名有种被夫子查留堂课业的感觉,顿了顿,脑子里灵光一闪:“我是在想,你怎么知道我师尊会给每个弟子都一份册子……” 师无治:“……” 他的沉默更大程度的让宣病想逗他,眼神无辜起来,“你认识我师尊吗?华、兄?” 师无治抿了抿唇,忽然说,“睡吧。” 宣病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无赖,还没来得及说话,屋内的烛火就灭了。 “喂,”宣病实在没忍住,“你回答我的话呀。” 师无治闭眼,下一秒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秒睡。 宣病:“……” 又这样。 师无治不想说的时候,这嘴真是跟锯不开的闷葫芦一样。 算了,那我修炼吧。 他躺了下来,真的开始循环心法,修炼起来。 装睡的师无治顿了顿,也悄悄运转起了金丹…… 他修炼的时候,无声无息,很是巧妙。 一个时辰后,宣病大概以为他真的睡着了,忽然凑过去,屏住呼吸,吻了下他的睫毛。 “……!” 师无治心脏忽然跳的有点快,但很快意识到宣病要钻他怀里——以前宣病也这样。 便又克制住了心跳,呼吸依旧平稳。 宣病果然钻进了他的怀里,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晚安,阿治。” 然后便闭上眼,安心的睡了。 有雪莲花香的时候他总这样。 师无治都怀疑要是弄个满是雪莲花的笼子,宣病能直接在里面昏迷过去。 毕竟,宣病也很喜欢在那片雪莲花海里休息。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睛,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他忽然想起前世宣病二十岁那年的生辰。 ……还是唯一一次被他抹除记忆的时候。 那会,师无治已经原谅了宣病的强吻,也对宣病想爬床这件事进行了简单教育…… 他开始把他带在身边,但这倒霉孩子总是闯祸。 在宣病二十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四尊之一的寒云炽突然来找他。 “你那徒弟今日又烧了我的草铺子,”寒云炽一坐下,便开始吐苦水,“还和我门下弟子打起来了……以前是从你私库里扣,但这次他毁了不止一点,你想怎么算?” 师无治白日里处理派中事物,心累至极,闻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好端端怎么又去烧你铺子?是不是你那里面有什么东西诱惑他?” 寒云炽:“……” 寒云炽心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这样护短了? 还有什么诱惑他,还能是什么?! 他肯定是故意的! 寒云炽咬牙,“那他今天把守药铺的弟子打伤了,这又怎么算?” 打人确实不对。 师无治顿了顿,掐了掐眉心,“晚些时候他回来,我会狠狠地教训他。” 平日里他治下有方,对弟子们也严厉,因此寒云炽没有怀疑,十分心满意足的走了。 当夜,宣病回来时已是三更天。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今天犯了错,回来时鬼鬼祟祟的,直接溜到了自己的房间,悄悄点了蜡烛。 蜡烛映出了师无治的面容,还有那双带了点杀气的金色眼眸。 刹那间,身体比脑子快,宣病火速跪了下来。 “师尊!!你怎么在这?!” 第139章 师无治一脸冷淡,冰冷的目光扫过了他。 宣病默默垂眸,“……我知道自己错了。” 夜里地凉,膝盖直接贴着地,易感风寒。 师无治眯起眼睛,把脚下用来跪的软垫,踢了一块给他。 宣病眨眨眼,没敢想得太美好,只能咬了咬唇,“……师尊。” 师无治:“垫上。” 不然跪久了腿凉。 宣病犹豫了下,将它抽过来,垫在膝下,还是跪着。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惩罚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他还是抬起头,眼眸无辜的扯住他衣袍,“师尊,是他先骂我的……” 师无治脸色缓和了一瞬。 他就知道,宣病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 “他骂我没爹没娘,一个臭乞丐能上凌霜派是烧了高香了。”宣病沮丧的继续开口,“可是我不懂烧高香是什么意思,我就反问他,那你上凌霜派,也是给你爹娘烧了香吗?” 师无治:“……” “然后他就和我打起来了呀,”宣病可怜兮兮的揪住师无治的衣袍,“说什么我的父母还活着,你别诅咒他们,一边喊一边打,可我哪知道那是咒他父母?再说了,那要是咒的话,也是他先骂我的呀!” 师无治更沉默了,他叹息道:“烧香是祭奠死人的仪式,自然不能给活着的人烧香。” 宣病疑惑的歪头,脑袋上好像出现一个问号。 师无治越看越觉得他这模样可爱,叹道:“别跪了,起来吧。” 此刻的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觉得宣病可爱,是情意沦陷的开始。 宣病嘴唇一瘪,站了起来,但或许是没站稳,他踉跄了一下,扑到了师无治的身上。 成年男人踉跄时的分量不轻,师无治也没防备,竟真的被他扑得脚步后退了一下,还要下意识扶住宣病。 “怎么这也站不……” 一股奇异的幽香忽地在室内弥漫起来。 师无治脸色一变,循香望去,宣病怀里跌出来一朵根茎完整的、深红色的兰花,那兰花很是漂亮,上面漫着灵气,俨然是汲取够了仙人身上的灵力,要化形了。 此花名为红兰,有迷惑心智的作用。 只一瞬,师无治就明白了为何宣病一直要去烧那花草铺。 寒云炽平日里为了炼丹,会将一些奇特的药草种在一起,让人以灵泉浇灌,日积月累的,自然少不了有化形的,因此在花草铺上了灵锁。 想必是这红兰预感自己要成精,赌了一把,直接诱惑了仙力强劲的弟子前来,打开灵锁,顺便吸食仙族身上的灵气助它化形。 师无治眉头皱起,抬手一道法力光芒闪过,那株红兰的化形便被迫胎死腹中。 可那生命尽头为了自保放出的花香却越来越重。 “……师尊,”宣病的声音变得有些黏了,他忽然抱住师无治,“你好香啊。” 师无治:“…………” “师尊……”宣病抬眸,神色已经没了理智,耳朵上也泛着红,他揪住师无治的衣服,“师尊……” 师无治原是要给他一巴掌掀飞出去的,可那红兰的香气他也闻了不少,此刻竟然没有动作。 他动了动唇,金色的眼眸望着面前的宣病,鬼使神差的看着他,“……宣病,你又疯了。” 之前,宣病穿着白衣爬床的那一次,师无治也这样说他。 他还记得自己还说—— “你疯了吧?你知道我多少岁了吗?”师无治蹙眉,“我若是和别的仙族一样,现在都能生很多个你了。” 白衣素净,可那夜下了雨,雨水湿了宣病的白衣。 天时地利,师无治毕竟是个正常男人,心里当然有悸动。 只是他之前忙于修炼、又不屑于露水姻缘,才一直没有和别人行过周公之礼。 可,悸动归悸动。 师无治知道不能。 即使这是修仙界,也不能。 于是便掐住宣病的下颌,道:“你现在要是真敢爬我的床,二十年后,你会后悔的。” 为了一时名利牺牲身体,他见过太多这样自毁的人。 “……我不会,”宣病说,“我只是喜欢你呀,师尊。” 师无治以为他只是为了名利,可现在一看…… 红兰催出的,是人心底最深的欲望,不会骗人。 这小子竟然真的喜欢他?! 师无治眉头皱起,但受了红兰影响的宣病,越发放肆,他也没做什么别的动作,只是一直可怜兮兮的唤:“师尊……” 像个没有家的小猫。 师无治心里狠狠一动。 “师尊……”宣病咬住嘴唇,咬得都出血了,“我难受,头疼……头好疼……” 师无治蹙眉,忽然抬手,指尖擦过宣病的唇,“松口。” 宣病的神色越发迷蒙,似乎没太明白:“……?” “张口。” 师无治忽然说。 “你咬得太狠了。” 第63章 南海琉璃船 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宣病没有动作,唇间的血滴落到了地上。 血印染了琉璃地面,像坠落在地的红宝石。 师无治看得心脏一缩,有些莫名的心疼,忍不住伸出手,强行掰开他的唇,可宣病竟然直接咬住了他的手指—— “……!” 窗外忽然一声惊雷,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第140章 师无治心里好像也下起雨了。 春雨拂过干涸的沟壑,生出了一片绿意盎然的树,让冬日的枯枝,抽出了新桠。 “不疼吗?”师无治抬指,擦过宣病的唇,拭去血液,声音也低了下来,柔和了许多。 这场雨在他心里落得太盛,将原本只悸动了一下的种子,逼得发了芽、生了根。 就此,绵延不息。 “疼……”宣病抬眸,忽然抱住他的腰,像粘人的小兽,“师尊,我的头也疼。” 他还跪着,师无治忍不住将他一捞,抱了起来,放在就近的桌上。 宣病缩在他怀里,脑袋疼得出了冷汗,却还是想黏在师无治怀里。 见他头疼不似作假,师无治蹙眉,摸上了他的脉息。 三百年来,他不止修炼,也会炼丹,毕竟日子太长,他还不用睡眠,不找点东西给自己做的话,总觉得荒废了光阴。 因此,他对岐黄之术很是精通。 师无治原本只是顺势一摸,却没想到,一下便摸出了他头疼的缘故。 “魂魄有问题……?” 师无治蹙眉,不懂这鼻噶大点的孩子怎么会魂魄有问题,又诊了诊,可还是那个结果。 怎么会? “疼,好疼……师尊、师尊……” 宣病越来越痛苦,声音也轻了不少,显然疼极了。 师无治揽住他,输送灵力,安抚他的魂灵。 他低垂着头,宣病坐着,这个角度,他看着师无治,忽地凑近了他…… 师无治只觉得眼睫上微微一湿,回过神时,宣病已经吻住了他的眼睛。 “……师尊,”魂魄上的疼痛被灵力舒缓了很多,宣病喃喃着,又被迷了的心智控制着,“……你眼睛好漂亮,好喜欢……师尊,我好喜欢你。” 师无治其实是金眸白睫,乌色长发,虽然有许多人说过他皮相好,但从未有人敢这样对他。 他竟顿了顿,可宣病接着又吻了吻他的脸,像个小孩,表达着自己最纯粹的喜欢。 又天真又干净。 “……师尊,”宣病抱住他,他太喜欢他了,不自觉的又亲了亲,还将指尖拂进了师无治的乌色长发中。 宣病身上有股很淡的皂角香,平日里修炼时在雪莲花海里待得太久,那皂角香混合着些微雪莲花香,窜入了师无治的鼻腔。 “……够了。”师无治蹙眉,嗓音已经哑了,“宣病,我是你师尊——!” 他不刻意强调身份还好,一强调,宣病反而像更认准了这个人,抬脚抵住了师无治的腰—— “我知道……你是我师尊,别人,别人我才不这样,我不喜欢他们……” 宣病喃喃着。 他的鞋方才被蹭掉了,如今露出了肤色苍白的脚。 抵住了师无治的腰带。 “……” 师无治闭了闭眼,极力克制,在心中默念了数十遍‘我是他师尊’,我不能、不能…… “师尊……你□了。” 铮——! 师无治脑子里那根弦终于在他轻微的喃语下,彻底崩断了。 他吻住了宣病的唇,那血腥气透过彼此的相接,传了过来。 如此甘甜…… 如此,大逆不道。 师无治骂着自己,可身体的本能却让他揪住了宣病的后颈,撕扯掠夺起来。 心中的种子发了芽,长成大树,笼罩住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直到,他体内的金丹开始疼痛。 师无治才回过神,狼狈的打晕了宣病。 他第一次当懦夫。 他抹去了宣病这段记忆。 天下第一人做这点事,那是轻而易举的。 宣病翌日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还欢欢喜喜的跑来说,“师尊师尊!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辰耶,他们说可以来找师尊要礼物嘛……” 师无治蓦然蜷紧手指。 ……二十岁。 他才二十岁,师无治,你太无耻了,你竟然敢亲你自己的弟子,你明知他不是故意的…… 你竟敢主动乱.伦—— 师无治平复心绪,送了他一只可以安魂的镯子。 ……但宣病不知道,这镯子,受他的掌控和定位。 他还是舍弃不了自己的掌控欲。 尤其是将人划入自己的领域后,那掌控欲更是越来越重。 他已经变态到,连宣病的交友都要管、连宣病的衣物、发型、配饰……全都要安排。 可那时的师无治不能表达这份偏爱。 他只能无意识的存了很多想给宣病的东西,等到了那个化名的出现—— 华宥志。 一个随意分出的“身体”,甚至是随手取的名字,却给了他最大限度的自由。 他可以用华宥志的身份爱他,不受金丹管束。 而“师无治”,听起来最自由,实则束缚他最多。 这个名字,就像前世他们之间那段感情——到了最后,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弥补的方法,像已成了无治的、烂进骨髓的病。 宣病疼,他也疼。 或许乱.伦的惩罚便是如此。 师无治抬眸,从回忆中抽回思绪,望着宣病安宁的睡颜,指尖一动,还是抬手摸了摸他。 “唔…” 似乎察觉有人动他,宣病不自觉的又朝里凑了凑,睡得很香,眉头也不皱了,好像还做了什么美梦,哼哼了一下。 第141章 “……晚安。” 师无治轻轻说。 后半夜,两人的门很快被敲响了,是年茗舟。 宣病提前一刻钟醒了,语气里还有些困意,“……嗯?你也去吗?” 年茗舟点点头,“听说南海鲛人能生造身体……我也借机,为绾儿看看。” 宣病懂了,应了一声好。 但不多时,宫观棋也进来了,可他没背包袱。 宣病一瞬间就醒了,意识到了什么。 “……哥,我想了想,还是不拖你们的后腿了,”宫观棋道,“你们去吧。我再在这待些日子,就回凌霜派修炼去。” 宣病怔了下,答应了。 “我抱抱你吧,”宫观棋靠近他,“趁着华兄不在。” 宣病无奈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在也可以抱呀。” “祝你们一路顺风。”宫观棋抿抿唇,抱住他,暗下了眼神,声音压得很低:“别太信任华宥志了……你自己防备点。” 宣病更无奈了,应付着答应了。 宫观棋又和年茗舟也抱了一个,最后才离开了。 去往南海,要先传送至下修界的一处渡口。 他们离开的时候,天际星子漫天,浩瀚银河如一幅画卷,夜里还有不知名的小虫越来越多。 往后一看,南疆寨里燃着的烛火看起来星星点点的,错落有致,竟有几分万家灯火的模样。 二楼和三楼上,有少男少女在围栏上给他们摆手,那是个有些复杂的手势。 宣病看不懂,遂意识到那不是在和自己说再见,而是和年茗舟。 “孩子们在祝我们平安顺遂,”年茗舟说,“以前我悄悄离开的时候,也有人这样……不过不多,现在倒围了一圈儿了。” 语气里有些欣慰。 这意味着听了他干过那些事后,能分辨是非的孩子越来越多,老一派的顽固守旧终究会被这些孩子替代。 下次回南疆,指不定又是另一幅面貌了。 宣病眯起眼睛,“你不怪你那个……阿情姐姐?” 年茗舟一顿,知道他在问什么,笑了下,“能有什么怪的?祭司之位,能上去的人,手里谁干净啊,她只要发了誓,能把南疆管好……别像年乌卿那样就行了。” 宣病点点头,不问了。 能看开最好,和族人闹得两败俱伤可没好处。 师无治心里有些讶异于他的平静——毕竟自己这年纪,还在愤世嫉俗呢。 哦,他忘了宣病已经活过一辈子的事了。 那也正常。师无治将心中那一缕怪异抹去,没再怀疑。 “走吧。” 随着师无治抬手,一道冰蓝色的传送阵在寨外出现,那是一个原形的阵法,中间还有一朵巨大的莲花样式。 光芒晃得宣病闭了闭眼,手却被师无治拉住了。 “来。”师无治温柔道。 年茗舟见状:“……” 年茗舟灰溜溜的自己跳进去,完全没有宣病的待遇。 此刻的他还没意识到,在这趟旅程中,他还会有许多次这样的时候。 宣病心间一动,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再睁眼,鼻子比他的眼睛先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 海风的味道混着一股陈旧的、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腥气。 他睁开眼,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海,黑夜里,它看起来有些可怕,远处海和天好像连接在了一起,星光倒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但空无一船。 “这怎么坐?”宣病问他,心里却在想,难道游下去? 师无治笑了下,“快来了。” 不过刹那,海面便波涛汹涌起来,一架巨大的黑船从他们的面前出现了来。 这船从海底而来,高大无比,裸露出的小半船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圆球,艏部尖、艉部宽,艏艉高昂,两舷外拱,巨大的风帆上好似泛着七彩的光,像某种东西的皮。 帆板上布满岁月的痕迹,似乎已在船上航行了许多年。 三人上了船,船上却没有人。 “诶?没人吗?那这船怎么启动?”年茗舟疑惑的问。 宣病的目光被风帆给吸引了,看了一会,忽然发现那帆骨和帆杆都是有些泛黄的、像人骨一样的骨头。 “日出之时,会有船员。”师无治显然坐过这个船,拽住宣病的手腕,“跟我来。” 踩上甲板,入了船舱,宣病才发现这艘船的大半部分都浸在了水里,可船内却没有半分水的痕迹。 舱壁是宛若琉璃似的东西做成的,晶莹剔透,能透过此物看到海下的模样。 海下深不见底,像个黑渊。 忽然,有星星点点的青绿荧光从船外一跃而过,原来是青绿色的某种小鱼。 “哇,原来刚才踩的地方是一个岛吗?”年茗舟惊讶了,“华兄,那个游过来的东西是什么?” 他回头指了指身后,宣病也望过去,怔了下。 这整个舱竟都是那种透明的材质,舱头后方——也就是刚才他们站的那个渡口,是一座小岛。 小岛下,有一条泛着冰蓝光芒的大鱼从岛下缓缓游来,鱼尾一甩,舱壁上就沾上了许多银白色的、在海底发着光的小点,像一盏盏灯,照亮了一部分海底。 可那黑海依然深不见底。 “这海到底有多深啊……”宣病没忍住问,“鲛人是在海底最深处吗?还有这船,这船要是撞上礁石,真的不会碎吗?” 第142章 师无治这次却没回答他的话,宣病疑惑的看了过去,发现他的脸上竟然有着罕见的苍白。 “怎么了?”宣病看出不对,连忙凑过去小声问他。 师无治抬头,笑了下,“没什么……鲛人确实在海底,不过不是在这边,而是这船的终点下。走,我们去那边休息,日出时会动的。” 不熟悉他的外人看不出师无治此刻的真正神情,但宣病却能看出来他的神色有些勉强。 “…师…嘶!”宣病差点脱口而出师尊,好在及时找补回来,“那我们进去吧!” 年茗舟跟着他们,敏锐觉得华宥志不对劲,“华兄?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样白?” 师无治抬手,示意自己无碍,拉着宣病继续往前走了。 往里走,场景便不一样了,推开隔间的门时,里面终于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宣病被他带着走到了一个隔间,却也注意到了有的隔间没有门,有许多奇怪的人躺着,看起来半死不活的。 有人受了伤,身上的皮肉掉了,望上去恐怖又恶心。 有人在痛苦的喘息,一会喘、一会压抑着,下半个身体没了,舱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 透明的琉璃让这些人看起来没有一点体面和隐私。 年茗舟见此情况,也不敢问了,乖乖跟着走。 “到了。” 师无治推开一扇门,将两小只都推进去,自己也进去合上了门,还设了一个保护咒。 这间屋子里终于不是透明的琉璃了,而是木板,屋内还燃了蜡烛,暗黄的光照明了他们所在的房间。 房间里有两张简单的榻,被褥看上去干净整洁。 “别多问,如果听到有人呼救,也别管。”师无治对他们说。 宣病:“……” 这地方是会吃人吗?! “去南海只有这一条路?”年茗舟问出口了。 师无治颔首,轻声的道:“是去见鲛人,只有这一条路。” 年茗舟立刻闭嘴了,坐到了一张榻上。 “那外面那些人?”宣病也坐到榻上,“他们是怎么了?” “想找鲛人为他们治病。”师无治道。 年茗舟没明白,“为什么不找仙族?这边监察司呢?” 没等师无治回答,宣病先说话了,瞧了他一眼:“因为仙族丹药贵,而那些人看起来是普通渔民,是这样吗?” 师无治轻轻点头,坐到了宣病身边,脸色越发苍白,“鲛人免费为渔民治病,这船也是鲛人族的王设立的。” 宣病闻言忽然想到一事,“你既然去过那个地方,为什么不直接传送过去呢?” “有鲛人结界。”师无治言简意赅,眉头蹙起,似乎有些难受。 宣病没忍住摸住他的手,发现那竟然很是冰凉。 年茗舟见状知道他俩应该又要开始黏糊了,默默挪开目光,把榻中那类似折叠的屏风一拉。 幸好这榻中间还有层阻隔! 有阻隔,但还是能听到声音。宣病也清楚这一点,将声音压得很低,“你手怎么这么冰?” 没了外人,师无治直接反客为主揽住他,扣紧他的手,小声说:“……我晕船。” 宣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天下第一师无治?晕船? “晕船。”师无治是真晕,他蹙眉,不知想起什么,胃里差点一阵翻涌,但生生压下去了。 他的难受不似作假,宣病连忙把他往怀里一抱,“啊……那怎么办?有丹药吗?你晕船还要来啊?” 师无治闭上眼,“丹药没用,就这样抱会吧。” 两人靠了下去,躺着了,但这一次不是宣病靠着师无治,而是师无治靠在了宣病的颈窝。 宣病一时间心跳快了不少,心情也很复杂。 ……晕船晕成这样干嘛要来啊?怕他出事? 宣病在心里叹息。 “宣儿,”师无治合上眼,他似乎太难受了,竟然叫了师无治才会叫他的称呼,“记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都不能出去、不要多管闲事,有声音唤,别应,别好奇。” 宣病不自觉的抬手抚他头发,答应了:“……好。” 奇异的是,他第一次坐船,竟没有晕,反而很精神。 师无治会这么说,一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舱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两人贴着,宣病觉得有点暖和。 这点温暖让他眯起眼睛,心里的警惕放松了一些—— 忽然。 有什么东西挠甲板的声音响起了,伴随湿黏黏的脚步声。 宣病瞬间睁开眼,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师无治。 师无治闭着眼,好像还是很难受,但睡过去了。 “你们听到了吗?”年茗舟匆忙起身,跃过来,“……呃。” 他被这两人的姿势给惊了一下,表情茫然得不知道说什么。 “……华兄挺粘人哈。” 最终,年茗舟只能憋出这样一句话。 宣病抬手示意他安静,做口型:“回去……忘了他刚才说什么了吗?不要出去,不要有好奇心。” 年茗舟只能又躺回去。 又过了一会,船动了。 但宣病也不想睡了,他好像听到海底有什么人的歌声…… “叩叩叩!” 门被敲响了。 “有、什么、需要、吗?” 第143章 古怪的声音随着敲门声响起。 这下年茗舟真忍不住了,刚想说不用,可下一秒—— 湿哒哒的脚步声又响起了,一道白衣身影从通道里掠过,低着头,“谁有需要?” “……我…不需要…” 有小孩的声音响起了。 哪来的小孩?!宣病抬眸,惊异的发现那些隔着他们的门和屏风都不见了,不远处便是那些渔民。 渔民们在床榻上,纷纷面色惊恐。 那出声的小孩更是被随行的人捂住了嘴唇。 ——刹那间,宣病好像明白了什么。 师无治说不要好奇、别说话! “你需要什么?”白衣身形倏然凑到了那小孩的面前,“你需要什么?!” 年茗舟见它欺负小孩,忍不住要出声声讨,却被宣病瞪了一眼—— “……” 年茗舟不吭声了。 “嗯?你需要什么?”白衣身影伸出手,那竟然是一只白骨手。 说是白骨、却不像白骨,有些像鱼骨。 小孩吓哭了,随行的人也面色恐惧起来,闭上了眼,听天由命。 宣病眉头一皱,动了动唇,没有出声。 但指尖有一道悄无声息的红光从榻边飞跃而过,那是只血色的蜻蜓,它飞到了舱内无人的尽头,竟出声了:“需要!” 白衣身影嗖的一下跃了过去,似乎就是在找出声人。 血蜻蜓继续说着需要,飞得越来越快,投入海底—— 白衣身影追着去了。 年茗舟惊得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白影走了,才敢出声:“我的娘呀,这里怎么还有魔蜻蜓?!船上还有魔?” “别说话了,”宣病提醒他,“小心回马枪。” 年茗舟立刻闭嘴了。 过了片刻,确定它大概不会回来了,宣病才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师无治,方才的动静这么大,师无治都没醒? 这得多难受? 他抬手摸了下师无治的脸,有些担忧,忍不住很轻声的唤:“华兄?哥哥?” 师无治没反应,若不是他那心脏还跳着,宣病会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还没见过师无治这样呢。 宣病眉头一蹙,可下一秒某种本能让他听到了耳边有什么东西呼啸而来的声音—— 那道白衣身影竟然去而复返了! 宣病头皮一炸,年茗舟也紧张得忍不住出声,“宣……!!” 宣病反身捂住他的唇,不准他说话,目光却近距离的看清了那白影的模样。 那是个披着乱发、头颅骨化的怪物,它没有眼睛,耳朵却像鳍似的,很大一对,腰上缠了锁链。 没有眼睛、听力很好! 怪不得会分不清魔蜻蜓的声音和人! 宣病屏住呼吸,明白了为何那些渔民都捂住了嘴唇,甚至痛呼也要压抑着。 白衣怪物没有听到声音,疑惑的在舱内看了又看,忽地低头—— 它看向了师无治!!! 师无治在呼吸! 宣病心脏骤然一跳,指尖一甩,再一次出现无数血色红蜻蜓,扑腾着,在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需要……” 年茗舟惊呆了,瞪着眼睛看宣病,那神色大概是你居然是魔?! 宣病趁机松开他,示意他别说话,别管这个。 可那白衣的身影先前受过愚弄,不再吃这一套了,只见它倏然张开口,将那些嗡嗡的东西尽数吸入口中—— 宣病:“……” 淦,变聪明了! 有渔民扑腾了起来,捂住嘴指了指自己,大概意思是捂嘴!捂嘴就没事了! 宣病眉头一皱,捂住了师无治的呼吸。 白衣身影再次茫然起来,“人……人,这次怎么没有人?!怎么会——!!!苍——阿苍!!!” 它的口中突然吟唱起古怪的歌谣,奇异的宣病竟然能听懂那歌谣! 它在叫人! 渔民们慌乱起来,发出了声音,可白衣身影这一次不找他们了,只是一直唱着那歌—— 宣病连忙对年茗舟道,“你们有没有能在水里也能呼吸的蛊?!” 年茗舟身子比脑子快,人还愣着,手已经从储物玉佩里掏出了一把虫子! 也是同一瞬间,船身震荡起来,似乎有什么庞然巨物在撞着这艘船。 “啊!船要翻了!”有经验丰富的渔民看了出来,纷纷惊恐大喊,还有人扯开了旁边的门,泅浮出去! 年茗舟惊讶于宣病的预判,“你……” “别你了,”宣病脸色难看的揪过一只虫倒进了怀中师无治嘴里,“我……你记得替我保密魔蜻蜓的事!别让华兄知道!” ……其实知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他现在更崩溃的是,师无治怎么会还没醒?! 这是晕船吗?太严重了点吧! 年茗舟忙不迭点头答应,吞下蛊虫,运转起法力来,可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力量在这里居然用不了! “卧槽!这地把法力都隔绝了?!!” 还没等宣病反应过来,只听一声—— 轰!!! 刹那间船身骤然破碎,被咬去了大半,尖锐的、密密麻麻的牙齿在宣病眼前一闪而过,深海的窒息感攫住肺腑,求生本能让所有人都在逃生。 宣病屏住呼吸,也看清了那撞碎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144章 那是一条比船还要巨大的鱼,但又不像是鱼,它的外壳十分坚硬,头很尖锐、像蛇头,身长百米,尾巴一甩,便将船打碎了,彻底吞入腹中! 年茗舟惊呆了,从未见过如此场面。 宣病也脸色难看起来,可下一秒,那东西竟冲着他们来了! “……” 卧槽! 宣病下意识扯住师无治,游了起来。 等下,他记得自己不是不会游吗!怎么突然会了? “卧槽!”年茗舟更惊了,“你腿怎么……” ——宣病也呆了。 他的腿,竟然化为了一条深蓝色的、波光粼粼的人鱼尾巴。 在海里看起来还挺漂亮。 宣病:“……” 娘,你在哪儿,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几族混血? 这也是妖毒吗,这不可能吧?他恍惚的抱住师无治,快速游着逃跑。 鱼怪也游了过来,尖锐的牙齿一张开,那血盆大口仿佛能一下子吞掉二三十个人! 年茗舟被吓得疯狂游动,顾不得什么体面了,但很快就有些体力不支了—— 这鱼怪和宣病都游得太快了吧啊啊啊—— “宣病……我完了……”年茗舟不敢歇息,断断续续,“我感觉我更适合当人……” 宣病一听就知道他这是要游不动了,一咬牙,折回来拽住他的颈子衣领,飞速游动。 怀里抱一个,手上拽一个,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累过。 但他莫名的觉得这片大海熟悉,原以为深海里会有许多礁石,或者恼人的小鱼来烦他,可事实是除了身后这一大只追赶着他的鱼怪以外,别的竟都没有。 ……也可能是被这大鱼吓得跑了。 宣病心里走着神,却没有影响半分鱼尾的速度。 倏然,那道在船上若隐若现的歌声又响了起来。 “从前没有光阴……没有日月……混沌初始……深海虽开……鲛心无主……” “来……回来……孩子……” 宣病终于听清这歌,下意识想,这歌真是难听! 还不如师无治哼的童谣呢! 对了,师无治……宣病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自己的脖颈上有东西在发光。 那是……温泉里师无治给他的那颗牙齿? 怎么亮了? 他灵光一闪,拽下那颗牙齿做成的项坠,那物一离身,那飞龙的身影竟然出现在了海底—— 不,只是幻影。 宣病呆了,没想到那是颗龙牙。 也就是这一瞬,飞龙幻影蓦然出声,朝那鱼怪怒吼:“退下!” 同一时间,师无治睁开双眼,竟是金色。 乌发金眸白睫,彻底变回了师无治的模样。 “师尊!”宣病没忍住叫了声,“你终于醒了!!!” 师无治眯眼,“……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宣病:“……” 坏了,忘了伪装了。 鱼怪被飞龙的幻影吓得停下,但随即又咆哮了一声,却不敢张口吞过来了。 “退下!”飞龙幻影仍然咆哮,“本座是远古之龙!尔是卑贱鱼怪!” 宣病再度:“……” 师无治还有点晕,转眸一看,却听那蠢龙又大叫着—— “天地之主和山神就在此处,尔若还不退下,便粉身碎骨!” 宣病惊了,下意识看向师无治,晕晕乎乎的年茗舟也终于醒来,但他一醒来直接对上了师无治那双冷意横生的金眸,吓得又晕了。 鱼怪竟也有人的思想,身影倏然闪过,同样怒吼—— “老子奉命逮的就是轮回中的天地之主!!!” 与此同时,宣病尾巴一痛,腰间也被狠狠扯了出去—— 他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看到了鱼怪的牙齿,还闻到了一股腥臭的气味。 ……草,死鱼,我不是天地共主啊啊啊!!! 还有你到底在奉谁的命逮人啊! 逮错了知不知道? 我只是个不知道混了多少血的普通人啊啊啊啊。 第64章 补药啊我不当人鱼 年茗舟觉得这个海底很魔幻。 他甚至怀疑这个海底的海水有毒。 不然怎么一觉起来,好朋友宣病不见了,亲爱的华兄变成了天下第一人师无治…… 旁人都崇拜师无治,他却巴不得避而远之,因为他讨厌自己看不透的人,更讨厌热脸贴冷屁股还没得到反馈的感觉…… 但是,年茗舟想到了这段时间的南疆,想到宣病和师无治的相处方式,又开始怀疑自己会被灭口。 师徒乱.伦,这可比他和绾儿过火多了。 怪不得宣病当时听了他的事,露出了那种表情。 敢情……干过这种事啊。 年茗舟闭了闭眼,心如死灰的等着被灭口。 ——事实上,师无治根本懒得理他。 他不敢相信,宣病在他面前竟然也会有被掳走了的一天。 他甚至没来得及抓住一抹残影,宣病的身影就已经被抓着消失在了茫茫深海中。 好在宣病戴了那个他送的镯子,还乖乖的戴了这么久,没取下来。 看来占有欲也不是没有用处。师无治自我安慰道,下次应该换一个更漂亮的给他戴上,或者偶尔可以把宣病关进屋子里……烙上自己的印子。 镯子和他的法力相呼应,很快定位到了宣病。 第145章 师无治揪住年茗舟的后颈衣领,拎小孩一样,嗖的一下身影就闪了出去,如同一道闪电。 年茗舟颈子被勒得痛,但他不敢说。 命苦。年茗舟哀哀怨怨的想,幸好没让妹妹出来受这苦。 妹妹就该只享福的呀……等等,华兄,啊不,掌门,你胸膛好像在发光? 年茗舟畏畏缩缩的开口,“掌门……” 师无治:“叫华兄。” “华兄……你心脏在发光,”年茗舟小声说。 师无治:“没吃饭吗?大声点。” 年茗舟:“……” 年茗舟气沉丹田,“华兄!你胸膛为什么在发光?!燃起来了吗?还有那个,那个你抓疼我脖颈了,能轻点不……” 师无治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啧了一声,“心脏是同心印在亮,脖颈上……你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怎么养妹妹?” 年茗舟先是沉默,而后诧异,“同心印?你竟然能给自己下这咒?” 同心印是一种恋人之间心意相通才能烙下的痕迹,在一个人的心脏处,若是思念某人,或见到某人,心脏都会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 他的灵魂一出现,便知道是谁来了。 无论他长什么样,都能被这印子认出来。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是烙在灵魂的,无论投胎转世轮回多少次,都会有。 但这个印子,只会出现在用情更深的那一方。 年茗舟脑海里有个很可怕的想法,犹豫道:“华兄,你、你先喜欢宣病吗?居然不是……那个,嗯,宣兄先喜欢你么……” 师无治:“这是你该问的吗?” 年茗舟立刻闭嘴。 随着镯子指引,二人很快来到了深海海底的一处宫殿。 那宫殿通体是晶莹剔透的琉璃所制,在水中泛着粼粼的光,入宫时,外层有一道乌黑色的结界。 师无治蹙眉,放开了年茗舟。 “你去开。” “?”年茗舟惊呆了,指了指自己,“我?” 师无治颔首。 “为何?”年茗舟没懂,下一秒,师无治指了指结界上忽然出现的几个血红大字,那玩意甚至还不停的闪动着—— 金眸乌发白睫者,不得入内。 年茗舟:“……”这是以前有恩怨? “这怎么开?”他看师无治,“华兄,你以前来过这里啊?” 师无治嗯了声,指了指宫殿上的一处缺口,“知道那怎么来的吗?” 宫殿的东南处,有一个残缺的口子,看上去很多年了,似乎是被强大的法力冲开,导致无法修补。 “我冲破的。”师无治淡淡的开口。 年茗舟:“……” 娘耶!要是被发现了,鲛人不会把我一起打死吧?! “跟着我施法,”师无治又说,“我怎么做,你怎么做。” 说罢,他先并起双指,在空中绘下了一个白色咒语。 年茗舟照猫画虎的弄了个,那结界很快就被撕开了一条小口。 他还以为师无治要变回华宥志的模样进去,没想到他竟还是这样光明正大的化为一道幽光,进入了那结界。 ……这就是天下第一吗?这么嚣张? 年茗舟恍惚了一下,快速跟上师无治。 宫殿内的人不似仙族那样白衣黑衣,而是穿得五颜六色、衣料质地十分漂亮,上面镶嵌了许多珍珠。 全是半人半鱼的家伙。 眼看师无治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年茗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连忙抓住他,说:“那有人啊,华兄!” 师无治:“这些侍卫是瞎的。” 年茗舟一愣,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他们的双目都空洞无神。 那这还起什么巡逻作用?! “海底阴暗,并不是每个地方都会亮,他们待久了,许多都是瞎的。”师无治说,“只有彻底化为鱼形的时候,才会恢复光明……过来,闭上你的嘴。不瞎的来了。” 他揪住年茗舟,躲进宫殿檐下的视线盲区。 来的是一溜一溜有着漂亮尾巴的人鱼,分为青紫色尾巴和蓝紫色尾巴。 他们的手上捧着各式各样的盒子,像是去献礼。 同时还不忘了碎碎念。 “你们去哪儿?”有疑惑的人鱼碰到了他们,“这是拿了什么?” “给王的献礼。” “他上个月才过了两万零三十岁的生辰,怎么又要献礼了?” “他要成亲了。” “成亲?他不等那位殿下了?……算了,等了两万年,要我看,他也是等够了。” “不,他们说就是那位殿下回来了。” 这话一出,尾巴为青紫色的人鱼们惊呆了,“回来了?那我可得快去找找珍宝,献过去……” “也不用太贵,他们现在只是重新订婚,再过一遍海神的眼。” “不说了,订婚宴应该要开始了,快迟了!我们走!” …… “华、华兄,你怎么脸色忽然这么难看?”年茗舟看着他的脸,还是头一次在师无治这张脸上看到这种神色。 师无治金色的眸子里映出几分危险:“那位殿下极有可能是宣病。” 年茗舟愣了下,忽然想起刚才的魔蜻蜓,他望了望师无治,决定不说。 要是知道宣病修魔!师无治肯定会把他赶出师门的! “不能让他过海神的眼。”师无治喃喃,“那是个邪神。” 第146章 他这话说的很小声,可年茗舟耳朵里面有加强听力的蛊,闻言诧异:“为什么说他是邪神?” 师无治沉默不语。 ——因为他两百多年前来的时候,那玩意非说他是古山神,还要把他杀了。 师无治能忍?当然不能。 他念动咒语,冲破桎梏,损了人鱼的宫殿,冲出去了。 但他不得不承认,那邪神的力量和他不相上下。 宣病怎么可能打得过?会不会有危险? 而且万一那个两万年的老不死,是个比他还好看的人…… 师无治暗暗咬牙。 “问那么多作甚?走。” * 宫殿之内,琉璃榻上,一名有着深蓝色尾巴的人鱼半裸上身,躺在那纯白泛光的榻上。 他的眼睛上蒙了黑色的丝绸,比寻常男人还白上两个度的手臂垂在榻边,深蓝色的人鱼尾巴上不断地洇出血液,一看便是被咬伤的。 忽然,琉璃做成的门被推开了。 一条有着黑鱼尾巴,披散着乌色长发的男人游了进来,俊俏的脸上布满着急。 “苍鲨怎么敢把他咬得那么重?他……” 男鱼顿了顿,呼吸一顿,“谁给他戴的这个?” 他的声音似乎太大,榻上的人被吵醒了,动了动。 宣病迷迷糊糊的醒来,第一感觉却是腿疼。 腿怎么了? 他睁开眼,一片黑暗,竟有些分不清时间,身体的本能让他伸出手,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恐慌—— “师尊…?” 但这话一出,他忽然又想起了这不是在魔宫,想到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这不是前世。 “……谁在那里?” 宣病声音有点哑,敏锐察觉他的前方有人,抬起手,掌中出现一团黑色的魔息,直直地打了过去! 黑尾人鱼一游,迅速躲开,那魔息撞上了琉璃殿门,竟将门砸出了裂缝。 没想到他攻击力这么强,黑尾人鱼呆了呆:“殿下?” 殿你家爹。宣病暗骂,怎么这么多人都爱叫他殿下? 好端端的族主也不叫,非要喊殿下。 谁要当殿下,他要当主人! “你是谁?”宣病下意识想抬手摸眼睛,可是那玩意扯不下来,只能作罢:“我眼睛上是什么?” 黑尾人鱼呆了呆,连忙游过来,“我帮你解开!” “你别过来,就这样解。”宣病很是警惕,掌心又出现魔息,“是你让那鱼把我逮回来的?” “这样解不了,而且你尾巴受伤了。”黑尾人鱼无奈的说。 宣病眉头蹙起,“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我不信你们!而且我根本不是鱼,尾巴也是你们搞的鬼!” 黑尾人鱼眯起眼睛,身影一闪,掌心中突然出现一只琉璃手铐,拷住了他的左手。 宣病头皮一炸,刚想用右手反抗,可好像有什么东西桎梏住了他的仙力。 他的眼前也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扯了下来,也听到了那人的呢喃,“怎么一点也不像以前了?” 什么以前? 宣病动了动手,看到了那只琉璃手铐,眉头皱得更紧了,“放开!” “你不乖,那只能这样让你乖了。”黑尾人鱼掏出一支七彩色的珊瑚,慢慢捏碎成粉,落到了宣病那被撕咬得鲜血淋漓的尾巴上—— 刹那间剧痛袭来,宣病倒吸一口冷气,面色扭曲起来,这玩意没有无痛版吗?! 见他如此,黑尾人鱼笑了,“这倒是和以前一样……” 宣病不想和他说话,面色冷酷。 “这里是鲛人宫殿,等会王会过来,”黑尾人鱼又说,“可别用你那诡异的红球伤到他,那样他会伤心的,他等了你很多年。” 宣病依然不说话,心里却在怒骂,等个鬼啊等,要是师无治找不到我,那才会真着急呢! 想到此处,宣病眉头皱得更紧了,瞥了眼自己的人鱼尾巴。 他现在在想自己是要爬着走还是怎么走路。 还有这宫殿,怎么这么奇怪? 这座宫殿似乎是仿造人间宫殿建筑,但通体却是琉璃似的、泛着银光的材质,桌子也不像人间那样是木头,而是奇形怪状的大珊瑚。 榻上没有雕花纹,但往里镶嵌了不少珍珠。 “参见王上……” 殿外有下人的呼声忽然响起,宣病被迫收回思绪,抬头看过去—— 那是一条尾巴比宣病目前见过的人鱼都要大的人鱼,他皮肤颜色略深,眼眸是蓝黑色,白色长发微卷,面容却刚毅俊秀,一股正气。 “宣儿。” 他唤了一声,“海底震动时,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宣病眯起眼睛,警惕起来:“别叫那么亲密,我不认识你。” 男人倏然身形一闪,掐住他的脖颈,“你、再、说、一、次?” 身后是坚硬的榻,宣病被掼了一下,疼得嘶了一声,脖颈上的手也在微微收紧。 宣病火噌的一下就起来了,自保的本能让他一拳掼上了那大尾巴鱼的腹部—— 赤手空拳,没有仙力,但他的力气也不容小觑。 那地方肉眼可见的青紫了一块,看上去就疼。 可那大尾鱼却好像根本不在意,只是冷笑一声,“你总对我这么狠心,我就应该宰了你的尾巴!” 黑尾人鱼被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摁住那大尾巴男的手臂,迫使他松开了宣病的脖颈,“冷静些,他没有记忆,会这样对你是正常的!” 第147章 “正常?”大尾鱼冷笑,“不,他只是和以前一样,根本不看重我,才会对我如此狠心!” 宣病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懂这人的怨气到底从何而来。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有点疼。 那里肯定红了。 毕竟他皮肤一直很容易红,前世在魔宫里,师无治也总喜欢把他全身都亲上吻痕,美其名曰烙印。 “殿下,你忍忍,”黑尾鱼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瓶子,往宣病脖颈上抹了抹,“等订婚宴过,他就不会这样暴躁了……” 宣病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东西?订婚?” “你手腕上是什么?”大尾鱼目光一顿,看到了宣病手上的镯子,突然又跃过来,看清的那一瞬,他脸上的神色忽而变得无比恐怖—— “脱下来!” 宣病觉得莫名其妙:“凭什么?这是我的东西!” 大尾鱼咬牙切齿,抬手就开始强制脱那个镯子—— 宣病反应很快,下意识想抬腿跑,可忘了双腿已变成鱼尾,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到地上。 大尾巴鱼冷笑着拽住他,强迫他抬起头,“还想跑?本王告诉你,我们儿时便有婚约——你既然回来了,那就要和我成婚,成为鲛人的王后。” 宣病一身反骨,挣脱他掐住自己的手,冷笑道:“王后我不稀罕,王位我倒可以考虑一下!” 大尾巴鱼沉默了一下。 “可以。只要你和我去见海神。” 宣病一愣,回过神—— 不要啊,我只是随口一说! 我不要当鱼呀,我要当人! 当鱼和师无治就不是伦理的问题了,是物种问题!!! 第65章 他是未婚夫,为师是什么 这么执着让他去见海神指定有诈。 宣病眼眸一垂,思考了一会方才他们的前言后语。 “婚宴,何时开始?” 他如今力量被限制,不可硬来,那会吃许多苦。 小时候吃的苦够多了,他现在可一点也不想吃苦。 大尾巴鱼一顿,黑尾人鱼也没明白怎么忽然问这个了。 “还有,你们叫什么名字?”宣病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 “我是黑礁,王名宁寻。”黑尾人鱼连忙说,“殿下,您现在记不起来没关系,见过海神以后,就能记起来了。” 宣病心说哪有那么好的事,指不定是你们强行往我脑袋里塞记忆,最后说我喜欢这大尾巴鱼、让我和他成亲呢。 天上不会掉馅饼,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喜欢上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师无治不算。 师无治那是长得太优越了。 再说,其实第一面,他也没特别喜欢师无治…… 宣病忽然想起昏迷前师无治的眼神,心里有些打鼓—— 师无治会来找他吗? 算了,不会的话,就悄悄联系魔族吧。 第一脉那个偶尔会给他下达任务的老大会管他死活的。 再不济还会来收尸嘛,魔族讲究入土为安。 想到此处,他也不慌了。 他就不信他要是死了,师无治看见尸体能心平气和? “那先给我找件衣服,有点冷。”宣病看向黑礁,理所当然的指示道。 他还是能分出谁更好说话的。 那大尾巴看起来就不好惹,宣病不想理他。 黑礁连忙游了出去。 宁寻自从刚才他开口后,眼神便一直充满怀疑,那目光太明显,宣病有点如坐针毡。 “……你又在搞什么。”终于,宁寻说话了。 宣病抬眸,一脸无辜——他最擅长这副表情,简直炉火纯青。 “你不是说让我和你订婚吗?我答应你了啊。” 宁寻倏然凑近他,“你以前不是这样,你以前宁死不屈。” “……”宣病顿了顿,所以以前是民间那种小话本里的强制爱吗? 算了,他还是更倾向于宁寻有病。 “衣服拿来了!”黑礁游回来,还拿了瓶药,脸上的神色十分欣喜,“殿下应该还不适应鱼尾,要不吃点药变回双腿?”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宣病眼神一亮,像是得到了心爱之物的小猫,伸出手:“给我!” 黑礁正要递过去,宁寻却忽然夺过了那瓶药,收了起来,靠近了宣病。 “不会走?”他眯起蓝黑色的眼睛,“本王抱你。” 奇异的是,宣病此刻脑海里划过的想法却是—— 滑溜溜的鱼尾抱着真的舒服吗?不舒服吧? 鱼尾不算腿吧,那爱抱就抱吧。 “这,”黑礁犹豫的看了眼宣病,发现他神色里没有拒绝,便过去给他将衣服披好了,还不忘了碎碎念的骂:“也不知道谁脱的你衣服,还蒙眼睛,色鱼!” 宣病嘴角一抽,不懂这有什么好色的。 宁寻却已然靠近他,伸出手把他抱了起来。 宣病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尽力缩减手臂空间,丝毫没有要攀上他脖颈的意思,仿佛把宁寻当成一把御剑飞行的剑。 这姿势显得两个人像仇人,而不像即将订婚的恋侣。 宁寻:“……” 黑礁咳了下,却提醒:“宴会要开始了,王上,别耽误时间了。” “?”宣病疑惑的看向他,不知道宁寻为何停下。 宁寻咬牙,快速游了出去。 第148章 外面的世界和宫殿里不同,上方是一眼看不见天的顶,各色小鱼在其中游来游去,泛起美丽的光辉,宫殿内许多地方都长满了奇形怪状的彩色珊瑚。 忽地,一只透明的、圆形的,有着十来只绳子似的脚的鱼出现了,那圆鱼很漂亮,发着白色的圣洁光芒,亮晶晶的。 宣病不由自主被吸引了,没想到乌黑的海底竟会有这样一处堪称世外桃源的地方。 婚宴的举办地点在一处露天场地,安了许多珊瑚桌,桌上的琉璃盘里盛着各类鱼肉、还有深红色的饼。 宣病忽然想起师无治的话,说那些是成精的、会说话的活虾做的饼,顿时抿紧嘴唇。 这傻x可千万别叫他吃这些东西。 底下是珊瑚桌与坐垫,但鲛人王的王座却不一样,那王座是由一颗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珍珠拼成的,宽得能坐下两人。 宁寻将他放在座位上,宣病不习惯用人鱼屁股坐,不自觉的抬手靠了靠宁寻。 这动作似乎抚慰了宁寻的心,他竟然笑了。 ……呃,笑起来没师无治好看。 宣病心想。 宁寻却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他看向台下来了满满当当的鲛人族族人,勾唇一笑—— “拜见王上。”黑礁像个太监,站在宁寻旁边,起了个头。 底下的鲛人顿时拱手,纷纷跟道:“拜见王上!” 宁寻大笑,“免礼,免礼!” 族人们松了手,却个个都瞅向王座之上的宣病,那些目光里透着好奇、警惕、欣赏,什么情绪都有。 他们太在意台上传说中的宣主,没注意到队伍最后,那巨大的珊瑚后面,藏了两个人。 “咦,”年茗舟诧异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宣病怎么坐那么高去了?” 师无治面色冷漠至极,不想说话,手指却攥紧了。 年茗舟眉头一挑,有些好奇师无治现在的心境,又道,“华兄,你现在在想什么啊?” 师无治金色的眼眸中出现一抹危险,扫了他一眼,带了些杀气。 “……”年茗舟立刻低头,不敢问了。 王座上的宣病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眸一望,台下却都是人鱼。 错觉吗? 宣病收回目光,手却忽然被宁寻攥着举了起来! “今日,是我和宣主订婚的日子——你们都知道,我等了他两万年,两万年……在海神面前许下的誓言早已失效,如今,我将重新唤醒海神,让它确定宣主的身份!带回鲛心!” 宣病一个字也没听懂。 什么海神?鲛心? “还望诸位配合我,献出你们的鱼丹之息!重新唤醒海神!”宁寻脸上带了些狂热之色,“海神早就承认了宣主的存在!想必先前海底的震动大家都感受到了吧?那是它在欢迎宣主!” 底下的鲛人族闻言纷纷对视一眼,而后,竟然同时伸出手,放在了胸前,念动了什么奇特的歌谣—— 宣病又没听懂。 这都什么和什么? 黑礁却拿出了一颗水晶球,那球浮到了族人面前,没过多久,那些族人的胸前出现一抹红色的烟雾,飞入了水晶球里。 一道又一道,很快把水晶球染成了红色。 宁寻更兴奋了,“好……好!尔等忠心耿耿,这赤诚之心,海神会看到的!” 黑礁收起了水晶球。 宁寻转头,像变了一个人,含情脉脉的看着宣病,“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将不再是你的未婚夫,而是和你拥有了真实名分的王……不,我是你的王后。” 宣病:“……” 宣病觉得他今天的疑惑简直比上半辈子的疑惑都要多。 他一脸茫然,宁寻却好像被气氛感染,捧上他的脸—— ……居然想亲我? 宣病立刻不动声色退开了一下,装作没坐齐整,摔了一下,借势扶住那珍珠靠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隔得特别远,仿佛能放下两个黑礁。 他才不会和不喜欢的人这么暧昧! …… “他们在干什么?”年茗舟小声的再次问。 师无治眯起眼睛,“在唤醒海神,想让海神确认宣病的身份。” “啥身份?确定了会咋样?”年茗舟疑惑。 师无治额头青筋攒动,“大概会死。” 他对那个所谓的海神没有半分的信任,毕竟那玩意儿曾经想杀了他。 “?!!”年茗舟惊呆了,“那怎么能让宣病去!快让他跟我们走呀!” 师无治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拿出两颗易容丹,“吃掉。这东西可以让你短暂的长出鱼尾,变成鲛人。你可以借此去问他们分体之法,看看能不能把你妹妹分离。” 年茗舟敏锐的听出话外之意,“你要去何处?” “救他。” 师无治吞下丹药,身体立刻隐形了。 “……罢了,”宁寻喃喃,不强求亲宣病了,而是又看向台下,台下的鲛人已经在献礼了。 宣病蹙眉,想了想,宁寻应该不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不答应他的话,便开口了:“要回去。” 宁寻一顿,果然十分担忧的看过来,“怎么了?” “困了。”宣病抬手揉了揉眼睛,垂下眼睫。 黑礁见状迎了过来,提醒道,“王上,珊瑚粉虽然有治尾巴的作用,但也确实会使人感到疲惫……不如,我先带他回去?” 第149章 宣病非常配合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宁寻眯起眼睛,掏出那瓶药,“可以。让他自己走回去。” 宣病求之不得,可紧接着,宁寻掏出了一副琉璃手铐,亲手给宣病拷上了。 “……” 就这,还说爱?还等了两万年?怕不是别有所图? 宣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好歹手铐里弄点羊绒贴下呢,前世在魔宫里,师无治都不敢让他这手腕直接碰到冰冷的铐子…… 宣病一边腹诽,一边跟着黑礁回了先前的宫殿。 果然还是人类的双腿好使。 “殿下,”黑礁说,“您别怪王上,他也不好受……” 宣病越来越觉得这人像话本里的太监,表面上却装作一副宽容的样子:“我知道,你退下吧……我真的有些困了。” 黑礁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宣病趁热打铁,利用他的愧疚,吩咐道:“别让人来吵我!” “是。“黑礁合上殿门,游走了。 重新拥有双腿的宣病终于有了自由的感觉,他转身看了眼琉璃殿门,发现那门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在干什么后,顿时松了口气。 可是这手铐…… 他皱眉,低头研究了一会,努力用师无治教过他的、逃脱捆仙索的术法冲了冲那手铐,可那些术法每每一靠近手铐,他的力量就受到了很明显的桎梏。 “天杀的,到底怎么解开……”宣病气得恨不得咬这手铐两口。 要不用魔的试试? 宣病犹豫了一下,刚想出手,腰间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束住了他,身子也重重地被按在了那厚厚的琉璃殿门上—— “谁?!” 他警惕的抬头,面前却没有人。 宣病:“……” 不对啊,那腰上怎么感觉有东西梏着? 等等……是他的错觉吗,空气中,有一股雪莲花的味道? 难道是…… “…师尊?”宣病轻轻地喊了一声,语气有点怀疑。 话音落下的瞬间,熟悉的雪莲花香彻底包裹住他。 宣病感觉自己手上的手铐碎掉了,但手却被举过头顶,按在了身后的琉璃殿门上—— “你还是,”师无治眯起眼睛,望着手下这完全在他掌控之中的小徒弟,微微低头,咬住了宣病颈间的衣衫,叼开半截,咬上那截锁骨,“……这么熟悉我。” 他一手按着宣病的手,抬腿抵住门,迫使宣病只能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另一只手掐住了宣病的腰。 “……!” 宣病心跳瞬间快了许多,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师无治,他那双金色的眼瞳中弥漫着一股秋后算账的危险。 “师、师尊……”他莫名有些心虚,“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师无治抬起放在他腰间的手,掐住他下颌,“然后让你和那个人鱼成亲吗?” 宣病抿唇,慌乱的垂下眼睛,“这,这可没有,我没打算和他成亲。” 师无治早在宁寻抱着宣病进去时,心里就已经醋得发疯,此刻哪有理智听他解释? “宣病,我问你,”他的脸凑近宣病,两人的距离咫尺之遥,撅嘴就能亲上,“……他是你未婚夫,那为师是什么?” 宣病一怔,好像从中闻到了一股醋味。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眸,“……你还有脸问我?是谁假装成华宥志骗我的?我还没和你算账,你先和我算上了?” 师无治向来是没理,也会强行找出理,他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也喜欢上‘华宥志’了?一口一个哥哥,叫得那么顺口——” 宣病恼羞成怒,挣了挣被师无治钳制住的手,但师无治的手却越发用力,根本就不给他挣开的机会。 宣病气急,抬眸时神色有点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占理,还能被师无治倒打一耙。 怪他书读少了么! 师无治简直是个大坏蛋! “……要哭了?”师无治敏锐察觉,低了头,声音柔和了几分,“怎么外人面前那么犟,在我这几句话就哭了?” 宣病恨死他了,挪开头不想和他说话—— 这动作激起了师无治骨子里的恶劣,掐住他下颌,吻了上去。 要是在前世,这招定然百试百灵,一哄就好。 可这一次,宣病却没有反抗,乖乖的被他亲着。 唇齿间有了点泪水的咸涩味道。 师无治:“……” 完了。 他分开和宣病的唇,松开了钳制住他的手,却还是让他这样坐在自己大腿上,声音更是温柔了下来:“好了……我的错,是我强词夺理。” 宣病不说话,泪水啪嗒啪嗒的掉,也不瞪他了。 那小模样格外招人怜,师无治无奈了,抱住他,“是哥哥的错,哥哥只是……有一点点吃醋。” 宣病这下终于有反应了,抬眸,咬牙切齿,凶道,“老子又没和他亲,就被他抱了一下,都没像抱你那样抱他,这有什么醋的?!” 说是凶,但哭腔太重了,根本没有凶的意思。师无治听得心疼,一边啄吻他,一边小声的认错:“是我小心眼……别哭了,等会变成人鱼可就是掉小珍珠了。” 宣病一哽,还是忍不住控诉,“对别人笑一下你也要醋,说几句话也要醋,你醋缸转世吗?” 师无治吻去他脸上的泪,嗯了声。 第150章 哭着的人说什么都对。 宣病又不想和他说话了,尽管心里有万般疑惑。 他原本想问姜荷、想问他和周挽尘成亲是不是因为要帮他治病,可他现在就是不想和他说话了。 师无治不爱他吗?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这个问题前世或许他会怀疑,现在却不会了。 自从前几天他知道华宥志是师无治后,就不再怀疑了。 因为师无治变成华宥志时对他的温柔贴心不是假的,在魔宫里对他的溺爱也不是假的。 那些随时随地都给他的宝物、细心温柔的编发、每时每刻对待自己和旁人完全不同的溺爱…… 可是师无治这个人好矛盾。 从前世开始就好矛盾。 总是我行我素、想问的问题怎么也问不到答案,想和他说理智的东西,他只会默不作声的“为你好”或者说“你不用担忧,我会处理”。 但处理的结果又不告诉他,想再追问,他就只会用亲昵来蒙混过关。 同时,宣病也有些害怕另一件事。 他怕师无治知道,他其实并不纯白无辜,其实和魔族有牵连。 更怕他知道那不堪的杀人犯的过去。 ……要不,就借机断了吧? 宣病心里划过这样一个想法,可心脏先否定了他这个想法。 他的心跳得太快了,根本没办法忘了师无治。 “……不掉珍珠了?”师无治忽然开口,又亲了下他的脸,再次道,“是我的错……猫猫大人原谅小的吧?别让小的成为没猫要的野人,好不好?” 宣病耳朵骤然一烫,被这温柔亲昵的语气叫得心软。 天下第一的师无治……竟对他这么说话。 他忽然觉得,或许也不能全怪师无治。 他自己耳根子软也是事实。 “嗯?”见他神色松动,师无治趁机又说,“乖乖……” 宣病手指一蜷,终于抬眸赏了他一个眼神。 “宣主,你休息了吗?” 忽然,宁寻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 宣病瞬间头皮一麻,强烈的羞耻席卷了心,师无治却是一顿,反应过来那是谁后,吻住了他—— 带着滔天的醋意。 “……!!” 宣病挣了下,发出轻微的响动,师无治又恢复了那副桎梏他的模样,将他的双手按在了琉璃殿门上。 唇齿交接间,宣病脸红心跳,皓白的手腕被按在琉璃殿门上,无端的让人羞耻。 骨子里最原始的恶劣是改不了的。 宣病又一次意识到这一点,眼尾绯红起来,唇却还被师无治轻轻撕咬着。 他甚至还坐在师无治的大腿上。 “……休息了啊。”宁寻叹息,“其实,刚才我不是故意掐你的……” 他大抵觉得这样趁人睡觉道歉很有意思。 宣病却根本无暇听他到底在说什么,他承受着师无治的亲吻,某种诡异的、刺激的情绪占据心扉。 ……明明可以反抗,为什么不反抗他? 宣病被吻得有些迷糊,他快要窒息了。 师无治亲归亲,能不能别咬了…… “算了,我还是进来和你说吧。”外头的宁寻忽然说。 宣病瞬间挣扎了下,眼眸瞪大了,师无治也一顿,他分开和宣病的唇,却没有松手,而是理所当然的道:“让他滚。” 宣病:“……” “告诉他,你听到了,你困了,”师无治低声教道,“不要来打扰你。” 宣病眉头蹙起,他咳了下,努力让自己声音正常的开口—— “我听到了!”他心脏跳得快了起来,将声音压得有些睡意,“别来吵我,我……太困了!” 宁寻准备推门的手一顿,收了回来。 毕竟刚才宴会上,宣病很给他面子,还靠住了他…… 罢了。 珊瑚粉确实也有安眠之效。 “你好好休息。” 声音从殿外传来,似乎渐渐远去了。 宣病松了一口气,可师无治又作妖了,看着他,忽然问,“他抱你的感觉好,还是我抱你的感觉好?” “……” 又来了又来了,宣病心中腹诽,前世也这样,总是用华宥志的名义这样说话。 “你是怎么抱他的?嗯?”师无治凑到他颈间,像兽王轻嗅猎物,语气却好像是单纯的好奇:“也是这样吗?” 宣病一怔,微微低头,耳朵又烫了烫。 由于姿势的缘故,他现在是双腿岔开坐在师无治大腿上的,姿态很是亲昵。 “……我刚才都是鱼尾巴,怎么可能这样……”他抬眸看着师无治,耳朵更烫了,神色有些闪躲:“我只这样坐过你的腿……” 师无治眼眸一暗,松开了他的双手,抱住他的腰,简直喜欢极了这纯洁无辜的模样。 只会对他才有的情态。 宣病垂眸,掩下眼中神色,心里却有点悲伤。 师无治是真吃纯洁无辜的这一套啊…… 那以后要是发现他杀人,两面三刀的,还会这样抱着他吗? 真的要把他碎尸万段吗…… 宣病有些沮丧起来。 可下一秒骤然的失重感传来,师无治突然揽起了他—— “!”宣病惊得什么东西也想不了了,无意识的靠住他的肩,“你做什么?!” 第151章 第66章 被师尊抵桌子上了 “抖什么?” 师无治揽住他的腰,自下而上的和他对视,语气轻飘飘的:“害怕啊?” 失重感让宣病抱紧了他的脖颈,垂眸看他,有点疑惑:“怕什么?你要炸宫殿吗?” 他只是觉得师无治把他举太高了有点不自在而已,怎么就怕了? “炸宫殿倒不会……”师无治金色的眼眸一动,眼神一寸寸的扫过宣病扶在他颈上的手腕,逐步往上,在少年那张白皙无辜的面容上扫过,像准备咬噬猎物的猛兽,“……但别的,我可不敢保证。” 他这眼神极有攻略性,宣病头皮一麻,下意识又喊:“师尊……” 他大概是想提醒师无治他们之间的身份,师无治却眯起眼睛,眼神危险起来,轻笑一声,“现在这样叫,你是在助兴吗?” 宣病一怔,紧接着眼前一闪,身体也好像被坠到了什么柔软的床铺上,他回过神,却发现这里竟然不是那琉璃宫殿了。 而是有些像他在上莲殿的寝居。 还有一股很重的雪莲花香。 宣病躺在榻上,一时间真没反应过来这是哪,刚想抬头问,可师无治扑了上来,开始疯狂的吻他。 “…!”宣病推开他,“等等……这是哪里?” 师无治向来一丝不苟的衣衫有些微乱,闻言低笑一声,托住他的身体,抱到怀里,让他坐着。 “你猜猜?”师无治抬手掐住他下颌,强迫他的目光扫过屋内,“……猜对了,师尊就给你一个奖励。” 宣病犹豫了一下,看了下屋内,“上莲殿?” “错。”师无治咬住宣病的耳朵,吻着他的颈间,好像很沉迷于他身上的味道,“再猜。” 雪莲花香和宣病身上的、像檀香一样的气息混在了一处,让他一闻便很是安心。 ……他是我的。 师无治心想。 宣病没躲,眉头皱了皱,却怎么也想不到正确答案,气道,“不猜了,我不要奖励了——” “第九个房间,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这里面是什么吗?”师无治终于停下了亲吻,看着宣病,“……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宣病一怔,想起了前不久那个储物空间,眼眸倏然睁大了,转眸看他。 那金色的眼眸里带着些许欲望的眼神让宣病莫名耳朵一烫,想躲开,可师无治掐住了他的下颌,不让躲,就让他这样看着自己。 “……为什么要来这里?鲛人怎么办?”宣病转移话题,“他们不会发现吗……” 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很明白,在修为高深的人手下,他们储物空间是可以放人的。 宣病只是有点不明白,师无治对他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是要做什么。 “他们不会发现的,我们只进来几个时辰。你方才都说困了……谁还敢不识好歹的打扰你?”师无治道,“而且,那珍珠琉璃榻太硬了,你睡着不舒服。” ……哪就那么娇气了? 分明是因为你占有欲太强,不想我在别人床上吧?宣病在心里吐槽他。 “这床也硬啊,”宣病一边找借口一边思考师无治现在要做什么—— 可师无治仿佛看出了他的心虚,笑了一声,“金子打的,能不硬吗?想不想看看这屋里别的东西?” 宣病有点想,但他的本能告诉他这可能会有些危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就有这样的感觉。 于是只能垂眸,看师无治放在他腰间的手。 却无端的想起了师无治掌心的薄茧。 ……他就说不能经常和师无治待在一起,不然总想起前世那些不可说的东西。 “说啊,”师无治却咬了一口宣病的锁骨,“想不想?” 宣病莫名的觉得他像一条迫不及待想展示自己宝贝的龙。 小时候他听人说,龙也很喜欢收集珍宝。 “那就看看呗。”宣病如他所愿,“但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 这种一进师无治的房间就会脚不沾地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师无治也太喜欢抱他了。 师无治显然不会,依然我行我素,这一次还变本加厉,从背后抱起他,像抱孩子似的。 “抬头看看?” 宣病心里正五花八门的想着东西,一会想师无治到底为什么长好看,一会想和师无治练腹肌,一会又想师无治到底想做什么,闻言才收回思绪,抬眸一看—— 这屋里不知何时亮起了明亮的烛火,他看到屋里挂了很多画像。 也看出这间屋子和他在上莲殿那间其实并不一样。 他的那个房间没有这一间宽敞,却摆了书桌和待客的桌子,还有一些杂乱的东西,但师无治藏着的这个房间却没有像那样。 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宽榻,一个衣柜,一张宽得奇怪的长桌,长桌后还有个博古架。 架子上塞满了书和卷起来的画,桌上放了文房四宝。 “桌上是什么?”烛火有些飘忽,宣病看不清那些画像,又不想再问,只能又转移话题,“好像摆了画?” 师无治笑了一声,抱他过去。 这让宣病莫名感觉自己又上了他的当。 桌边的烛火照亮了那幅画。 画上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埋头在写东西。 绘制此画的人技术很好,上面的人活灵活现,坐着的人金眸乌发,写东西的人绑着潦草的高马尾,但神色愤愤。 第152章 是师无治和他。 那应该是在很久以前了……前世他犯错,一脸苦大仇深的抄门规,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些小字,抄的时候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在骂定门规的人。 他太执着于自己的情绪,竟不知,原来师无治的目光一直在看着他。 宣病忽地有点惊恐—— “看清了吗。”师无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宣病喉间一动,觉得另外的那些画像上应该有更可怕的东西。 “你也太记仇了吧?”他没忍住侧头问师无治,“我只是骂了一句制定门规的人呀,值得你画幅画记下来?” 师无治:“……” 宣病忍不住了,继续控诉,“你这人真的很奇怪,以前我就想说了——一边联姻一边招惹我,现在还会把这种小事也画下来,你脑子……没毛病吧?” 师无治:“………” 他眯起眼睛,忽然按住宣病的脖颈,将其贴在画上,自己也凑到他耳边,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恻恻的:“宣病,你最好不是在装不知道。” 画卷上有股雪莲花的气息,身后也是师无治的气息,宣病耳朵一烫,“我怎么……!” 他眼眸倏然瞪大了。 从这个角度看那幅画,竟然变了模样。 画上的宣病坐到了桌上,抬脚踩住了师无治腰间的…… “……”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宣病迷糊起来,他怎么不记得? 他什么时候这样衣衫凌乱的踩过师无治? 这么坏,师无治没弄死他吗? “现在清楚了吗?”师无治的身体和他紧贴,嗓音变低了,温柔了一些:“……宣儿。” 宣病被他叫得头皮发麻,衣衫也乱了。 鲛人族给他找的这件衣裳薄如蝉翼,却有流光溢彩的质感。 薄得……好像能感受到身后人贴着他的、那跳动的心。 宣病脸上更烫了,“你什么意思?” 师无治摸着他的后颈,从颈划下—— “喜欢你的意思。”他贴着宣病,吻着他的脖颈,说,“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想和你成亲、想让你无论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都找我告状、让我为你出头的意思。” 宣病躲了躲,修长的手指抓皱了那副画,声音有点不稳:“可、可你不是和周挽尘成亲吗?不是更喜欢他吗?我不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吗?” 师无治越听越眉头皱起,忽地把他抱上桌坐着。 这动作猝不及防,宣病的指甲不小心将那画划破了一点。 “谁说的退而求其次?”师无治眯起眼睛,冷漠道,“我宰了他!” 宣病回想起上莲殿时,有点犹豫:“……我说的啊,你当时也没反驳。” 师无治一顿,忽然想起了是哪一次了。 书阁。 可他当时都说了不喜欢周挽尘了,宣病这理解能力…… 师无治抬眸,彻底无奈了。 徒不教,师之过。 “所以要宰我吗?”宣病有点茫然。 师无治疼他都来不及,怎么会宰他,他抓住宣病的手,将他从桌上一拖,顺势把他的手揽上自己的脖颈。 这动作太快了,宣病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师无治抓着揽住了他的脖颈,那双金色的眼、格外俊俏的脸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宰我。”师无治抬手圈住他的腰,“……都是我的错。” “宣病,从来都没有什么退而求其次,你永远是我的第一偏向。” 宣病闻言一怔。 “已经喜欢你以后,还去联姻,是我的错,”师无治看着他,接着说,“亲了你以后,还敢抹除你的记忆,自欺欺人——也是我的错。” 宣病蓦地睁大了眼睛。 “你二十岁生辰那年,我就喜欢你了。”师无治接着说,“那天我知道了你魂魄有伤,后来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头疼,非要忍着,不愿意和我说——我都知道。” 他看着宣病,“你不愿和我说,我见不得你疼,又不想乱了你我的名声,只能半夜爬上你的床,为你用仙力舒缓头疼——而后又抹除你的记忆。”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宣病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他想起自己头疼,找了求丹殿的弟子为他诊治,可那些人都找不到原因。 他想找师无治,可又知道自己不能找师无治。 师无治太忙了,也不一定信他。 毕竟连寒云炽这种举世闻名的丹修都不明白他为何头疼,还怀疑他是否装病。 他只能回到房间,脑袋疼得想撞墙,几度想自我了断。 可他又不能死。 如果死了,魔族会前来,会疑惑族主为何死亡,第九脉的人会暴露他的身份,届时他不仅得不到好下场,说不定还会被师无治逐出师门。 师无治年少最成名的一战便是一剑屠了十万魔族。 足以可见他多恨魔。 他只能忍着疼痛。 可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师无治竟站在那里。 “……师尊?”宣病声音断断续续的,“你……” 他没说完,浓烈的雪莲花香裹住了他,他被抱住了。 熟悉的雪莲花香让他感到安宁,他的腰被师无治钳住,掌心相贴,有温和的仙力从手掌处传到了他的身上。 那是天下第一人至纯的仙力。 疼痛很快散去了,宣病很想依偎着他,可又忍住了。 第153章 他能忍住,师无治却眼神晦暗的扫过他的脸,仿佛想把他铭记在心里,又仿佛这一眼是解了多日以来的思念。 宣病一顿,恍惚间突然想到他们是有三个月没见了。 师无治忙着各派递交来的事务、忙门派之间联会。 “……师尊,你怎么来了?”宣病呢喃。 话没说完,他的唇被师无治咬住了。 “!” 他有些惊讶于向来克制的师无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师无治却只是吻他,一边牵他的手,一边亲他,喃喃道:“我会找到办法治你的,不伤你名声的办法,不让你被骂。” 语气疼惜又珍重。 宣病那时不懂,但脑袋已经不疼了,于是蜷在他怀里。 可翌日一早,他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 宫观棋问他,“你嘴怎么破了?” “啊?破了吗?”宣病摸了摸,“可能虫子咬的吧。” “什么虫啊一个月咬你三回?”宫观棋皱眉,“还有脖子……” 宣病没在意,继续修炼。 可现在想来,宣病明白了很多东西,他看着面前的师无治,“……原来如此。” ——那些没来由的依赖,好像在此刻都得到了答案。 怪不得,师无治一直都对他说,是我引诱了你。 他本来还奇怪,明明是自己一直钓他,怎么师无治的说法却不一样。 敢情师无治早就动心了。 “那你什么时候动心的?”宣病主动抱紧他脖颈,想了想,“强吻的那天吗?还是爬床那天?可那天你还光明正大的和我说大道理啊……” 师无治认真想了想,“不知道。应该是做点心那次吧。” 宣病一顿。 他没好意思说那是自己想吃,不是故意给他做的。 他只是做好以后,看着那糕点做成的花样,心间一动,觉得师无治可能会喜欢,所以故意带过去。 去之前,他猜到师无治辟谷,不会吃,却没想到他吃了一块。 然后剩下的被他自己吃了。 “……你不怪我抹除你记忆?”师无治又问。 宣病忽然明白他刚才那一连串的认错是什么意思了。 怕他怪他抹除记忆?就这? 等下…… 宣病抬眸,掐住他脖颈,幽幽道:“我们第一次,是我以为的那一次吗?” 是魔宫里浴池的那次吗? 师无治先是一顿,紧接着脸色难得出现了一点难以置信—— “我是禽兽吗?你那会才二十岁!当然是入魔后的那一次是第一!” 伦理还要不要了?! ……虽然最后也还是乱了。 宣病眉头一挑,却说:“成年了啊。那会我多水灵啊……四十岁时,我头发都白了那么多,你还说我老了。” 他现在还记得师无治说他老了。 哪有师无治老!师无治都三百岁了。 师无治挣脱他的手,眯起眼睛,“你才是最记仇的那一个……一句话,从前世记到今生?” 他说完又想起什么,“你那会头发怎么白的?半年前我身为华宥志走的时候,你不是很正常的吗?” 宣病一顿,又想起詹家那件事。 那是师无治不知道的过往。 他还有好多师无治不知道的过往。 “……就白了呗,”宣病有点心虚,立刻又转移话题,“那你和周挽尘联姻,是为了门派,为了他家宝物里的姜荷,要给我治头疼,对吗?” 他知道这件事师无治很在意。 果不其然,师无治的注意力被带到了姜荷。 “不错。”他说,“但主要原因不在你,你不要怪自己,主要还是当时周家开出的条件太多,门派里所有人都觉得没关系。” 宣病点点头。 其实细想来,他那会也没说自己喜欢师无治,没和师无治确定关系,师无治联姻怎么了。 “……呃,”宣病忽然又想起一事,默默放开了师无治的脖颈,退了一下,看着他:“师尊,我问你一件事,你说实话。” 师无治抬眸,“你是要问为何会有华宥志的身份……” “周挽尘说你不举是怎么回事?”宣病先问他了,目光扫过了他的身体。 师无治:“……” 显然他没想到宣病会关注这个,眼眸一闭,偏偏宣病还很好奇的看他。 显然很在意这件事。 “我骗他的!我不和不喜欢的人做那种事!联姻从一开始就是利益——他哥哥、包括他自己也清楚!周挽尘自己也有喜欢的人。”师无治觉得自己要气得七窍生烟了,他抓住宣病,“况且,我到底如何,你不知道吗?!” 宣病连忙敷衍点头,“嗯嗯,我知道!师尊你最行了!” 他把师无治拉回来,摸了摸他头发,像顺毛。 师无治无奈了。 “等下,”宣病听到他的那句话,又怀疑了:“那你三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道侣吗?” 三百年都没有那方面的生活,他真的会怀疑师无治是那啥有问题。 “没有。”师无治看着他,勾唇一笑,像是有一点骄傲:“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修仙先修心、再修身,最后修自己的‘能’,否则我如何担得起掌门之位?” 他本意是想说我年少时都忙着修炼去了,哪有时间谈情说爱,没曾想,宣病却恍然大悟:“怪不得。” 第154章 “怪不得什么?”师无治笑着。 宣病忍了忍,笑道:“怪不得最开始那会的你房中术那么差。” 师无治笑容一顿。 但很快,他又笑了,金色的眼眸扫过宣病,“那可怎么办呢?……要不,你现在给我练练?” 他将宣病抱了起来。 骤然传来的失重感让他的腿夹住了师无治的腰,手也重新靠上了师无治的肩膀。 宣病耳根一烫,师无治却就着这个姿态,抱着他走到了榻边。 “嗯?好不好?”师无治微微抬头,亲了亲他的唇,“小的可是把第一次都给了你啊,猫猫大人……你要对我负责。” ……你还真是能装! 宣病腹诽着,垂眸看他,叹了口气,“不行,因为真的很差。” 师无治这下真的疑惑了。 怎么,前世真有那么重的心理阴影吗? 他皱眉,眯起眼睛,果断道:“不可能。我还准备了两小时前□。” 宣病忍不住了,抬手又掐住他下巴,和他对视:“对,是两小时——但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入了魔,弄了多久?!” 师无治抿唇,显然想起来了,咳了下。 ……一天一夜。 仅一次。 “还在水里,”宣病无语了,“你自己都是处,我也处,你还选那么个地方折腾人!” 师无治啧了一声,“这就怪你自己了。” “?”宣病歪头,这种事上,他坚决不可能怪自己,“怎么就……” “是你先勾引‘华宥志’的啊,”师无治眉头一挑,将他丢到榻上,自己也凑上去—— “那二十年里,你哪一次不是故意的?” 宣病顿住了,无话可说。 “在云山的温泉里,还有其他的数不清的地方……哪一次不是故意的?”师无治眯起眼睛,“你还问为什么要在浴池?你说说呢?” 宣病:“……” 他脸上一烫,无法反驳。 云山的温泉是个好地方,泉边桃花飘落,泉里的水和烟都是奶白色。 他最过分的那一次,就是捡了泉里落下的桃花,塞进华宥志——不,现在应该说师无治了。 他把花瓣塞进了师无治的口中,指尖刻意划过他的唇,又装作脚边不稳,一下子摔在了师无治的怀里。 “石头好硌啊,”宣病还记得自己当时说,“但你的手倒是……很暖。” 他看见师无治的脸一瞬间红了,还远离了他,泅进水里。 宣病品味着他的表情,骨子里的恶劣让他追过去,天真无辜的问:“哥哥,你怎么了?” ……都是他自己做的孽。 宣病咬唇,想起前世那些事,有点崩溃。 那会他能仗着“华宥志”君子,不会日他。 但现在可不一样啊! 师无治向来是最能治他的。 师无治见到他这表情,便明白他自己也想通了,轻笑道:“请猫猫大人明鉴啊,这到底是谁的错?” 宣病不想说话,恼羞成怒,抬脚一踢。 师无治早有察觉,抓住他那截脚腕,忽地吻住了他的小腿。 鲛人们大多是鱼尾,不喜欢双腿被束缚的感觉,因此就算准备了裤子,也只到大腿。 嘴唇碰上皮肤时,宣病脑子里一炸—— “!!!” 第67章 喜欢被师尊心疼 这个吻有些湿润,那双金色的眼眸自下而上的看着他,奇异的征服欲在此刻占据了宣病的心。 尽管他知道,师无治每一次的伏低,都是为了更凶狠的东西。 他像一匹狼,蓄势待发,精明又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圈住他那看似毫无棱角、被他掌控的小徒弟。 宣病动了动唇,忽地躬身,扯过师无治的衣领,吻了上去。 他的身体柔韧性很好,这个吻并不妨碍他用长腿勾住师无治的肩。 师无治的呼吸一窒,掌心和他紧扣着,抬手扶住他的腰。 他一直知道宣病很会勾人…… 他还恨不得把那些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被勾到的人给挖了眼。 “……师尊,”宣病喃喃着,目光缓缓扫过他,“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惩罚我?” 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一口咬住他大腿上的软肉。 宣病脚趾一蜷,哆嗦了一下。 …… 从储物空间出来的时候,宣病果然嫌那珍珠琉璃榻太硬。 他想睡一会,于是靠在师无治身上。 师无治看上去心情很好,给他大腿上擦了药,那咬出的伤口还有些破皮。 “修炼到什么境界可以不睡觉啊?”宣病懒懒的问他。 他发现不睡觉真的可以做许多东西,假如魔族、人鱼族,两地来回跑,也能跑得过时间。 很方便两个身份。 前世师无治和华宥志,应当就是如此。 “大乘以上。”师无治道。 宣病默默的数了数,蹙眉,“那还有好远哦!师尊、师尊,双修可以加快进程嘛?” 师无治动作一顿,“呵呵。” 宣病知道他在呵什么,咳了下,耳朵一烫,“我刚才都说愿意了,是你自己说我年纪小……” “那你眼眶别红啊、腿别抖啊,”师无治掐他脸,低声说,“你就是故意的。” 宣病心虚地垂眸。 第155章 可能是有一点故意——但他真的挺喜欢这种被在意和心疼的感觉。 其实他不怕疼的。 “别人的体质双修或许可以,你不行。”师无治又接着说,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宣病,“你身上目前有狐族、鲛人族、人族、猫族的血,已经不能用仙族来比拟了。” 双修这种事,同族会更好精进。 至于宣病这种,还是不要试着灵魂呼应的那种修法了。 宣病疑惑的看了眼他,“你知道我混血?” 师无治叹息,想起这个,心里有点怪怪的,“我还认识你娘呢。” 柏青,如果以后真能醒来,不会把他又打一顿吗? 到时,宣病会帮谁? 师无治眯起眼睛,忽然问道:“如果我和你娘同时掉水里……你会先救谁?” “?”宣病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呆滞了一下,“啊?” 师无治蹙眉,难得幼稚:“说啊。” 宣病想了想,莫名觉得这个问题很危险,“我、我变成人鱼下去救你们?抱一个、拽一个?就像捞你和年茗舟一样……不过我好像还没有学会如何转换形态,可能会一起淹死。” “那我是被抱的还是被拽的?”师无治又问。 宣病:“……” 宣病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你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我哪句话又刺激你了?” 他寻思他刚才也没有说什么‘你没有华宥志好’之类的话啊——虽然华宥志也是师无治的另一个身份。 但前世他不知道,还被师无治捏着这个把柄欺负了好几次。 ……你情我愿的那种欺负。 不过,刚才好像是提起娘亲的事了,难道是因为娘亲? 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宣病犹豫了一下,看向师无治,谨慎的捕捉着那双金色眼眸里的神色—— “你和我娘,是仇人啊?” 师无治一顿,没懂怎么就从被打变成可能会be的世仇情节,低头咬住他的唇,“胡说什么呢,我是担心……你娘那性子,会抽死我。” 宣病一怔。 不是,他娘这么凶吗? 那要是她不允许他和师无治在一起,到时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师无治岁数大他很多,许多人的父母都不会允许孩子和相差太多的人成亲。 “那、那我先看我娘对我好不好,再决定拽她还是抱她。”宣病谨慎的道。 他才不是傻瓜,对他不好的人,他不会以德报怨。 要是像詹家那个一样,他直接不闻不问。 师无治想了想,“你娘应该挺好的。她特别护短……不过你和她长得不太像,她的面容更英气。” 或许是还没长开的缘故——宣病现在的脸更偏向少年的雌雄莫辨,即使前世长开了以后,也和年少时没太多变化。 宣病这下爬了起来,激动了,“你见过我娘,有画像吗?!” 师无治一顿,“我给你现画。” 这下宣病真诧异了,“那些画是你亲自画的?你画技这么好?” 他可没听说过师无治的画技也这么好。 师无治嗯了声,真的从储物空间里掏出来一幅画卷,放在珊瑚桌上,一刻钟不到,便画出来了。 画上是一个面容英气,卷了头发,身着黑袍的女人。 “她的眼睛……是碧绿色?”宣病蹙眉,却注意到了这一点:“和年乌卿一模一样?” 两人心有灵犀,师无治忽地想起那天宣病去祭司堂回来还哭了的事,眼眸一动—— “你去祭司堂是找你娘的画像?谁告诉你那里有柏青画像的?” 宣病犹豫了下,“年茗舟说的。但他也只是随口一提,他不知道我的母亲是柏青。” 师无治眯起眼睛,“年乌卿的屋里,怎么会有你娘的画像?” 宣病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师无治却思考起来,但很快,宣病耳朵一动,听到了什么,连忙说:“有人来了!快藏好!” “为什么?”师无治又开始了,“你怕……!” “被发现很麻烦的,”宣病把他往琉璃柜一塞,“我要先和他周旋一下,问问那什么天地共主——” 他倏地把师无治塞进去,没看到师无治在听到“天地共主”时神色变了变。 琉璃殿门开了。 门开的刹那,宣病已躺回了琉璃榻上,闭着眼眸。 宁寻没想到两个时辰了,他还在睡,眉头皱起,游了过来。 “宣主?” 宣病听出了他的声音,睫毛一动,缓缓睁开眼,一副仍然困倦的模样。 “还没睡醒?”宁寻皱着眉,忽然伸出手,搭上了宣病的手,“你现在真是不如以前了,以前的你连战半月,都不会有任何疲惫。” 宣病没听懂,抬眸看他,“什么意思?” 宁寻叹气,低下头,“罢了,见了海神,你自然会想起来的。宣主,我们去见海神吧……” 他话音倏地一顿,眼神危险的抬头,抓紧了宣病的手腕—— “谁给你解开的琉璃铐?!” 宣病一僵。 坏了,忘了这个。 ——与此同时,海底另一边。 深不见底的海域里,年茗舟吞下丹药后,果真变成了人鱼,但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他和别的人鱼不太一样。 他的鱼尾,像民间道士用的八卦图,半黑半白。 第156章 年茗舟心说好奇怪的尾巴,但一想到是师无治给的药,便又不敢奇怪了。 天下第一人师无治会坑他吗?不可能的。 思及此处,年茗舟摆动着鱼尾,游进宫殿。 这片海域里住了不少的人鱼,位高权重者住宫殿,位低者或无位者,都藏在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里。 年茗舟观察了好一会,终于发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那里像个珊瑚做成的小屋,有三三两两的人鱼从里面走了出来,还捧着珊瑚做成的盒子。 也有人鱼手上的珊瑚是软的,看起来一跳一跳的,像活着的小球, “瑾郎做珊瑚的技艺还是和从前一样,”有人鱼感慨,“真好看啊。” “是呀,不过我其实想要红珊瑚来着,但他怎么不刻红珊瑚了呢。”另一人鱼沮丧不已。 听起来,里面住的是个工匠?年茗舟眼神一转,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那几条人鱼忽然朝他的方向过来了。 年茗舟连忙躲到一颗漂亮的大石头下,藏了起来。 大石头是赤红色,他不小心用手碰了下,掌心瞬间满是鲜血! ……这石头居然会咬人?年茗舟惊了。 好在那些人鱼只是路过,并不是看见了他。 年茗舟趁着他们离开,游进了珊瑚小屋里,谨慎的不去碰那些东西,可他手上被扎破的伤口竟然变成了紫黑色,显然有毒。 “……” 不会吧,我运气这么差,这就碰上有毒的了?年茗舟腹诽,从储物空间抓出两只草药蛊,不管不顾的塞进伤口里。 然后才又进了珊瑚小屋。 他以为这屋里会没有光,没曾想一进去,屋里有一只巨大的夜明珠悬在头上。 还会变色。 珊瑚桌上放了奇奇怪怪的方形、里面有七彩色粉末,还有许多珊瑚做的小雕像。 一眼望去,那些小雕像上都刻了毛绒耳朵,像狸猫。 年茗舟虽然好奇,但没敢碰,他看了看屋内,刚想开口问有人吗,角落里便游出来一只脸上有着鱼鳞的人鱼。 他的下半身是鱼尾,上半身是人,但皮肤上有的地方是鳞片,眼睛上也戴了半块玻璃镜。 年茗舟游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上身有鱼鳞的人鱼,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忽略鱼鳞,这人长得还挺好看。 “你是?”瑾郎眯起眼睛,游了过来,“你要什么,自己在桌上挑吧。那些狸猫珊瑚不卖。” 年茗舟都不清楚这里的货币是什么,自然不会真买,他咳了下,凑近了他。 “我想、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瑾郎垂眸,耳边的鱼鳍一样的东西变成了透明色,像是合上了,不想听。 “不论什么,我都不知道。” 年茗舟没想到他如此警惕,眯起眼睛,悄悄掏出一把能操控人的蛊虫。 对着外人,他可是该狠就狠的。 蛊虫连接他本身的力量,原本爬到背上的刺青缓缓地到了脸上—— 瑾郎坐在桌后,没看到他的动作,依然拿着珊瑚,还有一柄琉璃般的薄刃继续雕刻着手里的东西。 年茗舟身形一闪,快准狠的将掌心的东西拍入了瑾郎的后背—— 他的动作太快,瑾郎来不及躲,又或许是体弱躲不了,竟真的被那蛊虫寄生了进去! “你是谁?!”瑾郎蓦然抬头,“苗疆人?” 年茗舟心说你咋还给我改名呢,啥苗疆人,老子是南疆人! 但他深知不能废话,眼见蛊虫进入了瑾郎的身体,他的唇色开始乌黑以后—— “人鱼族是不是有再造身体之法?”年茗舟发问了,“具体是怎么做的?做出来和想要的人会一模一样吗?” 瑾郎面色痛苦起来,捂住头,像是想和蛊虫的意志反抗,可最终不敌,只能答道:“有、有,但,但那需要鲛心,只有鲛心的力量能做到……你、你到底是谁?!” 年茗舟一呆,“鲛心是什么?” “是海神的心脏,得到此心者方为鲛人王——但、但那颗心早就有主了,只有它的主人能亲手取出!”瑾郎面色苍白起来,看上去怒气冲冲,“你对我做了什么……” “它的主人是谁?”年茗舟紧接着问,脸上的刺青也开始泛光,显然是蛊虫快失效了。 ……这人还挺强。年茗舟不由自主的冒出这个想法,一般人可不会这么快就挣脱。 起码也五个时辰才行。 “够了!!”瑾郎抬掌一掀,一道碧绿色的光芒掀开了年茗舟—— “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做事莽莽撞撞就算了,还这样乱审别人!” 年茗舟还以为自己会受重伤,没想到这人竟然只是恼怒的将他……轻轻的掀开? “罢了,”瑾郎皱眉,推着他,“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们这种熊孩子!” “诶诶诶别,别把我赶出去…”年茗舟连忙抱住他鱼尾,“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那个分体之法,救我的爱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人知道很多东西。 鲛心那种玩意儿一听就不是寻常人鱼能接触到的。 似乎被其中的某句话打动到了,瑾郎一怔:“救你爱人?” 年茗舟仔细的观察他的神色,连忙点头,顺便挤出两滴眼泪:“对!” “……先起来吧。”瑾郎神色一缓,拉着他,到了桌边坐下,“和我说说,你的……” 第157章 “来啦!来啦!” 年茗舟刚坐下,头顶的一个类似于钟的东西忽然响起了声音,他抬头一看,钟里弹出一只……骷髅鸟? 那鸟的皮肉全没了,只剩骨架。 “什么来了?”年茗舟疑惑不已。 瑾郎神色又变了,突然抬手,骷髅鸟顿时爬到了他的手上—— “你做什么?”年茗舟觉得这人很奇怪。 这人……在拿这只鸟,闻他? “这里!”骷髅鸟尖利的嘴啄了下年茗舟颈间的伤口,“这里!” 年茗舟抬手一摸,才发现那里是被宣病拽他逃跑时,给拽破的。 摸上去还有点疼。 “……草,”年茗舟没忍住吐槽,“老子回去就叫他把指甲剪了,这爪怎么比猫还利。” 瑾郎忽地沉默了,看上去有些伤心。 “是妖族叫你来的吗?” 年茗舟:“……” 等会,大哥,你这怨夫样是什么鬼? 他犹豫了下,“兄弟,我不是妖族的,我脖子上这个是刚才我朋友给我挖破的——不是女的朋友,是男的朋友哈。” “男朋友?”瑾郎蹙眉,“那你的男朋友呢?” 年茗舟莫名觉得这话怪怪的,但直性子如他,没察觉,只说:“他有别的事,没和我一起。” 瑾郎这下察觉不对了,想起了先前海域的震荡,“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呃,宫观棋。”年茗舟瞎扯。 他总不能告诉这人宣病的真实名字,万一刚才那个宴会上,这人也在呢? 那一听宣字,不得直接暴露了? “观棋……”瑾郎一顿,喃喃自语,“罢了,那就不对。” 年茗舟听清了他的话,犹豫了一下,“什么不对?” “你朋友的名字不对。”瑾郎抬眸,继续说,“不是我和青儿的孩子。” 年茗舟:“……” 等一下,他那好兄弟是不是乞丐来着? 是爹娘都死绝了的那种,还是流落人间不知身世的那种? “你、你孩子叫啥?”年茗舟看着瑾郎。 令人疑惑的是,瑾郎却摇摇头,“不知。应当有玉之意,但不会是观棋——观棋不语真君子,我们的孩子,应该不会下棋。” 年茗舟心说你连崽名都不知道? 他有些怀疑这个人的话,但又想起了宣病那条漂亮的鱼尾,不想放弃为好兄弟寻找身世的机会。 “……他是不是叫宣病?” 年茗舟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轰的一声,瑾郎激动得差点把桌子掀翻了。 “瑄?你真认识他?” 年茗舟眉头一挑,好像终于找到了拿捏他的办法—— 琉璃殿中。 “你衣服怎么也换了?!”宁寻脸色骤然难看起来,掐住他的手腕,“黑礁来过?” “?”这和黑礁有什么关系?宣病更疑惑了,甩开了他的手,脸色阴沉了下来:“宁寻,你一口一个主,你就是这样对待主的?” 宁寻见他如此,竟然顿住了,眼神惊疑不定起来,仿佛真的看见了以前的什么人。 他说话的语气罕见的冰冷刻薄,是师无治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隐藏在柜里的师无治一顿,好似发现了新大陆。 宣病也后知后觉场里不止他们二人,还有个师无治,于是又蹙眉,不吭声了。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宁寻危险的眯起眼睛,“你总是这样,你不爱我,你总要爱别人——上至黑礁一个侍卫,下至一个没生命的杀器,你谁都能爱?谁都能碰!却总不爱我!明明我才是和你有婚约的人!” 第68章 师无治咬住他的唇 这语气简直像个怨夫。 宣病忍不住攥紧手,压下火气—— “宁寻,你搞清楚,我是宣病!我不是宣主——我没有任何与你的记忆!你疯成这样对一个根本不认识你的人索取爱,指责我,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难得这么生气。 他也不知为何,看见宁寻的第一眼就不喜欢。 宁寻身上好像有一股很阴暗的、他不喜欢的气质。 按理来说,他对样貌好的都会格外多看一眼,可这一点不知怎么的,在宁寻身上竟然不管用。 还打扰了他刚才和师无治亲亲摸摸的好心情! 想到此处,宣病更气了,说话也越发犀利:“你这样疯,怎么会有人爱你?” 宁寻闻言脸色难看了,“你忘了你自己说过什么了吗?你说过,爱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说不是只有圣人才会被爱。恶毒、疯狂,也会被爱——我不觉得我有问题!是你鼓励我变成这样!” 宣病一怔,这话好似牵动了什么,脑海里莫名又一疼,闪过些许零碎的画面—— 那时他似乎也在和人对峙。 一道钟声响起,有道苍老的声音说:“宣儿,你是未来的天地之主。怎么可以对一个木偶动情呢?那是一个死物啊。” 云雾缭绕的金殿之上,他看见自己跪在那里。 面前摆了一只华丽的、花纹繁复的木偶。 看上去主人对它用了许多的心思。 “……它不是木偶了,”他听到自己说,“他是我的——只是我的了,只会听我的。在大战里,他保护了我,他有了自己的意识。他爱我,我也爱他。” 第158章 那苍老的声音闻言更是震怒,“爱?你懂什么是爱吗?一点占有欲就是爱了?救了你一次就是爱了?你以为这东西不会诱惑你吗?” 宣儿沉默不语。 他握住了那只木偶。 “我会把他贬谪下凡。”苍老的声音阴森至极,“剃去他在你身上吸取的神力,毁去他蛊惑你的容颜——” 宣儿急了,想爬起来,可却有神力的锁链束缚住他。 “你信不信我也去!” 苍老的声音对他的反抗不以为然,冷笑起来,嘲讽道:“你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神位。宣儿,我知道你的性子。” ”——记住。你的拥有是杀死他的刀,是你亲手杀了他。” “你过几日就和宁寻成亲,他会助你神力增进。” 话音落下,外面进来了一个看上去十分青葱水灵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锦缎流光溢彩,对着那苍老的声音也跪了下来。 “他比那木偶好看,”苍老的声音里出现一丝满意,“重要的是,乖巧,听话。” 宁寻乖巧听话? 宣病匪夷所思的回过神来,不太确定刚才的记忆是不是宁寻在搞鬼。 宁寻要是乖巧听话,那我就是天下第一乖!宣病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思绪甩去。 休想在他脑子里给他灌输这种念头。 别一副什么都是他错了的模样。 肯定是宁寻搞的鬼,不然之前怎么都没有? 说不定天地之主也是他杜撰的。 “我确实忘了说过什么,”宣病看着宁寻,“我也不是宣主,我是宣病!他和你说的什么,你自己找他去!可能我的脸长得和那个谁有点像——但性格一定不一样,你们刚才也说了我和以前很不一样了,往昔之事不可追,你还是收拾下再找个人成亲吧。” 他现在已经想通了,过去就是过去,前世得不到的、没体验过的东西,他要统统体验一遍。 纠结于过去,就永远无法专注当下的自身。 这个想法一出来,宣病忽然觉得如释重负。 管它什么宣主婚约呢,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修炼突破,还有……把柜子里的师无治捞出来。 不然,像偷情似的。 “往昔不可追……”宁寻笑了起来,“你说得好轻松啊……我等了你两万年!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怎么过的吗?” 他怒吼起来,宣病往后退了两步。 口水别溅到他呀。 这可是师无治给他买的新衣裳,上面有他很喜欢的花花=^_^=~ “那是你自己的事,再说了——你位高权重,再怎么难过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宣病淡淡的说,“这片海都是你的,你要是都难过了,那吃不饱穿不暖的乞丐怎么活?” 宁寻看上去要气死了,突然靠近他—— 活了两万年的老东西法力不容小觑,师无治瞬间出手,身形一闪,一把揽过了宣病,退出好远。 宣病一怔,熟悉的雪莲花香让他抬起了头,却听师无治道:“不高兴就不和他多说,本座和你名正言顺,他算什么东西。” 宣病顿了顿,心说你就这样出来了?! 真不怕宁寻发火了把这事昭告天下吗? 到时候全天下都知道你喜欢我了哦。 “……你是谁?”宁寻诧异的看着他,目光扫过这人揽住宣病的手,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不是黑礁给你换的衣服?” 师无治一顿,“你不认识我?” “?”宣病抬眸,表情写满疑惑:他为什么会认识你? 宁寻眯起眼睛,掌心中突然出现一把长刀,杀意横生的指向了他:“不管你是谁,你敢和我抢,我就要杀了你!” 师无治眉头一挑,嘴唇一勾,神色似乎有两分挑衅。 “你喜欢他吗?”宁寻又看向宣病,“宣主,我以为你更喜欢黑礁那样的……是我打赢他,你就会选我吗?” 宣病叹了一口气。 人鱼和人之间果然有生殖距离。 宁寻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呢,他说了多少次他不是宣主了。 “你赢了我也不会选你。”宣病看着他,“我不是没有自主性的物件,不是你们谁赢了就能得到我——我只要我喜欢的,我喜欢的人,哪怕输了、死了,一败涂地了,我也还是喜欢。” 如同前世那般,就算师无治入了魔,被世人辱骂,他也一样选择师无治。 生理性的喜欢没有缘由。 就像,师无治不嫌弃他是个乞丐、也不嫌他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家族背后的益处,依然义无反顾的选择他、保护他,教养他。 化身华宥志也要保护他。 宁寻又笑了,神色变得阴暗,眼神里滑过一抹自嘲:“这话和两万年前你跳下轮回时一模一样,你让我怎么不把你看成他?” 语气里带上了忌恨。 宣病无奈了,“我都听腻了……师尊,我们离开这里吧。那狐妖根本就是乱说,这里没有我身世的秘密。” “不准走!”宁寻挥出一刀,那刀刃带着冲天的戾气,竟令整个琉璃宫殿都震荡了一瞬—— 这点愤怒在师无治眼里简直是雕虫小技,嗤笑一声,仙剑一出,冰蓝色的剑芒闪烁着生生抗下刀意,反弹了回去。 轰! 琉璃宫殿落下了大块的砖瓦,那原本就破了个角的裂缝越来越大,像要碎开。 第159章 “你以为他会永远爱你吗?”宁寻觉得可笑,张口就挑拨离间,“你见过黑礁吗?” 宣病早已在感知到师无治即将出手时身形一闪,到了一旁的桌上,翘腿坐着,闻言脸上露出了一点匪夷所思:“我还在呢,能不能等我不在了再挑拨呀。” 师无治啧了一声,不为所动,又是干脆利落的一剑挥过去,轻蔑道: “只会打嘴炮的家伙不配与本座为敌。” 仅仅两剑,宁寻的脸色便苍白了。 宣病注意到了这一点,蹙眉,鲛人王怎么会这么弱? 难道另有隐情? 当然,他没有希望师无治被打的意思。 师无治明显也察觉到了,停下剑意,微微眯起金色的眼眸,神色中出现了些许不解。 他此刻甚至还没有用全部的力量。 “呵!”宁寻抬起头,“你怎么不打了?好奇黑礁和他发生了什么吗?” 师无治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两万岁了就这点修为,怎么,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宣病一噎,忽然怀疑自己再这样不思进取下去也会被骂。 他知道师无治这句话只是单纯的疑惑和鄙夷一个两万岁的人为何这么弱,可落在宁寻耳朵里则不然。 他觉得师无治被刺中了,在恼羞成怒的嘲讽他。 因此,宁寻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和黑礁,上过床。” “……” 怪不得这蠢货这么怨怼又这么疯。 宣病嘴角一抽,遂又觉得不对劲,眼神从怀疑变到鄙夷:“你是说你的心上人和别人上过床了,你还把那个‘别人’留在身边当侍卫?嫌帽子不够绿吗?” 他就差把你脑子没毛病吧——写在脸上了。 宁寻冷笑,神色又疯狂起来,“白天侍奉旁人,晚上就被拖入水牢惩戒,以泄心头之恨——我为何不把他留在身边?” 宣病眉头蹙起了。 “什么时候睡过?”师无治忽地问。 万万没想到他会开口,宣病一愣,反应过来了什么,突然看向他—— 不会吧,难道他真是宣主转世? 师无治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师尊,你什么意思?” 师无治:“问问而已。” 宣病却惊疑不定起来——师无治不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的性子,和他完全没关系的东西,他从不多给一个眼神。 宁寻注意到了他的神色,眯起眼睛,额头青筋攒动,握紧了刀。 ……他说十句话都动摇不了宣病半分。 凭什么这人一句话就可以? 宁寻简直要咬碎了牙,“就在两万年前的洗尘宴上——你不信的话,可以检查黑礁体内有没有神力啊。” “我不在意。”师无治却忽然看向宣病,身形一闪,“走了。” 宣病一怔,紧接着耳边似乎有风声呼啸起来,身后远远的传来宫殿倒塌的声音—— “师尊我们去哪…!?” 师无治忽然咬住了他的唇。 带着一点突如其来的醋意。 第69章 宣儿这是你爹 海底的光不如人间,有些幽暗。 宣病整个人都被他按在怀里,他怕宁寻追来看到,便躲了一下。 没曾想这动作不知又刺激了师无治哪根神经,直接抬手按住了他的后颈,掐住少年那截劲瘦的腰,唇齿间的动作越发凶狠蛮横,那力度简直想要把宣病就地吃掉。 “……!!” 不行呀,这里是在珊瑚石后面,不是储物空间! 宣病蹙眉,察觉出他的不对劲,犹豫了一下,用了前世的法子。 他没躲了,而是揽住他的脖颈,抬手抚住了师无治的发丝,笨拙的承受着这个吻。 像给师无治顺毛一样。 明明看起来弱势的是他,可不知怎么,这一刻,宣病莫名觉得师无治才是那个更不能没有他的人。 师无治一顿,彻底回神,终于放开了他一些。 但也没放开太多。 他活了三百年,体型和力量不是宣病能比的。 宣病被他环在怀里,像只被藏起来的小兽。 “……你这是,真的被他的话挑拨到了吗?”宣病小声的问他,眼睛眨了眨。 师无治闭了闭眼,微微叹息,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自己刚才突如其来的发疯。 但他还没思考出什么东西,便见宣病又动了。 “我都说了只喜欢你呀,”宣病放软声音,主动抬头吻住师无治的唇,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师尊……我只喜欢你呀,不喜欢他们。” 他可最清楚,师无治要怎么安抚了。 只是不知,如果以后他杀人的过往暴露出来……这招还管不管用。 但至少,现在是管用的。 ——师无治明显顿了顿。 他弯起手臂,让怀里粘人的宣病坐在自己的手臂上,金色的眼眸里出现一抹怔忪。 像是被宣病的话给打动了。 宣病不太会亲吻人,大多时候都是师无治引导着他亲,那样不会磕到牙齿和鼻子,也不会有半点奇怪。 但今天的师无治却不吭声了,似乎还有些不高兴。 宣病磕到了两次牙,有些无奈了,他分开了唇,抬眸看他,“我不会亲了……师尊,你教教我嘛,怎么让你不生气?” 师无治眉头一挑,目光却放到了不远处—— 第160章 “……宣、病!” 宁寻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宣病一僵,疑惑的转眸,没明白这人怎么没被埋在宫殿里。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刚才主动亲吻的动作被宁寻看到了,耳朵蓦然烫了烫,想从师无治怀里躲开—— 可下一秒,师无治倏地在宁寻面前又吻住了他! “!!!” 真是醋精转世。宣病无奈的想,但也没躲开。 宁寻果然恨极了,掌心倏然出现一团蓝黑色的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向了他们—— “宁寻!你在干什么?” 一道冰冷严肃的声音传来,师无治终于舍得松开了宣病,宣病也连忙跳了下来,看向那出声之人—— 那是一只脸上带着鳞片的人鱼,耳朵是透明的白色,抬掌抵住了那团火焰,神色冰冷至极。 “嗨!宣病!华兄!” 年茗舟从鳞片人鱼的身后也游了出来,看上去很高兴,“我我我找到分体之法了!” 师无治没想到误打误撞还让他真找到了,眯起眼睛。 这是什么被命运眷顾的天选之子。 年茗舟游得慢,来时显然没看见他俩亲亲,一把揽住宣病,神色十分自然:“我说我找到把妹妹分离的办法了——哦对了,宣病,这个人叫玉瑾,他说他是……” “叔父?”宁寻倏然打断了他们的话,他眼神有些迷茫的看着面前的鳞片人鱼,“你怎么在这里?” “叔父?”宣病敏锐地听到了这句话,看向那脸带鳞片的人鱼。 不知为何,那人鱼听到这声音竟然一僵,有些不敢回头。 年茗舟也迷茫了,“啊?” 师无治无比自然的揽住宣病的腰,淡淡的道:“或许是人鱼族的内部争斗吧。” 他太喜欢抱宣病了,导致宣病也养成了他一揽,就主动抱住师无治脖颈的习惯。 年茗舟被他们俩这亲昵的姿势一噎:“你们俩一定要这么黏糊吗?宣病,你知不知道那人鱼是谁?” 宣病一无所知,抬眸时神色无辜,“谁呀?” “他是你——” “叔父!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宁寻却又一次打断了年茗舟的话,脸色难看起来,“你知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把宫殿都打塌了!” 玉瑾蓦然回头,看向宣病,似乎在求证是不是真的。 宣病眨了眨眼,十分无辜:“冤枉啊,是他先打我的——他还拿那个铐子铐我呢,手都勒红了,我师尊为我报报仇怎么了?” 他说着把手腕一露,上面果然有两道红痕。 “你看,都这样了,我师尊向来心疼我,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呢?” 师无治忍住嘴角,不让它上扬,心中莫名有些终于被依赖了的舒爽。 “不错。”他道,“若非宁寻先伤本座的徒弟,那宫殿也不会塌。” 玉瑾看上去呆滞了一下,目光扫过他们俩这亲昵的姿态,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最终看向宣病,有些不理解:“……现在的师徒,都能这样抱着坐在手臂上了?” 年茗舟:“瑾叔,这个说来有点复杂,刚才没来得及告诉你——” “胡说八道!!!”宁寻又一次打断他的话。 年茗舟:“……” 草。 “我分明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你!”宁寻愤怒极了,指着宣病,“是你自己不吃那虾饼!你说要睡觉我也让人送你回去了,怎么就伤害你了?!” 宣病鄙夷的扫了他一眼:“但那铐子不也是你亲手拷的?我还有鱼证虾证呢——你把他们叫上来,让你家这位叔父评评理。” “啥鱼证?”年茗舟注意力瞬间被带偏了。 师无治:“人证物证的意思。” 年茗舟恍然大悟,又看向宁寻,果断站在了好朋友这边,“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吧?!瑾叔,宣儿不会骗人的!你看他这样,怎么可能会骗人?肯定是你这侄子有问题!” 玉瑾一顿,看向宁寻,“他说的是真的吗?” 宁寻敏锐察觉到他的偏向,眯起眼睛,立刻变了态度,显然刚才也不是真的尊敬。 “玉瑾!别以为叫你一声叔父,你就真是我叔父了!” 他掌心又一次聚起蓝色火焰,显然又要出手。 “你以为只有你能唤醒琉璃火吗?”玉瑾淡漠的出声,掌心出现一团更纯粹的蓝色火焰,光芒也更大:“好侄儿,你要试试吗?” 宁寻一顿,不甘的放下了手——这该死的玉瑾。 若非血脉压制……若不是我还没有得到鲛心,我必将你也碎尸万段! 他心头狠话放了一堆,嘴上却什么也不敢说,只垂下头,“叔父……” “退下。该如何修理便修理去,”玉瑾道,“单子送去珊瑚屋,自会有人接收。” 宁寻攥紧手,身形一闪。 “琉璃火是什么?”宣病疑惑的看向师无治。 师无治也不知。 年茗舟嗐了一声,刚想开口,却见玉瑾来到了宣病的身前。 “是鲛人的防身心火,很厉害。纯血鲛人比混血鲛人的心火威力大些。我是宁寻的二叔,他母亲不是鲛人,因此他的力量敌不过我。” 宣病恍然大悟,眉头舒展开来—— 师无治也眉头一挑,却忽然察觉玉瑾瞪了他一眼。 ……他和这人鱼好像没仇吧? 第161章 几人间的气氛忽地怪异起来。 年茗舟想起了什么,连忙在玉瑾身后给宣病使眼色,大意是让他快从师无治身上下来! 真是的!以前没抱过吗,天天黏着! ……他绝不承认自己有忌恨的意思。 如果可以,他也好想让绾儿如此依赖他。 年茗舟在心底叹气。 “?”宣病注意到了年茗舟的眼睛,微微歪头,“你眼睛抽筋了?” 他穿着上好的月牙白锦缎袍,头发半束,插了支镶嵌着金色宝石的小簪,样貌很是水灵,再加上年纪不大又样貌好的缘故,那双眼眸里带着疑惑、脑袋一歪,便格外可爱。 饶是玉瑾,也忍不住心间一软。 年茗舟闻言却是一哽,伸出手指了指师无治,秉着兄弟情意,示意你快放开宣病—— 玉瑾突然开口,“你和你师尊的关系怎么这么好?” 他希望刚才的感觉只是错觉。 ……哪有师父这样抱徒弟的?还坐手臂上,抱小孩呢? 宣病眉头皱起,“你们人鱼族这么喜欢挑拨关系吗?刚才宁寻才说完,你又来?” 他才给师无治哄好呢。 年茗舟闻言双手合十,做祈祷状:罢了,兄弟我努力了,希望你别被你爹打得太惨。 背德,师徒,你师尊还比你大三百岁——如果是我,我爹娘在黄泉之下得把我抽成骨架。 年茗舟忍不住闭眼,不忍见接下来的惨状。 “不挑拨,”玉瑾竭力温柔,露出核善的笑,“只是看你和你师尊这模样,不像普通师徒……他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就当你师尊了?” 不知为何,这温柔的声音让宣病莫名信任了,下意识说:“那你错了,他可大了——三百、呃……三百零十九?” 他都有点记不清了。 玉瑾:“…………” 年茗舟瞬间一副完蛋了的表情。 “三百零十五,”师无治无奈了,“别凭空给我长岁数,待会你又嫌我老了。” 年茗舟咳了一下,努力拯救兄弟不被打死,连忙编道:“瑾叔,俗话说男大三抱金砖,男大三百那就是抱金山——华兄对他挺好的,你看看他、他那衣服,拍卖行八百万一件,那龙皮软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玉瑾冷漠开口:“缺这八百万吗?” 宣病闻言不乐意了,他见不得别人说师无治坏话。 他身形一闪,到了玉瑾面前,叉腰,“你什么意思?非要挑拨是不是?!” “宣、宣病,”年茗舟声音都颤了下,“你、你还是退到华兄身边吧,不然我怕你被抽……” 师无治敏锐察觉不对,正要迎身过去—— “宣儿。”玉瑾低头看他,忽地说:“叫爹爹。” 宣病:“……” 师无治难得的僵住了。 周围气氛忽然一片死寂。 师无治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宣病终于抬眼了,他退到了师无治身边,眉头皱起,看着玉瑾,却道:“凭什么?” 几人一僵,师无治也顿了顿,眯起眼睛。 “你养过我吗?抱过我吗?教我写过字吗?”宣病却看着他的眼睛,丝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着,“凭什么这么义正言辞的让我叫你爹?” 玉瑾一怔,这才发现,这孩子看似穿得这样柔软,内里却不是个绵软的性子。 年茗舟抬手,“等下——” “我没爹。”宣病打断他的话,“我只有师尊。” 他扑到师无治怀里藏着。 师无治抱住他,金色的眼眸抬了起来,看向了玉瑾。 玉瑾看上去要碎了。 师无治抬手拍了下宣病的背,本想吻他颈间,但转念一想玉瑾还在,便止住了动作。 年茗舟挠了挠头,“这,瑾叔,你这……呃,你说要带我去找鲛心的事,还算数吗?” 玉瑾深呼一口气,“算数。他身上确实流着柏青的血,我的血在和他呼应。” 宣病一僵,师无治敏锐察觉,悄悄传音问他:“宝宝,要不要收你进储物空间?” 传音只有他们俩人能听到。 宣病埋在他怀里,“不。” “给你开个影像,在里面也能看外面。”师无治体贴的说。 他以为宣病不好意思。 谁知宣病还是拒绝了,越发抱紧他,“不,不要独处。” 他从未告诉过师无治,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能独处。 即使前世魔宫,偶尔师无治不在,但师无治的气息在,有气息,就好像人也在陪他。 师无治一顿,罢了,也不是抱不动。 玉瑾带着他们沉默不语的游向了深海,很快游出了宫殿结界。 顾及着宣病的面子,师无治跟在后面,但没那么近。 年茗舟惊悚的发现玉瑾边游,水中边有珍珠似的东西,一颗一颗的。 玉瑾在哭吗?!他顿了下,连忙挤出两滴眼泪,但他的眼泪就不是珍珠。 年茗舟悟了,突然捡起一颗,凑到师无治身边去,“华兄华兄!宣病哭的时候也会掉这种价值数金的珍珠吗?!” 师无治:“……不。” 情话归情话,但宣病哭起来不是真的珍珠。 当然,如果宣病哭了,说要一个宝物才能哄好,那他的泪也能算千金。 因为师无治会给他想要的东西都买下来。 第162章 哪怕一掷千金。 “?”宣病诧异抬头,急忙证明声誉,“我可没哭!” 他只是心绪不好! “你爹哭了,”年茗舟把捡起来的珍珠给他看,“你看。可能纯血人鱼哭起来就是会掉珍珠。” 宣病一顿,怎么也没想到他爹是这个性子。 师无治倏地想起以前见到柏青,她的身边好像也是这只名为玉瑾的人鱼。 他们的脸上都有鳞片,那个时候玉瑾的性子似乎就不是很强硬。 “哭呗,”宣病明明心软了,但还嘴硬,“把我弄丢了,他该哭的。” 若是他真有个这么爱他的父亲,他怎么会沦落人间成为乞丐?还误入魔族成为族主? 他现在格外担心师无治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心思去纠结玉瑾了。 要是被发现了,师无治怎么可能还这样温声细语的和他说话? 宣病担忧得又紧了紧手臂,心里很悲观。 到时候怕是要被碎尸万段、糠都没得吃的。 呜。 “宣儿,”师无治掐他脸,低声问:“真的讨厌他?” 宣病一顿,诚实的摇头:“……没。但他上来就让我叫他爹这谁能忍?养也没养过,白捡一儿子啊?那样子还像要阻止我和你在一起?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师无治眯眼,似乎在思考怎么缓解关系,倒有些像夹在中间的男媳妇儿。 年茗舟懂了,“你就是怕他阻止你们在一起呗。” “……”宣病不吭声,又往师无治怀里蹭一下,像只粘人的小猫。 “不会!”年茗舟果断说,“我们之前聊了一下,他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华兄对你好,他就不会阻止。” 宣病哼了下:“他阻止我也不会在意。” 虽是这么说,脸色倒也缓和多了。 年茗舟仗着宣病在,没忍住问了个冒犯的问题:“你们……怎么会互相喜欢上的?” 师无治蹙眉,扫了他一眼,似乎有点不悦。 “那你怎么喜欢你表妹的?”宣病却问。 年茗舟想了想,“有天寨子里过节,要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去桥下捉鱼来烤,她拎着鱼篮过来,我就忽然心跳得很快……后来她摔了一跤,我莫名其妙的就飞过去护住她了,然后就这样了呗。” 宣病闻言忽然想起强吻那一天,他好像也是这样看着师无治,莫名其妙的就扑过去了…… “快到了。” 玉瑾的声音忽然穿插进来,宣病抬眸,发现他那对透明的耳朵刚才好像缩小了些。 难道刚刚在偷听吗? 宣病终于舍得从师无治身上下来了,下来的那一瞬,玉瑾手上出现一点冰蓝光芒,打入了宣病的身体。 刹那间,他的双腿成了鱼尾。 “这里怎么会有鲛心?”宣病问出口了。 若从天上俯视,便能看到他们的面前有一道更深的渊。 “前面是什么?”年茗舟凑过去看了眼,“坑吗?原来我们在的地方还没到底?” 玉瑾嗯了声,看向师无治——他简直不想和师无治说话,但他不能让这厮窒息在海底。 “你没有鱼尾吗?”玉瑾问他,“像这苗疆少年一样。” 师无治看向他,“没有——我的身体不能……” 等等,他岳父说什么? 苗疆少年? 他眼神瞬间一变,玉瑾却没察觉,而是僵硬了一下,无奈了。 “渊中有高压……不,结界,非鱼尾不可进。”他看向宣病,“你碰一下你师尊的脸。” 宣病:“?” “当年青儿没有鱼尾,也是如此。”玉瑾脸上出现诡异酡红,“你碰到他的脸,小声在心里念‘我自愿将两成鲛人之力借于此人,助他在海域畅行’。” 宣病眼神一亮,抱住师无治,尾巴一甩,嗖一下就亲住了他的唇—— “……”玉瑾顿了顿,心如死灰闭上眼,“我没说非要这样亲吧?” 这是正经师徒吗?! 谁家正经师徒一说碰脸就要亲嘴? “习惯就好。”年茗舟一脸安详,仿佛死了,“他们经常这样。” 唇吻上去的那一刻,宣病心中暗暗念出了咒语,刹那间一道赤红色的光芒从两人相接的地方漫了进去,师无治身上光芒一闪,下半身立刻成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大鱼尾。 “!!” 宣病眼睛里简直都要冒出小心心了,“师尊~” 玉瑾:“够了。” 年茗舟惊呆了,“凭什么他的就这么漂亮?我的就是黑白色?” 师无治抬手,似乎是想试试鱼尾,他游动了一下,不小心被旁边的珊瑚石勾去了衣衫,露出了上半身的肌肉。 “还不错。”师无治游了回来,散了长发,抱住宣病,鱼尾巴也和宣病蓝色的鱼尾缠在了一起。 玉瑾忍无可忍:“缠着下去吗?你给我松开他!还有,穿件衣服吧你!” 师无治:“……是珊瑚石勾掉的。” 年茗舟:“他故意的,珊瑚石是死的,怎么会勾他?” 宣病一呆,“可是他这样很好看呀。” “会拉肚子。”玉瑾非常平静,“把肚脐眼遮上。” 宣病眨眨眼,“不会哒,他是仙人之体,除了那个,不会有液体!” “哪一个?”年茗舟一时没懂。 师无治咳了下,揽住宣病,“别说了,我们下去吧。” 第163章 鱼尾倏然一甩,他抱着宣病跃了下去。 玉瑾咬牙,“死黄毛。” “说什么呢?”年茗舟道,“瑾叔,我们也快下去吧!” 他扯住玉瑾,跃了下去。 在海底畅行的感觉和在陆地上、或者御剑飞行很不一样。 或许是成为鲛人的缘故,四人都没觉得冷,只是发髻全都散了。 “你的玉佩为何在亮?”年茗舟追上他们。 宣病一怔,低头一看,腰带上的玉佩果然在亮。 怎么会亮? 他皱眉,内视了一圈,发现是一盏灯。 “哦,是你哥给的鲛人灯在亮。” 宣病一边说,一边拿出了灯,掌心出现了那冰蓝色的灯。 忽然,海底有一道奇异的声音响起,空灵又神秘,像来自远古。 这声音震动了大海,海面不断荡出涟漪,鱼群纷纷逃窜,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拨动了命运齿轮,宣病抬眸一看—— 海底竟然出现了一座神像。 第70章 宣主和小木偶 蓝黑色的海域下,波涛汹涌。 那座神像仿佛已经待了很久,它的身体破了,有不知名的小鱼从神像里钻出,甚至有小鱼在它的眼里做了窝,孕育孩子。 看起来竟有几分悲悯。 宣病觉得它在等人。 这想法毫无来由,但却牢牢的占据了他的内心。 他像是被神像吸引了,竟然游向了它。 一种奇异的、仿佛回归本身的感觉席卷了他,古怪的吟唱声倏然响了起来—— “从前没有光阴,没有日月,混沌初始,深海虽开,鲛心无主,很久很久以后,天上落下血雷……黑金色的神坠入大海,鲛心认主……” 宣病之前觉得难听,可这一次竟不这么觉得了,他甚至很想沉迷进去。 “来吧,来吧,拿回你的东西……”那声音继续引诱着他。 我的东西吗?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触碰上那神像—— 师无治察觉异常,正要上前阻止,可玉瑾竟然拦住了他。 “他或许,真的能……”玉瑾喃喃着,“嘘,别动。” “不是你养的,你当然不担心。”师无治冷冷的甩开他,游了过去。 这邪神以前可是想抹杀他的,他不能赌,也不会拿宣病的命开玩笑。 玉瑾瞬间呆住,年茗舟看见他的身边又在飘珍珠了。 但这一次,他没有去安慰他,毕竟宣病可是他的朋友,他也不希望他出事。 这海底未知的东西那么多,的确不能赌。 手臂触碰上神像的那一瞬,一道泛着金边的红光探入了他的身体—— “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那道吟唱的声音似乎借此看清了他如今的模样,竟有些不可置信。 宣病一怔。 “是轮回磨去了你的棱角吗……” 宣病:“……” 糟糕,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指责味。 他皱起眉头,摆动着鱼尾,看着神像—— “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我觉得现在的我很好、很适合我。” 若是他自己都否定自己的存在和性格,那人人都能来踩他一脚了。 师无治说过,要自觉矜贵。 自觉矜贵、自高身份了,才不会被欺负、也不会无意识的自欺。 那声音沉默了,忽地叹息,像个青年声音:“那你为现在而喜悦吗?” 宣病又一顿,竟从中听出一点慈爱,也莫名的更信任它。 “当然。”他眼神都亮了一下,“我的心境和以前大为不同了,当然会喜悦。” 师无治迎过来时便听到了他的话,顿了顿,刚想开口,可灵魂却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竟然震荡了一下,俊美的脸色倏地苍白起来! “?!”宣病惊了,连忙扶住他,“师尊,你怎么了?” 他现在怀疑这片海在克师无治。 师无治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没事……” 嘴上是这么说,但宣病还是担忧,忍不住贴过去抱住他,小声问:“真没事么?” 这场景原本十分温馨,可海底那巨大的神像突然睁开了眼—— 它竟然是活的! “…!”宣病也惊得眼眸都瞪大了。 神像眼睛里的那些小鱼开始逃窜,露出了被遮盖掉的、空洞的眼眶。 一道乌黑的气息从中爬出,神像竟然动了起来! 宣病也看清了它具体的模样。 它被雕刻得珠光宝气、青衣华服,只是它在这底下躺了太久,那些珠宝都已蒙了岁月的痕迹,失去了光泽。 “山神……”它说,“你又回来了。” 师无治脸色变得难看了。 “什么山神?”宣病抬眸问它,“你是在叫师无治山神?”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山神和猫的故事。 “我要杀了你。”令人惊奇的是,它竟然又说:“你毁了我的父神。” “诶等等!”宣病立刻把师无治护在身后——他说这片海怎么这么克师无治呢,原来海神想杀他。 “不能杀他!”宣病连忙说。 “父神!”神像有些生气了,他质问宣病,“你怎么还是这样护着他?” 宣病怔了下,这人是把他当宣主了? 师无治却只提醒道:“鲛心。” 第164章 宣病回过神,朝着神像伸出手,说道:“你既说鲛心是我的东西,那就给我。” 它沉默了一下,紧接着道,“能不能拿到鲛心,要看它还认不认你这个主人——父神,这只木偶在此,它可能不会认你了。” 话音落下,一颗发着金色光芒的心脏竟然从神像的胸前出现了来,可在他即将碰到宣病的那一刻,异变突生—— 一道光芒闪过,宁寻的身形竟出现了,他夺过鲛心,掌心也出现了那个在宴会上出现过的血色水晶球。 “不枉我等了你们这么久,”宁寻微微一笑,“果然,只有你在,它才会拿出鲛心。” “宁寻!”玉瑾飞快闪了过来,“你干什么?!” 神像对此却没有感到恐慌,而是冷笑了一声。 拿到了算什么本事?用得了,才算本事。 “我在拿属于我的东西啊,叔父,”宁寻眉头一挑,“我才是这海域之主。” 宣病眉头皱起,师无治没有说话,冷笑了一声。 “那你倒是用一用啊。”神像轻飘飘的说,“没用的东西,怎么可能使得动鲛心?” 宁寻瞬间转身,掌心冒出火焰,“给我闭上你的嘴!你叫宣主父神,那你应该叫我一句母神!!” 宣病惊呆了,有点捋不清关系,“等等,他如果是我儿子的话,那也应该叫师无治母神啊,管你叫什么母神?” 父母都是一对的,他和师无治才是一对呢,这孩子怎么能叫宁寻母神? 师无治:“……” “我不认任何人为母神,”神像却怒吼道,“谁都别想配得上我父亲!——还有你,宁寻,你别忘了自己早就被退婚了!你配不上他!别在这让我叫你母神!你一个男的叫什么母神?!” 宣病诧异的挑眉,没想到这神像竟然还有这一面。 年茗舟嘴角一抽,“他好像……除了那什么宣主以外,谁都恨呢,我们要不要躲一躲?” 宁寻闻言,却更恼羞成怒了,将那血红的水晶球融入了鲛心—— “不!”玉瑾急忙大喊,“那是鲛人们的精血,别让它融在一起!不然宁寻就能使动鲛心了!” 已经迟了。 两者相融的那一瞬,血红光芒大作,宁寻整个人的皮肤上都爆出了黑色的光芒! 这一切发生不过瞬间,根本就没人来得及阻止。 宣病抬手便要上去阻止,师无治掌心中也出现了剑,可下一秒,宁寻身上黑色的光芒竟然越来越甚、皮肤也爆开了,金色的鲛心在灼烧着他的身体——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你身边只有黑礁一人能用,”神像又开口了,“怎么会觉得那球不会被他动手脚?” 宁寻身子一僵,想丢开鲛心,可那颗心脏像粘在了他的手上,怎么也甩不掉,金色的神火将他的皮肤灼烧着,发出了滋滋声。 他连忙引海水来扑,却怎么也扑不灭。 见他如此惨状,神像却大笑了起来,“痛快——痛快!我早就想让你来了,可你因为当年的事不敢踏入此地半分,幸好苍天有眼,又把你送了过来!” 宁寻终于明白今天的一切都是这神像搞出来的,顿时咬牙切齿的怒吼,“我和你有什么仇?宣莫,我对你仁至义尽!我从未将你赶出这片海洋!” 他大半身都已经被金色的火焚烧掉了,模样格外恐怖。 但名为宣莫的神像并不害怕。 “你没有把我赶出去,是因为你没有这个能力!” 宣莫声音激动起来:“你还敢问我和你有什么仇?我告诉你——若不是你,我不会和父神分开!他和那个死木偶也不会被发现!他也不可能变成现在这个脆弱的样子!都怪你!” 宣病有点迷茫的看向师无治,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这一看才发现,师无治的脸色格外阴沉。 嗯?师无治难道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吗? “那是他活该!谁让他要退婚?!他宁愿要那个死木偶,都不愿意要我!”宁寻崩溃了,大叫起来,“我和他父母之命,指腹为婚,他凭什么不要我!” 他又想起了两万年前的那一天—— 神界传来消息,说宣主愿意见他了。 他充满喜悦的从南海上了神界,等到的却是—— “父亲,我要退婚。”云雾缭绕的大殿上,那身着黑金色长袍的俊美男人坐在那,抬眸时神色淡漠,“我要解除和宁寻的婚约。” “为何?”主位上的男人开口了,声音苍老得很。 他低头看向坐在下位的养子,“是不是他犯错了?” 不,我没有犯错。宁寻看向宣主,“我没有犯错!自从定下婚约以来,我一直洁身自好……” 宣主:“不为别的,我不喜欢。” 苍老的男人一顿,“南海鲛人之子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女孩么?可只有这个男孩的力量能平复你的心煞……” 宣主慢悠悠的道:“心煞又如何?即使在发作期,此战我依然赢了,那东西不可能真让我死。” 底下的众神听了这话,有些惊讶。 众神皆知,为了平下当年和魔族的战役,现如今的神界之主,用自己的一部分心血和世间的戾气,创造了宣主。 战是赢了,可那孩子也落下了一个奇特的毛病。 病名心煞,发作时痛不欲生,痛时少则三天,多则半年。 第165章 只有至纯的、清澈的,从未被别人染指过的力量,才能减轻痛苦。 南海鲛人之子宁寻,自幼养在海底,不见世事,拥有海底大部分的纯澈之力。 神界之主看中了这一点,早在很久以前就给他们定了婚约,还用了大量的资源培养南海。 南海鲛人也很清楚,如果宁寻不能为宣主减轻痛苦,那整个族大抵都是要被削弱这份资源的。 这一点,家里的人在宁寻很小的时候,便告诉了他。 所以他不敢犯错,洁身自好,也是为了这个婚约。 可如今,宣主竟要退婚? 宁寻看向宣主,“殿下,你喜欢什么?” 宣主抬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什么也不喜欢。” 他起身,“散席吧。” 身为未来的天地之主,再加上神界之主的纵容。 宣主说一句话,无人敢违抗。 宴席散了,宁寻却还是不死心,被人嘲讽了几句,就又跑到了天地宫去。 天地宫,乃是宣主的居所。 这里不像神界其他的地方那样云雾缭绕,反而种了许多的树,远远的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种树很奇特,它有着白色的树根,白色的脉络和枝,却是金色的柔软叶子,叶子上还有一些如同莲花花瓣的白色纹样。 传闻中,宣主很喜欢这种带着莲花香气的木头。 宁寻跑了进去——天地宫的宫人这时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解除了婚约,便也没拦他,照旧行礼。 “唔……” 房内,却传来了宣主的声音,还有一股很浓郁的莲花香。 他最近真的很喜欢莲花呢……宁寻心想。 他这样想着,刚要抬手敲门—— “嘶……蠢货,”宣主的声音有些起伏,是平日里宁寻从没有见过的情绪——平时宣主说话都是冷漠的,偶尔才会有点属于少年的意气。 可这一声,不像少年意气,倒像嗔怪。 “硌疼了……别扣在床边。” 屋里还有其他的人?宁寻鬼使神差的放下了手,没有敲门,而是心跳如擂鼓的转到了窗下。 他来过天地宫好几次了,对这里很熟悉。 然而,看清屋内的那一刻,宁寻骤然睁大了双眼—— 屋内熏香缭绕,屏风后的金榻之上。 宣主倚靠在榻边,散了头发,衣衫松垮,抬起莹白的脚趾,踩着一个人偶的脸—— 宣主抬眸,看着面前精致的、由自己创造出来的人偶,脚趾一动,划过那人偶的脸颊,靠在了那人偶的肩上。 勾住了。 “……主人,”人偶说话了,“……主人。” 宣主眉头一挑,忽地抬脚踩上了人偶的颈。 他的皮肤白,动作轻,这个动作便没有什么令人屈辱的。 倒像调.情。 宁寻呼吸一顿,忽然有点渴望被踩的是自己。 可那人偶明显不知这份情意,反而一口咬上了宣主的腿,像未驯服的兽。 “嘶……”宣主轻笑了一声,忽地甩手给了那人偶一巴掌。 宁寻觉得自己的脸幻痛了。 人偶却像咬住了猎物,怎么也不松口,甚至抬手按住了宣主的手腕—— 说是人偶,但它的身体和寻常的神没什么不同,甚至有着金色的瞳孔,堪称极其俊美了。 “……做什么?”宣主看了眼自己被扣住的手腕,忽地笑了,朝着人偶的脸吐出一口轻息—— 他们的距离本就咫尺之遥,人偶一顿,耳朵红了,松开了手。 “以前在营帐里都愿意,怎么今天不愿意了?”宣主抬眸,“嗯?小木偶?” 木偶?宁寻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动,忽然想起,宣主身边似乎从小到大都有一只随身携带的小木偶。 那东西成精了? 宁寻蹙眉,竟有些担心这东西会杀了宣主。 “……你看他。”人偶忽然说,“你看很多人,你的目光,不止看我了。” 宣主一顿,眉头挑起,俊美的容颜上出现一丝调侃,“哦?我看谁了?” “很、多!”人偶似乎对语言还不通,努力回想,“有一坨,他们叫它,黑礁。” “那是块破石头,”宣主张口就来,“哪有我的小木偶香……过来。” 宁寻呆住了。 他何时听过宣主这种语气?!那人偶凭什么能得到这种殊荣? “……”人偶顿了下,过去了,抬起了宣主的腿—— 莲花香气越来越重了。 宁寻恨得攥紧了手指,血液从掌心落下。 “谁在那里?”宣主很快闻到了一点血气,神色倏然警惕—— 宁寻瞬间身形一闪,离开了。 他去了神界之主的宫殿,将方才看见的事禀给了能做主的人。 他对神界之主说,木偶勾引了宣主。 神界之主果然震怒,不仅要毁去木偶,还要罚宣主和木偶八十一道天雷。 他还当着众神的面,狠狠削了宣主的面子。 众神神色微妙,表面疑惑,心底却幸灾乐祸。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我以为,他不会有欲望呢。” “或许,是那木偶更能平息他的心煞?” “不论如何,南海这桩亲,算是成了。” “八十一道天雷……我受过十道都疼得不得了,魂魄都要碎了……宣主能撑住?” 第166章 “不如,去天雷台看看?他还没这么狼狈过呢……” “我也想见见那木偶到底多么绝色,竟能比过鲛人之子?” 宁寻怀着怨恨,也去了天雷台。 他以为宣主终于知道错了——可是…… 天际血雷涌动,剧烈的雷光夜幕之下,通天的雷柱上,宣主居然在笑。 而木偶似乎已经被散去神识,呆呆的站在宣主的面前。 “是挺绝色,”有旁观者说,“很漂亮。” “不过居然是男木偶……一个没身份背景的男木偶,宣主看上他什么了?” “他看上有什么用啊?那位……”有人指了指天际,意思是神界之主,“那位又没看上……人家喜欢鲛人之子呢。” 宁寻闻言一顿,心中更是忌恨。 ……对,我怎么可能比不上一个木偶? 宣主,你知道错了吧? 他看向通天柱,喃喃道,“知道错了……就快和我成亲吧。” 轰—— 天雷落了下来,天罚开始了。 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被散去神识的人偶动了,挡了上去—— “……!!!” “剥去神识……”有人惊讶了,“也能护主么?此等情意……” 宁寻一呆,忽然意识过来什么,也扑了过去—— 不能让那木偶这样死去! 他若死了,宣主会永生永世都记得他! 宁寻的反应很快,但已经迟了—— 那人偶已僵硬着身体,吻住了他唯一的主人。 “……阿治——!!” 通天柱上的人挣脱了神锁,抱住了木偶,“……阿治。” 宁寻扑了过去,却见宣主抬起眼眸,眼神里已一片恨意。 ……他迟了。 宁寻剧烈喘息着,大笑了起来,“……不愧是你亲手驯出的人偶……” ——那么聪慧。 它太聪明了。 聪明得他至今都还怨恨它。 宁寻咬牙切齿,恨意透过眼睛,瞪向如今一无所知的宣病,喃喃着: “父母之命,你凭什么不要我……” “——因为那不是他的父母!”神像也骤然暴怒,“那个狗东西,根本就没把他当孩子!” 玉瑾感觉自己有被骂到,眼眸一闭,又是几颗珍珠。 年茗舟接了两颗,偷偷放进储物空间。 “名义上的父亲也是父亲!”宁寻说,“但我不得不承认……宣主,你比你那神界之爹会养儿子。” 他指向宣病,“宣莫和你同出一辙的狡诈!” 宣病诧异了,“啊?我狡诈吗?” 师无治:“他才狡诈,别听他胡说八道。” 年茗舟:“就是,他才狡诈!恶心!身子都被烧了半边了还在这倒打一耙!快把鲛心交出来!” 第71章 宣宣切大号 “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宁寻忽然注意到了年茗舟,神色有点惊异,“你长得……” “怎样?”年茗舟叉腰,“我一直都在这啊!” 宁寻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而是又骂宣病,“你本就狡诈,亏我还以为当时你真回心转意了,愿意和我成亲,其实没有!你故意进入南海,还拿了鲛心……” “闭嘴!”宣莫明显已经听够了,“不准再说我的父神!” “你先住口,宣莫。”宣病好奇了,他想起了那首歌,问宁寻:“什么叫故意进入南海?” 如果那首歌是对的——黑金色的神坠入大海,鲛心才认主,那原来的鲛人们在做什么? 他一问,宁寻却不愿意多说了,冷笑一声,又开始施法缓释自己身上的燃烧。 宣莫笑了,看向宣病,“父神,你想知道吗?好呀,我告诉你。木偶死后,你从古书中得知,鲛心能为他创造身体,便在一战中故意坠落南海,然后……宁寻得知你来了,又跑来,但是呢,你没有见他,而是点化了南海的侍卫黑礁——带进了屋内。” 宣病欲言又止,但宣莫仿佛看出了他要说什么,笑了:“你是想问,你到底有没有和黑礁睡过么?父神,你真的变了很多,以前你从不在意这个。” 宣病一想也是,我又不是宣主,前世的事儿关我什么事,我在意什么? 他根本没有任何记忆——只是来了南海,这些人一直坚持说他是宣主。 那睡没睡过有什么关系? “当然睡过!”宁寻又开口了——他显然对此事很是记恨,面色又阴沉起来,“他当着我的面把黑礁拉进房里!” “不可能。”宣莫神像又一动,大海里的水面也波动了几分,“你别把什么战友之情都想成爱人,世上并不是只有那一种爱能让人至死追随,父神也不是什么三心二意的人。” “他真的是……宣主吗?”玉瑾忽然又问宣莫。 宣莫扫了他一眼,神像的面色竟然显出几分睥睨,“是啊。柏妹的二夫。” 师无治:“……” 到底有几个,这是二夫,那正宫是谁? “等会,”宣病有点不理解,“你说你是我儿子,然后我娘柏青又是你妹妹?” 什么稀里糊涂的辈分。 而且,玉瑾怎么也知道宣主?! “轮回转世罢了,”宣莫喃喃,看着宣病,意味深长的道:“你身边的山神应该很懂何为轮回……宣病,看见你,我更清楚父神不会回来了……在轮回中抹去你的骨,那个狗东西的目的达到了……” 第167章 天际忽然响起一道惊雷,像天谴。 神像沉默了。 宣病忽然想起,南疆庙里,那狐妖也是这样被警告过。 是天道吗? “只是,尽管清楚,”宣莫抬起神像的手,动了动,“我也还是……忍不住把你当成父神……” “轮回并不会抹去他最本身的东西。”师无治终于开口说话了,“宣莫,你错了——你不了解你的父神。” “……我没错。”宣莫的声音里有几分苦涩。 “你知道柏青,那柏青去了哪儿?”玉瑾虽不懂为何宣莫会叫柏青妹妹,但还是抱了一丝希冀,“她还活着吗?” 宣莫:“父神死后,我守着鲛心两万年,没见过柏妹了,只是偶尔会看到她的红鸾星动,动得甚是频繁。”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知柏青近况。 师无治抬眸,看了玉瑾一眼,却道:“据我所知,她被封入了妖族秘境——玉瑾,你竟不知这件事么?你和柏青为何分开?” 说起此事,玉瑾闭了闭眼,更伤心了:“二十五年前,她说她不喜欢我了,说我体力不如魔族,年老色衰,要和我分手——说我每根头发丝都不如魔族。” 师无治:“……” 宣病:“……” 年茗舟:“什么?!宣病,你娘是柏青?怪不得你问我哥屋里的画像!”他后知后觉,又诧异了,“她还和魔族也有关系?” “原来如此,”宁寻听着,忽地想起一事,“二十五年前那个在南海哭了一夜,引得渔民翻船的窝囊废是你啊。” 宣病看向玉瑾。 他头一次这么仔细的注意到玉瑾的模样,才发现他的头发里确实有不少的白发。 但,面容是不老的。 这都老,那魔族的得多好看?! “他没我好看,”师无治忽然抬手遮住宣病的目光,“不许看。” 宣病:“?” 在师无治眼里,他已经到了这种伦也乱的地步吗? “柏青,呵呵,”宁寻冷笑,“柏青算什么东西,三心二意,下贱!” 此话一出,宣病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倏地一下冲上脑袋。 “不准骂我娘——!” 玉瑾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宣病身形一闪,尾巴一游,兜头便是两巴掌上去! 鲛人大抵不明白,对子骂母,乃是大忌。 “你疯了吧?!”宁寻急忙抓住他,“你打我干什么?那又不是你亲娘?你还真护上了!” “住、口!”宣病咬紧了后槽牙,眼睛里仿佛冒出了几分火焰,掌心出现了仙剑,挥起便是一剑—— 宁寻原本不想伤他,但看这势头竟是奔着要他命来的,心里顿时也出现了一股怒气。 两万年前的旧恨涌上心头,他也忍不住掌心出现了琉璃火,丢向宣病,恼怒道,“你叫我住口?凭什么?你和她干的不也是同一件事吗?明明有婚约,还和那个木偶厮混!你置我于何地?置神界脸面于何地?” 宣病咬牙切齿,神色渐渐地漫上了狠意,双手拿起剑,轰的一声又斩向了宁寻! 那竟然是一道黑金色的剑意! 所有人都一愣。 师无治也一顿,冥冥之中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东西,心脏骤然快速的跳动起来,倏然一闪到了宣病的面前—— 可宣病和宁寻的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无人撼动的结界! 宣莫也感知到了什么,蓦然抬起头,那神像的身体竟然动了起来,一副很是愕然的模样—— 刹那间蓝黑色的大海震荡了起来,天际雷声轰鸣不已,天变成了血红色,白色的雷光也成了血红色,一片片的似雪一样的东西落了下来。 海底的水竟倒灌向了天际,滔天的血雷落了下来,游动的鱼群们四下逃窜,却被不知名的力量瞬间碾为飞灰! “这是怎么回事?”年茗舟连忙稳住身形,“宣病怎么了?” 玉瑾感觉眼前有白色的似雪一样的东西落下,他眼眸一动,发现原来那不是雪,而是落下的、白色的莲花瓣。 宣病身上的气息变了,那把剑也泛起了金色的光芒,他的鱼尾成了双腿,身上的白袍成了一件玄色烫金王袍—— 他睁开眼睛,衣袍翻飞,身形一闪,长剑一动—— 竟生生刺入了宁寻的身体! “本王与你的婚约,早已作废。” 一道清冷而不怒自威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海。 海底的人鱼们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震动,也听到了这句声音。 “……宣主?”宁寻喃喃着,蓦然抬眸看向对面那完全像变了一个人的宣病,“你居然真的……没有死。” 黑金色王袍的青年露出不屑的笑,长发有些凌乱了。 “怎么,这天地之怒,还不够你认出本王吗?” 他目光一动,看向那颗在宁寻掌心的鲛心,抬手一招—— “过来。” 奇异的是,那怎么也不肯离开宁寻的金色鲛心这一次竟然离开了,它闪着金色的光芒,飞向了宣病。 熟悉的气息漫入身体,鲛心的力量漫进了心脏。 男人扭了扭头,脖骨发出了一点声音——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这一切发生不过在瞬间,宣莫回过神,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扑了上去—— “宣主……怎么会……父神——父神!!!真的是你吗——” 第168章 血雷涌动,海水倒灌,鱼群破碎,天落莲花——是为天地之怒。 也是他看着父神步入轮回时,见到的最后一点、属于他的影子。 巨大的神像太笨重了,他跑不了,他怕再迟些便赶不上去—— 神像里划出了一道金光,那也是个青年的模样。 他扑向了宣病。 可宣病却没有在意他,而是…… “唔……”宣病转过身,看向师无治,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看上去悲悯而又包容万物。 尽管,他身后的血雷还在凶残的涌动。 “阿——治。” 他看着那双自己极其喜爱的金色眼眸,轻轻的说。 一眼万年。 “好久……” 天际有一声雷落进了他的身体,宣病眼前一黑,只觉得身体忽然在剧烈的落下—— 师无治身形一跃,扑过去抱住了那坠落下来的少年。 “……好久不见。”师无治喃喃着接上他的未尽之言,抬手摸了摸宣病的脸。 怀中的少年似乎因为这份力量太强大了承受不住,竟昏了过去。 那漂亮的眉眼沉睡了,又显得像他的小宣儿了。 “父神!!!”宣莫扑过来,却迟了,青年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彷徨。 师无治抬眸,金色的眼睛看着这倒霉孩子,冷漠无比。 “父神,”宣莫喃喃着,伸手摸上了宣病的脸,“原来真的是我错了……” 师无治占有欲很强的紧了紧怀里的少年,冷冷的说:“收回去。再碰,剁手。” 宣莫一顿,抬眸,竟又有恨意—— “怎么,”师无治冷笑,“你不是一直都觉得他死了吗?觉得他配不上你心里伟岸的‘父神’吗?” 宣莫动了动唇,哑口无言。 他确实是这样觉得的——这样柔弱的少年,怎么可能是那个天地共主? 可是天地之怒,又确实只有宣主才能使出。 而这些事发生的瞬间,玉瑾只呆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什么,现出琉璃火,捉住了宁寻,鱼尾一动,啪啪啪的扇了上去!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愤愤不平—— “你才是贱东西,你才是窝囊废!” 宁寻眼中现出愤怒,刚想反抗,却又被年茗舟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铐子给铐住了。 “别反抗了!脏东西!” * 宣病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像被碾碎了,他睁开眼,发现已经回了琉璃宫殿。 但这宫殿上……有许多小人鱼在端着东西修修补补那些破碎的裂缝? “嘶……好疼……” 宣病喃喃出声,身边瞬间便有个带着莲花香的人抱住了他。 这熟悉的气息让他安心了不少,顺着抬眼,看见了师无治。 师无治换了身白金色长袍,像个谪仙,头发也束起了。 “啊……师尊……”他连忙凑进师无治怀里,“我怎么……在这里啊?” 师无治蹙眉,抱住他腰,“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那仿佛全身都被碾碎的痛苦其实在慢慢的减轻,但宣病习惯对他撒娇了,呜了一声,抱住他,“哪里都不舒服……像被你下了椿药,干了八百次。” ——砰!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捏碎了。 宣病一怔,这才转身,然后看见了玉瑾。 “……” 眼见玉瑾的神色越来越危险,宣病莫名心虚,连忙说:“你怎么也在这?!” 玉瑾的鱼尾也成了双腿,穿了件流光溢彩的袍子,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缓缓质问:“下、药?” 师无治:“……” 他真该管管宣病这下意识依赖他的习性了。 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没没没下药,”宣病连忙起身,护住师无治,“我是胡说的……” “你闭嘴!我听他说!”玉瑾简直恨铁不成钢,在他眼里,这孩子大概是只懵懂无知的小白兔。 “玉瑾!”宣病立刻叫他大名,“你别忘了我还没承认你是我爹,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玉瑾忍无可忍:“他比你大三百岁,你这么护着他干什么?你图他什么?年纪大不洗澡?!” 师无治:“……” 宣病顿了下,想说师无治没有那些缺点而且还格外俊,但玉瑾却又抓住了他的肩膀—— “宣儿,我告诉你,不管你认不认我是你爹,你都要明白,你母亲将你定为混血,要的就是你能在这天上地下都尽情遨游,不受任何拘束——这是你母亲送你的第一份礼物!你应当好好的利用,别把自己搭在一个老男人身上!” 师无治再度:“……” 玉瑾大概真的很生气,把他的手臂都掐疼了,宣病闻言沉默了一下,却说:“……可是,我前十四年,是乞丐,你们都失职了。” 玉瑾一怔。 “而师尊不嫌我是乞丐,”宣病看着他,神色有点认真:“纵使我身微如尘泥,他仍愿捧我入云霄。” 玉瑾:“……” 玉瑾闭了闭眼,松开他,咬牙切齿,在屋内跺来跺去,最终又闪回来,一把掐住师无治。 自从继任掌门后,还没人这样掐过他。 师无治顿了顿,没反抗。 宣病眼眸瞪大了,“你松开他,别碰他——你才是真有病吧?!” 他最讨厌这种莫名其妙、临时起意的亲情了。 第169章 以一种爱的名义又去伤害他更爱的人! 简直荒谬! 玉瑾没有打师无治,而是咬牙切齿,用密音传道—— “你叫师无治,对吧?我不管你是什么天下第一还是狗第一,如果——宣儿在你面前受到委屈,哪怕只有半分,我也会将你碎尸万段!” 师无治:“好。我答应你。” 宣病还以为他要真的打,急得差点从榻边扑下来,师无治却闪过去接住他。 “他没打我,”师无治说,“他打不过我。” 玉瑾:“……” 宣病抬手挑起师无治的下巴,仔细看了下那张脸没受伤,他被掐的地方也没有红,这才松了口气,幽幽的看向玉瑾,“你下次不要这样了,很可怕。” 玉瑾气得七窍生烟,这就心疼了?! 他越想越气,冷冷的道:“我这就叫可怕了?你娘要是从秘境里清醒过来,把他抽得满地找牙,你信不信?!” 宣病一噎,刚想说那我帮他求情—— “她会连你也抽!”玉瑾立刻又说,“比你大那么多的男人,有什么好?!你们谁经常是1?1和0还是都0.5?!” 宣病听不懂,“什么1?” 玉瑾眼前一黑,觉得谁是1这显而易见了。 “不懂。”师无治也抬眸,淡淡道,“听不懂瑾叔的话。” 刻意咬重了叔这个字。 玉瑾比宁寻还大,岁数万岁往上了,叫一声叔也无可厚非。 “谁是被.干的。”玉瑾看向宣病,眼神复杂,“你干.过他吗?” 宣病终于明白了,一愣,回过神便指了指自己,又指师无治,“我???干?他?” 玉瑾:“也不是没有过矮弱的。” 万一他儿子那方面很行呢? 宣病哽了哽,耳朵一烫,摇摇头,“……那太累了。” 他想起前世魔宫里,他记得师无治每次都要抱着他,他无意识睡过去了,师无治还要给他沐浴抹药换衣服。 想想就好累! 师无治还那么大一个,怎么可能抱得动? 就算不论这个,那从床榻到地上,到墙边,窗边,到浴池…… 甚至桌上,他哪有那体力去抱师无治? 想到此处,宣病越发摇头,“不,我没想过。” 师无治眉头一挑,又把宣病往怀里带了下,顺势吻了下他的额头。 这体型差……玉瑾闭了闭眼,心说算了。 他不该指望自己这种性格和基因,能有柏青那样的风骨。 柏青…… “说正经的,”玉瑾神色一肃,坐了下来,“你和小治,为什么会来南海?宁寻那孩子打死都不说他是怎么知道你们会上船的,还正好派苍鲨抓你们。” 宣病想了想,把狐妖的事说了。 “狐妖……”玉瑾蹙眉,忽地看向宣病的脑袋,“你是不是还有另外的兽型?” 宣病点点头,想了想,“还有个狐狸……不,那应该是猫耳朵和猫尾巴吧?但比寻常的猫大许多呢。” 玉瑾:“让我看看。” 宣病懵了,“这怎么看?我并不会把它自主转换呀,人鱼尾巴我也不会!” 玉瑾眉头蹙起,“你在心里想一下……应该能变出来。” 宣病一怔,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默念—— 师无治只觉得一瞬,脸上就被毛茸茸的东西扫了下。 他垂眸一看,心间一动。 宣病脑袋上的猫耳又出现了,还有那毛茸茸的大尾巴,摇了摇,无意识的缠住了师无治的腰。 师无治眼眸一暗。 “耶!”宣病扭头一看,“真的可以?” 他又依次试了试人鱼,果然也可以,又变回了猫尾状态。 玉瑾眼神一软,“当年,你娘也会这样……我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宣病和师无治同时看向他。 “这还要从我在海上唱歌,遇到柏青说起……” 玉瑾是在两百多年前遇到柏青的。 那时夜色深沉,繁星闪烁,他坐在海中礁石上,哼着歌。 所有的鲛人都听不懂他哼的是什么歌,玉瑾也习惯了。 毕竟,他并不算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独自哼着歌,像找寻共鸣的鲸,在某一天深夜,真的找到了那只能和自己共鸣的‘鱼’。 柏青满脸金色纹路,脑袋上却有非常可爱的猫耳。 玉瑾看着她,心脏忽而跳得很快。 “你在等谁呢?”柏青问他。 玉瑾脸颊有点烫,他从礁石上一跃而下,钻入海底。 没曾想,柏青也跳了下来,“你怎么一言不合就跳水啊……哦,你是人鱼?” 她大概以为他要自杀,但不知那身体之下是鱼尾。 “……没等谁,”玉瑾抬眸,“你能听懂我的歌吗?” 柏青接着哼了一段,“当然。” 玉瑾一怔。 “你好特别,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柏青又眯起眼睛说,“你想和妖女,做那种事吗?” 玉瑾脸色一红,不承认自己已经被这个女人吸引了,连忙又要泅进海水。 柏青抓住他,直接亲了上去—— 玉瑾瞳孔骤然缩大,忍不住回应起来。 “……呃,”临门一脚,柏青忽然问:“你有人型,对吧?” 玉瑾愣了下,立刻变了双腿。 第170章 是赤.裸的。 柏青眉头一挑,“哦,这样才对……来,宝贝,我疼疼你……” 她抓住了玉瑾。 “——后来,我把她带入了海底,”玉瑾垂下眼睛,又在伤心的掉珍珠,“我们过了很久的幸福日子……每天看海,听渔民唱歌。可每次我想和她交.配时,她都说不行,一次就够了。” “?”宣病听得正入迷,没忍住问:“为何?” “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年只能一次。”玉瑾缓缓说,“但,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了你。” 师无治一顿,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查过的古书。 书里写了,柏青所属的狸猫一族,好像能储存,造人的血液? 第72章 绿茶师无治 “他今年才十九,柏青怎么会那么早就有了他?”师无治却提出了疑问。 宣病原本都要信了,这样一看又觉得有些不对,猫耳朵也折了一下:“对哇,我才十九!” 玉瑾摇摇头,“她和我说过,她的身体可以储存血液,将血液混合起来,挑一个合适的时机把混合的血合成胚胎孕育在腹中。那样就可以控制孩子出生的日期,但如果她一直都不想让孩子出生,怀一两百年、甚至千年,因为她的腹部并不会变大,眼睛是看不出来的。——她还问过我,介不介意。” 玉瑾说到此处顿了顿,“但我还没来得及回她,她又说,介不介意都不关你的事,我的孩子是我自己的孩子。并非你的……我不会留一个人鱼的孩子。” 师无治:“……” 八成是因为玉瑾没回答及时,惹恼了柏青吧。 基因这东西真有几分玄学在身上——至少师无治这样认为。 比如,宣病很喜欢吃鸡肉和鱼。 再比如,宣病也会因为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而生闷气。 惹恼了,那他的心门就会关上,那他看见了什么、想做什么,都不会和你说,可能还会炸毛刺你几句。 除非你强制性的让他说出口。 师无治眯起眼睛,这玉瑾看起来是个不太会哄人的直男呢。 ——虽然最开始他在当华宥志时,也不太会哄宣病,但他会找经验、会观察别家的道侣。 而且…… “你们是一见面就双修了吗?还是过了段时间?”师无治淡淡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疑惑。 宣病闻言一怔,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柏青和玉瑾的相遇太奇怪了,说好听了是一见钟情,说不好听了,柏青简直像带着目的来的。 毕竟因为一见钟情,直接滚到床上去的可能很小。 玉瑾不假思索,“自然是干柴烈火,一见钟情,第一次见面便……咳。” 他耳朵有点红了。 师无治见状眉头一挑,目光微微下垂,扫视过了玉瑾的全身,最后定格在那张脸上。 在他看来,柏青修炼多年,性格孤傲,不大可能一见面就疯狂的爱上了某一个人,甚至直接就地双修的地步。 除非,柏青本身就带着目的而来,又或者,当时的她需要玉瑾身上的东西。 师无治眯眼思考如何说话,没曾想,宣病先开口了—— “一见钟情也挺好……对了,鲛人的血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呀?” 他抬眸看向玉瑾,脑袋微微歪了一下,看上去纯白无辜,格外可爱。 也格外令人放松警惕。 师无治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忽然一顿,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宣病这性子…… “不能算是特殊,但和平常的人确实不一样。”玉瑾见他如此可爱,果然放松了心绪,坐到了宣病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宣病眨眨眼睛,“所以是什么呢?” ——仅仅瞬间,师无治越发觉得不对。 他陷入其中时,没觉得宣病这性格和话语有什么不对。 可作为旁观者时,他便敏锐的察觉了宣病身上的一点矛盾。 在他面前,宣病一直很天真,他也觉得宣病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就算有了前世的经历——他也依然认为宣儿是个孩子。 毕竟,‘华宥志’护了他二十年,都没有察觉什么不对。 可现在……是他的错觉么? 那天真可爱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藏不住了? 不然,宣病为什么用这种诱哄他的语气去对玉瑾说话? 师无治默默想到。 空气中好像出现了一丝醋味,若隐若现,没人察觉。 宣病更不知道师无治现在的眼神是什么模样,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思考如何让玉瑾觉得他天真,好不要防备他,乖乖的给他回答问题。 “人鱼血有两样益处,一是延缓容貌衰老,二是温养魂魄。”玉瑾说,“不过这两个东西对我没什么益处。” 人鱼的容貌衰老很是缓慢,再加上他的魂魄又没有伤口,那血拿来也无用。 “怎么忽然问这个?”玉瑾眼神慈爱的看着宣病。 “没什么呀,就是忽然想起,你不是说琉璃火只有纯血能用得好么?那我能修炼嘛?”宣病回道。 玉瑾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思索了一下,掌心出现一团蓝色的琉璃火,“伸出手碰碰,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感觉。” 宣病一怔,却还有点怀疑:“不会烫到我吧?” 第171章 玉瑾柔和一笑,“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宣病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似作假,便抬手摸了摸那蓝色的火焰。 一种温润的、像水一样的柔和触感缓缓袭上心头,宣病有些晕了,“这……呃啊!” 他浑身一麻,像被电了。 “怎么了?”师无治也没心思去计较他身上的那些矛盾了,连忙抱住他。 宣病眼前出现了小星星,“好奇怪,我是不是飘到云上了?” 然而玉瑾却又笑了,“它不排斥你,便代表你可以修炼。” 师无治蹙眉,“他体内不是有好几种血吗?怎么也能用?你们这琉璃火怎么还看人下菜碟?不会是什么禁术吧?宣病可禁不起禁术的折腾。” 宣病:“……” 宣病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魔族学了不少禁术。 完了,他在师无治眼里真成了瓷娃娃了。 玉瑾闻言有些无语,看着师无治,眯起眼睛,一种微妙的火花好像在他们中间燃烧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我不是很满意?我是他亲生的父亲,难道会害他吗?” 师无治挪开目光,“你的错觉。” ——虽然他也确实不太信任玉瑾。 父子相残的局面,他见过不少。 甚至,宣主和天道,也是相残的关系。 宣病这下有些为难了,连猫耳朵都垂了下来,感觉自己偏着谁,都不太好,遂转移话题:“那你认识那只狐妖吗?” 玉瑾刚才问出师无治那个问题后,其实也有些觉得自己太敏感了,闻言立刻顺着台阶下了,“嗯。当时就是她来接的柏青,她是她的好朋友。” “她本名叫什么?”宣病又问。 “越青姬。”玉瑾说了个名字,“是狐族的帝姬,来时对我……很不尊重。” 他顿了顿,宣病也迷茫了下,“为何?” 玉瑾这次却沉默了,他看着宣病,眼眸动了动,约莫沉默了一刻钟,才道—— “她不喜欢我,更喜欢你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体内,也有越青姬的血,否则你的兽型不会有些偏狐狸。”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宣病呆了呆,恍惚道:“你的意思是……她和我娘也睡过吗?” 师无治:“……” 玉瑾抿了抿唇,忽然对师无治道,“你回避一下。” “为何?”师无治理所当然道,“他的事,我没什么不能听的。” 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他不认为宣病还有什么需要瞒着他的地方。 玉瑾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就沉了,显然对师无治有点不满意。 那么老就算了!占有欲还这么强! 他儿子在那过的什么日子! 宣病敏锐的嗅到可能要吵架的气息,心说怪不得古往今来话本里的小媳妇都在受气。 敢情是爹娘不通人情!玉瑾真是一点也不大度! 明明师无治就是这性子。 当然了,其实也好哄…… 宣病眼眸一抬,拉过师无治的手,撒娇道:“师尊,你先出去嘛,你去找找年茗舟。” 师无治抬起金色的眼眸,不说话,面色却好像有一点委屈。 宣病莫名觉得他有点可怜——好像他之前和宫观棋玩、不待在师无治身边的时候,师无治就会这样。 “先去先去,”宣病起身,凑近他,尾巴一摇,吻了下他的脸,“师尊~”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师无治看着对面不远处的玉瑾,眉头一挑。 眼神挑衅。 哪里还有刚才委屈的样子? 玉瑾:“……” 他觉得这小子在炫耀! “好啦。”宣病亲完,又抬手捏捏师无治的脸,完全不知道刚才师无治做了什么。 “嗯。”师无治脸色好了许多,“那我去外面等你。” 他终于出去了。 玉瑾没忍住看向宣病,抓住他手臂,摇了摇:“你到底图他什么?钱?脸?人?他那死面瘫脸,哪里好了!还闷骚!不尊长辈!” 他一眼就看出了师无治的本质。 宣病瞟了他一眼,“因为你没养我长大啊,他的态度是根据我的态度来变的。” 就像他和宫观棋是好朋友,师无治就从没给过宫观棋冷脸。 玉瑾一噎,被这话一击毙命,差点又要掉小珍珠了。 “好了,有什么事非要避着他说?”宣病盘腿坐下,语气都变了不少。 玉瑾又一顿,“你的性子……” 他记得刚才也不是这样的啊! 宣病:“别管。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快说。” 玉瑾听着他冰冷的语气,感觉有凉凉的海水在自己脸上拍。 早知道不让师无治出去了,这样宣病还能维持几分父子温情! “你方才昏迷的时候……我试了一下你的血,你应该还有一位魔族的父亲,”玉瑾说起正事,不敢伤心了,看着他,脸色有些严肃了:“我听说仙魔不两立,你那师尊是个纯种仙族吧?他知道你有魔的血脉吗?” 这话正好戳中了宣病近日以来担忧的地方。 他皱起眉头,没有开口。 见他神色并不惊讶,玉瑾立刻明白宣病对自己的情况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或许,他这孩子,也并不是表面那么的天真? 玉瑾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第172章 “他不知道。”宣病垂眸,“我也在担忧这个。” 还更担忧师无治知道他杀人的过往。 第73章 又醋了 人动了情,软肋可太多了。 以前宣病从未思考过身份这一点——毕竟自从重生以来,他一直都坚持不想和师无治有关系。 现如今误会解除,真真正正的在一起以后,他却很担忧师无治看见真实的他。 宣病甚至还想过逃避——毕竟就算逃避了,他也有办法让师无治找不到他。 只是他现在还不想逃,他贪恋师无治的一切。 可师无治爱他的前提是他单纯,无辜,可爱——但这张白纸一旦被彻底揭开后,他能肯定,师无治绝对不会再这样视他如珍宝。 宫观棋是这样、年茗舟也是这样,他们能和他做好朋友是因为他单纯的像白纸,可无人知道这张白纸其实本身就不是白色。 而是灰色,甚至黑色。 只不过,他自己往上面涂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的白色涂料,骗得自己都要信了。 但那些偶尔冒出来的邪恶却将他打回原形。 为何对狐妖那样剔骨,因为他本质残忍。 为何师无治都说爱他了,他还是忍不住一次次的怀疑师无治的目的。 因为多疑。 师无治没给他安全感吗?当然给了。 可宣病的骨子里不相信——他见过很多被丢弃的猫。 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会养猫,但猫一旦不如他们的心意,他们就会丢掉。 而被丢掉的猫,大多流浪街头,饿死于某个冬日。 少部分被新的主人捡回去,然后改变本性,变得乖巧粘人,就算自己不愿意,也会强行附和主人的思想。 因为只有那样不会再被丢弃。 对师无治而言,宣病觉得也是如此。 他要乖巧无辜纯白,才会被师无治在意、珍重。 可这份爱太深处时,宣病又有点失神落魄,他想让师无治知道自己的本性,又怕师无治厌恶的眼神。 就像野猫忍不住在夜晚露出爪牙,磨爪霍霍向主人。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宣病喃喃着,看向玉瑾,“我就离开他。” 玉瑾一怔,下意识以为他说的是——如果被发现是魔族,那宣病就会离开。 “好!!可以!”玉瑾忍住激动,如果面前有张桌子的话,他一定都拍上去了—— “到时候回人鱼族来,爸爸……咳,爹永远在这里!” 宣病摇头,“不来。” 他不见得对这里就有安全感。 这是他第一次来南海,他对这里的归属感还不如在魔族。 当然了,最好的还是在师无治身边,能抱到他、摸到他,亲到他,感受到他。 ——玉瑾瞬间蔫了,突然有点想让鱼吞了师无治。 反正他和鲨鱼是好朋友。 “宣病,”他欲言又止,“爹跟你说正经的。” 宣病抿唇,抬眸看他。 “那个老男人——”玉瑾话音一顿,看见宣病骤然变化的眼神时,咳了一下,改口了,“那个师无治,他比你大那么多,也许你和他之间就不是爱,是他对你进行心理引诱。” 宣病:“……” 宣病幽幽叹气,“是我先爬的他的床,我还强吻他。” 玉瑾瞳孔地震。 “我还故意穿个白衣服,淋了雨跑去见他,”宣病继续阐述事实,看着玉瑾,回忆了下前世自己干过的混账事,耳朵也羞得烫了一下,“……还装醉,坐在他怀里乱蹭,把他当认识的朋友捏他脸。” 还有很多,比如说—— 端着酒想灌师无治,结果‘笨笨的’把红色的果酒倒在了师无治的衣襟里。 给师无治做点心,故意加苦花瓣,然后又眨着眼问:“师尊,是不是有点苦呀?这里有果子!” 然后趁着师无治没反应过来,抬手给他塞个小果子进去。 指尖刻意擦过师无治的嘴唇。 宣病那段时间真是胆子大了,仗着师无治第一次没罚他,便越来越过分。 反正师无治不会日他。 但现在想来,他怀疑在魔宫里自己会被师无治各种各样的“惩罚”,也有大半是他自己做的孽呢。 且,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毁了师无治。 所以真的不是师无治引诱他啊! 他不明白玉瑾这是什么心态,怎么总觉得是师无治的错。 玉瑾的眼神从惊讶到麻木,最后缓缓的疑惑—— “你从……哪里学的?” 宣病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 “儿啊,”玉瑾忽然想起他当过乞丐,又掉珍珠了,“你到底受了多少苦?你不会还……” 他的表情越发悲伤。 宣病:“……你是想问我卖没卖身吗。” 他面色困惑,“怎么你们都这样觉得?” 前世那些人骂他也是这样骂。 但其实是因为他学的猫啊! 他在人间见过一只被娇宠的猫,那只猫很爱蹭主人,故意发出绵软的叫声,还舔主人的嘴唇、手臂,脖颈,还趴在主人的脖颈上。 每一次,主人都笑眯眯的给它吃喜欢的东西,戴些链子,很是可爱。 宣病那时候穷困潦倒,很羡慕那只猫。 “没卖身,”宣病解释,“那些人会得病,治不好,很难看。” 第173章 身为乞丐时他见过得花柳病的,口舌生疮、满身恶臭,脸上也毁了。 宣病挺喜欢自己这张脸——毕竟他连死到临头了都要笑,自然不可能用这张脸去干那种事。 但少不了是要装无辜,多讨些吃食的。 玉瑾闻言松了一口气,红了的眼睛也恢复正常,“那就好,不然你娘会抽死我的……可能不止我,另外几个也一起抽。” 宣病没忍住:“到底有几个?” 玉瑾眼神一黯,“我知道的有两个。仙族有一个,魔族有一个。” “你排老二啊?”宣病犹豫着问。 他忽然想起那个海里的神像说,柏青的红鸾星动得格外频繁。 那就说明是真的喜爱了。 玉瑾抬头望了望天——可能是想把眼泪憋回去。 “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她死了。当时越青姬把她带回去时,说柏青要死了,让我忘了她。” 宣病:“这一看就是借口。” “可我出不了这片海域,我能怎么办呢?”玉瑾低下头了,“我没办法——只以为是她厌倦我了,毕竟她还对我说,我比不过魔族那样的话。” 他明白,柏青是一阵热烈的风,能吹过天南地北,却唯独落不到海底。 宣病哽了哽,没说话了。 他觉得他这个爹,比詹家那个好一些,但性格有点奇怪。 若是师无治爱了别人,那他肯定不会再给师无治机会了,可能还会费尽心思把师无治弄死,哪怕两败俱伤,也要把变心了的师无治杀掉。 师无治不能爱着他的同时也爱别人。 他要独一无二的偏爱。 就像现在师无治对他这样。 但玉瑾似乎就不是这样的人。 他好像把自己当成一个客栈,柏青想起他了就来歇一歇,没想起来,他就等着。 “你要去找你魔族的爹吗?”玉瑾问,“能不能帮我带一句话?” “什么话?”宣病抬眸,“不一定能带到。” 玉瑾攥紧拳头,缓缓开口,神情极其严肃—— “我要做正宫。” 宣病:“……哦。” 他还真是半辈子都在找爹娘了。 狐妖也不知怎么回事,把他引来到底是要做什么?还有那个宣主,真的是他的远古时候吗? 话说,他是怎么回到这里的来着? “那鲛心归谁了?”宣病问,“被你收了?” 玉瑾一愣,“你不记得昏迷之前的事?” 宣病摇头,眼神有点迷茫。 “鲛心在你的身体里,你需要时他会给你力量。”玉瑾说着,又想起一事,掌心中变出一本薄册,“这是你那个小朋友要的东西,他不是想为爱人造一具身体吗?届时你配合这个册子,用鲛心辅助他。” 宣病点头,“宁寻呢?” “王上——” 琉璃殿外,忽而有人鱼敲门,“黑礁要撑不住了。” 玉瑾一顿,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抓住宣病,“方才忘了同你说,黑礁要见你最后一面!” * 海底的监牢潮湿阴暗,木质的牢门上爬满了不知名的生物,墙壁上也长满了一块块的乌黑贝壳,时不时滴落绿色黏液。 今日守门的是鱼头人身的怪物,还有只上半为人、下半身十几条腿的水母怪。 地面上湿漉漉的,长了许多青黑色的藓。 宣病刚进来,差点一路滑了下去——好在师无治及时拽住他。 “还说不让我来,”师无治冷冷的:“若我没来,你就滑到那头摔成猫饼了。” 虽说这尾巴耳朵已经被他强制宣病变了回去,不能叫猫饼了。 毕竟他才不想让黑礁看到宣病这么可爱的模样。 若看到了,保不齐那战友情就变质了。 师无治也还不确定,黑礁和宣病到底是不是战友情。 宣病垂眸,眼眸一抬,小声叨叨:“不让你来是怕你吃醋……” 师无治冷笑,“谁在意了?” 分明就在吃醋!宣病忍住笑意,继续进去。 “在这里,”怪鱼指了指其中一个牢房,语气却犹豫,“不过他的模样被折腾的不太好,你确定还要看吗?” 宣病一怔,忽然想起宁寻的话,那不会是真的吧? 他顿了顿,“无妨,带我进去吧。” 师无治眉头蹙起,“你爹怎么不把他弄出来,非要你来这?” 他有点担心宣病见太多血,会觉得血恶心。 宣病也奇怪,但进去后他就知道了。 牢房里,黑礁被绑在了一个刑架上。 而他下半身的鱼尾上,被数十根银丝一样的线穿透了,动一下,便会痛苦万分。 宣病惊得瞪大了眼睛,诧异出声,“黑礁……” 上一次见面时,黑礁还很正常,怎么突然这样了? 似乎察觉到了来人,架上的人睁开眼睛。 “殿下,你来了。”黑礁的声音很小。 宣病忍不住靠近他,“是宁寻做的吗?这些丝线是什么?怎么才能救你?” 黑礁抬起头,颇有破碎美感,“殿下,我虽无缘与你结连理……” 宣病:“……” 说好的战友情呢? 师无治呵呵一笑。 “但能再见你一面,我就很满足了。”黑礁喃喃着,看着宣病。 宣病无奈了,“闭嘴,我去找宁寻给你解开——是他给你弄的吧?别让我找错人。” 第174章 黑礁一顿。 “别多嘴了,等会明明能救,被你几句话硬拖死了,”宣病叹气,“是他弄的吗?” 黑礁苦笑着点头。 宣病拉着师无治,扭头就走,再待下去他怕黑礁念酸诗。 天地良心,他对这些人真的没有兴趣! “宁寻在哪儿?”宣病问那怪鱼。 来时,玉瑾告诉他,宁寻也被关在此处。 怪鱼指了另一头的牢房,提醒道:“他现在的姿态很难看,见人就发疯。” 宁寻现在的姿态果然很难看——他被烧去的半边身体开始遵循自然规律腐烂了,整个牢房里漫着一股恶臭。 “我就猜到是你,”宁寻抬起头,他有半边脸也烧到了,此刻这动作显得他整个人更为诡异阴暗。 “你是来让我救黑礁的,对吗?” 宣病皱眉看着他,不说话。 “想让我救他,就过来。”宁寻看着对面一身白金长袍的宣病,神色中隐藏了些许疯狂,“殿下……过来。” 宣病犹豫了下,过去了。 黑礁虽和他不熟,但至少给他上过药,也没做过对他不好的事,能救则救。 “就这样吧,”宣病警惕的和他间隔了半米,“把黑礁身上的东西弄下来。” 宁寻动了动唇,“再近些。” 宣病一愣,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宁寻看着他,眼里忽然盈满了泪水,放低了声音:“成王败寇,我一个将死之人,不会骗你——我答应你,只要你过来,我会解了黑礁的刑罚。” 宣病眯起眼睛,谨慎的朝他的那一边挪动了一下。 宁寻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他脸上都还挂着泪,现在又笑了,更奇怪了。 像绝望的困兽,像将落入海底的鸟。 “宣主。”宁寻也开始说意义不明的酸话,“我后悔了。我那天不该告诉你爹……我不该和他一起逼你,你能原谅我吗?” 宣病觉得他可笑。 宁寻好像总喜欢干这种事——趁人睡觉了道歉,还有死了以后,忽然又后悔了。 “有用吗?”宣病看着他,平静道:“宣主已经死了。” “不,”宁寻喃喃着,“他就是你——他还活着!” 他的声音骤然疯狂起来,刹那间某种直觉让宣病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还是迟了。 宁寻忽然挣脱了手上的锁链,拼尽力气,抓住了他的下颌—— 看上去竟是要吻他! 说时迟那时快,宣病只觉得腰间被一只手夺了过去,瞬间落入莲花香的怀抱,牢房里也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啪!!!” 师无治狠狠地给了宁寻一巴掌。 第74章 我想和你下葬 这一巴掌响起,宣病都呆了下。 “他的仁慈不是你胡作非为的理由。”师无治冷冷的质问宁寻,“他仁慈,我不仁慈;他想救黑礁,我不想。” 那双金色的眼瞳里冷漠而带着杀气。 宁寻挨了这一巴掌,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却忽然笑了:“木偶啊,你是喜欢宣主,还是把宣病当成那位主呢?” 宣病轻微的一怔。 师无治对他的偏向是因为他可能是宣主吗? 总觉得师无治知道好多他不清楚的东西…… “不必多费口舌,反正他不会喜欢你。”师无治道,“至于黑礁,你爱救不救。” 他拉着宣病,身形一闪,出了监牢。 不多时,玉瑾便发来了传音,说黑礁得救了。 宣病回过神,却突然发现自己被拉着到了一处陌生的房间。 他有点疑惑,“这是哪儿?” 师无治抬手抚了下宣病的发丝,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年茗舟在里面,玉瑾给他找了朵花,说等他把形状雕刻好后,你便能用鲛心借此复生年绾儿。现在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他平日里话少,对着宣病却滔滔不绝。 “!”宣病有点惊讶,“这么快呀?” 师无治嗯了声,拉着他的手进了屋子。 这间屋里亮着人鱼烛,年茗舟在桌前,无比认真的雕着手里的东西。 那东西像是什么植物的根茎,被切了块。 “你们终于来了!”年茗舟抬头,宣病注意到他手上全是细碎的刻刀伤口,“快帮我看看,你们觉得这怎么样?” 宣病垂眸一看,愣住了。 ——他手里那块东西,两个眼睛一只鼻子,像泥巴一样坑坑洼洼,显然年茗舟还不熟练。 “你妹妹在你眼里长这样?”师无治先问了,显然怀疑得很,“你现在雕出来是什么样,到时候宣病给你用鲛心分离妹妹魂魄的时候,你妹妹就是这具身体、这个模样了。” 宣病夫唱夫随的点点头,但又反应过来不对劲——师无治怎么对这些知道的这么清楚? 师无治好像还有许多瞒着他的事儿…… 年茗舟一僵,“可是我不会雕啊!我只能做成这样了!” 师无治蹙眉,“去找玉瑾,他不是刻了许多活灵活现的狸猫么?”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宣病迷茫的看了他一眼,“你们在说什么狸猫?” 年茗舟:“你爹给你娘刻了一堆狸猫珊瑚像,可好看了——玉瑾没告诉你啊?” 宣病摇头表示没有,又有点想看,便问:“在哪儿?” 第175章 “就隔壁,”年茗舟苦着脸,“你们要看就去吧,我继续练练——你们不着急出南海吧?” 宣病和师无治对视了一眼。 困扰着他们身上的谜题还有很多,但都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小宣,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师无治问。 宣病想了想,“我想解封柏青,问她我为什么会流落人间。” 年茗舟困惑的看着他们,“你的意思是以后还要去妖族?可她不是好像还和魔族有关系吗?不先去魔族?” 宣病一顿,不忘了坚定师无治的想法,再次无辜的道:“我找不到魔族呀,再说了,我不想找爹了,我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少个爹——还是问娘比较清楚。不过,你们如果不想去,可以不去。我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他还不知道妖族大本营在何处,要让人去查一查。 “你暂时不想去妖族,也不找魔族,”年茗舟疑惑,“那你们想做什么?宣病,你要留在海底继承王位吗?” 宣病摇摇头。 师无治闻言沉思了一会,忽然说:“你们的修为,都没有长进。” 宣病:“……” 怎的又说这事?! 年茗舟抬手,“等等,华兄,我知道你喜欢天赋高的孩子——但我不是,我修为卡了是因为我自己的蛊术,你不必督促我。” 师无治看向了宣病,眼神写满了‘那你呢’。 宣病心间一动,忽然想起,海底的时间和上修界一样吗? 师无治陪了他这么久,是不是还要忙着回去处理凌霜派的事? 回凌霜派,灵力充足,有利于仙族修炼……师无治也能着手处理一些门派的事吧? 就像前世那样。 师无治处理公务,他在一旁默默当书童,时不时被问几句关于仙族局势的看法。 那样的日子也不错?短短一瞬,宣病就做好了决定。 “那就先帮你把妹妹复生,我和师尊回凌霜派去。”他道,“顺便回去修炼,多学些东西。” 年茗舟一顿,有些惊讶:“你不待在这里啊?玉瑾不是你爹吗?” 宣病疑惑,“那又怎么样?” “哦,”年茗舟眉头一挑,“我还以为你要继承海域不回去了呢。毕竟凌霜派的人可没这里好。” 师无治:“……” 宣病心说年茗舟真是直啊,人掌门还在这儿呢,就敢指桑骂槐了。 “千人千面,不一定全是坏人。”宣病打破冰冷的气氛,为师尊正名,“各修己身,不想那些东西才容易进步。” 年茗舟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劝了,改口:“也行,好久没见观棋了,不知道他回门派没……唔,妹妹没去过凌霜派,到时候我带她过去,能有个住的地方不?华兄~” 他看向师无治,眼神带着希冀。 “你不回风云宗?”师无治却问。 年茗舟身子一僵,“不回。他们那边也不怎么待见我,说我男穿女装,是变态。” 在那边,他都很少让妹妹出来听那些污言秽语。 怕她伤心。 师无治眯起眼睛,“但我不保证凌霜派没有这种人。” 这便是答应了。 年茗舟连忙谢天谢地的开了口,“无妨!能给个地方住就行——我要是真在意他们那些说法,那我早就死八百次了!” 宣病有些羡慕这心态。 唉,怎么他就不行呢。 他太在意师无治的看法了,尤其是杀人的事…… 那像一把悬在他脖颈上的刀。 师无治越珍重他,他越觉得恐慌。 “那就这样定了。”师无治道,“快些找玉瑾来帮你雕刻,刻完回凌霜派。” 他给玉瑾发了个传音。 宣病察觉出来他似乎有些急躁,蹙眉扫了师无治一眼。 这是真的有事赶着回去处理? 这疑惑一直维持到了师无治把他带出了门,回了玉瑾临时给他们安排的房间。 屋里燃了蜡烛,还有熏香,闻起来很宁人。 宣病甚至还记得,玉瑾对他说,不许贪欢。 他倒想贪,但师无治那不是……不干么! 宣病哼了声,又瞥向师无治,问:“你忙着回凌霜派么?是那边有事要处理?” 师无治一顿,没想到这也能被宣病看出来。 这也有些太敏感了吧? 身体敏感就算了,怎么心思也这样细? 师无治无奈的把他抱住,“是,我有一点点事要回去。” 过段时间,可就是宣病的生辰了。 生辰礼……他还得挑挑。 这个拥抱让宣病心中的不安散去了几分,他忍不住细细嗅了下师无治身上的莲花香。 “师尊……”宣病喃喃着,突如其来的问了句:“如果我是个坏孩子,你也爱我吗?” 师无治一顿,没懂他为何这么问。 宣病抬眸,看着他,眼睛里雾蒙蒙的,还放软了声音:“嗯?” 师无治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吃这一套,闻言轻笑了一下,却不说话。 宣病不满意了,蹙起眉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师无治,想咬他鼻子一口。 笑什么笑!能不能回答问题?! “多坏的孩子?”师无治揽住他的腰,往上一提,强迫他把双腿分开,勾在自己的腰上。 所幸,屋内也只有他们二人。 第176章 宣病的神智还没清楚,便已无意识的攀在他身上了。 他很喜欢面对面看着师无治。 因为! 师无治!他俊! 我这辈子就栽这张脸上了。回过神的宣病心如死灰的想。 “呃,就是很坏的……”宣病耳朵有点烫,眼神乱瞟—— 这个姿态,他没办法稳定心绪,更组织不了语言。 他怕多说多错,却又想让师无治知道自己的本性。 他想试探师无治。 “比你强吻我还坏么?”师无治吻住他的脖颈,一点点往上,咬住他的耳垂,喃喃细语。 所过之处,都落下了轻微的红色吻痕。 宣病耳朵红得像要滴血,不知作何解释,师无治却又发问了—— “再坏也没我坏,”他抬起金色的眼眸,看着宣病,“你知道吗……今天在牢里,我就很想让宁寻看看,你在我怀里有多可口、让他们看看你到底有多喜欢我。” “但我知道你不喜欢在别人面前那样,”师无治抬起金色的眸,逡巡过他的脸,“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应该可以了吧?” ……他还说刚才师无治怎么没吃黑礁的醋,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宣病腹诽着,却又听他说—— “让师尊亲你一下好不好?想看你被我亲得双眼发红的样子,想听你乖乖的喊我师尊……或者……” 师无治诡异的顿了顿,“叫我老公也可以。” 脑海里随着他的话音产生了一些旖旎的想法,宣病眼眸一动,望着近在咫尺的师无治,微微抬头,吻上了他的唇。 这动作让师无治眼眸一暗,将这个吻更加深入,手掌也越发按上了宣病的腰。 “师尊……”宣病喃喃着,眼尾果然很快就红了,他抬手揽住师无治的脖颈,蹭了蹭,“……老公是什么意思啊?你为什么,总让我这样叫你?” 这语气又软又轻,师无治眼眸越发暗了,忽地往前一进,将宣病抵在了桌上。 背后传来坚硬的触感,宣病的头发乱了,还没回过神,师无治已又压了上来,开始铺天盖地的吻他。 “唔……” 宣病下意识的抬腿,勾上他的腰,不仅脸上烫了,心也剧烈的跳动起来,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心里流淌。 他忽然想起,前世在魔宫……师无治教他画阵法时,说是画阵,其实画到最后,写了一大片的‘师无治’。 他恼羞成怒的问师无治到底要干什么,然后师无治也是这样抵住他…… 然后那些写了名字的纸就脏了。 他记得那些纸,只一张就价值千金,却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 “你猜猜是什么意思?”师无治抵住他鼻尖,“猜一猜?好不好?” 宣病眉头一蹙,别开目光,“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他大概只是想躲,却不知自己如今的模样在师无治眼里有多可口。 白金色的衣袍乱了,腰带也被师无治扯了,松松垮垮的,还敢拿腿勾身上的人。 眼神一垂,倒像一只做了坏事的猫,不敢面对主人。 师无治低笑一声,忽然抬手顺着腰带摸进了宣病的里衣…… “!!”宣病瞬间眼眸微微瞪大,抬眸看着他,“不、不要吧,师尊……” 师无治抬起指尖,在他的里衣上打圈,奇异的触感让宣病眼尾越来越红。 在魔宫里,他本就和师无治经常缠绵悱恻,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再这样亲昵过,他的身体越发敏感了。 “真是禁不起碰了?”师无治忽然出声,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宣病的眼尾,“……真想让宁寻知道,你有多爱我。” 宣病失神的眼缓缓聚焦,像是听进去了,脸色微红的抬手按住了师无治的手。 “……本来就,很爱你啊。” 他轻轻的说,“……不明白你总是吃这种醋干什么,比我还没安全感。” 师无治一顿,呼吸一窒—— 宣病在拉着他的手往…… “我不喜欢宁寻,不喜欢黑礁,”宣病觉得这屋子里大概是有什么迷药,他的神识都有些醉了,“……师尊,我从始至终都只喜欢你啊,不然怎么只强吻你?” 师无治手指一蜷。 “……!”宣病不明白他忽然动什么,瞪了他一眼。 捏他屁股干嘛! 师无治眯起眼睛,“那救黑礁做什么?他还想和你结连理?” ——我都还在这拿着爱的号码牌呢,那蠢石头竟然敢说那样的话,那种话四舍五入不就是直接对宣病求亲?! “……后半句你是一点不听啊?”宣病没忍住,“昔日下属想见旧主一面,不正常么?这和师尊死了,徒弟去戴孝有什么区别?你入魔那会,我也想过……” 他突然顿住,像是说错了话。 脸色也慢慢更红了。 师无治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又捏了捏,吻住他的唇,“入魔怎么了?想过什么?” 宣病腰一软,躲了下,可师无治怎么会让他躲开,强行把他钳在怀里,吻着耳朵,“躲什么?你不会真后悔去救我了吧?” 宣病不敢说了,他觉得说出来,今天他就走不出这个房间了。 以前不知道师无治具体是什么性子,现在知道了……他更明白师无治会干什么了。 不能说。 第177章 混过去!宣病心想,然后忽然抬起头,吻住师无治,“师尊……你还想听什么?都叫给你听呀。” 师无治不吃这一套转移话题,箍住宣病的脖颈,看着他,对视道:“我想知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宣病闭上眼,不敢看师无治的表情,轻轻地说—— “就是,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为你收尸。” “然后和你一起死……”宣病攥紧他的衣服,像怕被责骂,有些紧张的道:“师尊,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想和你一起死,然后葬在一起。” 师无治一愣。 “我不能做你生前的妻子,也不想当你的徒弟……那就让我与你殉葬在同一口棺,陪你一起下黄泉。” 宣病在民间听过一种说法,说一起死的人,可以一起过奈何桥,喝同一碗忘川水,下辈子也还能在一起。 他没读过什么正经书,说不来师无治那些情话,只会这样重复我喜欢你。 “我那时候就想着……我喜欢你,就算得不到你的人,也可以得到你的尸体——我为你送葬,给你穿寿衣,等人走了……我就偷偷的爬进去,和你葬在一起。” 宣病闭着眼继续说,耳朵更烫了,脸也更红—— “……到时候你不喜欢我也没办法了,反正都葬在一起了,你总不能气得诈尸吧。” “我们那里有个说法,说如果两个人葬在一起,下辈子你就还会再见到我,我还能缠着你。” 这话说的其实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师无治竟听懂了。 宣病半天都没听到他说话,没忍住睁开一只眼睛,偷看他,下意识道:“但其实现在想想,我好幼稚啊……” 他还说师无治强扭的瓜不甜呢,其实自己也是个非要扭瓜的。 不甜是不甜,但确实得到那个瓜了。 还是个……特别好看的瓜。 宣病抿了抿唇,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扭的这个‘漂亮瓜’。 没曾想,这个瓜……啊不对,这个师无治—— 师无治忽然开口了,嗓音有点哑,“为爱生和为爱死,同样伟大……一点也不幼稚,你也不用缠我,我会主动缠你。” 他抓紧了宣病的手,“……小宣,” 这一声小宣比以往叫的都要厚重。 宣病一怔,还以为他又要说“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你要爱惜自己”之类的话。 可…… 师无治看着他,却说:“……我忍不住了。” 宣病愣了下,“什么?” 话音落,师无治的身子抵上了他的—— “!!!” 宣病抬手掐住他,瞬间回神,“你禽兽啊?我刚还在和你说那个,你居然……” “把腿分开。” 师无治被他掐着,眼睛中却带上了一抹侵略,挣开他的手,呼吸也灼热起来—— “……让我蹭蹭。” 宣病头皮一麻,像感知到了危险的小兽,往后一退,想躲开,可他忘了这是桌子,他退无可退,像被比自己体型更为高大的兽王锁在了巢穴。 师无治的手臂束住了他。 “不……不要在这里,”宣病没办法,只能抬起湿漉漉的眼,“师尊……师尊!这里硌!” 呜呜呜到时候肯定背上又青紫一片! 和魔宫里被按在墙上一样! 宣病气得要死,咬住了师无治,像炸毛的猫。 他大概真的很气,脑袋上因为心绪不稳,竟还出现了兽型的猫耳。 师无治眼神更暗了,“……宝贝,你是要玩死你自己吗?” 竟然还敢露兽型——!! 宣病恍惚抬头,看到了他那双深邃又带着贪婪欲望的金色眼眸—— 不是,怎么忽然就这样了?他也没说什么呀! 宣病不解的低头一看,顿时了然。 “这尾巴……他、它怎么自己出来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能不清楚这种时候露尾巴有多危险吗?! 与此同时,琉璃宫的玉瑾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一拍脑袋。 坏了,忘了和儿子说,这玩意情动时也会出现! ——现在说显然迟了。 师无治吻了吻那猫耳,而后一把将他扛到了肩上,宣病只觉得眼前一闪,腰间被硌了一下,抬头一看,竟是到了储物空间里! “师尊,”宣病连忙在他肩上挣扎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真不说了……” 他就说自己的判断没错吧! 师无治肯定是因为他听到自己说要死,才这么生气! “这里不硌,”师无治将他丢到金榻上,抬手按了按旁边一个按钮—— 机关声响起,这榻边竟然升起了金色的栏杆,像个牢笼。 宣病:“……” 真的、完、了! 话说这床还有这种用处么…… “师师师师师师尊——”宣病吓得猫耳都往后折了,抬手抓住师无治的双臂,“你说好的……只、只蹭,对吧?” “那是我在桌上说的,现在不一样了。”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况且,” 他压上宣病,低声温柔道:“师尊什么时候让你在床上疼过了?” 宣病呜了一声。 …… 宣病发现,这个空间的地上,有好多细碎的、亮亮的粉末。 “师……师尊,” 师无治动作一顿。 第178章 宣病的指尖攥紧了被褥,颤颤巍巍的,“我想看着你,不想咬枕头了。” 师无治觉得他真是个乖孩子,便略微分开身体,将他翻了回来。 “…唔……” 不知触碰到了什么,宣病骤然一躲,可传来的只有脚腕上的锁链声。 满足了他的愿望后,雪莲花的香气越来越重了,几乎整个空间都是。 宣病神思恍惚。 “我爱你,”师无治吻着他,“民间只有极为亲密的人才能一起下葬……” 宣病抓紧了师无治的后背,指甲划出一道痕迹。 “不过,我们虽然够亲密了,”师无治喃喃,“但终归不是道侣,” 宣病恍惚回神。 “——所以,和我成亲吧,”师无治喟叹一声,“小宣,只要你愿意,我们回去就成亲,举世盛礼,万族来朝。” 宣病动了动发软的手指,下意识摇头,“不、暂时不……” 他还有最大的一块心病没有解决。 如果师无治知道他杀人…… “为什么不?”师无治眉心蹙起了。 宣病不想说,便用尾巴扫了扫他的背。 “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你的人?”师无治问,“不想随时随地都黏着我吗?” 宣病不乐意了,“没成亲,现在不也还是能粘着你吗?……嘶!” 他挠了下师无治,声音有点难受,“别撞,行不行!” 师无治冷脸,“你就是不想给我名分。宁寻那个未婚夫就可以。” 宣病瞬间一个头两个大,“哪有!我发誓我棺材里一定给你留个位置!而且宁寻那个不算我的婚约呀……” 师无治怎么总纠结这个? 他瞪了师无治一眼,“你、你怎么就这么想当妾呢?” 是他的错觉吗? 师无治哼了声,咬了他的脸一口。 宣病如今脖颈上、脸上,到处都是吻痕,也不差这么一处。 “你就是不想给我名份。” 宣病无奈了,不想和他纠缠这个问题,改口刺激,“你怎么这么多话?是不是真的老了……” 师无治冷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金色的沙漏,放在了宣病的不远处—— “全部落下去,是为一个时辰。” 宣病一愣,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连忙又说:“我、我刚才开玩笑的……师尊,你一点也不老……你最好了……放开我嘛……” ——已经迟了。 师无治很快就让他知道到底谁老了。 更何况这种挑衅的话无异于在助长师无治心里本就放大的欲望—— 沙漏翻了三次。 “……我不要了,师尊……师尊,”宣病这下真的不敢再多嘴了,指甲也无意识的挠破了师无治背上的皮肤。 这点痛苦显然是小事一桩,师无治哼也没哼。 宣病一哽,红着眼睛,猫耳也垂下了,恶狠狠的一口咬上了师无治的肩。 不就一句话嘛! 至于嘛! “啧,”师无治终于出声了,抬手掐住他下巴,望着那双通红的眼,顿了顿,“哭什么?疼吗?” 宣病呜了一声,还以为他终于心软了,抬眸蔫哒哒的看他:“师尊,我、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疼倒不疼,他现在觉得师无治更疼。 刚才被他咬的地方都流血了…… 他方才咬的力度没有轻重,像炸毛的猫。师无治察觉他瞟这伤口的眼神,轻笑一声,“要不师尊这边的肩膀也让你咬咬?反正你也咬了我不止一个地方了……” 宣病一怔,瞬间整个人都烫了,“师无治!你闭嘴!” 师无治眯起眼睛,“还叫上大名了?怎么,我说的不是事实?” 他凑近宣病,身子一动—— “乖乖,别装哭,我知道你的极限。” 宣病一顿,没想到这也让师无治看出来了…… 沙漏翻转了二十七次。 浴池里雾气缭绕,水声阵阵,宣病听到水声时,才恍惚着回过神。 他正被师无治抱着沐浴。 热水拂过身体,烫到了被师无治亲破皮的地方。 宣病忍不住一颤,可怜兮兮的,抬眸看他,“疼……” “快了……嘘,忍一忍。”师无治指尖蘸上药膏,拂过了宣病身上被咬破皮的地方,“我的错,我反省。” 宣病哼了声,心说你每次都这样讲。 师无治以前也这样,像狗,非要撕咬着同一个地方亲。 就像撞他同一个地方一样。 见他真不说话,师无治有点怕小恋人真生气了,毕竟这次他确实很过分。 “真生气啦?”师无治柔下声音,“是我的错,我忘了你十九岁……和以前的承受能力不一样……” 不该□□那么多次…… 宣病动了动脚,红着脸看他,“先、先借着水……” 他越说耳朵越烫,偏偏师无治还装作不知道,“水怎么?” 宣病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散发着雪莲花的香气,咬紧嘴唇,又不说话了,垂下猫耳朵,却攥紧了师无治的头发。 这小模样看得师无治先忍不住服软了。 真不怪他喜欢逗宣病。 这谁忍得住? “师尊……”或许是感觉确实怪异,宣病忍不住将头靠上他的肩,依赖道:“……弄出来。” 第179章 话音出口的那一瞬,他脸色瞬间更红了。 啊啊啊——他怎么说出口的?! 师无治也是有病,他又生不了……那么多做什么。 “‘师尊’为什么要帮你?”师无治心里早就软得一塌糊涂,嘴上还是忍不住占便宜,“……叫老公。” 宣病忍不住了:“到底为什么叫老公啊?那是什么意思?你的另一个小名吗?” “和夫君同义。”师无治唇角一勾,金色的眼眸里露出一丝狡黠。 宣病一顿,反应过来那意思后,他差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好烫。 “……不叫,”宣病默默记下,当免死金牌,嘴上却威胁道:“但是你再不弄……我可要生一场三!个!月!的病了。” 着重说了三个月。 师无治:“……” 师无治无奈了,揪住他耳朵,“真是败给你了……扶住我。” …… 一天后。 年茗舟终于把模样雕好了,那是个漂亮的雕塑,女孩眉眼弯弯,看上去活泼可爱。 宣病困兮兮的,年茗舟冲进来的时候,他正抱着一块硬糖啃。 玉瑾说那是海底最好吃的零食,吃起来甜甜的,外形还像花一样美观,柏青也喜欢吃。 宣病本来不想吃,一听他娘喜欢,就忍不住也尝了尝。 “咦?你在吃什么!”年茗舟匆匆的坐下来,好奇问他。 宣病又咬下来一口鱼,默默道:“奶酪干。” 年茗舟哈了一声,“啥玩意?” 宣病:“是师无治说的,像奶酪干。” 这味道实在甜,他挺喜欢,但也确实有点难咬。 师无治昨晚问他在吃什么,宣病伸出手,给他来了一口。 宣病喂的,他当然要吃。师无治探过来咬了一口。 然后他就看见师无治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那么明显的沉默。 “像奶酪干。”师无治当时锐评,“咬一口能让我从家里飞德国,再转到澳大利亚被袋鼠创一个月,路上不用吃东西都饿不死我。” “非得国是什么?”宣病不懂,“我还挺喜欢的呀,不好吃吗?” 师无治无奈,见他喜欢吃,只能随他去了,“好吃,只是太甜了。” 如今,年茗舟虽然也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觉得师无治说的都对。 “来来来,快看我妹妹!”年茗舟让宣病低头,“漂亮不?” 宣病认真看了一眼,点点头,“昂……就这样了,是吗?是的话我给你造咯?” 年茗舟点点头,又觉奇怪,“华兄呢,他不来能行吗?” 宣病一哽,把糖一放,指了指自己:“我好歹是个金丹期的!好歹把那个册子看了一晚上,你相信我行不行?!” 年茗舟扫了他一眼—— 宣病今天穿了件淡青色的袍子,衣服上的暗纹和镶进去的珍珠一看就价值不菲,脑袋上还没束冠——看样子是师无治给他扎的头发,编了辫子垂在耳畔,额间留了个四六偏分的碎发。 辫子上还是拿珍珠扣和金宝石绑的。 他本就年纪小,这碎发让他看起来更小了。 年茗舟无奈了,正视了宣病才十九岁的事实。 他都差点忘了,宣病其实比他小很多的事实。 “还是叫华兄来吧,”年茗舟戳戳他,“毕竟是我的终身大事——当然,你可别生气,你这年纪已经很厉害了,也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就这一个机会了,我得慎重。” 宣病一想也是,抬手一划,化出一个传音咒诀。 “诶?他没在屋里啊?”年茗舟有点惊讶。 宣病:“没,他说有事,早就出去了。” 他怀疑就是凌霜派的事儿。 不然怎么会留他一个人啃糖,不带他一起去。 话音落,莲花香气倏然出现了。 “怎么了?这么快就想为师了?”师无治人未至,声先至。 “年茗舟的雕像好了,”宣病起身,看师无治,“你来帮我护法,我为年绾儿重新造身。” 年茗舟也看向师无治,刚想开口,却在看清师无治时,又顿了顿——哦,原来穿的是师徒装。 师无治也穿了件青白色,但不同的是他束了银冠,往日里冷淡的神色也变柔和了,像有什么喜事。 年茗舟说不出来他哪不一样,但就觉得不一样。 “好。”师无治道,“你把雕像给宣病,把刺青引到脸上——宣儿,你按照册子上念。” 年茗舟神色紧张起来。 这紧张莫名感染了宣病,宣病也神色认真起来,双手一勾,做了个复杂的手势—— 深蓝色的光芒掠过雕塑,雕塑凭空飞了起来,一道金色的光也缓缓从宣病心脏里闪了起来。 宣病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念动法诀,“鲛心泪,故人归——” 金色的鲛心从宣病的身体里飞了出来,光芒漫到了年茗舟和雕塑的身上,渐渐的,年茗舟脸上的刺青开始涌动,有一个白光似的小点从里面飞了出来,附上雕塑。 宣病皱紧眉,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了什么—— 一道钟声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伴随着苍老又破防的大叫。 “我什么东西没给你?!你只要顺着我的路走,只要听我的话!你就是未来的天地之主!你为什么不愿意?!” “——然后永远困在这里,变成你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吗!” 第180章 青年的声音顺着一转,宣病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像被烧焦的、还有胡子的人? 是什么?天道吗?还是鲛心残存的记忆? “我本来也不想成为天地之主!当年是你非要把我从那妖精的肚子里剖出来养大,成为你的工具!” 这个声音如此不平静的又是谁?宣病疑惑起来,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竟然是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是宣主? 苍老声音:“那我难道没养大你吗?你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招天地之怒,多少人匍匐在你脚下?” “……” 宣主的声音静了,紧接着他的声音变得平静冷酷。 “是养大了,多谢父亲的‘养育之恩’。” “现在,请父亲把这位置,给我吧。” 苍老的声音一顿,紧接着——宣病看到那个烧焦的人,被一把白色的骨刃穿透了。 金色的血液洒到了宣主的脸上。 他抬手一抹,舔了舔那金色的神血。 金色的咒语从他的手里漫出,囚禁了那个被烧焦的人。 “从今往后,我即天道。” 原来被囚禁的是天道吗?宣病有些不理解——不对,可宣主又怎么去轮回了? 为了木偶? 宣主不像那样的人啊……宣病忍不住思考,却忽然扫到了那黑色的人。 那声音难听的老男人,身上忽然爆发出了一道红光—— “你不听我的话,还想当天地之主?老子死了都要拉上你这个小的陪葬!!!” 宣病一惊,还以为他要反杀宣主——可是没有刀。 没有刀,宣主的脸色难看起来,捂住了心脏的地方。 心煞……宣病忽然懂了,蓦然睁开眼。 宣主是心煞发作,无救治之法,才去了轮回! “啊——哥哥——呜呜呜……” 女孩兴奋的声音响起,宣病回过神,却见年茗舟和一个女孩抱在了一团,又哭又笑。 “怎么了?”师无治抬手在他眼前一晃,“宣儿?” 宣病动了动唇,看着师无治,“我、我好像……看见鲛心主人的记忆了……” 师无治一僵。 “但是,他是心煞发作才去的轮回吗?”宣病迷茫起来。 师无治摇摇头,“不知……” 这他确实不知。 “啊啊啊猫猫哥哥——”年绾儿抱完了年茗舟,又看到了宣病,扑了过来,“你的耳朵呢!” 宣病咳了下,从师无治怀里起身,“耳朵早就没有了,而且,你应该叫我弟弟吧?” 师无治:“叫宣病,叫什么弟弟。” 话音刚落,年绾儿突然晕了。 年茗舟惊得扑过来,“妹妹?你怎么了!” “不适应身体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师无治淡淡的道,“等回了凌霜派,你可以买点求丹殿的丹药给她吃。” 宣病扭头看他,真的不是他的错觉——师无治好像很了解这套流程。 第75章 回凌霜派和师尊同居! 冬月初,凌霜派中,鹅毛大雪积了一地。 寒梅都开了,淅淅沥沥的冬雨一下,屋内开始燃熏炉了。 上修界的天气原本可以利用法阵改变——但前提是要有足够的仙力。 “也不知,今天能不能见到师无治。” 百凤峰客殿里,几位下修界家主窃窃私语。 三个月前,师无治将掌门玉佩丢给了谈萧默,便说自己闭关。 可谈萧默修为不足以维持整个凌霜派法力的运转——别看凌霜派常年四季如春、人人华贵薄衣,望上去人人都自在。 但实际上,据他们所知,整个门派里有着许多种咒法,如膳堂避声咒、节气变化咒、避雨咒……种种咒语,看上去不起眼,却确实为诸多修为低微的新弟子和来客提供了不少庇护和便利。 如今,三个月里,凌霜派里来了许多人,都未曾见到师无治。 渐渐的,有流言传出,说师无治的修为出了问题,可能是陨落了。 即使谈萧默一再隐瞒,也架不住各派各家的试探。 这一个月里,来的人甚至都不装了——起初他们还说送礼,后面便直接说自己有事要面见师无治,若见不到,这四派排名便要变了。 凌霜派常居门派中的第一,受如此多的祭礼与供奉,师无治的修为功不可没。 照某些人的话来说,便是—— “懂不懂掌门师无治——无治这个名字的含金量啊!”凌霜派弟子大吹特吹。 别家弟子:“呵呵。” 也只能呵了,毕竟确实无人能治得了他。 否则谁不想要这天下第一人、第一门派的名号。 “我猜见不到。”殿中,一名家主捏碎了桌上的茶花花瓣,平平无奇的相貌上神色微妙,“你看,谈萧默这都不接拜帖了。” 此人名为赵镜,世家家主之一,背靠傲雪门,为傲雪门做事。 “这么多人求见,应当会来吧。”也有人狐疑的道。 屋内十五人,各怀鬼胎。 “本尊来迟了。”殿外远远传来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众人抬眸,是一身青衣的谈萧默,还有金色裙袍的凤情。 “凤尊主,”有人站起来,“你也来了?” 凤情的仙力虽然居师无治之下,却也不容小觑,但那些由师无治独门创造的咒法,她却不会。 第181章 比如,节气变化咒一类的东西。 “哎呀,这么多人呢,”凤情笑嘻嘻的进来坐下了,扫过殿内众人,“这是要见二师兄?” 赵镜眯起眼睛,“是。怎么,师无治终于出关了?” 他一个眼神都没给谈萧默。 谈萧默垂眸,在外人眼里,他一直都病弱,也比不过师尊眼里的师无治。 但他知道……当初是他自己放弃了这个做掌门的机会。 原本,看到了门派这些年来的发展,师无治得到的荣光——他心里是有些不平的。 可如今师无治一走三个月,他也发现了自己是真的无法胜任此位。 再不平,也平了。 实力最重要。 如今他只盼着……师无治不是因为知道了那件事,才一直闭关,不愿出来。 “仙者闭关修炼,谁能定下自己何时出关?”凤情笑了,“你若是执意想见他——也可以,先和我比划两招。” 赵镜一顿。 “这话是何意?我们可不是来打架的呀,”另一人开口了,“凤尊主,师无治如果真是如你们所说闭关了……那他和你们应该都有联系的啊,毕竟,若是出点什么事,总需要你们护法。” 凤情眼眸一动,扫了他一眼,认出这是背靠风云宗的人。 那几个门派的宗主没来,倒先派这些小喽啰来试探了。 不过,周家竟没掺和这趟浑水……凤情是有些意外的。 “是啊,如今我们也只是想见他一面罢了,尊主您给他传个音,让他见我们一面,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几人你方唱罢我登场,显然早有准备。 “我也听闻,以前师无治闭关,并不会关闭节气咒……除非……” 凤情抬眸,眼睛里出现了杀气—— “除非什么?” 那人一笑,自打了个巴掌,不说话了。 他不敢说,别人却敢接话—— “或许……是陨落了?前些日子,天有异象,监察司还说各地海水都倒灌了,你们也有所耳闻吧?” 凤情一顿。 谈萧默的瞳孔微微缩紧。 这件事他们确实有所耳闻——但并没将这种事联系到师无治身上去。 自古以来,天有异象,一直都是他们判断仙者是否修为增长、或者成神、又或陨落的征兆。 “两位若真是担心师无治,不如带我们前去,共同破开闭关阵法,进去瞧瞧到底如何了——放心,我们不会做那趁火打劫的小人之事,我们也是担心掌门呀。” 凤情冷笑。 这还不是趁火打劫? 真让他们进去了,那以后凌霜派岂不是颜面扫地? “还是那句话,”她抬眸,冷漠的道:“要见二师兄,先过我这关。” 众人面面相觑,竟有人真的从掌心聚起法力—— 与此同时。 凌霜派,上莲殿,后山。 嫣红的寒梅傲雪凌霜,开得异常娇艳,上边结了冰晶,还有些积雪。 宣病从传送阵里跳了出来,没有防备的他又被冷得嗷了一声,险些被这凛冽的寒风吹回去—— “……外面居然下雪了?” 师无治掌心出现一件毛茸茸的厚裘,给他披上,“我们离开了三个月,下雪也正常。” 刚出来的年茗舟:“……” 这是人间该有的节气吗?他记得也没走几天啊。 “海底的时间,和上修界不一样?”宣病先问了,看向师无治。 南疆时还正常,也就南海时的光阴似乎有点不对劲。 师无治点点头,“很冷么?” 宣病裹了裹那带着雪莲花香的厚裘,“不冷。” “我冷!”年茗舟凑过来,“以前凌霜派好像没有冬天吧?等会我还要把妹妹从储物空间放出来呢,我的法力不足以让她在里面待两天……” 宣病一顿,以前凌霜派的确很少有冬天,有师无治自创的咒语在,派里常年四季如春。 师无治:“年茗舟,你去百凤峰,告诉他们你是来观礼的弟子,让他们为你安排房间,回头你再补个拜贴给我——待多久就写多久。” 年茗舟一愣,诧异地:“啊?” 师无治抬手一动,终于如愿以偿地把电灯泡传送走了。 “你喜欢什么天气?”他问宣病。 宣病想了想,“春末夏初,不冷不热,开桃花的季节。” 师无治金眸一抬,手指在空中划出一个桃花样,粉红色的光芒以他为中心,开始迅速向外蔓延—— 百凤峰中。 众人气势汹汹,凤情也亮出了仙剑,正当此时—— “尊主!凌霜桃开了!!!”有弟子踩着风雪跑了进来,喜气洋洋:“掌门出关啦!” 凌霜桃是种极为漂亮的桃花,花瓣和花蕊都是银白色,有股很淡的芳香,门派里种着的所有桃花皆是此品种。 宣病折了一枝下来,“凌霜桃……” 这花他还很喜欢的。 除了雪莲花外,最喜欢的味道。 “你就喜欢漂亮的白花。”师无治拉着他,进了殿。 “诶你拉我干嘛——我要回自己房间,”宣病皱眉看他,“等会去雪莲花海里修炼。” 师无治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子,拉着他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问:“你想在这里加什么?” 宣病懵了下:“加什么?这是你的寝殿,你喜欢什么你自己加呗。” 第182章 师无治金色的眼眸一转,看着他,沉默。 殿中一片死寂。 宣病:“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师无治语气微妙:“你不睡这里?” “……”原来是为了这个。宣病忍笑,“我为什么要睡这里?我有自己的房间。” 师无治垂眸,眉心蹙起,看上去有点委屈,也不说话。 这张脸实在摄人心魄。 宣病忍不住了,给他递了一个台阶,“这里没我枕头。” “师弟——!!” 殿外忽地传来谈萧默的声音。 宣病一顿,“谈尊主好像有事叫你。” “你觉得差个枕头?”师无治和他好像各说各的,“那我晚些带一个回来,你记得等我——还要别的吗?” “不用,我说谈尊主在外面叫你……”宣病真的无奈了,“快去吧,万一是有正事呢!” “他能有什么正事?”师无治不耐了,“无非有人找茬,他搞不定……” “那也是正事!”宣病把他推出去,“不是你自己忙着回来的吗?去处理你那些堆积的公务吧!” 师无治砰的一下被关在门外。 宣病这才发现自己耳朵有点烫,转头一看镜子,果然红了。 他平静了一会,才去换了衣服,回了那片雪莲花海,开始修炼。 回来时是上午,宣病一练练到了晚上,才想起自己没给宫观棋发传音报平安。 他本欲给他补个传音,仔细一想,自己也没事,不如亲自去看看,给个惊喜。 临走前,玉瑾给他塞了一堆珍珠和宝石,还有些价值不菲的夜明珠、一些大能陨落后留下的宝物。 不过师无治说夜明珠有辐射,让他丢储物空间,别经常碰。 宣病不懂,但听话的放远了。 他找了个盒子,装了个放在仙剑上能加持法力的大珍珠,嗖的一下就去找了宫观棋。 宫观棋屋门外贴了个奇怪的画,像蛊虫模样。 “观棋?”宣病敲了敲门,“你在吗?” 屋内传来了瓷器摔落的声音,宣病一顿,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连忙推开了门。 桌边,宫观棋被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少年,压在房柱边,而脚下是碎了的瓷器。 少年揪着宫观棋,似乎是要吻上去。 宣病石化了,连忙把伸进去的半只脚收回来,“……打扰了。” 砰! 他把门带上了。 “宣病!”宫观棋没忍住追过来,“你回来!” 宣病:“……” 宣病:“我没走——你俩先收拾下。” 他记得那个南疆少年好像叫阿花。 片刻后。 宣病坐在桌前,以一种审判的目光盯着宫观棋,“你喜欢他?还是情蛊?” 在狐狸城,宫观棋就对情蛊表达出了异常的狂热。 宫观棋扶额,“是、是他非要跟着我,” 阿花转眸看他,呆呆萌萌的,“那我走?” 他起身就跑——宫观棋连忙又把他拽回来。 宣病无奈了,“我只是好奇而已,你别撒谎——你和我说实话,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以后打算怎么办?你娘知道吗?” 宫观棋是天生喜欢男的吗? 阿花也盯着宫观棋,“说呀。是不是在你朋友面前,你才会说实话?” 宫观棋脸色慢慢的涨红了,“娘不知道,他……我还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阿花沉默了,起身就走。 宫观棋想拉他,但阿花看着柔弱,实际上并不柔弱,给宫观棋推开半里地,跑了。 宫观棋摔了个屁股蹲,宣病嘴角一抽,看着他的目光有点恨铁不成钢,“他还在你面前,你不知道哄一下吗?怎么说那种话?” 宫观棋抱头,羞愤欲死,“我干什么要哄他?是他先上了我!!” 这话可谓是惊天动地了——宣病的眼眸瞪大了,“什么?!” 索性他也知道了,宫观棋不装了,破罐破摔,继续坐地上。 宣病犹豫了下,“他多大了?你是自愿不?” “……唔,半自愿吧,”宫观棋扭头看他,“你看他那脸,你觉得他多大?” “十四?”宣病随便猜了一个数字。 “二十五!”宫观棋更恼火了。 宣病一惊,“那他长得也太小了吧!你们怎么回事?” 宫观棋挠了挠头发,缓缓道来—— 那日宣病几人离开了南疆后,宫观棋待了两个月,也打算离开。 “你要走啊?”阿花问他,“我送你个礼物吧。” 他从怀里面掏出一个银色的盒子,旁边有南族人笑了,“哟,银烟盒,厮儿,咱们阿花喜欢你哟!这个在我们这里是定情信物的意思!” 阿花的脸红了,看上去纯白无辜,比宣病还纯。 宫观棋心间一动,神色也软了下。 阿花见状趁热打铁,笑得像冬日里的花,“再多留两日吧?我给你做剔骨鸡,我最喜欢杀鸡了,那个可好吃!” 那一瞬,宫观棋看着他的笑容,莫名其妙的点了头。 当天下午,阿花把辫子一束,袖子一捞,露出了由于做粗活而锻炼出的肌肉,干脆利落的把鸡杀了,将红辣子裹着鸡肉一炒,给他做了晚宴。 还配了两壶米酒。 宫观棋寻思米酒而已,不可能醉,便喝了许多。 第183章 然后就醉了。 他醉眼朦胧的看着阿花,越看越觉得他可爱单纯,忍不住抱住他,“花……” 阿花一顿,箍住他,呆呆的:“在。” 宫观棋嘿嘿一笑,“你厨艺真好……” 他们在庭院里吃的双人晚宴,彼时天际明月高悬,枝头站了两只喜鹊。 风声掠过,树上的花瓣落了不少,落了些在阿花的睫毛上。 宫观棋看着他,忽然亲了上去—— “……” 那两个字灭在了口中。 等他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外袍被脱了,阿花还在扯他裤子—— 宫观棋还不觉危险,一把拉住他,学者自己见到的那些公子哥:“来……让、哥哥……疼你……” 阿花抬眸,眼神灰暗的压上了他。 “我才是哥,我二十五了。” ——听完全程的宣病沉默了一下,他算了算时间,问:“你好全了吗?” 宫观棋一时没懂,“什么好全了?” 宣病嘶了一声,“腿疼吗?我刚才看你好像有点站不稳……” 宫观棋:“……” 宫观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么熟练?” 宣病闭口不言,咳了下。 “……差不多吧,”宫观棋干巴巴的,“我又看不到。” 宣病眉头一挑,“那你喜欢他吗?” 宫观棋看着他,沉默了很久,眼神飘忽,“大概……有一点。” 阿花人很好,大多时候话少,但很会做饭、也顺着他,会许多防护的蛊术。 只是一直问他什么时候见父母,说南族人的传统里是要见父母,才算是过了礼。 宫观棋哪敢让他见爹娘?——要是真知道了,他爹可能会把他和阿花都打死! 他娘则会让他和阿花跪着,然后一巴掌扇过去,同时打两个人。 宣病想了想,把礼物拿了出来,还给了他一个药膏。 “这什么?”宫观棋疑惑。 宣病:“盒子里面是给你们带的礼物。药膏的话,你去和阿花说,让他帮你抹药——唔,有七成的可能会被哄好。” 不,根据他的经验,应该是九成。 宫观棋一顿,把药一丢:“呸呸呸!我去哄他干嘛啊?我才不呢!哄你还差不多!我不愿意哄他!” 宣病无奈了,“随你,反正给你了。我回去了。” 他以为,今天最令他惊讶的大抵就是这件事了—— 没曾想,他借着月光回上莲殿时,却看到师无治换了身墨蓝长袍,抱着手臂,靠在门上。 “去哪儿了。” 师无治语气像在查岗。 宣病下意识看了眼天色,差不多亥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师无治其实也没回来多久,只是第一时间奔向雪莲花海,却扑了个空,刚打算用法力调手镯定位,便发现宣病的气息出现了。 遂故意待在这,还换了个有暗纹金粉的蓝袍。 他穿的衣袍在夜光下有流光溢彩的质感。 人也十分俊美。 乌发高束,金眸璀璨,神色清冷。 某种奇异的心思撩动了他的心弦,宣病忍不住走过去,揪住他衣袍,“师尊……” 师无治眉头一挑,“怎么?” 宣病扫了一眼他那疑似被衣服撩乱的头发,踮起脚,抬手按了下,“你头发乱了!” 也许是赶回来的太匆忙,师无治真没来得及找对镜自照,闻言下意识道:“等你等乱的。” “没多久吧?”宣病疑惑歪头,“我出去也就半个时辰!” 月明风清,上莲殿没有外人。 师无治看着他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可爱,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绕过他的膝弯,将其打横抱了起来。 “!!”宣病没想到他在上莲殿也这样,连忙看了眼周围,“不是,你……” 他的话音被师无治堵住了。 师无治抱着他进了寝殿。 这个吻很轻,却也很长,温柔得很。 宣病眼尾红了,揽住了他,也看到了师无治通红的耳尖。 “……很久了,”师无治吻了好半天,才分开,“我还以为你要去找我呢。” 宣病抱住他脖颈,“找你做什么?我要修炼呀,不然你又说我笨,说我修为不长进。” 师无治眉头一挑,“什么时候说你笨了,你是不是单独给我记了个小本本?怎么一句话也记这么久。” “那倒没有,”宣病从他怀里跳下来,“对了师尊我跟你说个事——” 他想和师无治说说宫观棋的事,分析下阿花的心理,但师无治哪给他这个机会,拉着他,到了榻边,道:“看,你要的新枕头。” 师无治把枕头比在了宣病面前。 那是个白枕头,摸上去松松软软的,毛茸茸的,尺寸大得宣病两只手才能抱住,几乎能从下巴盖到肚子。 宣病低头嗅了下,“好香啊,雪莲花的味道,还有……凌霜桃吗?” 师无治嗯了声,白睫垂下,“你很喜欢的两种花瓣,还加了安神的药草。” 怎么这么清楚?宣病心间一动,抬眸看他,“你自己做的?你不是处理凌霜派公务去了么。” “做这个花的时间又不多,”师无治拉过他,让他坐在自己怀里,语气柔了些,倒显得更为宠溺,“倒是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第184章 他抱着宣病,宣病抱了枕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枕头隔住了,师无治有些不满意他不靠着自己,想把枕头抽出去—— 宣病却抱紧了它,“作甚?” 送了还收回去啊? 师无治无奈笑了,“有这么喜欢吗?抱它不抱我?” 没想到他连枕头的醋都吃,宣病看了他一眼,“没有呀。” “你有。” 师无治用了点力气,把枕头抽出去,丢到榻上,又把他的手勾到自己脖颈上。 宣病:“……” 师无治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喜欢他这样贴着他…… “在想什么?”师无治凑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只有咫尺之遥—— 骤然放大的脸让宣病心脏都停了一下,耳朵也有些烫了。 师无治这脸,这眼睛……长得太对他的心了吧!简直像按照他喜欢的模样捏的! “在想……”他忍不住伸手捏师无治的脸,“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呀!” 平日里,哪有人敢这样捏他的脸,挨近了都要被冷气逼回去。 可这一次,师无治浑身上下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消失了,转为的是一种千帆阅尽后的温柔感。 师无治笑了,“也就你会注意我的相貌了。” 宣病哼了下,“喜欢你才会注意你的相貌。” 师无治眉头一挑,这倒也是。 就像他看宣病,也很喜欢。 少年的脸漂亮得雌雄莫辨,越长越开了,唇红齿白的不说,那双眼睛也很是灵动漂亮。 和年少时的宣主一模一样。 只不过,后来那点漂亮被杀气和血气压抑住了,长成青年后,抬眸时眼神都古井无波的。 师无治忽地问:“你觉得宣主,是你的远古时候吗?” 宣病抬眸看着他,敏锐察觉:“怎么忽然这么问?” 师无治拉着他的手,不断摩挲,自己先交代了:“唔……我在意外之下,得知过一段记忆,那段记忆里,宣主和你一模一样,我和木偶长得一模一样。” 宣病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会提起这个,主动和自己说。 “哦……”他心头一跳,忽然又忍不住试探,“那你是因为宣主才喜欢我吗?” 师无治:“……” 师无治眉头一皱,“胡说什么?我那段记忆,是在爱上你以后才发现的。你搞错因果顺序了。” ——他是在地府时,发现的。 前世他把宣病拽下了悬崖,同归于尽…… 而他却并没有失去意识,还见到了地府之主…… “那你没有被宣主的记忆影响到吗?”宣病突然打断他的思绪,好奇的盯着他。 师无治:“有一点。” 宣病瞬间紧张了,“什么?” “记忆里,他打人很疼,”师无治抓住他手腕,贴上自己的脸颊,“一巴掌下去,脸都扇歪了。” 宣病:“……” “有段时间还怕你抬手,”师无治无奈了,却忽地吻了下他的手指,看着他:“我信那是你的前世,但我们的相爱在恢复那些记忆之前,我对你的喜欢不会因为那些记忆的叠加而厚重,却会因为如今的你而更深爱你、在意你。” ——深爱。 师无治居然用了这个词。 他的神色十分认真,宣病耳朵和脸更烫了,手指一蜷,“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师无治叹息,“你总不爱对我撒娇,明明被宁寻那个狗东西的话挑拨到了,却装作不在意。” ——但他看到了宣病那一瞬变化的情绪。 宣病这下却有些诧异了。 师无治太细心了吧?说起来,他做事也总是很周到。 “但我没在意啊,”宣病低头玩师无治的手指,“不然后面怎么还和你双修。” 他得尽量避免在师无治面前露出情绪了——万一不小心暴露了族主身份和杀人过往…… 那他才真是冤得要死。 师无治不会已经发现了吧? 宣病一时间心里百转千回,“师尊……宣主很残忍,对吗?” 师无治顿了顿,“嗯。” 宣病心里又是一跳——师无治这平淡的语气,八成就是不喜欢残忍的人了!!! 他都不敢想,要是真的暴露了,师无治得多恨他。 不能暴露! 宣病抬头看他,微妙的转移了话题,“师尊,我突然有点好奇你在三百年里经历了什么,还有那些奇怪的、我没听过的事……都是哪里来的呀?” “历练时的所见所闻罢了。”师无治揭过话题。 宣病见这招行不通,又凑近他颈窝,“师尊,你好香……” 师无治身上确实有一股雪莲花的香气。 “你是莲花精吗?”宣病抬手摸他脸,“真的好香啊……” 少年葱白的指尖擦过了他的脸,摸到了他的嘴唇。 宣病眼眸一动,忽然说:“嘴也很会说话……你那些话,我一点也想不到。” 他只会重复我喜欢你。 师无治一顿,忽地眉头一挑,“只是会说话吗?不厉害?” 宣病一怔,想起师无治低身取悦他的画面,耳朵又红了,连忙收回手。 ……师无治真是什么都能放到嘴上说。 有时候做的事也有些荒谬…… 谁会把……□.出来的东西……又吻回他的唇里啊。 第185章 宣病耳根子通红。 而且……师无治居然不嫌脏。 “嗯?”师无治吻他鼻尖,眼神却像咬住了猎物的狼,故意道:“师尊厉不厉害?” 宣病被他弄得心里有些痒,“……嗯。” 师无治轻笑一声,“那是不是该给师尊奖励?” 他的语气里带着亲昵,还有一丝引诱,宣病总算意识过来又被他套路了。 师无治要的奖励,从来都不是什么珍宝之类的,而是……他。 “你真是……”他无奈的扫了师无治一眼,“好会布置陷阱。” “那不知道这陷阱里面有没有套到猎物呢?”师无治咬住他的耳朵,“师尊今天……想看你自己……” 那三个字很轻,宣病却听到了。 “师无治,你真是,”宣病翻身,扑倒他,顺手扯了他的腰带—— 师无治又笑了一声。 夜深了,烛火灭了,莲花香的气息越发厚重。 后半夜,宣病忽然醒了过来。 ——是被他自己玉佩的光给吵醒的。 他这两天有些担忧身份被发现,睡得不实,因此,那玉佩一动,宣病就察觉到了。 他看了眼师无治沉睡的容颜,又轻轻把师无治梏在他腰间的手拿开了。 他记得师无治原本是不用睡觉的,可这段时间,却开始睡了。 宣病分辨出他是真的在睡眠,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随便捡了地上的一件袍子披上,拿着玉佩出去了。 仙族有传音诀、储物空间的玉佩,魔族也有传音玉,且能同时连接好几个人。 玉一震动,便是有人找他。 宣病出去没多久,师无治睁开了金色的双眸。 这么晚,宣病去哪里? 师无治眯起眼睛,指尖冒出一点光芒,试图去感应手镯的定位,可最后那手镯却在地上亮起来了。 “……” 师无治忽然想起,做的时候,宣病说这个硌手,让他脱了。 那时他正被宣病挑拨得很兴奋,抬掌一动,便顺手给他脱了下来。 宣病是早就知道这东西能定他的位吗? 师无治眯起眼睛,也起身了。 后半夜的风太冷,宣病出了上莲殿才发现他披的不是自己的外袍。 “……” 呃,是师无治的。 就说两个人的衣服不能一起丢地上吧…… 宣病无奈扶额,从储物空间里找出来一套自己的,换上了。 没办法——师无治这衣服大他很多,该盖的、不该盖的都盖不住。 如果是魔族有事情找他,他能顶着一身吻痕去吗? 那多不正经。 当然得换自己的盖住。 宣病嗖的一下闪到雪莲花海,这里四下无人,确定后面无人跟着后,才拿出了玉佩。 玉佩还在震。 宣病心说这到底在吵什么!!!下次就该给它静音了。 他叹息着,伸出手点上玉佩,玉佩瞬间一亮—— 一张虚幻的光影在他的面前出现了。 那样子像12个宫格,每个宫格上都有相应的动物印。 猴的荧光印不停闪烁,一个激动的女孩声传了出来:“我真的出息了,我挖到了金矿!我再也不是被他们骂的外族魔了呜呜…” “金矿怎么了。”另一个蛇图腾响了,传出一道懒懒的男声,“又不是没见过,你杀白家那个人的时候,不是见过他贪污的金库吗?” “那怎么能一样啊,现在挖到的是我自己的!” “小蛇闭嘴,再说话,你就把你那舌头割了吧——小猴正开心呢,这么扫兴做什么。” 宣病:“……” 等下,小蛇是这样的声音吗?他怎么记得见面的时候不是?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位于第一的红色小狐狸荧光印也亮了。 “咦惹,狗和猴子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别舔了~人家不喜欢你。”小蛇荧光印亮了,显然是又开口了。 “信不信我一口咬断你的舌头?” “耶!等等!”寒松注意到了什么,“族主~这个点你怎么还在?” 小猴子的荧光印瞬间更亮了,“啥?啥!族主也在吗?我听寒松说你长出了猫耳朵——” 宣病再度:“……” “啊。族主也在吗?”小蛇的声音立刻变得羞怯,“族主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声音一出,除了狐狸荧光印和蛇荧光印以外,其他的宫格里不约而同的传出一句—— “装货!!!” 一时间全都叽叽喳喳的。 宣病盘腿在花海里,心情莫名的被他们感染的更好了,笑道:“所以你们半夜在吵什么?” 狐狸荧光印中,传出了他有些困意的声音,“一直震。” “就是,咱们山里的魔宫,挖出了金矿!是小猴子挖的。”寒松说。 宣病恍然大悟。 ——他不经常回去,族主位是上一位传给他的。 这些人也是他留下来的,他记得自己十四岁那年见到他们的时候,这些人都戴着面具,但却异常活泼,并不像仙族中传言那样嗜血杀人。 当然,也可能是像他一样的伪装。 他一直都很警惕。 宣病好奇过,为何实际的魔和外界传言的如此不同。 上任族主的助手告诉他,“要用自己的眼睛看——不过,你若不想看也无妨,这些人受你指挥,你来制定条约,约束他们。” 第186章 他那时太小,定了个不滥杀无辜、行侠仗义的约定。 底下人便纷纷执行。 然后莫名其妙的,第九脉就被其它八脉剔除了,自成一群。 他们不杀无辜,会制裁那些借着权利逃脱监察司惩罚的人,却不私藏他们的财宝。 而是丢一部分给受害人。 偶尔第一支脉的王——那是个很大年纪的男人,莫名的对他们很和蔼,像个仁慈的父亲。 在这群人穷得不行的时候——毕竟这十二个人的手下还养着人,不杀无辜,便有些负不起支出。 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发一些任务给他们完成,然后借机将一些财宝作为奖励给他们。 如今,若有金矿,那就好解决多了。 “不能算是小猴子挖的呀,是我们一起发现的……对了,族主!”小蛇忽然说,“最深处有一枚红色的棺材,我们打不开,你要回来瞧瞧吗?” 宣病皱眉,瞥了一眼周围,“不。” “你到底在忙什么呀?”小蛇声音很温柔。 寒松:“他在和人耍朋友。” 小蛇的荧光印嗖的一下黑了,退出了十二宫格。 宣病一怔,见没什么正事,便也退了。 玉佩却忽然又亮了,传出小蛇的声音:“在和谁耍朋友呀?” 宣病有点奇怪他的声音怎么变来变去的,“你管不着。” 小蛇又说:“男的女的呀?” 宣病给他挂了。 没多久,玉佩又亮了,这次是寒松—— “族主,刚才我不好说。”他的声音有一点严肃,“但我有件事提醒你,那口红棺材里面好像有什么宝物,我发现周家在用罗盘查找,很有可能会发现我们。” 宣病一顿,连日里的不安,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危险的眯起眼睛:“周跃家?” 寒松应了声,又顿了顿,“而且我发现族里有叛徒。” 宣病皱眉,“我过几天回来一趟。” “别,”寒松又说,“万一撞上周家仙族怎么办?” 宣病一顿,躺在雪莲花海里,看着天上的月,轻飘飘的道—— “动手杀了呗。” “不如找安擎再问问魔族的防护咒语?反正你有许多东西都是他教的。”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安擎,便是第一脉的王。 寒松一顿,“你确定吗?那可不好收场啊——这种家族最烦人了,上次你下令斩的那一家,还有监察司在查呢。” 宣病突然想起那是哪一家了。 下修界钱家,他家有个深得宠爱的独子。 那人三十一岁,祸害了二百多名下修界的人,那些人非死即伤,即使有人告进了监察司,也被压了下来。 因为他有一对溺爱他的父母,花了无数的钱财,帮他疏通关系。 下修界监察司腐败不堪,上修界哪里管得了他们的生死。 宣病那时其实也不想管的,第九脉的其他人却说:“他并不无辜,我们为何不能杀?” “下令吧,殿下。”有人说,“你说过,不伤无辜就可以。” 宣病啧了一声。 第九脉里十二个人——没一个人能凑齐成对的父母,这些人自然会偏向于厌恶这种公子哥。 “那就听你们的喽。” 那时,他一句传音,定了许多人的生死。 宣病想了又想,“那就等我回来,再做定夺。” 第76章 魔族爹? 宣病回房时,刻意放轻了手脚,蹑手蹑脚的往床边走。 深夜里,他整个人都带着冷气。 瞧了眼榻上还在沉睡的人,宣病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上去。 “去哪儿了?”师无治的声音骤然响起,还带着睡意。 宣病一僵,“……刚、刚有点饿,起来找了颗辟谷丹。” 师无治睁开金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拍了拍床铺,“过来。” 宣病爬上去,扑闪着睫毛看他,没曾想师无治将他一把捞到了怀里,扯过被褥盖住了。 在外面沾染的冷气瞬间消失,被浓郁的暖意和雪莲花香取代,宣病听着近在咫尺的、属于师无治的心跳,莫名觉得安心了许多。 “……师尊,” 他轻轻地说。 师无治嗯了声。 宣病抿了抿唇,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动作可爱极了。 然后拱进了他怀里,安心睡去。 他很喜欢这样赖着师无治,师无治也纵容他。 师无治却睁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 翌日清晨,窗外鸟语花香,宣病早早的醒了,准备去修炼。 师无治今日似乎不急公务,裸着个上身,半靠着榻边,看他穿鞋,换衣。 “师尊你不起吗?!”宣病转头看着他。 师无治眉头一挑,“起。等会还要出个远门——唔,下午回来。” 他有传送法阵,去哪里都很快。 半天不回来?!宣病心里一喜,面上却故作惊讶,“啊?那么久呀!” 师无治微微颔首,也起来了,披了外袍,坐到镜前,给宣病扎头发。 “师尊,你哪里学的这些啊。”宣病好奇的看着他熟练的给自己分碎发。 师无治好像很喜欢打理他的衣服发饰。 但师无治怎么会扎这么多样的发型呢?既然会这么多,那他自己为什么就只束个冠呢? 第187章 师无治给他的发尾坠了小珍珠,慵懒道:“看书学,有时也会观察一些修士的发髻。” 宣病眨眨眼,贴在他怀里,抱住他腰,“那你自己怎么不用。” 师无治笑了,“不合适,也不想花心思。且我总见许多老怪物,若真扎了,他们背地里会骂我装嫩。” 宣病诧异地抬眸,但细想了一下,也觉得对。 三百多岁、门派掌门,扎这样的头发多不合适。 也就是自己还没及冠罢了,否则头发怎么能散着。 “那我修炼去咯,”宣病踮脚,吻了下师无治的唇,“师尊~晚上见~” 他出去了。 说是要修炼,其实宣病确定师无治走了以后,便跑到了门派里偏远的、无防魔咒法的地方,身形一闪,回了趟魔族第九脉—— 屋内,师无治垂眸,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团传音诀。 “师弟,周家来人了,想见你。”谈萧默的声音从里面出现了,“说是有事与你密谈。” …… 魔族第九脉位于一座高山内。 山外有魔族阵法,寻常人见到也只会以为是普通山脉,内里却是很繁华——都是以前的那些族主的功劳。 山中有十三高层,最高层为族主宫,依次下去为狐狸、子鼠、寅虎、卯兔、申猴、巳蛇、戌狗、孔雀、甲龟、酉鸡、森鹿、飞蝙。 而第十三层——地下层,则是血流漂橹的刑罚层。 他们将自己‘替天行道’抓来的人,放在此层进行折磨。 如今—— 族主宫内。 此宫是历任族主仿人间帝王宫殿建造,金砖地、白玉墙,唯一不同的是屋内许多的摆设上都刻了一个红狐狸印。 白玉王位上,镶了金边,座后有一个巨大的红狐狸印。 巳时二刻,王位边出现了一道红色的雾气—— 雾气出现的刹那,所有的狐狸印都闪烁起了暗光,这光芒往下—— 二至十二宫内,众人抬起眼眸。 “啊,”寒松从书桌边跳了起来,丢下案卷,“族主回来了!” 细看能看到,他的有一半脸上出现了一些白色的鼠毛。 倒挂在屋檐上的、黑色的飞蝙也化为了一个黑红衣裳的女人,背后有着一对羽翼。 那是寒松的姐姐。 而再往下—— 脸带绿色蛇纹、一身墨绿蟒袍的男人在靠椅上睁开眼。 伏在水中的黑色甲龟动了动,一道白光闪过,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左边的手臂上有着黑色的魔纹。 刑罚层中,监牢里,白色的小兔子啃着尸体,红色的眼睛一闪,在原地化为了一个红裙白发的姑娘,她抬起手,擦了擦唇边的血液。 旁边的、额头上顶着鹿角的黑衣女人冷笑一声,“不吃了?这次可是给你找了不少猎物……” 监牢深处,一只泛着银灰色光芒的虎睁开双眼,化为了一个面容刚毅的男人,一副大哥样。 “不吵了,族主回来了。” 赤裸上身、下身穿着墨绿色裙袍,额间印了孔雀羽的妖艳男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哎呀,怎么回来了,我男模还没玩完呢~” 遍地都是墨绿色的羽毛,还有几个脸带魔纹、神情痴呆的人偶。 混在其中的红色锦鸡男爬了起来,啧了一声,“别玩了,真回来了!印子亮了!” 伏在桌上的小猴子啃着手里的土豆饼,嘟囔道:“我就知道呜呜呜昨天肯定吵到他了!” 桌下,黑色的、似狼似狗的动物汪了一声,化为了一个高高壮壮的黑皮男,他的身上还漫着红色的魔纹,脑袋上有一对犬耳。 “谁让你非要半夜打,”他提溜起小猴子的后颈,“快些变!” 小金猴子的身上泛过一道红光,成了个少女,背后有条细尾巴。 …… 不多时,最顶层的宫殿上,便聚齐了人。 宣病坐在位上,神色很淡,掌心中拿了颗玉色的水晶球,慢慢把玩。 光影映得他一半在黑暗,一半在明处。 他换了身暗红色袍子,长发用玉簪挽起,抬眸一扫座下。 “好久不见啊,各位。” 语气轻慢。 哪里还有在师无治面前纯白无辜的模样。 “是啊,真好久不见,”脸带蛇纹的小蛇迎了上去,语气放得轻了,“怎么忽然回来啦?是不是想我了?” 底下众人闻言暗暗翻白眼。 装货! 在我们面前你可不是这声音! “族主,”黑红衣服的飞蝙揪住寒松,也迎了过去—— “你打他怎么只打半边脸?他这半边脸回来就一直不洗!都长毛了!!” 红色锦鸡男噗嗤一笑,“我作证,回来就没洗过!” 孔雀男嗯呢一声,“我也作证。” 寒松摸了摸脸,不可置信:“哪有毛?!我每天都擦了!” “你说的擦,是指用那指甲盖大小的水抹了下吗?”红眸兔白了他一眼。 鹿女呵呵一笑。 和谐的像个大家庭。 宣病扫了一眼他们,目光放到了最后处——没迎过来的白发老者身上。 别的几个或多或少都偏了过来,唯有甲龟。 昨夜,宣病听说有叛徒后,第一怀疑的便是这个老者。 倒也不是因为他不偏向自己,而是因为这老者,在第九脉里没有那么愤世嫉俗、也不动手伤人,以前还出过和人族勾结,偷卖魔宫宝物给拍卖行的事。 第188章 他很爱财,经常趴伏的那个水池下全是不知来源的金条。 重点是,寒松昨夜和他说的事……也关于龟老。 “龟老。” 宣病忽然开口,声音里带了点杀气。 “你猜猜,本殿下回来,是做什么的?” 众人静了,识趣的退到了该站的位置——平日里玩归玩,正事时,还是要分清位置的。 小蛇看着宣病,眼神里出现一点迷恋。 龟老苍老的眼睛里出现一丝精光,“不知。” 宣病站起身来,一道红光从他的心脏漫出顺着手臂向上,掌心出现了一团红雾。 是他控制这些人的咒法。 他的身形突然一闪,到了龟老的面前,抬起漂亮锐利的眼睛,看着他,笑里藏刀:“你是叛徒吗?” 龟老一僵,抬起眸看着他。 “什么叛徒?”众人迷茫。 寒松站了出来,看向面色迷茫的众人,解释道—— “前天夜里,我的人发现山脉外的隐匿阵法有些破损,周边还有一种奇怪的、黄色、像泥土的粉末,我让底下的小鼠吃了吃,发现那是种能缓慢耗解血脉法力的‘毒药’。” “耗解血脉法力?”小蛇眉头一挑,“这不就针对魔族么?” “为何这么说?”黑皮狗疑惑起来。 寒松叹气,看向他—— “狗狗,你记性又不好了,我说了许多次了……除了由仙堕魔的人以外,其余的魔族是靠血脉魔力的,比如那个控制我们的咒法,便是上任族主事先给我们喂了魔族血液。” 宣病一顿。 嗯?他好像也不知道。 算了,先装作知道。 他眼眸一动,继续盯那龟老—— 龟老额头出现了冷汗。 “是这样,”小蛇轻轻抚掌,“这些,上任族主应该也和殿下说过——殿下,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若是寒松说的是真的,那我们的位置,可能暴露了。你要去找下安擎。” 宣病眯起眼睛。 事实上,上任族主临死前就只告诉他如何控制这些人,没具体解释过这些。 “不是可能,”寒松看向龟老,“应该已经暴露了——龟老,你能解释一下,为何我的小鼠们,能从你的居所找出那种粉末吗?” 龟老一顿。 寒松代号为子鼠,身上也因魔咒有兽样,还能控制一些鼠精。 小鼠们身形很小,隐藏在黑暗里不起眼,却无处不在。 “解释什么?殿下,既然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你直接用血试他就好了。”小蛇提议。 龟老苍老的脸上神色一变,身形一闪,俨然要跑—— 宣病啧了一声,掌心中出现了红色的、闪烁着光芒的血线,轻轻一动,那道线迅速连接了龟老,将他扯了回来! 小蛇借机变出一半蛇尾,缠住了那老者,看样子像是要把他绞杀。 “无耻之徒!!!”老者的脸色很快涨红,“你们这些怪物!!” “你向谁透露了位置?为何透露?” 宣病冷冷的踩上龟老的头颅。 “我不会说!!”龟老咬牙,“他们一定能杀了你们!” “为何背叛殿下?”寒松却问。 龟老神色愤慨,“我看不惯你们这自以为正义的模样!找几个人就随意乱杀!你们凭什么定义人家的罪孽和生死?!你们这样置监察司法条于何地?” 宣病纳闷了,“那你为何加入这里?” 虽然他偶尔也觉得这些人加起来是个动物园,有些奇怪。 但他没想过跑。 是上任族主给了他又一次生命——不然他早就因为杀了那三个人,而曝尸街头。 “法条?呵呵,”小蛇却冷笑,“有权有势的谁能被法条约束?找人喝点茶便能将平民的生死肆意踩在脚下!” 宣病啧了声,目光扫过众人—— 果然,他们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赞同。 这些人是他见过最正义的‘魔’了。 有的仙族都未必有他们正义……以及,这样的愤世嫉俗。 但仔细想想,“魔一定是坏人”这是由什么定义的?不也是每个人心里的偏见吗。 “那你们就去找人改啊,去找立法的师无治啊!!凭什么自己定他们的生死?有的人根本罪不至死!”龟老忽然大吼,“我儿子也没错!” “啥玩意?”黑皮狗疑惑了,“你儿子是谁?” 宣病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立法者?谁?” “当然是天下第一人师无治!他二十三岁提出创立监察司,修订法条!你们应该去找他改,而不是自己定夺别人的生死!”龟老恨极了,大叫道—— “我儿子不过是强了一个人,监察司律法都说他罪不至死——可他被你们上上任族主杀了!那个自以为替天行道的贱女人!” 宣病:“……” 他没想到在这还能听到师无治的名字。 “你儿子是人,受害者就不是人了?”红眸兔冷漠的一巴掌拍上去,“闭嘴!” “上上任啊……我看看是谁?”寒松突然变出一本族卷,“是……轻鸦?” “轻鸦谁啊?”小猴子爬到寒松肩上,边看边念,“哟,唯一一个寿终正寝、没死于非命的族主,难得诶。” 说白了,他们十二人都做好了死于非命的准备。 干这事儿的,哪能平安顺遂一辈子。 第189章 听到那个名字,龟老更崩溃了,“对,她是寿终正寝——可我的全家呢?!她杀了我的全家,给我喂了魔血!!” 宣病惊讶挑眉,“那你还挺能活的。” 上上任距今已经有二三百年了。 “殿下,别和它纠缠了,我吃了它——”小蛇摆动着蛇尾巴,“你先去找安擎,让他帮我们挪宫!” 小猴子:“呜呜呜,可不可以把金矿一起挪走!” 龟老脸色青黑,“安擎……呵呵,你们就知道扒着那个魔尊!要是安擎不管你们了,你以为你们能活到今天?” 他大叫着太吵闹,宣病抬脚一踩,用了点法力—— 砰! 龟老晕了。 小蛇开始用蛇尾绞杀他,化出原形。 “有殿下在,他怎么可能不管我们?”寒松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得奇怪,宣病突然转身看他。 寒松瞬间变乖,仿佛刚才翻白眼的粗鄙行为不是自己干的,他道:“怎么了,殿下?” 宣病一顿,没和他再计较,而是抓紧时间,红色雾气一闪—— 他到了魔族第一脉。 也是魔族尊主安擎的宫殿。 此处也位于高山之上,规模足以比得上凌霜派,但这里没有那么多弟子,而是一些无知、无智力的魔仆。 魔族看重血脉,位置靠魔力来排,血里魔力越纯,法力越高,地位也越高。 没血脉的魔族只能当仆人。 安擎便是如此,他二十岁继位,如今也已有一千多岁了。 宣病越过那些宫殿,到了一处名为万魔宫的地方。 “宣儿?” 他还没进去,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怎么突然想着回来了?” 宣病只觉得眼前一阵风掠过,便被人抱了起来。 ——安擎人如其名,身高十二尺,身材壮大,他披了一件毛茸披肩,裸露的半边手臂上全是深黑色的魔纹。 他的肌肤是古铜色,样貌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俊俏人,但眉目间能看出苍老之意,看上去有个五六十岁了。 还有扎人的胡子。 宣病咳了下,连忙闪下来,“主上!” 安擎哪管主不主,抱他起来一通揉,像在揉什么面团。 宣病:“……” 安擎太高了,比师无治还高上两米多,简直像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闻起来香香的,”安擎把他放下来,笑眯眯的伸出手捏他脸——但手太大了,宣病觉得他可以把自己的脑袋扭下来。 “今天好乖!”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 宣病原本扎好的头发被揉乱了,像炸毛了,脸上划过一丝无奈。 他不喜欢来这里,就是因为这个。 上一次寒松对他说,王给他下了个任务,他不想做就没做,也是因为这个。 安擎很慈祥,也不怪他。 可是,刚才寒松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先不管,我还要回去见师无治呢!宣病如此想着,连忙对着安擎把族主宫的事说了。 安擎闻言恍然大悟:“你的小宫殿出事了?” 宣病:“……” 对于安擎而言,那真是小宫殿。 “交给本座去解决!”安擎蹲了下来,看着宣病,觑了半天:“好像胖了点,不错,胖点好!” 宣病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他问:“上次让你查仙族杀器,怎么不查啊?” 语气里并无生气的意思,只是询问。 宣病连忙道:“那时我有别的事忙,没来得及管。主上若需要,我现在查也可以。” 安擎嗯了声,“那就去查,我要结果。” 宣病一顿,“是。” “宫殿我会帮你解决,”安擎说,“你回去吧。” 宣病犹豫了一下,仔细扫过安擎的脸—— 安擎不像他。 ……不对,是他不像安擎。 那寒松的话就很奇怪呢。宣病蹙眉,身形一闪,红色雾气飘过,离开了。 “主上,你看。”有魔迎了上来,端着个水晶球,上面竟然显示出了宣病的行踪—— 以及凌霜派的模样。 那里似乎是百凤峰。 “小殿下的师尊,好像和别的人在暧昧。”那魔奴道,“要一起杀了吗?” 安擎冷笑一声。 “随他,宣儿自己查出来师无治是个怪物,就不会要他。” 魔奴垂下眼,心说那可不见得,你又没时时刻刻盯水晶球。 …… 百凤峰正殿外停了一溜的飞马,马车上写了个巨大的周字。 殿内。 “我有事想和尊上密谈,”周挽尘看向殿内的谈萧默等人,“还请各位给我们行个方便。” 师无治坐在位置上,手里拿了个狸猫雕像把玩。 那是他在海底趁着宣病昏迷那会,和玉瑾学来刻的。 谈萧默挥了挥手,示意多余的人都出去。 显然还抱着可以联姻的心态。 “师兄,你留下。”师无治看向谈萧默,“我从今往后不能和人密谈。” 谈萧默一顿,顺着问:“为何?” 这话似乎顺了师无治的意思——只见他抬头,微微一笑,神色似乎有些得意:“我道侣不让。” 周挽尘一顿,唇角的笑僵住。 谈萧默:“……” 第190章 怎么闭关还闭出道侣来了? 周挽尘神色冷了下来,“尊上,你确定要让你师兄在这?” 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 “姜荷。”周挽尘微微一笑,神色里带了威胁。 谈萧默也一顿,抬眸,“什么?” 师无治怎会任他拿捏,嗤笑一声,“有什么事,师兄在这,直说便是。” 周挽尘攥紧手心,又看向谈萧默,“还请尊主行个方便,我有事‘求’尊上。” 谈萧默识趣的闪走了。 “师无治!”周挽尘立刻变了样子,恨恨的看着他,“你从来都是这样,都是我去求他们!” 师无治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这么怨怼做什么?”他道,“这是你该对天下第一人有的态度?” 周挽尘眼前一黑,气得逼近他,“是、我对天下第一人是不该这样——可对上辈子的丈夫,我有权骂一句吧?” 他去查了姜荷。 姜荷位于禁阁,只有周家人才知道密语打开。 而当时联姻的条件里,就有这一条密语。 是他亲手给师无治的,还加了个自己的符号,他一认就知道是谁打开的禁阁。 师无治轻笑了一声,“本座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周挽尘咬牙切齿,“你也是重生的!你还在拿姜荷为宣病那个狗东西治——!” 师无治抬手一动,禁了他的声。 “周公子何时能学会尊重别人,何时再开口。” 他身形一闪,正要离开—— “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哥?!”周挽尘脸色难看起来,硬是挣脱禁声咒的束缚,喉咙里呛出一口血。 师无治:“周公子还是自立些,别总想着哥哥为你收尾一辈子。” 周挽尘哼了一声,“那又如何?我背靠家族,天之骄子,凭什么不能用他的权势?” 师无治扫了他一眼,“你若只是来说这个,本座就不奉陪了。” 他抬脚又要走—— “我去查了你那位小道侣!”周挽尘一句话止住了他的脚步。 师无治转身,回眸看他。 “你还是喜欢宣病。”周挽尘笑了,笑得有些怪异,像是彻底无语了。 “他和我,怎么看都是我更好吧?”周挽尘又忍不住比了,“师无治,他哪里值得你对他这样死心塌地——!我哪里比不上他?” 师无治叹息,忽然说:“你骂过他,给他使过坏心眼,可他从来没在我的面前说过你的坏话,也没贬低过你。” 周挽尘一顿,斩钉截铁:“不可能!” 师无治:“随你信不信。” 他转身又走,周挽尘却跑了过来,定定的看着师无治,然后抬手,举起一个信封。 “你说你爱宣病,你查过他吗?”周挽尘高傲起来。 师无治抬眸:“没有必要。” 他掌控欲是强,但对于过往的事,倾向于宣病亲口和他说。 否则自己去查,那和扒开伤口撒盐就没有区别。 等宣病愿意说时,自然会和他说。 “我给你查好了,”周挽尘将信封一扬,看着他,“我太好奇了——师无治,你很喜欢他的无辜、干净,对吗?你讨厌我的……那个瘾。” 师无治闭了闭眼,金色的眼眸里划过一抹不耐,“我从未说过厌恶你那病——我厌的是你本身的品格。” 周挽尘心脏一痛。 “你借着周家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你自己明白,”师无治说,“而且,你太局限于仙族第一美人的称号了。” ——前世,周挽尘天赋不高,年纪却在那里,起初,他靠丹药保持容貌,后来由于有那个瘾,丹药保持不了多久,他的身体也坏了。 但他有个无所不能的哥哥、有个虽然不爱他,但也能借着凌霜派名义盖住那些龌龊事的身份。 ——天下第一人的妻。 “……那也不是我的错啊,是他们都在说我是美人!他们都关注我,在意我,我有什么办法?”周挽尘咬牙,“我只能那样!” 师无治:“那把睡过的人都杀了呢?那是你自己的意愿——你明明可以养一个固定的来解决,你哥会为你筹备,可杀人是你自己的意愿!你自己喜欢和新人做旧事!” 周挽尘蓦然噤声了。 师无治不想和他争辩了,淡淡的道:“我上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和你联姻,壮大了他们,毁了我和宣病。” 周挽尘闭了闭眼,宣病宣病又是宣病! 他抬起满是恨意的眼,盯着师无治,“我不信你有那么正义,我告诉你——宣病杀过人,还不止一个,他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干净无辜!他也恶!” 师无治一顿。 “来,你自己看。”周挽尘把信封递给他,脸上出现一抹残忍,“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在意。” 师无治冷笑一声。 他没接信封。 “……好,很好,”周挽尘深呼吸一口气,“那我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在乞丐时就在别人身下承欢,靠着一路睡……” 师无治金色的眼眸中出现杀意,忽而一掌掐起了周挽尘的脖颈。 “你信不信本座杀了你?” 周挽尘咳了起来,血液漫出,“哈哈……你还是、在意……” 师无治收紧手掌,“我不在意。首先,贞洁不在任何人裙袍之下——其次,我以为你上辈子的性格就算极致了,还有救,才没在重置时直接抹杀你——现在看来,却是我对你太仁慈了。” 第191章 ——有些人,重来多少次,也还是恶人。 也有些人,轮回百转,依旧纯白如雪。 性格决定命运。 周挽尘呛咳起来,大笑,也没管他说的重置是什么意思。 “周挽尘,你张口就给别人造这种不实的谣言,品性早就已经烂透了!无可救药!” 师无治一掌将他甩了出去,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低声质问:“宣病在情事上到底擅不擅长、是不是承欢多次的模样,我难道不清楚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舔着个脸乱.交吗?” 他当真是很气了,竟然也开始辱骂人了。 周挽尘眼神惊异,想起师无治刚才一口一个道侣的模样,动了动唇,懂了什么:“……好、哈哈哈哈——是,那段是我编排他,包括上辈子也是我把人言指向他——但杀人这件事,我可没乱说!” 他抓过信封,丢给师无治,“你自己看!我用周家之力查出来的结果、监察司也有备案——这不是假的!” 他丢了过去,身形一闪,直接跑了。 师无治掌心浮现一团火光,直接烧毁了那封信,而后抬起金色的眼眸—— 刹那间虚空中竟然出现了无数丝线。 这些丝线带着法力,监控了全派上下,也开了许多传送通道。 他眯起眼睛,拽出其中一根丝线—— 丝线一动,周挽尘又被生拽了回来,满脸惊恐,大概以为他要杀他。 师无治抬起手,冷笑着,抹去了他的这段记忆。 …… “公子?公子?”周家奴仆拍了拍周挽尘的脸,“你怎么晕过去了?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周挽尘惊醒过来,看了看周围,脸色却很迷茫:“我怎么在这?” “不知,”那奴仆摇摇头,“是您说有事找师无治才来的呀。” 周挽尘想了想,却什么也没想出来—— “算了,回家!” 他上了马车,却见到了自己的暗卫。 “啊,你怎么在这?”周挽尘抱住他,这是他最近最喜欢的一个暗卫了。 暗卫一怔,忽地抬起周挽尘的下巴,“主人,你不知道自己为何来这里?” 周挽尘迷茫,“什么?” 暗卫心惊了一下,忽地掏出一团白光,似乎有什么细碎的东西在里面闪烁。 “你说过,如果你出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把这团记忆,还给你。” 周挽尘一顿,警惕和犹豫的神色挣扎片刻,然后接过那记忆球,吃了下去。 * 宣病回来时,特意换了白色弟子服。 天色正是午时三刻,许多新入门的小弟子都在赶去用膳。 宣病却没去,而是记着安擎的话,直接奔向书阁。 什么是仙族杀器? 他以为就是种秘密武器,用来杀很多人一类的—— 可翻遍书阁,竟没有这一条。 “到底是什么啊!”宣病挠了挠脑袋,喃喃:“他让我查这个干什么?!” “oi!师弟!”忽地有守阁弟子发出怪叫,“亥时了,你还要看吗?!” 宣病一怔,抬头一看—— 外头的天色果然已经亥时了。 “不看了,我去吃点东西。”宣病把毛躁的头发抚平,起身出阁。 被强行改变节气的天成了漂亮的银河,夜幕中星河浩瀚,风里还有很重的花香。 沿路都有三三两两的弟子成群结伴,探讨修炼心得。 忽地,有人说,“诶,是不是快十一月十五了?你生辰要到了吧?” “是哦,还不知道吃什么呢,想喝娘煮的汤……” 宣病被书阁洗了一天的、浑浑噩噩的脑子突然清醒过来。 “!!!” 师无治的生辰好像也要到了! 他记得师无治的生日是冬月十九——今天是多少? 宣病连忙回去翻历法,惊悚的发现——竟然已经十一月十一了! 宣病忍不住暗骂一声这时间过得好快。 “诶!宣病,”年茗舟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这殿还真不好找——我问了好多人才来了。” 他跑进去,却发现宣病在翻日历,又奇怪了,“咋突然看这个?” 宣病回过神,“你妹妹呢?” “妹妹和你们门派的师姐们玩去了,”年茗舟坐下来,“她们好像对情蛊很感兴趣——你掐这个数字干嘛?” 宣病一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指甲都快给那个十九的地方抠出来了。 他松手,愁眉苦脸起来,“师无治生辰快到了,但我不知道送什么生辰礼。” 年茗舟眉头一挑,“这还要想?你抱他两下撒个娇他就欣喜若狂了——呃,反正我妹这样对我,我就很高兴。” 宣病幽幽看向他,摇摇头,“那太敷衍了。” 而且他不太会撒娇来着。 年茗舟今日穿了南疆男袍,手上还戴了银色戒指和镯子。宣病看了眼,那戒指竟然不显得秀气,还很好看。 他突然想起,师无治前世也给他戴过戒指。 “!!!” 他知道送什么了! “你们这个是怎么打的?”宣病捧起他的手,想起来自己在南疆时看到的那些老人,“好像是拿锤子打的?” 年茗舟扫了眼自己的龙凤银戒,“这个啊,这个是拿银烧成银水,放进模具,融出来再敲打——你要打这个的话,我会,我可以教你。” 第192章 宣病抬眸,有点怀疑:“你竟然会?!” “我妹妹的首饰全是我打的啊!”年茗舟得意洋洋,“南疆好多哥哥都会,因为要给妹妹备嫁妆。” 宣病好奇了,“那是只能做这个样子吗?” “不啊,你可以镶宝石、珍珠的,”年茗舟看着他,“你是想送这个给师无治当生辰礼吗?” 宣病眨眨眼,异常可爱,“可以吗?短期能学会吗?” 年茗舟大手一挥,“当然可以!不过你要量他手指的长度,” 他捏起宣病的手,告诉他怎么量,“圈儿多大,那样才准。” 年茗舟说着,从储物空间里面掏出了打银的工具,先教了他基础的,示范了一遍。 宣病一点就通,眼神一亮,“我会了!” …… 当夜,子时,师无治还没回来。 外面却淅淅沥沥下起雨了,打起雷来。 银色的桃花落了许多。 宣病想了想,身形一闪,去找师无治了。 师无治近日在清宁殿。 清宁殿取了个好名字,却并不清宁。 大殿里,泛着银光的纸张飞在空中,殿上,师无治坐在桌前,一目十行的扫过那些下修界呈上来的公务。 底下还坐了一排弟子,其中雪由知也在。 “师尊,您是否累了?”雪由知温柔问道。 师无治抬眸一看,才发现竟已子时了。 底下辅助整理公务的弟子们没有他这种不睡觉也能神采奕奕的修为,一个比一个迷糊。 抱着书册出去的弟子们也脚步发虚。 师无治闭关三个月,谈萧默代为处理了一些,可剩下中心事务的依然有这么多。 背靠凌霜派的某些家族、监察司,更是只认师无治的凌霜印,不认其它人。 这么多年来,凌霜派其实早已有了自己的运转方式,所有的事都设立了分部,只有最主要的会放到师无治面前。 但偶尔,他也可能会受些蒙蔽。 “退下吧。” 师无治一声令下,底下的弟子们纷纷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一刻钟后,殿内只剩了师无治和雪由知。 “师尊,你别看太晚,一时半会看不完的,”雪由知看着师无治,说,“早些休息。” 师无治抬手一挥,示意他也退下。 雪由知叹气,闪走了。 宣病进来时,看到满天都有蕴了法力的纸在飞。 师无治手边还有本书也在叭叭叭的:“下修界北方连续下了一百零三天的雪,当地监察司请求大量止雪符、改变节气……” 师无治:“批。” 刻着莲花的印章一飞,在某张纸上印下了个青莲花印。 宣病看着这些,觉得仙族真是越来越神奇了。 前世也有,但没这么多。 仿佛心有灵犀,又或许有点什么感应,师无治抬起头,透过那些纷飞的纸张,一眼看到了宣病。 宣病的眼睛,看起来清澈天真。 “师尊!”宣病闪到他身边,笑嘻嘻的,“这么多呀?要不要我帮你印?” 师无治轻笑一声,“不必——我本来也准备回去了。” 他起身,拉住宣病的手。 宣病借机和他十指紧扣。 第77章 周家覆灭 夜黑风高,惊雷阵阵,雨声淅沥。 上莲殿里,师徒二人都散了头发,换了里衣,抱在一团。 桌边的花瓶里插着花枝,散发着清香。 宣病偎在他怀里,听着外面的雨声雷声,又悄悄和他紧扣手指,喃喃着:“师尊……” 师无治应了一声。 窗外惊雷又一闪,几乎照亮了屋内。 宣病故作害怕,越发往他怀里缩,“雷声好大呀。” 师无治将被褥包住他,轻笑一声,低头吻了他一下。 他们挨得近,师无治的气息近在咫尺,宣病有些困了,“师尊呀。” 师无治紧了紧手心,“在呢。” “你今天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宣病抬眸望他,“太累了?” 师无治一顿,无奈一笑,“你说哪方面的兴致?” 宣病:“……” 宣病心底暗骂他又闷骚了,忍不住揪他脸,“你正经点吧,小心被人说流氓。” 师无治眉头一挑,揽过他的腰,和他贴近了,听到了宣病的心跳。 “宣儿。”他问,“你有什么瞒着我的事吗?” ——说来好笑,这一瞬,宣病脑海里竟然闪过了数不胜数的事,一时间竟不知是哪件。 那可太多了。 遂反客为主,吻了下师无治的唇,“那你呢?师尊,你有瞒着我的事嘛?” 师无治脑子里也闪过了许多事。 但最终,他说:“没有。” 有的事,在他看来,宣病不需要知道。 比如,为什么会有重生。 “那我也没有,”宣病轻声笑了,攥着师无治的手,“师尊,要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被发现了怎么办呀?被人骂乱.伦呢?” “不会有人骂。”师无治说,“到时我们可以直接成亲,仙族以前不是没有师徒相恋。” 宣病闭了闭眼,“哦……”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 屋内静了很久,师无治以为他要睡着了,却听怀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然后—— 第193章 “……做什么?”师无治护住自己腰带,低头看宣病。 宣病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安,好像要失去什么东西了。 再加上师无治今天话好少,也不主动亲亲抱抱他了。 他抬头看向师无治,眨了眨眼,“我想感受你。” 师无治无奈了,将他抱进怀里,“昨晚的……不难受了?” 宣病耳朵一烫,摇摇头,脸色有点红,“我也想给你……□。”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一直是师无治服侍他。 师无治轻笑一声,“别觉得难为情,我喜欢你,才会给你□。” “我也喜欢你呀!”宣病抬头亲他,“为什么我就不能给你?” 他的吻没有章法,师无治被弄得心痒痒的,抓住他下巴,叹道:“因为你不会。我也怕我忍不住。” 宣病眨眨眼,没懂:“什么忍不住啊?” 师无治真的无奈了,开始亲他,“反正你不用学这些……嘘,不是想感受师尊吗?不许动。” 他知道宣病天资聪颖,一学就会,但他不想让他难受。 师无治吻着他的唇,抬手解了他的腰带。 宣病被亲得有点迷糊,抱住师无治埋在他身上的脑袋,葱白的手指穿进了师无治的发丝。 “师尊……”他忍不住叫了师无治一声,“……好喜欢你。” 师无治哼了声。 “那我和华宥志,你更喜欢谁?”师无治忽地把眼眸变成黑色。 宣病一僵,某种奇异的刺激感漫上心扉,“我……呃!” 师无治按揉着银桃花。 “喜欢师尊,还是喜欢华宥志?”师无治看着宣病的眼眸,和他对视,“嗯?” 宣病眼尾绯红,眸中出现水雾,像是被逼得受不了了,“都、都喜欢……呜…” “那可有点花心哦,”师无治的手擦过宣病劲瘦的腰,摸上他的腿,架在肩上—— 宣病忽地攥紧了师无治的发丝,眼尾绯红的又呜了一声。 “不、不——哈啊……” 他的声音变了调。 师无治封住他的唇,亲着他,“怎么不呢?你自己要感受的呀。” 宣病脸色有点潮红,想摇头,可敏感的地方又被擦了过去—— “!!!” “呜…”宣病眼角滴落生理性的泪水,却又被师无治吻去。 “好啦,乖孩子,”师无治金色的眼眸变了回来,眼神里带着疯狂的欲,“……我在你身体里。” 宣病头皮发麻,脚趾一蜷,真的被逼得受不了了,“师尊,轻点……” 他的头发都有些被撞得凌乱了。 师无治的长发和他纠缠在一起。 夜色却还很长。 后半夜,周家,里居灯火通明,花香迷乱。 “公子?今日不继续了?”周挽尘忽地听到暗卫问他。 他回过神,扫了一眼底下的数人,“退下——叫关令来。” 暗卫一怔,关令可是个老头子! 他立刻蹙眉,“公子,这不好吧?” 就差没把你怎么连这口也好给写在脸上了。 “我找他有正事,”周挽尘笑了,“乖,去叫,把这些收拾一下。” 这暗卫他近日很是喜欢,就先不杀了。 不多时,遍地狼籍被收走了,周挽尘没骨头似的,靠在软榻上。 一个中年男跪着爬了进来。 “拜见公子,”他抬起头,脸上有道刀疤。 周挽尘低垂着眼看他,柔和美丽的脸上一片淡漠。 许久,他才道:“过几天,挑个时间,让监察司把那件事扬出来吧——对了,记得把那封信,送给宫观棋一份。” 关令领命而去。 周挽尘却没睡着,而是想起了师无治。 前世他知道师无治在用姜荷,却没想到是用在宣病身上。 忌恨之心在那一瞬达到顶峰,他忍不住用周跃的力量去查了宣病。 他想知道宣病为何要用姜荷,想知道师无治到底喜欢他哪一点,是年少时救过他吗? 他查了半天,没查到宣病为何要用姜荷,却查到了宣病那不堪的过往。 他知道宣病是乞丐,却没想过,宣病居然恶心到吃虫子树叶,还和哑女厮混,为了个女人杀了三个人。 周挽尘觉得他真恶心——明明过去那么脏,在师无治面前却表现得那么干净洁白。 他甚至还有点佩服宣病——这可比他会演多了。 周挽尘记得自己七岁时还在被周跃抱着学诗书,多背一句就能得到许多奖励,所有人都顺着他。 十九岁时,他出落得漂亮伶俐,要什么有什么,除了天赋不怎么样以外,别的都是极好的。 有周家在,他说一句自己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但宣病可就不一样了—— 七岁捡垃圾,十一岁杀人,在宫家羽翼之下生存。 利用青梅竹马对他的喜爱,吃饱穿暖,借着他家上了凌霜派,又扒上了师无治。 这孩子当真是极其聪明的——用那么差的出身走到今天,连周挽尘也不可否认,这很厉害。 在那么多人的目光下强吻师无治,赌师无治碍于声名,不敢打死他。 一举成名。 就算那是不好的名声。 他从污泥之中爬出,像一条诡谲多变的蛇,一口咬上了自己的猎物,看似漂亮无辜,实则早已病入骨髓,每一寸皮肤里都藏着恶毒。 第194章 他并不知道,自己选的路有多么错误——这条路的尽头站着师无治。 二十三岁提出监察司,修订新法条,雷厉风行、无比正义的师无治。 再毒的蛇怎么能玩得过人呢?周挽尘漫不经心的想。 只是师无治…… “站得太高了。”周挽尘喃喃着,“还自以为是。” 要知道,宣病的过往还是监察司亲手送到他手里的。 就因为他偷来的一个“周跃印”。 一点一滴,那么清楚——甚至连乞丐在吃什么都知道,却不愿去花费心力,将其改变。 算了,这也不是他该担忧的。 世家之子,高床软枕,他担忧这些做什么? 那些人给他提鞋都不配。 还有师无治……他倒想看看,如果宣病的过往人尽皆知,师无治会不会利用他天下第一人的名号谋取私利,保住这个徒弟? * 翌日,宣病便开始挑选珍珠和宝石打戒指了。 年茗舟怕他不会,执意要陪他一起。 这事又不能让师无治知道,他便打算在雪莲花海里藏着打。 “你拿白宝石啊?”年茗舟看了眼他挑出来的宝石盘子,“白色有点容易碎。” 宣病想了想,“那金色?但金色有点难看。” 他空间里只有金子那样的颜色,用来打戒指,看起来有些俗气。 “金色很好啊,他眼睛不也是金色?”年茗舟却问。 宣病无奈了,“他眼睛是琉璃金啊,近看很通透的那种。不是金子那种。” “是吗?”年茗舟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没注意过师无治的眼睛——不对,他哪有机会那么近看师无治? “随你咯,要不你就用红色。”年茗舟又给他提主意。 宣病摇头,“我没有红色的晶石……我再想想吧,先打出来,刻莲花印。” 年茗舟把工具给他又提溜出来,看着他打。 但看着看着,宣病忽然不动了。 “咋了?”年茗舟看他。 宣病没忍住,“你还不走吗?你不和你妹妹多待会儿?” 年茗舟啧了声,“我这不是怕你年纪小,不小心打到自己吗?” 宣病推他,“别担心,你陪你妹妹去吧。” 年茗舟瞅了他两眼,道:“行吧,小心点啊,莫烫到手。” 他身形一闪,离开了。 宣病这才又掏出一个盘子,拿出了两根头发。 是师无治和他的头发,昨夜扯下来的。 然后又把准备好的、粉金色的珍珠,还有一张图纸,另外又打了一枚戒指出来。 ——那是他的戒围。 他打了师无治的,也打了自己的。 师无治的那枚是银色的,最里面刻着一个小猫的样子,嘴里还叼了一朵青白色的莲花。 而小的这枚是宣病的,里面只雕了一朵青莲花印。 待敲打成型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宣病满意的看了看,将这对戒指放进一个银盒。 倏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团传音咒。 “宣病!”竟是宫观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你过来一趟。” “?” 宣病眉头一挑,这是怎么了?突然叫他干嘛? 他收起戒指,身形一闪过去了。 此时已是下午,外面的天却有点阴,好似又要下雨。 “你找我干什么呀,找到你家花……” 宣病话还没说完,刚进屋,门就被宫观棋砰的一下关上了。 某种敏锐的直觉让他的心忽然快速跳了起来。 “怎么这幅样子?”宣病皱眉。 宫观棋把门锁了,瞪着他,手里还捏着一封信。 “……是你娘写家书了吗?”宣病有些担心,“家里出事了?” 宫观棋嗖的一下捏起一个屏音咒——确保外面没有人偷听,然后才拿出了信纸,举到了宣病的面前。 什么东西? 宣病眯起眼睛,扫了一眼,神色一僵。 信上竟然是他七岁到十一岁的过往——但有些虚假,信里说他七岁就开始勾引别人,且利用容貌,先迷惑别人,再杀了他们。 信里说他杀了很多人,那堪称残忍的杀人手法,还有逮捕他时下的调令。 调令没有说他到底杀了多少人,直说他是因为杀人被逮。 最后还有一段附言,大意是说他一直都在利用你和宫家。 “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宫观棋看着他,眼神中好像带了失望。 短短瞬间,宣病的表情便变了。 “是谁给你的这封信?”他夺过信纸,同样和宫观棋对视着,“谁?”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宫观棋吼了一声,双眼有些红。 宣病眼眸一动,“……你觉得呢?你觉得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吗?” 宫观棋动了动唇—— 逮捕令上有监察司的印,那东西不能造假。 上面甚至还有一张宣病的小像——小像画的很传神,是宣病被囚之时,挣扎着、恨意和野心交杂的眼神。 像一条幼年的毒蛇。 “……是真的,对吗。”宫观棋看着他,声音有些颤抖,“哥……” 宣病干笑了一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不是,从七岁开始勾引人,爬别人的床,这也真敢编。 这么明显的错误,宫观棋竟然信? 第195章 “……你为什么不早点找我?” 宫观棋忽然问他。 宣病一怔,看着他。 “你以为我会说什么?”宫观棋眼睛更红了,掐住他,“你以为我会骂你、恨你?怪你?我和你七八年的情谊,从那会开始,一起长大——” “……宫观棋。”宣病看着他,“信上也有东西是真的——我一开始和你遇见时,是我算计好的,我确实在利用你,我也真的杀了人……但不是因为那么不堪的理由。” 宫观棋顿了顿,竟然笑了。 “可是,我也在利用你啊。”他说,“我对外说你是我的书童,有时候我犯了错还怪在你的身上,总抱着你索取情绪——这也是利用啊,你只是从我这拿了点钱,我养猫养狗都还要花心思花钱呢——猫狗还会闯祸,你又不会。” ——不仅不会,还说的上是察言观色。 宫观棋不在意最后那段利用的附言,他只在意宣病是不是真的杀人。 “……”宣病动了动唇,看着他,“那我们两清了——告诉我,是谁给你的这封信?” 到底是谁在作祟,那个人会不会把这些东西给师无治? 师无治会不会去彻查? 宣病忽地有点恐惧。 “我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东西在桌上……”宫观棋看着他,“哥,你现在要怎么办?你到底杀了几个人?你父母以前是做什么的……” “你不需要知道——”宣病心乱如麻,抬眸,“你会替我保密吗?你会告诉别人吗?” 宫观棋脸色犹豫。 宣病看着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笑了,忽然抱住宫观棋,“……观棋,对不起。” 一道魔气从宣病的手上出现,没入了宫观棋的身体。 他抹去了宫观棋这段记忆,拿走了信纸。 魔族第九脉的宫殿被挪了个新的位置,在一座险象环生的高山上,易守难攻。 宣病拿着信纸匆匆赶了回去。 “寒松!!”他到了第二层—— 寒松正在书桌前翻东西,旁边竟坐了个白衣女子。 女子抬起眸,眼睛是血色的魔瞳,是从仙堕魔的人。 “你是谁?”宣病收起信纸,努力平静心绪,“怎么会在这?” 寒松跳起来,“这个是新加入的——叫云晓!” 宣病不悦的皱起眉,“新加入的?你什么时候有这权力了,我都不知道!” “不是,”寒松立刻凑过来,小声说,“她来时,安擎尊主正在帮我们挪宫殿,她说要加入,尊主看了她一眼,就直接定了。” 宣病:“……” 等等,云晓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似乎是师无治的朋友?也是个搞师徒恋的,但是被徒弟反杀,声名尽毁? 云晓施施然的起身,转身点头,“族主。” “不必多礼。”宣病抿唇,扫了她一眼,抓过寒松,把信纸丢给他。 “给我查,什么人碰过这封信。” 寒松擅长许多魔族咒法,还是他最信任的人。 “是。”寒松接过信,却对云晓道:“你住第九宫,去吧。” 云晓离开了。 宣病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说:“安擎为何收她?查过底细吗?” 寒松点点头,一边将那纸张用法力浮到空中,避开目光不去看上面的字。然后一边说:“查过,确实是堕了魔的,安尊主只说能用,别的未曾多说。” 纸张上出现了红色的丝线,片刻后,上面出现了好几张脸—— 都是碰过这封信的。 宣病看到了其中一张,眯起眼睛,抬手一碰,“……原来是你啊。” 寒松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见到一张白得出奇、细眉瓜子脸的男人。 “谁啊?”寒松看着那张脸,“这脸尖的能戳死八个人——丑得出奇。” 宣病看向他,轻笑,“这可是仙族第一美人。” 是周挽尘。 重生时他见的那抹敌意,原来不是假的。 “仙族就喜欢这样穿得披麻戴孝的?”寒松纳闷了,“这哪里美了?” 宣病笑了起来,垂下眼睫,盖住了眼神里的杀意。 “寒松——帮我办件事,过段时间,我可能会上仙族碎魂柱,会透过水镜,让全天下人都看到。”他拍了拍寒松,“届时你记得让人混在人群里面……” 他看着寒松,低声说了自己的安排,眼眸中带上了一丝疯狂。 寒松听完,看了一眼他,“你来真的啊?要不还是问问安尊主的意思?” 宣病不耐烦了:“你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寒松瞬间乖巧:“是。” 宣病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盯着他,“寒松,记住,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今晚,带上大家,去趟周家——你们不是一直想动手,但是怕惹麻烦吗?之前我怕麻烦,这次不会了,有什么麻烦,尽管找安擎。你做不到的,就去以我的名义找他借人。” 寒松眼神亮了,“真的吗?” 周家以前也在他们的名单中,他们的背后聚集了无数人的怨气,从上到下,每个人脚下都踩着无辜之人的尸体。 可那些怨气被金银财气给盖了下去。 周家背靠许多秘宝资源,很多人保着他们。 这块硬骨头,靠他们自己,有些难啃。 第196章 有了魔尊之力,就不一样了。 “当然。”宣病温柔一笑,眼神却十分冷漠。 寒松是个很得力的属下,不会无缘无故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昨天,他却说:“有殿下在,安擎不可能不帮我们。” 宣病回去后仔细想了想——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安擎有可能是他的魔族父亲。 他今夜要做的事,对魔族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祸端——要是安擎这都愿意帮他,那他的身份可就很清楚了。 周挽尘送信给了宫观棋,宣病不觉得他会放过自己。 师无治一定会知道的。 这件事说不定还会被周挽尘宣扬出来,人尽皆知—— 这一次,宣病再也不想放过周挽尘了。 …… 当天傍晚,清宁殿中。 师无治今日心头有些不安。 他难得有这种情绪,以至于意识到的时候还怔了一下。 “师尊!”雪由知忽然拿着东西跑了进来,“监察司急报——给您的。” 师无治一顿,抬起了金色的眼眸。 他看着那封信,某种奇异的感觉席卷心扉,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前世,金丹里的断情丝发作之时。 然后他就堕了魔。 “有说是什么事么?”师无治看向雪由知。 雪由知摇摇头,“不知,上了法力封印,只有你能打开。” “宣病呢?”师无治忽然问。 雪由知一愣,“不知道诶——你找他有事吗?那我发给传音给他。” 师无治颔首,接过信纸,却没有打开。 雪由知立刻发传音给宣病——可半刻钟过去,没有回应。 “师尊……他可能有事,”他看向师无治,正想美言几句—— 可师无治的脸色忽地变得难看了。 他身形一闪,直接回了上莲殿。 天际雷声轰隆,闪电猖獗,殿外落了很多花。 殿内乌黑一片。 师无治先是找了自己的寝居,发现宣病不在,又去了趟宣病的房间。 宣病的房里亮着烛火。 师无治心间松了一口气,蓦然推门而入。 他手上还捏着那个信封。 “师无治。” 少年的声音响起,师无治一怔,顺着烛火望去。 宣病坐在桌前,乌黑的长发还是晨起时师无治给他扎的头发,披了一些,用金色的鎏金发绳束了一些,额间还是四六偏分的碎发。 和白天没有区别——只是衣服…… 师无治一顿。 宣病竟换了身大红烫金的交领长袍,那颜色实在艳丽,衬得他的面容更摄人心魄。 师无治走了过去,金色的眼眸里出现一点安心,“宣儿……你怎么在这里?” 宣病微微垂眸,看到了他手里的信封。 他没说话。 但他知道,自己即将和师无治分离了。 “怎么不说话?”师无治靠近他,忽然看清他那衣袍上竟绣了狐狸纹样,他顿了顿:“你这衣服,以前好像没见你穿过。” 宣病站了起来,看着他,“师尊,你手里拿的什么?” 师无治一顿,抬起了手,“不知道,我还没拆开。” 宣病叹息了一声,忽然走了过去,旧话重提—— “师尊,你说你爱我,哪怕我是个满手鲜血的坏孩子吗?” 师无治有些怔忪,下意识想说——过了今天就不是孩子了。 今日是宣病的生辰,他二十岁了。 及冠了。 他还给宣病准备了生辰礼—— 可他还没来得开口,宣病却看着他,忽然笑了,面容像一朵即将从枝头坠落的花,有些凄艳:“师无治,你可以打开那个信封,但我也会离开。” 师无治抬起手,看着那个信封,顿住了。 这引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他抬眸,又看宣病。 “……给我,还是打开?”宣病伸出手,向他要。 师无治从来都没有什么不愿意给他的东西。 向来是他一招手,师无治就走过去了。 可这一次,师无治沉默了,他没有动。 他拿起信封—— 原本是不想打开的,可宣病这样的态度,让他忽然更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他本就是个掌控欲强的人。 他太想知道,宣病那天晚上在雪莲花海和谁在通讯。 他看到了,却没有走近。 他觉得宣病会和他说的。 可是没有。 师无治低头,拉开了信封,解了密印。 宣病闭了闭眼,像等待刽子手的囚徒—— 信封漆印被撕开了,那声音像悬在他脖颈上的刀,终于落下。 “师尊,我不会毁了你的名声——我们断了吧。” 一道红色的雾从宣病的身上也亮了起来,不过转瞬,那道雾气便消失了。 宣病走了。 快得师无治甚至没反应过来。 师无治想去抓,可落了空,他迅速开了传送通道,想像昨天抓周挽尘那样将他抓回来—— 但一道血红的气息抹去了那些丝线。 那气息师无治太熟悉了——是魔。 师无治神色中难得的出现了一丝茫然。 魔?宣病早就修了魔吗? 师无治忽然拿起信纸,一目十行的扫了过去—— 第197章 当夜,戌时三刻。 天际夜幕中划过许多红色的星火,落到了空中一块巨石之上。 那是上修界,周家本家府邸。 空中下起了大雨,周家的外围有一圈白色的防护结界,是仙族中很强的一种咒语,不仅避雨避风,还能防止入侵。 但今天,那些红色星火落下,竟腐蚀了结界。 “有敌入侵!” 周家的护卫队立刻现出法力,祭出仙剑,却被紫色的雾气悄声抹了脖子。 “嗤,分神期的修士这么弱呀~仙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弱呢~” 一名身着暗紫色烫金长袍的漂亮女人出现了。 她脸上有着红色的魔纹。 那是魔族二脉族主,安玉,自幼在魔族长大,是安擎的独女,四百五十岁。 话音刚落,她的身后出现了无数魔族之人。 夜幕中还有红色的星火在源源不断落下。 安玉啧了一声,却忽然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在咬自己,低头一看,是只白色的玉鼠。 “呀,寒松。”安玉笑着把他捧了起来,“你姐姐呢?” 话音落,一道飞蝙落下,成了个黑红色衣裳的女人。 “在这。” 她手指一动,把白色的小鼠变成了人。 寒松爬了起来,气得咬牙,“姐!你又这样!” 紧接着第九脉里的人纷纷出现了。 小蛇穿了墨绿色长袍,文绉绉的捏了把扇子,扫了眼天际还在落下的红色星火,没忍住问:“寒松,你到底摇了多少人啊?这都够灭个门派了!” “这个……”寒松心虚的挠挠脸,“我不知道呀,我就是去和魔尊说了句,族主殿下今天看起来要哭了。” “哦?”小蛇好奇了,“他哭起来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呢!” 寒松:“其实我瞎说的,但是——” “哭什么?!”白日里,安擎拍桌而起,“是不是觉得宫挪太高了,不开心?” 寒松低着头,战战兢兢:“应该不是,他就是想灭个小家族。” 对于安擎这个魔尊来说,周家确实是个小家族。 “家族?那家族有罪么?”安擎却问。 寒松拿出储藏袋,哗啦啦倒出一堆卷宗,“这是罪状——也有无辜的,到时候会根据族主的意思,把无辜的放出来。” 卷宗从这头滚到了那头,袋子里还有没倒完的意思。 安擎:“……” “然后他把我叫来了,”周家外,安玉幽幽叹气,捋了一下碎发,“他说‘你弟弟流落在外多年,受了许多苦,好不容易有件求你的事儿’——我就来了。” 九脉中的其它人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 就说嘛,空降族主,一定是和魔族有关系的! 这大腿是抱对了! “所以,弟弟呢?”安玉扫了一眼第九脉里这些半兽的魔,“我那么大一个弟弟……等会,我弟不会也长你们这样、忒大一只吧?” 她还没见过弟弟。 以前想见来着,却被安擎阻止了,说:“你和他同出一母,若他见到你如今的境况,或许会心有不甘,待他在仙族玩够了,再让你们见面。” “那没有。”寒松立刻眼里冒星星,显然十分喜爱宣病,“族主可小一只了!和你差不多小!” “那他人呢?”安玉纳闷了,刚想说话,却见那府邸里已经有许多人以防御的姿态冲了出来—— “不等了,动手吧,迟则生变,爹爹还在等着他呢。” 寒松连忙:“等等,最里面先别动,周挽尘那个留给族主——对了,把里面隔音。我出来之前看到周挽尘还在和他的男宠们玩呢。” 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安玉啧了一声,“小事一桩~留就留吧~” 她抬手一挥。 魔族护卫势如破竹,血雾撒了满天。 …… 宣病到的时候,闻到了许多血腥气。 这味道让他想起十一岁那年杀的人,也想起前世师无治入魔后杀的人。 他走进周家,神色很是失落。 沿路有着仙族尸体,宣病走进最里面,看到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一名紫衣女人坐在一把王座上,寒松等人站在她的对面。 “呀,弟弟!终于来了?”安玉转眸瞥到他,站了起来,“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宣病蹙眉,看着遍地的尸体。 “殿下,”寒松迎了上来,“我有说过不伤无辜……” 安玉听到了这话,美艳一笑,“斩草要除根,无碍——因果算姐姐的,我又不成神。” 仙族想成神,身上就不能背负无辜因果,魔族却没有这个顾虑。 不想成神的仙族也没有这个顾虑。 宣病看着她,“……你叫我弟弟?” 安玉一笑,“你别说你没猜到哦~我看你可不像个笨蛋样。” 果然—— 他和魔尊,真的有父子关系。 宣病沉默了一下,看着她,动了动唇,“姐姐。” 安玉这下满意了,指向了专门为他留下来的房间,“喏,寒松说留给你的,你去吧——给你半个时辰解决,解决完了,可就要和姐姐回魔族过生辰去咯。” 生辰? 宣病一怔,忽然想起今天好像是自己的生辰。 他自己都忘了。 第198章 ——其实,这也不算他的生辰,毕竟他没有七岁以前的记忆,怎么会知道生辰是哪天。 他入凌霜派时自己定了一个,写在了弟子簿上。 从此都依照那个生辰过。 宣病眉头皱起,“安擎在监视我?” 安玉噗嗤一笑,“多正常的事,爹爹那是担忧你。” 宣病又沉默了,叹息了一声,脸上出现一抹无奈,推开了那道门—— 周挽尘今天一早,眼皮便一直在跳。 他这人有个怪癖,闯祸时眼皮就会跳,上一次跳还是在之前偷周跃印章的时候。 他寻思自己最近也没做什么坏事,可能是瘾又犯了,眼皮才会跳得那么频繁。便找来了几个暗卫,一度春宵。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周挽尘披了衣服,爬了起来,“谁敢打扰本公子……!!” 一个人头,和他对上了。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好久不见。” 宣病放下周跃的头颅,微微一笑,漂亮的脸上再也没有纯白无辜,反而有种锐利的恶意。 周挽尘呆住了,看着地上那个头颅,腿一软,跪了下来。 “怎么可能……”他不可置信,抱住那个头颅,那头颅死不瞑目,血液沾了他满身。 宣病粲然一笑,抬起脚,踩上了周挽尘的手指。 周挽尘蓄起仙力便要反抗,一道紫色的雾气却掠了进来,束缚住了他—— 那竟然是堪比仙族大乘期的力量。 宣病眉头一蹙,转身看向门外,“姐姐,不要插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 “啊啊啊啊——!!!” 周挽尘发出了尖叫,他看到了门外遍地的尸体、还有怪物们。 砰! 宣病把门关上了,施下了屏音咒。 “宣病!!!”周挽尘疯得大叫,“你到底干了什么?!” 宣病蹲下了身,轻飘飘的,抬起了他的下巴,居高临下道:“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干了什么?” 周挽尘瞬间静了,但没多久,他又大笑起来,“哈哈哈——那又如何?我告诉你,明天全仙族都会通缉你,你别想在仙族混了!师无治也不会要你了!他会亲手杀了你!” 宣病心脏一窒,掌心漫出法力,一把将周挽尘抓起,狠狠的又甩到了屋内的房柱上,这一下很重,周挽尘后背一痛,滚落在地,吐出血来。 修仙界,向来弱肉强食。 若非师无治非要弄什么监察司——他这种人,是得不到今天的地位的。 天下,也还是乱的。 “你以为这能刺激我吗?”宣病缓缓走过去,抬脚踩上他的脸,然后蹲了下来,“一直都是我选择师无治,而非师无治选我。” 周挽尘抬起怨毒的眸,“胡说八道——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吗?我在你面前炫耀和他的婚约时,你以为你装得很好吗?” 宣病眼神中瞬间出现了杀气,一字一顿:“你还敢提那个?” 周挽尘看出他在意的神色,又得意了,“对,你别忘了你还得叫我‘师娘’——还得给我敬酒。” 宣病嗤笑一声,抬脚踩上他的脸,“周挽尘,你真可悲。一个施舍的婚约,足以让你这么在意吗?还把这当作炫耀的资本?怪不得你没有修炼天赋。” 周挽尘挣扎起来,可宣病的脚像是生在了他的脸上,怎么也挣不开。 宣病看着他,忽然说:“师无治求我和他成亲,我都不要,你拿去倒像个宝。” ——虚空中,一道法力光芒闪过,雪莲花的香气忽然出现了。 第78章 分手了 莲花香出现的刹那,周挽尘激动了起来。 宣病身子一僵。 来的是师无治。 “尊上,你看他,他杀了我的全家……那是周家啊!”周挽尘虽然昨天才被他打了,但那是他自己犯的错,如今周家被灭——这可不是小事。 他认为,师无治身上的责任会管他的。 宣病显然也这样以为。 他松开了周挽尘,退了两步,看着师无治。 “师无治……” 师无治还穿着白金色的袍子,长发高束,对着他向来温柔的脸上,此刻冰冷无比。 “尊上!”周挽尘挣扎着爬到了师无治脚边,“你要帮我……帮帮我,” 师无治金色的眼眸却只看着宣病。 “过来。” 他对宣病说。 宣病笑了,身上大红烫金的衣袍明明很艳,可他此刻的笑容却很苍白。 “你要救他吗?”他答非所问的看着师无治。 师无治攥紧了手指,额头有青筋攒动,语气硬邦邦的:“宣病,过来。” 周挽尘像是从师无治冷漠的语气里找到了支撑,抬起头,也看向宣病—— “我说过了,你犯的那些错,杀的那些人,师无治不会放过你,你以为他会为你奔走吗?你以为他会偏私吗?不可能——他只……!” 师无治一脚踢开了周挽尘,脸色冷漠,“闭嘴!” 语气寒冷得如冬日冰雪,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忽然轻吐一口气,对宣病露出个温柔的笑容。 他走向宣病,哄道,“过来……你别怕,小宣,没关系的,杀人而已,师尊会为你解决。” 周挽尘挣扎着爬起来,却被师无治这神情惊得呆住了。 第199章 这声音是周挽尘从未听过的温柔。 宣病也一怔,但他没有相信,而是看着师无治。 “那你把周挽尘给我呀,”他语气很轻,抬起眼眸,漂亮锐利的眼睛里满是杀气,“我要杀了他。” 师无治一顿:“不行。” 宣病早有预料,闭了闭眼,抬起手,掌心出现一团血红魔息,直接将周挽尘从地上拖拽了过来—— 可师无治却身形一闪,蓦然凑近他,抓紧了宣病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你非要杀了他,你的因果就错了。” 宣病气笑了,他想推开师无治,可师无治抓他手腕的力度很大,他一时没能挣开—— “因果?”宣病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金色眼眸,又笑了,神色中带了偏执,瞪着师无治,“什么是因果?他欺负我就是我活该吗?!他非要把我不想给人看的东西扒出来,也是我的错吗?是我想成为乞丐的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师无治忽地意识到,他的小宣现在很委屈。 “不是你的错,”他拽过宣病的手,抚上自己的脸,眼眸一动,扫过宣病的脸,“宣儿,我替你杀。” 屋内另外的两人都怔住了。 宣病更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眸闪了一下,“什么?” “我替你杀了他。”师无治低声说,“你不要离开我——也不要怕,我会为你解决那些事,流言而已,一个证据不足的理由,便能被推翻——谁都无法证明人是你杀的。” “……师无治!!”周挽尘愕然了,“你是立法者!你怎么能如此?!你是要毁了你自己吗?!” 一道飞光掠过。 师无治却直接禁了周挽尘的声音,他看着宣病,神色中带着不安,“宣儿……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你说过,我在哪里,你都会在的。” 宣病回过神,手还被师无治抓着,摸着那张俊美无双的脸。 “……那是哄你的。”他垂眸,不敢看师无治的眼睛。 周挽尘提醒他了——他怎么能毁了师无治? 师无治是立法者,如何能包庇一个犯了错的囚徒? “……宣病,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师无治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不爱我,你不喜欢我,你再说一遍!” 宣病心脏骤痛,他几乎要窒息了。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师无治? “你讨厌周挽尘,我杀了就可以……”师无治喃喃着,“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可以成为你的刀,”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有滚烫的泪珠落到了师无治的手上。 宣病抬起眼睛,眼眶通红,“……我不要。” 师无治忽地有些惶恐。 他想起前世最后一面——宣病也是这样,而后,再见面便是在悬崖。 人的心绪大概真的是会变的。 以前他想着两败俱伤也没有关系,一起死也没有关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信里的一字一句都在诛他的心——他并不在意宣病是否纯白无辜,但他看到了蜷缩在雪地里的孩子。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那么努力的活着,为了活着费尽了力气。 他还没有听过草原上牧人的长歌,没有意气风发的骑过猎马,没有见过雪山之巅的风景…… 没有见过大漠里夜晚的星,那么明亮,和他的眼睛一样。 他为何要剥夺他的生命? 他才二十岁。 前世他陪了宣病二十多年——他亲手把他从少年养到青年,喜怒哀乐全在他身。 他在宣病身上灌输了多少的爱,为何要顾忌什么隐私,不去查他的过往? 如果早点查了——从一开始就查了,他们之间不会是这个结果。 师无治后悔极了。 “……为什么不要?”他贴近宣病的脸,吻去他的泪水,嗓音有些哑了:“师尊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刀,不好吗?” 宣病咬紧嘴唇,唇里很快有了血腥气。 他抬起朦胧的泪眼,“我又毁了你……” 师无治一怔。 “我不想再毁了你,”宣病声音还是有点颤,看着他,“你让我自己做个选择,我不是孩子了——师无治,你创立监察司的本心难道是包庇一个错的人吗?” ——当然不是。 宣病起初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错的。 直到,他发现师无治是立法者。 “……我不要你来,”宣病声音变得坚定,他看着师无治,“我自己动手。” 一把仙剑出现在了空中—— 是师无治送给他的那把剑。 “……用魔息,”师无治忍不住开口,“仙剑上有追踪咒。” 宣病一怔,随即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也是我亲手定下的法条,”师无治喃喃,“仙剑认主,沾染血气,被监察司用咒法可以查出死者。” 师无治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奇特咒法?宣病脑子里又一次出现这个想法。 他推开师无治,红色的雾气瞬间席卷了周挽尘的身躯。 “宣儿……”师无治忽然说,“今天是你生辰,我们回去过生辰吧。” 宣病嘴唇一动,心里又是一疼。 ——但不行。 他已认了魔尊,外面他姐甚至还在等他。 第200章 如果把魔尊引来,师无治不一定有好果子吃。 “师无治,”宣病退了一步,不忍看师无治的表情,“我说了,你打开那个信封,我就走。” 师无治一顿,眉头缓缓皱起,显然不解:“你还是要离开我?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宣病心里一颤,不再多说,而是抬起手,脸色骤然苍白起来—— 一道红色的雾气,困住了师无治。 是魔族禁咒。 “一刻钟。” 宣病看着他,忽地上去吻了一下他的唇,喃喃着,“师尊,不要拿你的权势洗我的罪恶,该承担的,我会承担,我有安排——就这样吧。” 师无治眉头皱起,挣扎了一下—— 这动作激发了宣病骨子里的恶劣,他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些魔纹,他伸出手,抬起师无治的下巴,“记得听我的话,如果你敢不听,我就用魔尊之力——屠了所有的监察司。” 善恶,只在他一念之间。 至于师无治…… “师尊,”似乎觉得话说得有点重了,宣病又放软声音:“我这次真的走啦……下次见面,会在我想要的时机。” “宣病!!”师无治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叫住他,“你放开我!你若是敢丢下我——” 宣病一笑,退了一步,身形一闪—— 门外,夜空之中忽然响起了宣病的声音。 “回宫。” * “回来了?” 魔族宫殿内,安擎看着底下垂着头的宣病。 “开心了吗?宣儿。” 这巨人竟然问。 宣病抬起头,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和安擎交流。 安擎似乎也知道他的性格,叹息了一声,忽地抬手抱住他的腰,一甩—— 宣病只觉得失重感传来,掌下竟多了个毛茸茸的脑袋! “!!!”宣病惊呆了,再多的愁绪也被这个动作给吓跑了。 安擎居然把他抱了起来,骑在了他的脖颈上,就像抱小孩子似的。 这可是魔尊! “怕啥,”安擎哈哈大笑,“你姐姐、哥哥们都骑过,我对孩子都一样——走,爹爹带你去看你的生辰礼!” “啊?”宣病诧异起来,却见安擎护着他,身形一闪,竟那样跑了出去。 “?” 等会,我发型! 宣病没想到安擎竟然能像一条脱缰的野马,一时没防备,脑袋被风吹得毛茸茸的。 待他回过神时,到了一处巨大的山崖。 山崖边,摆了一张长桌,桌边有个很高的椅子,桌上放了香喷喷的肉和两壶酒。 往上,望天,银河浩瀚,如同美丽的画卷,往下,是高山下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 “宣儿,这块地给你。”安擎指了指山下,“那都是魔族——虽然只有豌豆大点的脑子,但很会挖金矿和宝物哟,笨笨的,只认一个主人。” 他说话时很是激动,宣病感觉身子有点不稳,差点往后一折—— “唉,”安擎抓过他手,“抓爹爹的头发嘛,爹爹又不爱束冠,皮糙肉厚,耐抓——反正你娘这么说我,哈哈哈。” 他太开心了,宣病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也开口了:“啊……我、我不要地!我有第九脉了。” 他抓住安擎的头发。 安擎本就很高,往那一站简直顶天立地,宣病骑在他脖颈上,夜风拂过面孔,竟然也有些莫名的开心。 “那群孩子啊,”安擎声音低了,“那群孩子是安排了给你玩玩的,让你分清善恶——那样,以后也不怪你娘亲。” 宣病一怔。 安擎却把他抓下来,放到桌边的高椅子上,自己也席地坐了下来。 “给你你就要!”他递给宣病一个金杯,里面盛满了红色的酒液,“不管是什么——爹爹给你的地,还是你喜欢的人给你的,能给你,就是喜欢你、你值得。” 宣病接过酒杯,看了眼底下的万家灯火。 他喃喃道:“可是我不会管人啊……” 安擎爽朗一笑,喝了一口酒,“你觉得你的姐姐哥哥们会真管吗?当然是老子的人、老子的血脉控制着他们,等你学会了再正式接手,这没什么问题——你呀,享受着他们的供奉就好咯,多吃点,咋这么瘦?” 他说着剑眉一皱,抬起宣病的脸,惊讶起来:“真的瘦了!那天来还有肉呢——这么不开心啊?!” 宣病一哽,望着面前的安擎。 或许是山顶的风太大,他眼睛又有点红了,聚起水雾。 师无治…… 安擎叹气,“还是太小了,第一个喜欢的都刻骨铭心嘛。” 宣病抬起眼睛看他。 “你娘也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人,我和她算青梅竹马了,”安擎嗤笑一声,“但后来她和我吵架,我也年轻——后悔啊,不该把她放走的,哪天我去宰了妖族那些狗东西。” 他拍了拍宣病的后背,“要不是妖族内斗,你怎么会流落人间?” 宣病眼眸一眨,抬眸时有点懵懂:“可我是混血……也能算你的孩子吗?” 安擎又笑了,整个山顶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别说混血,只要是有我血的孩子——就算是个草包蠢货,我也要!何况你还是个聪明的乖宝宝。” 他伸出掌心,把宣病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上。 第201章 掌心有轻微的、直达心脉的血在呼应着,宣病感觉脸上有点烫,还有什么东西在亮。 夜色里,他的额头出现了一点红色的魔纹,像朵漂亮的花。 “宝宝。”安擎说,“这些年来,受苦了。” 宣病忽地眼眶一热——莫名其妙的一热。 他突然想起玉瑾说,柏青给他混血的身份,要的就是他在这天上地下都能尽情遨游。 柏青是真的很爱他啊。 宣病在人间见过不爱孩子的母亲,也见过爱孩子的,但不爱的居多。 孩子不接受父母不爱自己的可怜人更多。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抱太大期待。 “本来呀,很早就能找到的,”安擎叹气,“可你的血脉好难感应——要不是你被监察司抓时奋力反抗,他们打了你,导致你流很多血,我的人也不会找到你。” 宣病动了动唇,“后来为何不接回魔族?” “那会儿的你,会信吗?”安擎看向他。 宣病噤声了。 确实不会信,他习惯了靠自己博生路。 “而且那会爹爹的势力也有点内部争斗,勉强给你搞了个魔族族主——给你分离出去,就是怕你还太小,被你的姐姐哥哥们吃了。”安擎说着,又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最小呀,你才二十岁,真是个宝宝。” 宣病沉默不语。 仔细想来,从十一岁后,他确实没吃过什么大的苦了。 被人骂的不算。 前世最开始,师无治的冷眼相待,也不算。 唯一疼点的,大概是詹家那一次。 但那是他自找的,后来也反杀了,还得了詹家的掌权位。 “二十岁……”宣病喃喃,“但我怎么把自己活得这么累呢。” 安擎笑了笑,“因为想太多了呀——你这个年纪,就该借着爹爹娘亲的势力,飞扬跋扈。” 宣病一笑,却没说话了。 前世哪有爹娘让他依靠?只有一个师无治。 师无治……师无治。 他真的好喜欢师无治。 似乎察觉了他的想法,安擎问:“在想你那个乱.伦的师尊吗?” 宣病:“……” 等下,安擎说的监视——不会把他在凌霜派的一点一滴都看到了吧?! 那他和师无治双修的时候…… 不会吧不会吧?他还叫师无治哥哥呢! 他记得师无治占有欲很强,为了避免人窥探,还会特意施防护咒。 安擎应该没看到吧? 宣病心里惊恐,摇头否认,“你怎么知道我和师尊乱.伦?” “偶尔看眼你们的相处,就明白了。”安擎笑道,“包括你们去南疆、南海,见了那个老二。” 宣病一顿,这下真有点好奇了——他的爹爹们不应该是情敌的关系吗?怎么真的排了个老二老三? “这没什么奇怪的,”安擎说,“雌性筛选强大的雄性,是趋利避害。只有人类才会把一些不好的东西都硬要生下来,生了又没地方养,还让他们为了三瓜两枣打得不可开交。” 宣病懂了,点点头。 “你也一样。”安擎说,“你看上去喜欢男的,那爹爹等会给你找几个漂亮的男模——放心,他们都是魔族好儿郎,不多试几个你怎么知道师无治是不是唯一?” “???”宣病惊呆了,“魔族这么的……” 他甚至没找到词来形容。 “那怎么了?你姐姐还男女都喜欢呢,”安擎拍拍他,“别多想,咱们这还有笨魔和桌子成亲,和茶叶成亲,怎么快乐怎么来——人生在世,快乐最重要啊,哈哈哈。” 他又喝了一口酒。 宣病婉拒了男模,叹气,忽然问:“爹爹,如果我想做一个选择,你会支持吗?” 安擎被酒呛了一下,脸色通红。 “?”宣病疑惑歪头。 安擎眼神都亮了几分,“当然!!!” 宣病眉头一挑,好像知道了什么—— “爹爹,那我不止要一块地也可以吗?” “当然!”安擎被叫的有点飘飘然。 “要凌霜派也可以吗?” “可以!!” “我想和师无治成亲可以吗?” “可——”安擎蓦地一顿,清醒过来,抬手戳宣病的脸蛋,“这个不可以,他年纪太大了,到时候他要是老了,看见你还年轻,指不定会心理阴暗把你一起带下地府。” 宣病眉头一蹙,低下头,又变出那对似狐狸似狸猫的耳朵,摇了摇,“怎么你们都这么讨厌他呀?” 这模样实在可爱,安擎更攥紧拳头,坚决不松口,冷着脸给他撕下一块鸡肉,放到他盘里。 “因为他不受我的掌控,我看不透他。”安擎说,“而且,我看到他身上背负的因果太多,必定会不得好死。” 这是什么意思? 宣病眯眼,用清水诀净了手,拿起鸡肉开始吃,不说话了,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咬一口肉,耳朵还动一下。 安擎没忍住,软了神色,无奈了,“宝宝……师无治不是好人,他对你好,可能是因为你现在符合他的心意,以后不符合了呢?你没发现吗?你太依赖他了。” 宣病抬眸,下意识说:“那我就把他杀了呀,同归于尽呀。” “……”安擎眉头皱起了,“谁教你的?” 第202章 宣病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嘴。 看吧,总是这样,人人都以为他纯白无辜,可他偶尔就会冒出这种可怕的想法。 安擎皱起眉头,“无论何等境地,不可以自毁,活着才会有更多可能。” 宣病发现这些年长者似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话也差不多。 “那不是,你先说师无治会不喜欢我吗……”宣病揪尾巴,耳朵也垂下来了。 反正不是他的错,他要先发制爹。 安擎果然一哽,眼神恨铁不成钢。 罢了,所幸他还有一个安排。 安擎眯起眼睛,“好,是爹爹说错了。别揪你那尾巴了,等会掉多了头要秃哦!” …… 近日,修仙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世家之首周家竟在一夜之间被悄无声息的灭去,还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不知是何人所作。 各门各派的掌权者纷纷前往凌霜派,仙力低的人更是极其自危,同师无治商议此事以及之后的防护。 有人求他,创造更厉害的仙术咒法,多少钱都可以。 也有人讶异于这种事,竟不在师无治的掌控之中。 不安好心的、恐惧的、问责的,纷纷像苍蝇一般涌了上去。 一时间,凌霜派门庭若市,门槛都补了三回。 但师无治只有一句:“天罚。” 众人闻言,第一反应是师无治可能又突破了,竟都能和天神交流,知道这是天罚。 也有人奇怪:“他们家做什么事了?为何会有天罚?” 此话一出,许多家主神色都不自然了起来。 “这就要交给监察司细查了,”师无治淡淡的抬起金色眼眸,“既会有天罚,那代表监察司定有疏漏的地方——本座派了亲传弟子下去督察,还望各位协助他们。” 许多人脸色骤变,大抵在想如何糊弄。 师无治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又道:“法不能责者,天责之。” “好一个天责!” 一道细声细气的阴阳声从殿外传来,众人抬眸看去,发现那是戒律庭的人—— 高觞从殿外走进来,身后是白衣的戒律庭护卫。 “来得正好。”师无治站起来,微微一笑,眼神却是冷漠的:“还请戒律庭也辅助我派弟子向下进行督察。” 高觞也笑,眉目间有些阴邪之气,他手里拿了一纸诉状。 “那个暂且不提——师无治,前几天,监察司发了一通急报,说你门下弟子杀了人,你不解释一下吗?” 他将诉状丢在桌上,师无治瞥了一眼。 果然是宣病那件事。 “在座手下有多少人曾是凌霜派弟子,学凌霜派咒法。难道每一个人犯了错,你都要来指责本座吗?” 师无治轻飘飘的道。 高觞冷笑了一声,“混淆概念——亲传弟子和外门本就不同,宣病的户籍挂在你处,自然该你管。” “可是,宣病失踪了啊,”有弟子疑惑的开了口,“这也能怪到掌门身上吗?” 高觞脸色一变。 师无治接着拿起诉状,扫过众人,“说起这个——本座倒想知道,那一万八千四百五十六条戒律,你们有好好实施吗?” 这下不止一个人变脸色了。 今日大殿之上,来了近千人,有家主有监察司主。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看向了师无治。 然而,师无治丝毫不惧。 “修订时,人人都立誓,为保万世太平,会全力遵守《天下法则》,才给了你们监察司主和家主的位置。” 轰! 天际忽然又响过几道惊雷,像是警告。 “现在,天下倒成了有仙根者和当权者的天下——弱者被肆意啃咬,逼得他们愤而反抗。” 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声音倏然响彻大殿—— “你们是想回到三百年前弱肉强食的时候?那不如本座今天就将你们全都斩杀了?” 天际轰的一声炸雷,竟有些像天罚的威胁。 众人的脚下也漫出了一个个禁锢阵法。 禁锢住,再加凌霜派数千弟子极力反抗,他们不一定能全部逃脱。 “尊上冷静!”立刻有法力低微的监察司主跪了,“我们会配合派中弟子调查的……” “你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高觞忽地开口。 师无治冷笑一声,居高临下道:“有啊——本座能定法则,而你们不能,只配执行。” 话音落下,他们脚下的阵法竟然开始攀上身体,传来碎魂般的痛苦。 这一刻他们脑子里都只有一个想法——师无治真的是个怪物。 “好——!”高觞眯起眼睛,“可律法也规定,不许寻衅私仇,一切交由监察司审判……你那名叫宣病的弟子,做的事情,属于私仇范围吧?” 师无治继续神色淡淡的:“本座未曾说要包庇他——若是抓到了,该怎么罚,便怎么罚。” 至于他会不会给宣病用些奇特咒法减轻刑罚的痛苦,就另当别论了。 “师尊不会包庇任何人,”雪由知温温柔柔的开口了,“不过,师弟的事情我看了——惩罚师弟时,我会协助监察司,将他杀的那些人的因果找出来,抽丝剥茧,再看如何审判,他到底是对是错。” “呵。”高觞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显然是非要打师无治的脸了—— 第203章 “可他如今逃脱了,是否也是你监管不力呢?” 师无治一顿。 雪由知立刻识趣的开口:“这还是等督察的结果出来,再议吧。” “放心,高觞。”师无治眯起眼睛,“若有机会,本座会亲手把他捉回来,好好惩罚、绝不偏私——你还是先协助凌霜派弟子督察吧。” …… 然而,几个时辰后—— 午夜时分。 口口声声绝不偏私的师无治,回了上莲殿,便变了个模样。 他的面前出现了无数泛着光的咒语——这些是他这些年来创造的独门咒法,如今,他还要再创一个新的。 比如,如何共享疼痛或者转移疼痛。 “还没有找到你徒弟吗?”桌边的一本书飞了起来,竟开始问他。 师无治脸色变得冷酷, “没有。” 这几天,他可谓是上天入地,拨动了全天下的丝线,都没找到宣病的半分踪影。 他再一次意识到,宣病以前是真的爱他——毕竟,若是不爱他,那宣病随时随地都可以跑,反正他也有办法,让自己找不到他。 “哎呀,你好废物呢,”那本书笑嘻嘻的——若宣病在这,就能认出,这东西和师无治最开始入门时给他的秘籍很像。 “我来!”书说,“他的那本呢?被他带走没有?或者有没有什么,属于你的东西被他带走了?” 师无治一顿,垂眸思考,“枕头。” “?”书奇怪了,“什么东西?” “枕头,”师无治看着它,“他把我送给他的枕头抱走了。” ——这也是他那天晚上回来以后才发现的。 书:“……” 书没忍住:“你是真的穷了,枕头都能送得出手?这和妈饺八毛差不多了,地府主知道你这样吗?” 师无治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再多嘴一句,我送你回地府。” 书立刻闭嘴了。 它是地府之主的东西,是一本通天晓地博古卷,拥有许多人的记忆和知识。 是被地府主丢给师无治,辅助师无治进行轮回和世界重置的工具。 “唉,”书闭嘴了一会,又开始话唠,“其实人家不想见你,你又何必呢?他前世就不想重来了……你非要他重来,现在好了,你俩又分手了——幸好是最后一世了,不然我还以为我是个快穿系统呢。” 这句分手明显戳中了师无治的心,他突然捏起那本书,威胁道:“闭、嘴!再说一句分手,本座就把你泡进热水。” 书挣脱他的桎梏,“哎呀,听不见听不见——对了你说枕头里是有你什么东西?头发吗?那我可以帮你短暂连接一下枕头视角。” 师无治一顿,答:“有雪莲花瓣。” 他看向那书,“你能看到,为何不能直接定位他?” “法力不够啊,你以为我是什么很厉害的书吗?”书吐槽,“看不看?” 它冒出光芒,忽地现出一面水镜—— 高山之巅,魔族。 大殿里散发着诱人的木香,熏炉中香气萦绕。 正是午夜时分,金榻上躺了个少年。 少年穿着暗红色的长袍,长发睡得毛茸茸的,蜷缩着,怀里抱了个白枕头,漂亮锐利的脸上一片安宁。 他睡着了。 衣袍被他蹭乱了,露出了光滑白皙的腿、大腿上红色的系带,脚腕上的铃铛。 这是魔族的服饰。 魔族最里层为柔软纱衣,外披长袍,重私欲的魔并不像仙族那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因此,无论男女,便不爱穿长裤。 有的还不爱穿鞋,赤脚踩在地上。 脚踝上的铃铛其实是种护身法器,有必要时催动魔族咒语,便有将人定住的效果。 “小殿下?” 外面忽地有魔仆喊了一声,“安擎尊主说,您要的人来了。” 宣病迷糊了一下,还没想到是什么人来了,底下却已有赤裸上身、下围裙袍的男人爬了进来。 共四个男人。 他们头发及肩,面容俊朗刚毅,肌肉蓬勃,还有着古铜色的肌肤,身上像被什么熏香腌入味了,有一股很浓的木香。 “殿下?” 其中一个额头印着狼印的男人开了口。 宣病一怔,迷迷糊糊醒过来,却感觉脚趾有东西在摸—— 他低头一看,有个黑不溜秋的炸毛流浪汉摸了下他的脚趾。 “…………” 画面在此刻停住,上莲殿一片死寂。 书恨不得把时光倒流回一刻钟前,抽死自己。 师无治唇角缓缓勾起,眼神阴暗起来:“好、啊。” 书:“那个,其实,他腿挺好看……这些人想摸一下也正常,对吧?” 师无治金色的眼眸里出现一丝疯狂。 书:“……”宣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自求多福吧! 与此同时,魔族内。 “啊啊啊啊你谁啊!!” 宣病脚踝一收,连忙退开,脚腕上的铃铛一响,那几人立刻被定住了。 他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立刻抱着枕头,跳下榻来。 “你摸我脚干嘛啊?!!”宣病一脸不可置信。 魔族男:“……” 外头立刻有人小跑进来,见了这场景,连忙道:“怎么了小殿下?是对尊主安排的男模不满意吗?” 第204章 宣病惊呆了:“我什么时候说要男模了?” 那人一愣,“啊?尊主说的呀,让您多试几个。安玉公主还特意给你挑的这些……说族中有龙阳癖的都喜欢这些人,常要这些呢。” 宣病总算明白安擎那天晚上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咬牙切齿,“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好脏!” 那人立刻解开定人的术法,挥手让人退下,“好好好,那我和尊主说声,下次要些肤白的!” 宣病:“……” 宣病要无语了,“我不要任何人、我不需要——我断情绝欲!都给我退出去!” 那人连忙退出去,小声禀报安擎去了。 宣病深呼吸一口气,才把心里气愤的情绪压下去。 他不明白怎么不是喜欢的人,都能做那种事? 是他还没到年纪吗?! 宣病气得眼前一黑,把枕头放进储物空间,闪进了殿内的浴池。 浴池里的水,热气氤氲。 宣病解了衣衫,跳了进去。 “呼……” 热水触上肌肤,有些温热,宣病的脸被蒸得有些红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腿上红色的系带,忽地抬起来,一弹。 “啪!” 系带回弹上了肌肤,发出声响,带起一阵麻意。 这感觉明明很怪异,但宣病莫名的就是很喜欢魔族这个腿带。 “唔……” 他又弹了一下。 或许是热水太热,又或许这让他想起了什么事,脸色更红了。 他靠在池边,闭了闭眼,眼前却出现了师无治的模样。 ……本来那些魔族男模就脏。 没人有师无治那么干净。 仙人之体,常年辟谷,他很少有汗液,连‘那个’都是雪莲气息的。 而且也不会有人比师无治还疼他了…… 他说扎,师无治就自己把那里的毛弄掉了。 他假装说疼,师无治会亲他,哄他。 只是不会停。 “师尊……” 宣病忽地喃喃了一声,“好想你啊……” ——可还不能见面。 他的安排还没有落实,安擎的术法也还在监视上莲殿。 “呜……” 许是不得其法,宣病眼尾红了一下,沾上了水意。 水中的涟漪波动开来。 翌日一早,魔族。 “殿下!”寒松小跑过来,低声说:“我找到那个水晶球了,我看了一下,他们不经常去看那个球……你一定要把它砸了吗?那可是唯一一个能看到仙族的球。” 宣病彼时正在出神,琢磨事情,闻言抬眸,“对,一定要砸。它在哪里?” 师无治怎么能活在别人的监视下? 寒松又为难了,“在安擎尊主的寝殿里。要不你还是调换吧?我找了个假的……不然我怕尊主发现了,打你一顿。” 他捧出一个假的水晶球,递给宣病。 宣病一想也是,接过水晶球。 安擎的宫殿比寻常魔宫高出大半截,他身材高大,连坐的椅子和床榻都是大版的。 宣病算着寒松给的时间,趁着安擎不在,溜了进去。 宫殿里摆设很是简单,据说是安擎一动就会碰碎那些金贵的小东西,便没摆什么文雅的古玩。 奇异的是,宣病的心脏蓦然跳得剧烈了,好像有什么事会发生。 帷幔飘荡着,宣病悄悄的走了进去,却见到屋后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里似乎还有人在说话。 “安擎,你让我走!”女人的声音传来,“我不会待在这里,我有我的使命!” “使命——”安擎气愤的声音响起,宣病心脏骤停,吓得都忘了呼吸。 不是说安擎不在吗?! 第79章 文案回收 “你什么使命?把我们的孩子变成别人的使命吗?你这血再混下去,我就不认他们俩了!” 安擎暴怒的声音响起,宣病蹑手蹑脚的到了镜子面前,却发现那里面是一团红色的雾气和一团黑色的雾气。 不是安擎本人?宣病瞬间松了一口气,又开始好奇这镜子里的两团雾在说什么。 “不认就不认,老娘稀罕吗?!你再不放我出去,我就把你们这魔族闹一个天翻地覆!”红雾女声再次暴怒的吼叫,“老娘把他们全都抽死!” 宣病莫名瑟缩了一下,有些害怕。 “柏青。”安擎——那团黑色雾气发话了,“我是为了你好,你暂且留在这里吧。” “大郎,你如果真为了我好,就放我走。”女声温柔了一些。 “……大郎,放我走,”她喃喃着,“我会回来的,你把玉儿照顾好。” ——他说柏青?!宣病神色愕然,这是他娘和他爹在吵架吗? 这镜子里到底是什么? “安擎,你让我走!我有我的使命!……” “使命?你什么使命?” 竟开始重复了。 宣病这下真的迷茫了,这是什么东西啊?记忆回溯吗?还是安擎已经变态到天天听他娘骂人才能入眠? 他这些爹们的癖好真的正常吗? 还是说安擎喜欢听那句大郎?那玉瑾是什么?二郎? 宣病没太明白,目光很快又被一处闪烁的光芒吸引了。 那是一颗水晶球。 他眯起眼睛,走了过去,将两颗球调换了,才匆忙的又赶回了自己的宫殿。 第205章 然而等他到时,却眯起了眼睛。 ——小蛇、云晓、寒松,竟然在门外等他。 “殿下?”寒松瞅见他,立刻凑过来,低声:“事成了吗?” 宣病点点头。 小蛇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折扇一摇,“殿下,你当真要……” “进去说。”宣病扫了一眼外面,有些不太信任魔族,他怕安擎随时随地都派人监视他。 几人又进去了。 “你让寒松那样安排,是什么意思?”小蛇立刻将方才没问完的话继续,“你要去监察司自首吗?好端端的上碎魂柱做什么?” 云晓还是一身白衣,也看了过来。 她也是今天才听他们说,宣病是师无治的弟子。 “我自有决断,”宣病冷冷的扫了一眼小蛇,又对寒松道,“你查过监察司法条了吗,查清楚了吗?” 寒松叹气,“本来有些不清楚的地方——问了下云晓姐,就清楚了。按照你说的那些罪责,法条大抵会判你上碎魂柱,受六道雷法,雷法过后,你身自明,天下皆知你罪孽已还,再论那几人的因果。” 宣病顿了顿,神色有点迷茫,“六道是什么意思?会劈死么?” 寒松摇摇头,“不清楚,我没被劈过。” “我知。”云晓突然抬头看向宣病,轻飘飘的:“我因为乱.伦,受了二十九道——本该是四十九道,但我跑了。” 话音落,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寒松心说怎么回事,仙族师徒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说的风水?! “至于你们说的——其实六道不多,受完了养两个月就好。”云晓说,“我是因为当夜就跑了,没扛剩下的,加上肉身强悍,才没养。” 宣病抿了抿唇,思索起来,手指无意识点着桌边。 碎魂柱位于戒律庭,连接天下各个地方的水镜,在上面说任何一句话,都会让天下人知道——此术不可逆转,只要开始行刑,无人能终止,必须全程直播。 毕竟,水镜就是为了警示别人的,让他们看见罪犯的惨状,不要犯错。 六道天雷,他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加上本身混血的缘故,魂魄有伤,他不一定有云晓说的那么轻松。 可如果不去……他如何挖出仙族那些腐烂的、生长在一起,密不可分的‘血肉’? 流浪的乞儿,含冤而死的,还有像他那哑巴姐姐一样,吃不饱穿不暖的人…… 这些人的血被人大口豪饮着,肉却长在了那些德不配位的公子身上。 这些人,谁来救? 告诉师无治?但师无治不可能有这么多心力接管——而且,就算管了一时,如何管得了一世? 立法者的初衷是好的,可这份初衷往下,可就被太多人染指了。 只有让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自省,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一个地方,让他们时刻受着监督。 让他这混血儿的血溅得高一些。 “其实……”寒松突然开口提醒,“你没必要去呀。” 宣病回过神,看着他。 云晓、小蛇也看向寒松。 “你一个魔,你管你仙族师尊的死活干什么?那边的律法制裁仙族,和魔族没有关系啊。”寒松皱起了眉头,“而且安擎尊主对你这么好,高床软枕、金银财宝、魔尊的法力权力——这些东西,能保你很久了,你没必要费那个心力呀。” 小蛇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是的。”云晓竟然也说,“你还是师无治的弟子,我了解师无治,他会保你。” 宣病一顿,眼神中浮现一抹挣扎。 是啊,高床软枕,他本就不是纯粹的仙族,他回去做什么呢? 那是他该管的事吗? “……我再想想吧,”他叹气,“你们先回去。” 寒松欲言又止,拉着似乎在思考的小蛇出去了。 云晓深深的看了宣病一眼,也出去了。 宣病坐了一会,忽然想起前世的那二十年。 师无治化身为华宥志陪着他的那二十年。 他记得有一次的历练里,见到了几个比畜生还不如的人,他们将几个小乞丐杀了碎了,煮开吃了。 宣病抓了他们,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他碎了他们的身体,可这时,一个无辜的孩子从屋里出来了。 他杀红了眼,剑指那小孩—— 华宥志却阻止了他,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好了,够了,宣病,你已经有些魔怔了。再这样下去,就不是君子善人所为了——我们可以抹除小孩的记忆,孩子不会记得,也不会有祸端。”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宣病却没有放下剑—— 他问,“什么是善人?什么是君子?” “什么是善人?”在山上时,在上莲殿,他也问过师无治,“君子又是什么意思?师尊,你这样的算么?” 师无治那时一僵。 大抵在想,和徒弟乱.伦,还抹除记忆,本就不是君子所为。 可那时的宣病并不知道。 他继续问师无治。 师无治最终给他的答案是,“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是善人,被骂得体无完肤却还是会抛头颅、洒热血的是君子。” “哦。那你喜欢善人吗?”宣病忽地问他。 他以为师无治会说喜欢,没想到师无治沉默了。 他没得到答案。 第206章 于是宣病去翻书,翻了又翻,被称为这两者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好下场。 甚至还说得上是愚蠢——明明只有那么一点回报、有时候甚至没有回报,他们在坚持什么? 愚蠢。那时宣病是这样觉得的。 可现在…… 宣病闭了闭眼,忽然找出一个面具,身形一闪,去了下修界某个地方。 他以前和哑巴姐姐,活过的地方。 街上依然那样热闹,沿途仍旧有缺胳膊少腿的乞丐。 明明他记得在法条里,有凌霜派发下来的免费的昂贵丹药,帮他们再生手脚。 宣病很清楚,丹药册子是会被雪由知查账并告诉师无治的。 每一次都没有异常,他也见过弟子们用传送术法将丹药送给监察司。 凌霜派没有问题——问题只能出在下面。 一颗丹药价值数百金,随意倒卖。 “快给他们把衣服穿上,穿好,赶进屋里去——过几天凌霜派的人就要查到这了。”忽然,有队白衣人马从人群挤出来了。 为首之人面色和善,像个笑面虎。 “带进去,记得给些丹粉,让他们暂时生出手脚。” 丹粉以银衡量,对仙族来说很便宜,但只能维持几日。 可乞丐们、甚至路过的人都不懂法条,也没机会仔细在意法条是否执行,他们只会面露喜色。 “能长几天的手脚,好诶!”有人说,“那样我就可以去搬重东西了!” …… 宣病忽然有些无力。 和以前一样,没有改变。 如果不是他上了凌霜派,他怎么会知道天下法则的具体内容,他怎么知道原来他们有权力去问天下法则里有什么?具体如何执行? 如果不是仙根,他永远不会知道原来云上还有人,还有那么豪华的门派,那么奢靡的宫殿。 也不会知道——原来还有个人在尽心尽力的依照年少时的见闻修订法条,希望所有人都好。 “族主。” 忽然,云晓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了。 宣病一僵,转身,却被云晓带到了一处房顶。 “你怎么来了?”他皱眉,“你跟踪我?” 云晓看着他,“你刚才看着他们的时候,在想什么?” 宣病又沉默了。 房顶上一片沉默。 “你和二十岁的师无治,很像。”云晓忽然说。 宣病一怔,却又听她补道:“不,应该是和当时的我们很像。” 云晓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和你师尊的关系吧——仙族四杰。” 宣病点点头,他听说过。 师无治、云晓、年乌卿、月傲雪——他们四人,年少时在天下间历练,后分道扬镳,回到各自门派。 “你知道吗?”云晓说:“没创监察司法条的时候,下修界特别乱——街上抢劫、妖怪吃人、魔族杀人,没法力的人被随便欺辱、肆意伤害。仙族上修界却没有这些东西——那里是一片净土,虽然也杀仙越货,但至少能报私仇。” 宣病想了想,“听起来乱七八糟。” “不错。乱七八糟。”云晓看向宣病,“后来师无治说不行啊咱们四个哪能救那么多人,要不联手拉些上修界的仙者,一起立监察司吧。” 宣病眯起眼睛。 “可人家高床软枕的睡着,谁管我们啊?根本没人管。”云晓笑了笑,“然后呢,我们就想着——既然你说弱肉强食,那我就和你比修为。” “我们开始疯狂的修炼,一个个的去打服他们——和他们立仙族誓言,就那样,慢慢的也成立了监察司。” 宣病一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问出了问题:“可是,修为这种东西不是修炼就能增进的吧?” 云晓捧腹一笑,“哈哈哈——没错,你是真修过仙的,仙道苍茫,有些人穷极一生都达不到某些天才的入门门槛,只能不甘心的修魔、又或者放下好胜心,认清自己,做一个平凡普通的人。” 宣病听了更觉得不对了,他记得这四个人的修为都很厉害啊。 “所以……你们是天才?”他看着云晓。 云晓忽然不笑了。 “师无治的眼睛漂亮吗?”她莫名其妙的问。 说起这个,宣病来劲儿了,“当然!” “他师父挖了龙的眼睛、和他的眼睛,一起炼化的,全天下就那一双金色眼睛。”云晓倏然说。 宣病一呆。 云晓接着撕开自己的裙子,露出了腿——她的腿,竟然是有些彩色鳞片的,像某种……鸟? “我的腿是贴了朱雀羽的,从出生开始便镶嵌进去,所以我肉身强悍,再重的雷都劈不动我。”云晓说,“年乌卿是蛊虫养的,月圆之夜,血肉会被生食;月傲雪倒是个人,但从出生开始,便在她的身上接各种天然灵脉——以便于吸收仙力修炼。” “我们都是被生造出来的杀器,是怪物——原本不该认识,可上天垂怜,在修炼的冰镜里,我们认识了,还年华正好,正是和你现在差不多的年纪。” 云晓眼神闪烁,似乎有些感慨,“看见你刚才,我就想起年少时的我们了……你也想造桃花源吗?” 他们四个老怪物,费尽心思,造出了他们的桃花源。 可桃花源里渐渐没了生息,土壤不知何时被血渗透。 ——宣病惊得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第207章 他站了起来,差点从屋顶滑落,又稳住了身形。 他知道,他不能再靠什么人接着他了。 “……那师无治,”宣病嘴唇都有点颤,“他只有眼睛是被生造吗……” “怎么可能?”云晓无奈了,“雪莲花木、青龙之眼,样样都是吸收灵力的,他修炼飞快,这天下第一人——他担得起。” “雪莲花木,”宣病喃喃,忽然想到师无治的气息,“是、是什么方法?” 云晓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怎么了?这很可怕吗?上修界好多老家族的人都知道——就连周家的祖父,也清楚,说不定你爹活了那么久也清楚。” 宣病咬紧牙根,努力让自己心绪平静,却还是颤抖着问:“莲花木……是怎么造?” 眼睛都是挖的,莲花木……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 “从出生时,将雪莲花木做成的木针,连扎十五年,扎进身体,扎透灵脉,然后再开始修炼——这方法其实也不是百分百准,但只要准了一个,那就是天下第一了。”云晓叹气,“他算是我们中挺厉害的了,也修炼飞快——那些老鬼之前在我们的身体里面下一种断情丝的毒,轻则动情痛苦,重则随时把我们诱入魔道,对外传言我们是魔,便能集全天下之力,打之杀之。” 人心偏见,只在顷刻之间。 一旦对某样事物下了定义,无论是否自愿,都会被不由自主的裹挟着、不自觉的厌恶它们。 宣病听得心都要疼碎了,几欲崩溃,“是谁提出的创造杀器??!!” 云晓看他如此神情,更纳闷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不是说了吗,是他师父啊——可惜那老鬼早就死了,否则我现在非把他拉出来鞭尸一顿,那个狗东西死前居然还想把掌门令给谈萧默?也不看他配不配得上!” 反正她都入了魔了,多杀一个两个仙族,不成问题。 宣病眼前一黑,这次是真的站不住了。 云晓连忙把他揪回来,避免他滑下去,摔个屁股蹲,“你这是干嘛呢?” “……是啊,他们哪里配得上,”宣病捂住半张脸,额头的魔纹又显现了,神色尽是恨意:“——根本配不上!!!” 他想起前世的斩仙阵,想起所有人都在杀师无治,没有人选择师无治。 他想起师无治选择联姻壮大周家,那些人让他们凭空生了这么多误会。 从来都不是他毁了师无治——而是他们。 敲着骨髓、吸着血,只要他没有用处,或者只要他们够强大了,就把这个‘杀器’以入魔名义,随手丢开。 他爱了师无治那么久,可师无治却从不和他说。 “喂,”云晓突然从他这神情读出一股相同的偏执乱.伦味,“你不会对你师尊……” 宣病静了,看向她,“你爱你那个女徒儿吗?” 云晓倏地一顿。 “……不。”她垂眸,“我恨她,若不是她,我不会堕魔,她也恨极了我。” 宣病叹气,喃喃道:“以前我也以为我恨师无治,但现在我只想嫁给他。” 他顿了顿,“或者,我娶他——只要他同意。” ”……”云晓抬眸,神情疑惑,“你是下面那个啊?” “……你徒弟是上面的?”宣病读出某种奇异讯息。 云晓:“我们一半一半,以前约定的是互相嫁。” 宣病嗤笑。 恨个屁,都说互相嫁了,八成也有误会。 “珍惜眼前人吧……死了可就没办法了。”宣病喃喃着,“放心,我和你们四杰,也是同一路人。” 他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了。 让血溅得高些吧。 宣病唇角扯出一抹笑。 …… 寒松有时候觉得自家族主或许真的是脑子里有些问题。 因为宣病告诉他,安排照旧,他依然要上碎魂柱。 对此,寒松叹了一口气,喃喃着:“罢了,随你。反正你要没坚持住——就别怪我告诉尊主,让他劫法场了。” 这话没敢让宣病听到。 他只能自己小声的在桌子前说说这样。 “吱吱吱吱——” 忽然,有一只白色的鼠精,带了消息回来。 “什么消息啊?嘶,仙族的?”寒松皱着眉头,仔细和鼠精共享了一下记忆—— 寒松倏地睁大眼睛,连滚带爬闪去了宣病的宫殿。 此时,宣病还在翻阅各个魔族咒法,能保魂减疼的那种。 不能真劈死了啊,那他还怎么娶师无治。 但找了半天,他都没有看到想要的东西,正当他在想,要不要求助云晓时,心脏却忽然莫名其妙的跳得快了起来。 像他身份被揭露的那天。 宣病心脏一紧。 “殿下!”寒松一惊一乍的跑来了,“手下最新消息,说是你师尊入魔了!跑到了樊境山顶!” 轰—— 宣病面前的书倒了。 “入魔?怎么好端端入魔了?”傲雪门中,一名红衣女子皱着眉头,身姿像傲雪凌霜的红色寒梅,“四杰,这是要死完吗?” 她的属下一怔,没听懂,但还是说:“其实这消息也不一定明确……是突然传出来的,而且凌霜派的人对外一直都说师无治是闭关——现在两方拉扯,就看咱们信哪一方了。属下倾向于这是师无治在试探监察司们是否忠诚。且,我听说,凌霜派弟子阻拦窥探之人时,神色并无慌张,不像是失去了主心骨的样子。” 第208章 月傲雪想了想,“老鬼们都死了……前段时间师无治还发消息让我挖金……” 她声音一顿,忽然意识到这话不该在属下面前说,便道:“你退下吧,再观望几日,若真见不到师无治,我再去凌霜派探口风。” 之前师无治还告诉她挖金丹,说金丹有毒,建议重新修炼。 那他应该知道,金丹中有诱人堕魔之毒的。 所以,现在他是怎么了? 发癫啊?!月傲雪咬牙,老鬼们都死了,金丹也挖了,哪里还会入魔? 八成是为了试监察司。 …… 樊境山顶,大片的雪从空中落下,但细看那又不是雪,而是银色的桃花。 山顶之上,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宫殿,宫殿外种满了银色的桃花,宫殿后则是一片雪莲花海。 而地上,已被纷飞的银色桃花瓣盖满了,宛若一块巨大的毯子。 忽然,有只小雀栖在了银色的桃树上,却被惊得飞走了,又撞晕在了那无形的、避雨防窥探的结界上—— 以那桃树为界,整座山顶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阵法,像是等待着什么人自投罗网。 而结界之外,却看不到内里的具体模样。 宣病到结界外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可能是师无治针对他的骗局。 ……可是,一想起白天云晓说的那些事,他也不能确定,这一次师无治是不是被诱发了堕魔之毒。 毕竟清洗监察司,搞不好可能就惹怒了某些人。 啊啊啊怎么办,到底进不进去!! 宣病踩在空中,有点焦躁的抓了抓脑袋,暗红色的衣袍被山顶的风吹得有些乱。 而且这玩意怎么开啊?是师无治的阵法吗?! 宣病咬牙,在结界外上蹿下跳的看了看,都没发现入口。 但他能感觉到这里有阵法。 “师无治你真的是……烦死了。” 宣病又担忧又想指着他鼻子大骂一顿,但事实是他目前连这里都进不去。 ——等等。 宣病脑袋上好像冒出一个灯泡,想起了什么,忽然靠近阵法—— “……老公!” 结界上亮出了光芒,宣病只觉得有一股吸力,将他狠狠扯了进去! ——他摔在了满是花瓣的地上,竟不觉得疼。 宣病一怔,还以为是师无治扯他,没想到一抬头,什么人也没有。 只有一座宫殿。 宣病嘴唇一动,爬了起来,犹豫的走了过去。 一走,他才发现这地上花瓣还挺厚——一点也不硌。 赤脚踩也不会疼。 他来的匆忙,没时间换衣服,还穿着魔族那身暗红色的长袍,脚踝上是一根红绳的铃铛,也没穿鞋。 魔族有人喜欢赤足,那是因为魔族的地上踩上去平滑……可这里……为何也这么多花瓣? 还挺软。 宣病心说。 他胡思乱想着,也走到了宫殿的房门前。 可门扉紧闭,根本打不开。 “……师无治?” 门外传来了宣病犹豫的声音,而殿内—— 殿中熏香缭绕,地上铺了地毯,房中摆的瓷器不多,但有一面巨大的架子。 架子上,挂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再往里,便是一张宽大的王座。 王座之上,坐了个人。 那人手里把玩着一个沙漏,穿着黑金色暗莲花纹的长袍,抬起了血色的、如红宝石一般的眼眸。 ——师无治。 “师无治……?”宣病犹豫着敲了敲门,“开个门,好不好?” 没开门。 宣病皱着眉头,推了推,推不开。 草!谁伺候你啊!!!宣病咬牙,指了指门,转身又想走—— ……算了。 宣病转身回来。 又不是不知道入魔后的师无治就是这么的不爱说话。 “师尊~~” 他再次叩门,放软声音,“师无治。” 门没开。 宣病:“……” 他深呼吸一口气,想了想,换了个方法,用了最擅长的—— “师尊……”宣病开始装可怜,眼眸里也聚起雾气,叩了叩门,“你再不开门,我就没地方去了……他们都在抓我,魔族内斗,把我丢出来了……我不想回人鱼族……我……” 他顿了顿,“我找不到路。” 此话一出,宣病自己都觉得太笨了——演得有些过了! 哪里就找不到路了啊!明明玉瑾有说怎么回去!还是当着师无治的面说哒! 宣病叹气,看着门,又想起门规—— “……师尊,你不保护我了吗?入门时不是说,徒弟的籍贯挂在你那里,你就要保护他吗?现在我要死了……你冷眼旁观吗?你等着收尸吗?!” 最后甚至有点怒音。 再不开门,他真走了啊,再也不回来了啊—— 还是没开。 呜,坏了,师无治真不愿意见他了。 宣病垂下眉头,掏出了储物空间的枕头,抱住了。 算了,不开就不开,和以前一样睡这呗。 仿佛是这念头有什么奇异的魔力,门忽然开了。 宣病闻到了一股雪莲花香,他原本是低着头,门开的瞬间,他看到了师无治的靴子—— 黑金色的长袍,冰冷的气息。 第209章 宣病僵硬着抬头,对上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眸。 ……真入魔了?!! 宣病眼眸微微瞪大了—— “求我庇护就这点诚意吗?” 师无治的声音忽地在他的身边响起,目光冷漠的扫过了宣病那可怜兮兮的脸。 也许是山顶的风大,他的眼尾竟然真的有点红。 像冷哭了。 师无治默默把结界又加固了一下,结界内的温度慢慢上升,但宣病却没有察觉。 “师尊……” 宣病喃喃,看着那双红色的魔瞳,“我不是说,我们会在合适的时机见面吗?这不是我想要的时机……你的眼睛……” 师无治面色冷酷:“本座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身后的手却收紧了。 宣病眼眶一红,抱枕头的手收紧了。 师无治:“……” 师无治心中暗暗叹气,要不还是变回…… “你变这样了,”宣病却开口了,“还会保护我吗?还会听我的话吗?” “保护?”师无治竭力保持冷漠,“宣病,我说了,保护需要诚意——你的诚意就这点吗?” 宣病懵了一下。 要什么诚意呀?戒指吗?可是戒指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送呀。 望着他懵懂的表情,师无治有些忍不住了,差点面色一软—— “……那,那让你弹我腿上的带子,可以吗?”宣病抱着枕头,眨了眨眼,有些呆呆的看着他。 师无治眼神骤暗。 这可怪不得他了。 都怪宣病自己这么……浪! 师无治冷笑一声,忽地想起男模那件事,声音更冷了。 “宣病,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他眯起眼睛,目光危险的扫过他身上暗红色的长袍,“——脱掉。” “把兽型,露出来。”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师无治说话时冷漠的吐息几乎是在他面前了,雪莲花的清香也包裹住他。 宣病耳根一烫。 ……早知道换件衣服了!! 魔族最里面是纱衣啊!!! “……不脱可以吗?”宣病脑袋上冒出猫耳朵,尾巴也变出来了,“师尊……脱了冷!” 也不是不能脱,只是真挺冷的。 师无治冷漠:“不可以。” 宣病眉头一蹙,猫耳朵动了动,还是抱着枕头看他,“可是冷呀……” 他看着师无治那双红色眼睛,耳朵更烫了—— “老公。” 轻软的话音落下,师无治眼神更暗,一掌揽过了宣病的腰—— “那到里面来。” “——老公帮你脱。” 宣病眼前一花,室内温暖的气息瞬间席卷全身,他回过神,却发现已到了榻上。 “!” 师无治的气息包裹住他,有些微凉的手指抚上了他的大腿,红色的系带被拨弄得—— “啪!” 师无治弹了弹那带子,眼神更暗了。 “你这衣服,是故意的吗?”他撕咬住宣病的唇,气息灼热,“……嗯?” 食髓知味一般,宣病气息也有些不稳了,被亲得眼尾绯红,“不是……是你,你怎么入魔了?” 师无治却没回答,而是像撕咬住猎物的兽王,从他的唇吻了下去,扯坏了宣病暗红色的衣袍。 温凉的唇隔着轻纱碰上了银桃花。 “呜……别碰,”宣病扯住他头发,将他提开—— 师无治按住他的手,拷在床边,血红的眼里带上疯狂,“凭什么?” 宣病垂下猫耳朵,挣了一下手铐,没挣开,又抬头一口咬上师无治,“反正不许碰……!” 不知他做出了什么,宣病嗓音变了,弓起身。 师无治低身,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烙下吻痕。 …… 沙漏翻转了九次。 床边忽地一声响动,宣病迷糊了一下,却感觉自己被抵到了窗边—— “枕头……!”宣病满脸泛红,耳朵垂下,掌心攥皱了枕头,“把它拿过去——” 师无治啧了一声,把枕头塞进他怀里。 “好了……靠住。” 室外已是温暖一片。 宣病靠在窗边,抱着枕头,却感觉师无治的手按上了他的后颈,“师……呃……” “抬头,宝贝,天上是什么?” 师无治吻着他的耳朵,一手掐起他的下巴,宣病抬眸,尾巴却缠住了师无治的腰。 “……月亮……”宣病看着天际的月,“……漂亮的……月。” 师无治轻笑一声,“那身后是什么?” 宣病瞬间攥紧窗框,全身都羞红了。 “嗯?”师无治继续吻他,血红的眼睛像漂亮的宝石。 “……是、”宣病艰难的回吻他,“……是我的月……” 似乎没想到这个回答,师无治一怔。 “……为我落下来的月亮,”宣病身体微微颤抖,“……师无治——!” 师无治眼眸晦暗,吻住他的唇—— “是。” “我是因你而生、为你而落的月。” …… 宣病麻了。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再醒来时,师无治在给他喂药。 身上的雪莲花香久久未曾散去,他麻木的张开口,喝药。 直到,他看到师无治金色的眼眸。 “……” 第210章 失神的瞳孔渐渐聚焦,宣病忽地反应过来什么,一巴掌扇上师无治的脸—— “你根本就没有入魔!!!” 师无治轻笑一声,“打人的力道有长进啊。” 他摸了摸脸,笑了。 “不错。” 宣病也不是真生气,但他就不明白师无治这样骗他回来是做什么! “你没有入魔,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宣病气得不想喝药,“外面冷死了!” 师无治一顿,没想到他竟在意的是这个。 “……我的错,”他揽过宣病,“小宣,喝完,不然那些气息会出不去。” 宣病闭眼,凑他怀里,装没听到。 不想理师无治了!!!明明没入魔,还骗他入魔了! “喝一口,亲你一下,”师无治忽然吻他,哄道:“好不好?” 那张脸疯起来帅,平静下来更俊俏。 宣病没忍住睁开眼,觑了他一眼,犹豫了下,还是张开嘴。 ……都怪师无治太俊了! 师无治抬勺,真的喂一口,便啄吻他一下,直到药喝完了,宣病才感觉气息好受多了,喃喃道:“下次不许那么多了……真的生不了啊!” 师无治轻笑一声,放了药碗,抱住他,吻住了他的唇,尝到了药的味道。 有些甜,也有些软。 宣病眼尾微红,很享受他这温柔小意的吻,攥紧了他的手指,骨头都有些酥了。 “你那天说,你有安排,是什么安排?”师无治吻完问他,眼神也追随着他。 宣病一顿,没说实话。 “早安排完了……就是、认回魔族啊,”他看着师无治金色的双眸,忽地想起云晓,便转移话题:“师尊……我在魔族见到你朋友了。” 师无治果然蹙眉,“谁?” 他怎么不知道他在魔族还有朋友? “云晓。”宣病说,“她堕魔了嘛,误打误撞见到我爹,我爹就把她纳入麾下了。” 师无治关注的却是另一个地方,“你见到魔族爹了?什么时候见到的?是认识我之前?还是这几天?” 说起这个,宣病有点心虚了,目光有点闪躲,“你听实话还是假话?” 师无治:“……” 师无治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腿带,语气危险,“还敢骗我?当然是实话。” 宣病被弹得脸色微红,抓住他手,“喂!你别老弹!” 师无治呵了下。 手还是放在他大腿上。 “十四岁,”宣病只能说实话,“我十四岁就被收进去了,但不知道那个是我爹,这几天才知道的。” 师无治忽然想起查到的东西,心里一缩。 “你那个哑巴姐姐,埋哪儿了?” 宣病一僵,但很快意识到师无治果然去查了,叹息:“有些忘了……但我记得每年那一块地好像最先复苏,是个能最先感受到春天的地方。” 师无治叹气,却没有说话了。 他有些后悔。 他本有机会可以亲手养大宣病的。 那个小城虽偏远,但当地监察司的直属上司是凌霜派。 若是一一排查,发现了有仙根的弟子,是会被监察司送上凌霜派求学的。 他本有机会——可命运弄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师尊……”宣病忽然问,“你是怎么查的?是监察司给你的吗?” “他们是给了。”师无治说,“但我不信——就去当年的地方,用你的发丝,寻声觅迹,重新拨动了这些年来的时光,看了一遍。” 他不仅看到了宣病,还看到了那些糊弄法则的人。 他要重洗一遍天下的牌,再设立督察司。 宣病有些愕然的抬眸,“你全都看了啊?” “……嗯。” 饶是强悍如师无治,也语气染了一丝悲意。 那天晚上,他站在街头,站在数十载的光阴里,恍了恍神。 他看到小宣病摸爬滚打,看到他满手冻疮,也看到他把吃的东西分一小半给了别的比他弱小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师无治后悔极了。 他本有机会养大自己的爱人,却让他被自己亲手定下的法则给困住了。 困了一生。 宣病前世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会害怕吗? 他最后选择自尽,会不会有一部分原因是被那些恐惧不断地拉扯着、煎熬着,才选择了自毁的道路? 他也不该说让宣病自觉矜贵,因为他本身的品性,已十分矜贵了。 即使食不果腹,也会帮助别人;即使寄人篱下,也并未产生过怨恨旁人、弑主夺位的心思。 “那就好了……”宣病心安了,忽然开口,抬手抱住他,“师无治,我可没什么隐瞒你的东西了。” “你呢?” 第80章 山神和宣儿(1) 师无治僵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地上有东西闪烁了起来。 “?” 两人低头一看,玉佩开始跳了。 宣病:“……” “帮我拿过来,”他对师无治道,“去,估计魔族找我。” 师无治眯起眼睛,“你不是说魔族争斗,你被赶出来了吗?” 宣病难以置信的望了他一眼,“那肯定是假的呀,你还真信啊?骗你开门而已。” 他抬腿踢了下,“玉佩!” “小骗子。”师无治啧了声,去给他捡了过来。 第211章 玉佩里果然冒出幻影,还伴随着寒松惊恐的声音:“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快回来,你爹来了!” 宣病瞬间爬起来,“衣服衣服!” 师无治给他穿上,忽地说,“我也要去。” “那不行,他讨厌你。”宣病系腰带,头也不抬。 师无治冷笑一声,“你那些爹,哪个不讨厌我?上次不也见了玉瑾?” 宣病还想拒绝,毕竟这个不一样,这个是魔尊! 师无治却又接了句:“难道你在魔族也有一个未婚夫吗?” 语气竟有些哀怨。 “怎么可能?!”宣病无奈了,连忙又亲他一口,哄道:“行,那我们一起去!但是见到事情不对,你就先离开啊。” 万一安擎揍师无治呢? 宣病传送回去时,正听到寒松在和安擎说话—— “小殿下这几天不适应魔宫山顶的天气,困得很,正睡觉呢。” 寒松真是个好下属——宣病心中不由自主的冒出这个想法,然后又找了张好看的面具给师无治戴上。 但是这眼睛…… 宣病本想让他变成黑色,但一想到这好像很伤师无治本身,便放弃了,道:“等会你别说话,我自有说法。” 他说完,走了出去。 “爹——你找我干什么呀?”宣病声音带上一丝困意。 寒松见到他出来,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 安擎近日穿了身袍子,但没进来——他太大只了,不好进宫殿,便都是让人传话,让孩子们自己去见他。 师无治跟在他身后,隐匿了仙族气息,却也在见到安擎时微微挑起了眉头,似是有些惊讶他的身高。 好在他带了面具,看不出。 安擎只顾着揉搓宝贝崽,根本没注意到后面还有个人,而是把宣病抱起来,忽然问:“宣儿,你最近去过我的宫殿吗?” 宣病早有预料他会问,无辜道:“我去你的宫殿干嘛呀?” ——寒松都给他安排好了的,沿路不会有人看到他,他自然敢这么说。 但安擎这样一说,他忽然觉得那宫殿里也许真的有什么秘密,更好奇了。 “无妨……只是那里面有点你娘留下来的东西,怕你看到会害怕。”安擎眯起眼睛,如此解释道。 宣病一怔,有吗?他上次怎么没看到?难道是那个镜子?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你应该不会怕那些……走吧——我们去家宴!见见你的哥哥姐姐们!” 他半抱半提着宣病就出去了。 师无治也跟了上去,比寒松走得还快。 “?”寒松惊了,“哥们,你从哪钻出来的?” 怎么比他还狗腿子?! 师无治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明明是很平常的一眼,寒松却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你……” 师无治:“我是他的魔族男宠。” 寒松:“……” 魔族有异瞳人士,可鲜少有金色瞳孔之人——寒松眯起眼睛,有些怀疑他的身份,可很快,宣病给他发了传音。 “将他服侍好,别对他动粗,这人晚上我还要用呢。” 晚上用?怎么用?寒松眉头一皱,但出于对宣病的溺爱,便压下了心里的疑惑,把这人也当主一样伺候,只是没了对着宣病时的热忱。 他喜爱宣病,却不需要得到。 那不是他该得到的。 魔宫家宴在一处宫殿举办,远远的就能闻到肉的香气。 安擎在殿外时,便把宣病放了下来,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裳,才走了进去。 显然这是个严肃场合。 宣病便也低了头,跟了进去。 “弟弟来了啊……”有道年长的男声开了口,“终于舍得纡尊降贵了?” 宣病抬眸一看,眉头蹙起了。 ——殿中竟有八个青年,而后便是安玉。 “安二,你这是什么语气?”安擎入坐,冷了脸,“不欢迎他?” 宣病被带入了自己的位置,跪坐下来,却有些不喜欢这场面。 他讨厌很多子女的家。 这意味着竞争和恶意。 魔族若是看重纯血,那他这个混血更不能待在此处了。 “哪里敢呢,”那名为安二的魔族青年大概是安擎的第二个孩子,面容随了安擎的硬朗,声音听起来却有些阴阳怪气,“毕竟您可是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宣病垂眸,暗暗叹息,更不喜欢这些人了。 果然,人都不喜欢被忤逆的感觉。 他宁愿待在第九脉。 “难道没在你的身上花心思吗?”安擎冷下声音,“九百岁了,还和幼弟置气,成何体统?” 安二呵了声,又坐下了。 “开宴!”安擎这才下令,又看向宣病,嗓音温柔了一些:“宣儿,别拘谨,多吃些,你都瘦了。” 宣病乖巧点头:“遵命。” 桌边开始有魔奴给主子布菜,师无治扫了一眼,到了宣病身边,也跪坐下来,低声对布菜的人道:“小殿下有许多不喜的吃食,还是我来吧。” 宣病一顿,心间一动,微微抬眸看他。 哎呀,师无治居然叫他小殿下…… 殿内的台上有人演奏,安擎的子女们也并不安静,有的还在怀里抱了娈宠,时不时亲一下,讲几句荤话。 因此,师无治的话和宣病的眼神,都没人注意到。 第212章 “你爹像个皇帝,太多孩子了。”师无治一边给他暗中传音,一边给宣病挑些清淡的菜色,评价起了安擎。 他厌恶不修男德的男人。 不修男德一巴掌,这种有一大堆孩子的,更是两巴掌。 宣病也暗暗回传,“我哪知道啊……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就一个姐姐呢。” 没曾想,原来安玉是“独女”,而非独生子女。 师无治啧了一声,细心的给他用小刀分割桌上的菜。 眼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宣病瞥了眼桌上,桌上的菜色都很精致,但最漂亮的是一道烧鹅。 烧鹅的外皮冒着油,看上去酥脆可口,还配了酸梅酱汁。 宣病看饿了,指了指,对师无治道:“我要这个!” 师无治扫了一眼,给他细心的剔去骨头,将肉蘸了酱汁,送到宣病的嘴边。 那模样十分熟练。 酸甜的酱汁配着脆脆的咸肉,香而不腻,别有几番风味,宣病眼神一亮,师无治便知他喜欢,又给他喂了一口。 他喜欢看宣病吃东西,可爱的像小猫。 宣病吃着好吃,没忍住也夹了一块给师无治,喂到他嘴里。 “宣儿。” 安擎突然开口。 宣病一惊,这才回神,发现现在是什么场合。 他一顿,放下筷子,看向安擎,面上很是平静。 “这是谁?”安擎果然问他。 宣病不卑不亢的起身,道:“您前些天不是让我多试一些人么?这便是新的了。” 安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坐下吧。” 宣病坐了下来,却没了吃饭的心思。 好烦,这样躲躲藏藏好烦。 人大抵都是贪心的,得到了一个东西,又想要另一个东西。 宣病微微叹息,看向师无治,想到了自己的安排,遂又放平心绪。 快了……再等等。 师无治忽然又给他剥了颗葡萄,递给他。 宣病一怔,低头一看,紫色的葡萄果肉晶莹剔透,师无治的手也修长有力。 “尝尝。”师无治道。 宣病张开口,把葡萄叼进嘴里,唇间擦过了师无治的手,耳朵莫名有点烫。 挺甜。宣病看着师无治的漂亮面具,不过嘴里这个硬硬的是什么? ——也不知是葡萄甜,还是别的什么甜。 “吐核。”师无治忽然又说。 宣病:“……” 哦,硬的是核。宣病回神,寻思吐哪儿呢,忽地又看到师无治竟并拢了一只手的掌心,用眼神示意他吐到自己手上。 “!!!” 这不好吧!宣病眼神慌了一下。 师无治轻笑一声,传音:“老公让你吐你就吐——眼睛往哪儿看呢?” 这下宣病耳朵更红了,将舌上的核滚到了师无治并拢的掌心。 师无治嗯了声,平静又顺从,仿佛这就是平常夫妻间该做的事。 宣病抬眸看他,眼眸一动,暗暗呼出一口气。 ……这饭是真吃不下去了。 他现在就想抱着师无治亲!啊啊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宣病看了眼殿中的人,起身向安擎告辞。 安擎一顿,却说:“别和你哥哥们计较。” 另外的几人顿时看向了宣病,眼神微妙不已。 魔族,可只有一个王位。 宣病闻言在心底冷笑,他才懒得计较。 他就是想回去抱着师无治亲一下而已啦。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遂又看向安擎,眉目间露出一丝疲惫,道:“非也,只是我近来不适应魔族,有些疲倦,想回去休息。” 安擎叹了一口气,应允了。 宣病退了出去。 一出去,就没忍住伸出手勾了师无治的手。 师无治忍不住逗他,“小殿下自重呀,这么多人呢。” 宣病哼了一声,却直接凑近他,在大庭广众下摸了下师无治的下巴—— 寒松:“……” 戴着个死破面具,有什么好摸的?这到底是哪冒出来的狐媚子? “你说那葡萄怎么这么甜呢,”宣病浑然不知寒松那目光,摸完了师无治,又继续勾师无治的手,“对吧?” 师无治轻笑一声。 宣病越看越喜欢,本欲把他带回宫殿,但又想起了安擎宫殿里那个会说话的镜子,遂转身看向寒松。 “你先退下吧。” “?”寒松疑惑,“你要做什么?” 宣病看了他一眼,本来不想说,但莫名的,他就觉得很信任寒松,便说:“我还要去一趟安擎的宫殿。” 寒松吓傻了,“啊?!” 师无治瞅了他一眼,忽地觉得他像现代的鼠鼠震惊表情包。 “我觉得他屋里有个东西有问题,”宣病没说具体是什么,“要再去看看。” “你不怕他故意钓鱼啊?他抱你的时候都问你了。”寒松皱眉,真心实意的担忧起来。 宣病一怔,这确实有可能。 “但安擎还在吃东西呢,他不会发现的。” 寒松无奈了,“行吧,那我给你望风。” 三人便又很快去了宫殿边,殿外没有人,全都去了家宴的宫殿侍候。 安擎是有些自大的——他不认为有人敢触犯魔尊尊严,冒着危险进去偷东西。 寒松守在了外面。 第213章 宣病带着师无治进去了。 “你要找什么?”师无治低声问他,“我可以隐匿我们的身形。” “一面镜子,”宣病简单的把那天的事情说了,“好像能看到我爹的记忆,但我爹和娘在吵架,好像说什么使命一类的。” 师无治眯起眼,指尖一动,一道法力光芒隐匿了他们的身形。 “诶?”宣病眼眸睁大了一点,“我也要学,回去你教我这个!” 这也太适合做坏事了! 师无治声音宠溺,“好。” 听了寒松的话,宣病也有些怀疑安擎在故意钓鱼,但进去后,他发现那镜子还在原地,里面也依然在重复着那些话。 “我有我的使命!” “使命?什么使命……” 宣病站在帘子后,又继续听了听,然后看向了师无治,“师尊,你见过柏青,对吗?这是她的声音,对吧?” 师无治颔首,“是。”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宣病想到了宣莫说的柏妹,又想起了鲛心里那段记忆—— “师尊,我有个想法,”宣病说,“会不会柏青也是神的转世?宣莫叫他柏妹,那他俩应该是同龄啊——她自己又提到了使命,为了这个使命甚至离开魔族,那这个使命会是什么呢?” 师无治顿了顿,和他对视—— “是你。” “是我?”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 宣病眯起眼睛,又琢磨了一下,“不,准确说,不是我——是宣主。柏青、宣莫,宣主——甚至说自己能预言的越青姬,他们四个人可能是认识的。” 师无治眉头一挑,果然,宣病是聪慧的。 越青姬在南疆庙时似乎想透露什么给他们,结果被天道警告——这就坐实了她不是单纯妖族。 她没办法多透露,又只能引他们去了南海,在南海,他得到了鲛心。 “鲛心对宣主而言是什么?”宣病有些奇怪,“不能是宣主的心脏吧?那就是他掌管大海的东西?” 师无治唔了声,却道:“天地共主——地,是海,鲛心是控制大海的力量。” 宣病一顿,脑袋旁又好像冒出个小灯泡—— “我懂了……那对应的天,是不是也有掌管它的力量?是什么?” 师无治笑了,眼神却没看宣病了,“可能集齐了,就会有什么东西被拨回正轨吧。” 宣病兀自思考,没注意到师无治躲开的眼神,“我又想起一件事。” 师无治:“嗯?”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我小时候听过一个女师讲山神和猫的故事吗?”宣病突然看向他,“那是十三岁在茶楼听到的。” 茶楼在当时的他看来,是个有钱人或者不愁吃穿的人才能进去的地方,那里烹着茶,文人雅客高谈阔论,台上偶尔还会有说书人讲故事。 “那时候我和宫观棋已经认识了,算是他的书童。他有时候会翘课去玩,就把我也带着去,我在那里听了不少话本里的故事——”宣病说着一顿, “但一直都是男的在说,后面突然有一天,来了个女人说书——我为什么把那个故事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时有人往台上丢东西。” 纷闹的茶楼里,台上的男人换成了女人,台下的人们便开始不满意。 ——由于哑巴姐姐的缘故,宣病天生对女孩子有好感,便很奇怪为什么丢她,甚至还想出声阻止。 但宫观棋拦住了他,塞给他一口点心,“别多管闲事,宫家门楣高,这些和咱们家没关系。” 宣病被齁甜的点心哽住了,抬眸一看底下—— 自诩文人雅客的男人们质疑女人怎么讲得好,混在里面不明真相的孩童们也跟着附和,谁的声音大就跟着谁叫,哪管自己对不对。 也有女孩诧异这么激动干什么,随即被这气氛逼得退出茶楼,把位置让给了这些人。 宣病以为她要被赶下台了。 女师却一掀裙袍,施施然的坐了下来,开始说故事,不为那些东西所动。 台下,也有一道女声响起了,那是个黑袍女,她一拍长桌,平静的语气不怒自威,“不听就闭嘴,我还要听。” 她的声音好像有什么魔力,茶楼里竟然瞬间安静了下来。 按理来说,那么大的地方,想在瞬间达到鸦雀无声是不可能的。 但那一瞬就是做到了——当时的他年纪小,没觉得有问题,便在那里非常安静的听完了女师说的这个故事。 可现在一想,是有些巧合的。 师无治忽然问:“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丢东西,赶她下台?” 宣病微微一笑,“察觉到危险的狗才会叫。” 师无治也笑了,“不错。” 他们都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们是男人,并不能设身处地去评价女师的处境,或代替她高谈阔论。 但对于那些他们看不上的同性,却是忍不住划分界限的。 正常人和狗的界限。 “不过我现在想来——不知是不是我先入为主,”宣病看着师无治,“我觉得那声音很耳熟,而且后来女师没再出现过。” 仿佛只是为了讲那一个故事。 师无治一顿,眯起眼睛,“你觉得……” “那可能是越青姬。”宣病道,“我记得她说自己有预言之力——当然,以上的猜测全都是建立在她和我娘真的有关系、真是宣主那一辈子的人,如果猜错了,当我没说。” 第214章 师无治这一次是真有些意外了。 宣病眉头一挑,觉得他这眼神仿佛在说‘不对啊,你不该有此等智力’。 “啧,什么眼神?”他揪了一下师无治的脸。 师无治借机扣住,吻了下他的手腕。 “确实是我小看你了。”他轻声。 宣病得意的一挑眉头,难得的流露出些少年意气。 “我想近距离看看镜子。”师无治说,“能过去吗?有没有什么触动后会让安擎知道的阵法?” 宣病一怔,“上次我来的时候没有——你看镜子作甚?” 师无治对此却道:“来都来了。” 宣病便也跟着他过去。 可这一次,他和师无治一起站到了镜子前,却忽地有种奇异的感觉—— 那镜子里像是水,在缓缓波动着,有一股诡异的吸力在呼唤他。 雾气争吵的声音好像远在了天边,身边雪莲花的气息很重,他好似被抽离到了什么地方,透过时空,见到了许多人。 眼前人影重重,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却发现自己好像在被人架着走—— “山神——!” “山神,这是我们给您的献礼!” “宣病?”师无治看他在朝镜子里走,眉头皱起,抓住了他—— 可这并没有阻挡住宣病,反而师无治自己也觉得有一股强大的什么力量在把他们往里面拽—— “!!!” …… 一千五百年前。 天地已开了很久,人间还没有仙族,旱灾泛滥,遍地悲苦。 有一日,海水倒灌,天际血雷涌动,风飞云卷,人们见其诡异天象,以为是上天之罚,便纷纷吓得跪拜起来。 或许是跪拜起了作用,血色的雷停了,化为了白色的莲花花瓣,飘落在地。 紧接着,下起淅淅沥沥的春雨来了,解了旱灾之急。 有的人淋了雨,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身上有了一道白光,光芒很是微弱,却好像能和天地呼应,盘腿坐了下来,一种无形的力量涌进身体。 若以千年后的人来看,便明白这是仙族初始。 仿佛是有神陨落,落下的神力分给了他们。 又过了几日,连绵不断的山脉中,原本茂盛的森林被大旱所扰,早就成了大片大片枯黄的树,但又因为前几天那场雨的缘故,顽强地抽出新枝。 穿着破布麻衣的青年在窜来窜去,时不时挖挖枯叶,像是在找什么吃的东西。 但他没有找到,还脚下一空,落入了陷阱。 “我勒个娘啊这破地还有人打猎——” 他吱哇大叫着摔了下去,还非常不幸的摔断了腿。 “有没有人啊——猪啊狗啊猫啊妖怪都可以的啊,只要能救我出去——” 青年开始求救。 但渐渐的夜色深了,天际也挂上繁星,他失去了希望,抱着断腿,对天大骂:“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老爹也是有病,天天让我拜神拜神,现在遇到危险了,这不也没神救我啊。” 他骂了一会,又觉得要节省力气,遂闭了嘴,开始抱着腿流泪。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道声音响了,像是马儿的嘶鸣。 青年一愣,不可置信的抬头,竟有一根麻绳垂吊了下来—— 陷阱上边,出现了一个垂着头发,戴着兽皮面具的男人。 “!!!” 青年大喜,我再也不用拜神了,我的神来了!以后我就拜这个救命恩人—— 他流着泪被恩人拽了上去。 然后看见了一匹漂亮的黑马,还有个健壮的男人。 男人身姿卓越,披着破布,长发凌乱,也不掩其风范。 “恩人——”青年大跪,“恩人你叫啥名,小的回去把神像烧了,拜你——” 恩人明显不想理他,扫了他一眼,骑着马走了。 他没告诉这个青年,这陷阱其实是他设的。 那匹骏马速度飞快,一眨眼就没了影子。 青年呆了,更觉得他神了,回去以后便开始大吹山里有神,就叫山神。 “神?还有人信这玩意儿啊?”有人大笑着嘲讽。 “真有的话我第一个拜他——让他把我那老母治好,把我死了的孩子活过来。” “就是,我信他,他能让我发财吗?能让我也骑汗血宝马、美酒佳肴吗?” “嗤,”更有人笑了,“瞧你们这索取的样——我要是神,我看到你们都心烦哈哈哈……” “不会有神的,”他们说,“否则我们就有吃的了。” 被救的青年大概天生就是缺心眼,看不出他们的恶意嘲弄,只是又开始不断的描述那山神的模样、还有那漂亮的狼面具,以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马。 没人信他。 直到有人入山,真的又被救了。 三四个人或许是巧合,上百个人,那还是巧合吗? “他确实有马。”他们说,“我还没吃过马肉呢。” “是不是一掉进陷阱,叫他就会来呀?他必须来吗?” 面黄肌瘦的人开始思考,用尽毕生的思绪去揣摩。 “不如……试试?” 几人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 过了几天,又有人坠落了陷阱。 男人果然又骑着马来了,但他到的时候,忽然发现他好像没在这个地方设过陷阱——他设的陷阱,应该在三米外。 第215章 所以……新陷阱是怎么来的? 他皱眉,无论如何,先把坑里的人拽了出来,但很快,他听到了马儿的怒吼、咆哮。 男人一怔,急忙转身,却见到他的黑马,被一支木箭穿透了。 “……” “嘿,我还没吃过马肉呢,老三——快爬出来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那个山神抓出了木箭,冷漠的扎了过来—— 这一箭快准狠,穿透了两个人的腿。 血液遍地,却还给他们留了命。 刚从坑里爬出来的男人吓傻了,他看到的最后一面,便是绳子断了。 黑马挣扎着最后一口气,走向男人,眼眸中好像有泪光—— 你把我吃了吧。 它好像在对山神说。 山神攥紧拳头,面具下的脸滑下金色的泪。 天上又开始打血色的雷了,整整八个月,山里没有下雨,河流干得露出了石床。 仿佛有神在怒。 那些人上了山,看到了受伤的同伴,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便又聚在了一起。 秋冬的夜格外冷,没有雨,他们连野菜都种不出。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上次老四他们触怒了神?要不……我们去和他赔罪?” “赔罪有个毛用啊?他肯定要祭品的!” “你去山里面抓点东西不就行了吗?找找看看有没有野鸡野猪……” “都被打来吃完了,哪里还有啊?” “猫呢?我不是记得以前老有猫和我们抢东西吗?” “我去找找!” 也许是上天垂怜,又也许是冥冥中,神真的在庇佑这座山,他们竟然抓到了一只漂亮的白猫。 它长得却不丑,看起来很名贵,只是身上全是虫。 “这猫漂亮,就是身上全是虫……咦惹……” “反正都是肉,也是祭品,山神不会和我们计较的!” “让孩子们去,”有个老男人忽然提出了要求,“神怜悯弱小,让他们送去,他不可能杀孩子。” “可我们并不知道山神住哪儿。” 老人闻言摸了摸乱糟糟的胡子,“还记得老四他们上次犯错的地方吗?这次……把孩子们放进去,神不会见死不救。” “这……不好吧?” “旱得饭都吃不上了,有什么不好的?快去——人最多能饿两天,两天后我们上陷阱去看孩子,孩子如果提前回来了,就是被山神救了。” “那么,选哪个孩子呢?” 空洞的、像要吃人的目光们看向了小孩们,最终落在了两名瘦小的女孩身上。 …… 女孩提前一天回来了。 人们纷纷问她,有没有见到山神, “见、见到了!”女娃呜哇大哭,“但他好可怕——本来他不想救我们的,是我们一直哭,把要死了的猫哭醒了,猫叫了……他看到猫,就把我们捞出来了。” “哪里可怕?!“ “长得好可怕……” 山脉最深处的小屋里,屋外挂着风干的兽皮,屋内黑黢黢的,墙上挂了一只马的头骨。 山神戴着面具,快准狠的扒着手下那只猫身上的虫—— 虫有指甲盖大小,深入肉里,猫儿时不时发出惨叫。 若非旁边有盏烛火,照亮了他的动作,旁人一听了这声音,可能还以为在杀人。 猫身上的虫终于被扒完了,山神又把它放进水里,洗了洗那些血液,放了些药粉在它身上,把它放到了炉边。 那是个圆形的铁炉,里面可烧木柴和一种奇特的石头,但需要经常添进去,否则屋里便不热。 火很旺,炉子滚烫。 小猫被放上炉子,竟发出人言,是个少年声:“烫、烫jio!” 山神一怔。 小猫也好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耳朵一垂,不敢开口了,但踩上了山神的手掌。 因为炉子烫jio! “你、猫妖?”山神拎起它脖颈,语气却没多少惊讶,“有时,我和木头、马,也能说话,是你缘故,还是我的缘故?” 这次换做猫呆住了。 “你叫什么?”山神又问。 小猫:“猫。” “?”山神一顿,“我说你的名字!” 小猫一顿,“没有名字。” 山神一顿,突然从木榻边找出一本残破的陈旧古卷,放上桌子。 小猫以为是给它垫脚,隔离热度,连忙过去,趴下了。 山神没有说话,起身去找出一只比它大了一半的咸鱼,放到了小猫身前。 小猫呆了呆:“?” “吃。”山神说,“你瘦。” 小猫更惊讶了:“它那么大一只我怎么吃?就算费尽力气,我也只能弄它一身口水!” 山神顿住,又拿刀给它划开。 小猫这才心满意足的吃完了,蜷在炉边烤火。 一人一猫端坐了一个夜晚,炉火渐渐凉了,外面雪风呼啸。 小猫怕冷,瞅了瞅闭着眼的男人,挪了一步,伸出爪放在他的手上。 男人没有打它,那就代表可以更进一步。 小猫眯起眼睛,大胆凑进男人怀里。 人的怀抱果然暖,小猫睡着了。 翌日,炉火灭了,雪还在下。 山神睁开眼睛,看到小猫把那本残卷挠到了,抓住了一个宣字。 第216章 “宣……” 这个字似乎触动了什么深埋的记忆,他捂住了头,竟然疼得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小猫被他的动作惊动了,抬起头,却见那双眼睛里流出了泪水,但那泪水竟然是金色的。 它还没见过金色的泪水呢。 “你怎么了?”猫靠近他。 金色的泪水滴落到了猫的身上,竟然光芒一闪,小猫一顿,天地间好像有东西在他的体内感应着—— 与此同时,山神不抖了,顿住了。 他的疼痛消失了,外面的雪也停了,风呼啸而去,过境生春,窗外的桃花竟然开了,被微风卷到了屋内,落到了少年的身上。 他赤.裸着。 还在山神的怀里。 山神:“……” 少年:“……” 鬼使神差的,山神竟然伸出了手,摸上了少年的脸,喃喃道:“主人……” 他竟将少年揽进了怀里,“……宣主。” 少年歪了歪头,这个词好像也令他有些熟悉,“我吗?” “我那天不该冒犯你……”山神竟又说,“下凡很痛苦,碎魂很痛苦,你也很痛苦……但能再见到你,是恩赐。” “是你的恩赐……” 少年一愣,紧接着那滴眼泪的效果好像过了,哎呀一声,又变回猫了。 外面再次开始落雪。 春天是来了,却又下雪了,这是很奇怪的事。 察觉了天色的异常,山神的眼睛却亮了,抱起它,狠狠亲了一口。 小猫懵了,“你干嘛呀?!” “什么你干嘛呀,我有名字,你叫我阿治吧——宣儿。” “?” 阿治曾见过天道那样唤宣主,他羡慕极了。 他觉得那是很亲密的称呼。 小猫觉得这名字好听,便说:“好呀,阿治。” 然后他就看到,面前的山神耳朵红了。 宣儿难得见到他这种模样,更开心了,一直唤:“阿治阿治阿治阿治——” 天界时,宣主说话总淡淡的,好像什么人都入不了他的心。 阿治的耳朵更红了,像情窦初开,也更鲜活了。 “你面具下是什么?”宣儿伸出爪子,似乎想挠。 阿治顿住了,退远了,“别碰,丑,你不会喜欢的。” 他好像对自己的相貌格外在意。 “没关系呀,我也丑,”宣儿说,“他们说白色的猫最丑。” 阿治皱眉,“谁说的?我让他们闭嘴。” 他家主上,不管是什么样,都最好看。 宣儿喵了一声,摆了摆毛茸的尾巴。 这个人不错,他喜欢。 第一面就喜欢。 没曾想阿治听到他这声喵,眼眸暗了,倏然又凑近它,亲了一下,“宣儿,你怎么变成人形呀?” “不知道,”宣儿伸爪,有些困倦,“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人形呢……我一觉醒来,就看到你把我从那个娃娃的手里抢过去。” “之前呢?没有被打吗?”阿治觉得不对劲。 身上的虫和伤怎么来的? 宣儿摇脑袋,“就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觉自己会说话了……” 他大概只是普通的表述,可阿治的耳朵又红了,直接红到了脖子下。 他总是能一句话就把他挑得面红耳赤。 “困。”宣儿说。 阿治立刻把他抱到怀里,像捧什么珍宝一样,带到了内里的榻上,和他一起躺下了。 任外面雪风呼啸,天昏地暗,都抵不过他的主人休息。 他想起他还是木偶的时候,也这样被宣主带着睡觉。 那时候的宣主还小,他也没有神识,被宣主雕得丑丑的,但小宣主会对着他说话,说天道的坏话,说某个神的坏话,因为那个神问他怎么还不会神术,还会一边和他说,一边问:“我说的对不对!” 若非那时他还不会动,他必然重重点头。 后来,慢慢的,在不会说话的日子里,他把小宣主的每一句话记住了,有了神识和肉身后,尽对着那些人摆脸子。 宣主偶尔会奇怪,“怎么对这么多人都冷脸?你脾气好坏哦。” 还不是你说他们有问题。阿治心想,而且到底是谁脾气坏?刻了我就又丢到一边,还看那么多男人。 太花心了!阿治赌气的想,我不给你记仇人了! 再后来,他发现记也没用。 因为宣主长大了以后,开始和他们虚以委蛇起来,也冷漠了,不会抱着小木偶睡觉了。 他甚至都不睡觉了。 可他还是忘不掉小宣主年少时的模样,也像现在的猫一样可爱。 他知道,宣主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强大冷漠的。 但是……阿治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眼神忽地有些伤心。 宣主最喜欢的容貌、他最得意的东西,已经被天道毁了。 他现在是个丑人。 不能让宣儿见到。 如此想着,阿治将面具加固,牢牢系在脑后。 宣儿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好像有灵力在身体里涌动,他下意识抬起手掌,伸了个懒腰—— 咦,是人掌! 低头一看,宣儿脸色突然红得像滴血。 他,躺在阿治的怀里。 依旧不着寸缕。 第81章 山神和宣儿(2) 按理来说,一只猫是不会为赤身而不自在的。 第217章 可很神奇的是,宣儿此刻确实感受到了人的羞耻心。 而且……他低头看了眼放在他腿上的手,无语了一会,又盯向沉睡的阿治。 竟然睡觉也戴面具吗? 宣儿皱眉,抬手想揭开他的面具,他有些好奇面具下面是一张怎么样的脸。 可忽然,他腿上的手动了动,竟往上摸。 “……” 宣儿回神,拿开他手,结果那手跟有定位一样,循环数次,依然搭上来。 就好像以前也这样搭着。 所以他是睡觉的时候要把人的腿抱着才能睡得着吗?宣儿纳闷了,啪的一下打上阿治的手。 这手拿了三次了都还会自动扒上来! 真是可怕得很! 阿治终于醒了,眼神有点闪躲,咳了下,耳朵又红了。 但当那苍白的肌肤映入眼帘,他瞬间耳朵更红了,闭上了眼睛。 “我要衣服呀,”宣儿见他醒了,立刻拍他脸颊——那张面具遮了三分之二的脸,留了点肌肤,还是有能拍的地方。 “别睡了!” 阿治只能跳下床,狼狈的翻开衣柜,找出一件自己穿过但又洗干净了的衣服。 是件月牙白的衣裳,衣料不怎么样,但是他最好的衣服了。 “这怎么穿?”宣儿裹着被褥,疑惑的问他。 万万没想到他连衣服都不会穿,阿治一怔,“你、你出来……我帮你…” 于是宣儿也跳了下来,但歪了两步,一头栽在阿治怀里。 “两脚和四脚怎么不一样呢!”宣儿惊呆了,没想到自己会摔跤。 阿治一顿,忽然预料了自己以后的生活,整个人都有些烫了—— 宣儿走不了路,就要他抱…… 吃饭要他喂…… 睡觉时可以摸腿…… 在天界,他就喜欢抱着宣主睡觉,美其名曰小时候你也这样抱我。 起初宣主不让,后来就无奈了,随他抱。 抱着抱着,他就……摸了宣主的腿。 他觉得那很香,莫名的好摸。 没想到来了人间,也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你怎么流鼻血了!”宣儿蓦然一抬头,更惊讶了。 阿治一摸面具,忽地想挖个洞钻进去。 他从未在宣主面前丢过这么多脸…… “我、我帮你穿衣服,”他狼狈挪开眼,给宣儿披上衣服,系了腰带。 宣儿很担忧的看着他的耳朵鼻子,“你这也太红了,怎么这么红呀。” 阿治遮住他目光,把他抱起来,嗓音有点低:“是风寒,之前……嗯,感染了风寒。” 宣儿非常自然的扒住他,乐意有个代步的。 “哦~是这样呀,阿治,我……” 他肚子咕了声。 阿治将他抱到了炉边的木榻上,屋里有些冷,宣儿打了个喷嚏。 “你坐着等一会,我生火。” 阿治连忙抱来被褥给他披上,开始熟练的生火。 火折子一丢,储存好的干柴一放,火便燃好了。 屋里没有米,只有之前打猎留下的一些肉。 但他嫌这还不够,又像个急于给心上人献好的少年郎,匆匆跑出去,把外边的笼子揭开,里面有四只瑟瑟发抖窝成一团的野鸡。 天寒地冻的,鸡也差点冷死了。 没下蛋。 阿治眉头皱起,目露凶色,鸡叫了一声,屁股下落出个滚烫的蛋—— “咯咯咯——” 母鸡仰天长叫,似乎在控诉。 阿治才不管它,又提了檐下接雪水的木桶,进屋了——约莫四十斤的桶,单手拎进去了。 炉上的水已经开了,热气氤氲,木榻上的宣儿却已经蜷着又睡过去了。 呼呼小睡的那种。 “……”阿治扫了一眼自己拎的桶,觉得有些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明明在天界时,神兽凤凰和他说,面对喜欢的人,要多动、多展示自己。 罢了。阿治心想,可能凤凰说的是错的,毕竟,他如果是对的,怎么会换了那么多伴侣呢。 他叹气,又去把肉切来蒸了,蛋也调到了木碗里,放了些水。 宣儿是被饭菜香勾醒的。 这种一醒就有吃的生活他还没体验过,起来时,看着面前的菜,有点懵。 炉边温着蛋羹、蒸肉,还有挑好的咸鱼干,火也小了,可屋内的气息却格外温馨。 “阿治——!”宣儿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还有些困。 没办法,猫咪就是要随时咪一会儿的。 没人回应他。 这是去哪儿了?宣儿疑惑着爬起来,但走了两步又摔了,气得抓头发,巴不得变回猫。 人走路好累! 我要变回猫!!! 奇异的是,这想法刚掠过,他的身体竟然真的又变成猫了。 这可好办多了,小猫飞快在屋内找人。 “没在吗?”宣儿疑惑的喃喃。 忽然,有种奇怪的声音响起了,天性本能使他身子一扑—— 片刻后,宣病看着爪子下逮的小白耗子,惊讶的瞪大眼睛。 我居然在抓耗子! 不对,阿治这里竟然有耗子?! 小白耗子在他爪下挣扎着,宣儿又不敢真吃,只能叼着半死不活的耗子,爬上了炉子—— 阿治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第218章 “……你搁哪儿逮的耗子?”他走了过来,有些稀奇:“宣儿,你怎么又变成猫了?” 他把宣儿抱过来,将耗子丢到了地上。 小白耗子忙不迭跑了。 “不知道呀,”宣儿看向他,却敏锐的闻到了花香、还有阿治身上风雪的气息。 他低头一看,阿治手里抓了一把红色的梅花,那花很好看,散发着淡淡的香。 “哪来的?”宣儿扑去抓了抓,抖落一点花瓣。 阿治:“捕猎时见到了一株梅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花,便顺手给你折了一把——来,吃饭吧。” 他把花插进了一个木制的罐子,将怀里的小猫宣抱起来,舀起一勺蛋羹,忽地又收回去,道:“猫能吃蛋吗?” 宣儿都张开嘴巴了,闻言诧异地:“什么!猫不能吃吗!” 阿治乌黑的眼眸一动,声音却像含着坏心思,还有一点期待。 “嗯。变成人吧。” 宣儿仔细回想了一下如何变猫的,开始在心里想我要成人—— 光芒一闪,他又成人了。 那蛋羹十分的香,宣儿坐在他怀里,也不顾穿没穿衣服的事儿了,咬住了勺子,一口吞了蛋羹,像是害怕有人和他抢。 阿治喉咙一动,目光却顺着宣儿的后颈看了下去,到了那劲瘦的后背上,“……宣儿。” 嗓音有些哑了。 宣儿:“怎么啦?” 阿治深呼吸口气,扯过木榻上的衣服给他披上,“下次……变成人就不许坐我怀里了。” “为什么?”宣儿纳闷了,又指了指桌上,“我要肉!” 阿治继续喂他,嘴上很细心的解释:“这样不好——不能光着身子坐在别人的怀里。” “可是不是你叫我变成人的吗?我不会变衣服呀!”宣儿和他像是在各说各的,语气十分振振有词。 阿治无奈了,立刻改了口,“……我就算了,别的男人怀里不行——当然,女人怀里也不行。” 宣儿这下恍然大悟:“哦!你不是人!?” 他顿了顿,“我想起来了,他们叫你山神,你是神吗?可神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 阿治皱眉,“我不是神。是那些人非要这么叫我,我早就已经不布置陷阱了,他们却还是遇到危险了也要叫我。” 起初,他想着那是自己造的孽,便去救了他们。 可也就头两次是这样,后面他不想救人,便没再布置过陷阱。 但不知为何,那些人却一直都在向他索取,偶尔他不出现,还会受到谩骂。 宣儿皱眉,没懂什么陷阱,他没有之前的记忆。 “……对了,”阿治想到了自己的马,忽然又掐住了宣儿的下巴,“不许见那些人,一个也不许,有人敲门也不准开,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 这话宣儿听懂了,他点点头,“好呀,但我要吃的!” 阿治露出心满意足的眼神,“我会为你准备……记住,千万别离开这个屋子,否则我就护不了你。” 宣儿哼了一声,“那你也要每天陪着我呀!” “……可以。”他承诺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下宣儿开心了,又吃了好些饭菜,才不在他怀里作妖了。 外头雪风吹着,过了一个月,雪停了,天变暖了,熹微的晨光投进屋内。 这天一早,阿治感觉有个东西压在自己胸口,压得喘不过气,甚至还让他在梦里回忆了一番被天道碎魂时的场面。 简直窒息。 他脸色苍白的醒了,却发现是宣儿坐在自己的身上。 以人形的模样。 宣儿现在已学会穿衣服了,晚上睡时也换了洗得有些毛边的袍子,那衣服也是阿治的,大了许多。 如今…… “怎么了?”阿治皱眉,想起身,又被宣儿摁下去。 “唔……难受,”宣儿凑近他,闷闷的道,“哥哥……” 阿治眼眸一深。 是他让宣儿这么喊的。 “怎么难受了?”阿治担忧他是感染风寒,强行把他环在怀里,“头疼?” 宣儿耳朵有点红,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 “……!”阿治明白了什么,下意识抬头望了望窗外,已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了。 他居然忘了,猫在春天,会发.情。 “难受……”宣儿的嗓音有些软,阿治听得手指微微蜷起,呼吸也一窒。 ——他不是木偶了,他有人身。 他是会对宣儿有欲望的。 ……更何况,他们以前就水乳交融过。 那时他还是人偶,有着很多不懂的地方,一脸单纯的问宣主很多面红耳赤的东西。 他第一次问时,宣主还顿了顿,紧接着便挪开目光,似乎有些不想理他—— “……你自己去找凤凰问。” 于是他去找了凤凰。 然后凤凰丢给了他一屋子春宫图,让他自己琢磨。 他琢磨了许久,然后在一个夜晚,抵住了宣主。 宣主那时还有些起床气,醒来时打了他一巴掌。 然后就被他扣住了手腕,咬住了锁骨,眼神还有些迷茫。 就和现在一样。 “……我也有些难受,”阿治喃喃着,看着面前的宣儿,“……主人。” “——!” 这个称呼似乎是什么人间极品,牵动了宣儿意识最深处的东西,让他察觉了一丝危险—— 第219章 他条件反射的一躲,却被阿治拽住脚腕,抓回了怀里。 “……嘘,你不是难受吗?” 第82章 山神和宣儿(3) 他的手探入不该去的地方,宣儿耳朵一红,却倏然变回了猫形,跳下床榻—— 猫形和人形不一样,逃起来也快,阿治一时竟没有抓住他。 他瞬间意识过来自己吓到了宣儿,轻咳一声,看向桌上的猫。 小猫宣站在桌上看他,似乎有些不解。 “好奇怪,”宣儿微微歪了歪头,说,“为什么你碰到我,我会有很奇怪的感觉?” 麻麻痒痒的…… 阿治平复心绪,走了过去:“是我唐突了,你、你先过来,好不好?” 宣儿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 阿治深呼吸一口气,“别怕……真的,我再也不会了,春天来了,池水化开了,我去给你捉鱼赔罪,好不好?” 听到有鱼,宣儿眼神一亮,化为人形,扑过去抱住他,“那我要最大的……?” 他有些困惑,碰到自己的是什么。 阿治却将他往榻上一放,狼狈的逃了出去,脚步飞快。 “我去给你捉鱼!!” 宣儿哦了一声,穿好衣服,又挠了挠脸蛋,而后看向了屋内桌边的一个小笼子—— 里面有一只小白耗子。 正是他之前捉的那只。 这段时间里,阿治一出去打猎便是一整天,他在屋里待着无聊,只能和这只小耗子一起玩。 虽然最开始阿治很疑惑猫为什么会和耗子玩,但还是给他打了个木笼子装它。 “你说,他跑什么呀?” 宣儿坐到桌前,疑惑的问小白耗子。 “你都那样坐他身上了,他还不跑才奇怪呢。”小白耗子说话了。 ——宣儿却并不奇怪,因为在这一个月里,耗子和他说了许多话了。 “为什么不能那样坐呀?我变成猫的时候都可以躺在他的腰上,人为什么不行?”宣儿皱眉。 耗子:“因为那是交.配的意思。” 宣儿:“……” 他忽然明白了刚才阿治跑什么,也明白了碰到的是什么。 “可是,人类不是都要有妻子的么?”宣儿不明白。 他被那个女孩抱在怀里的时候,女孩一直在叫娘,还絮絮叨叨的说什么爹不是好东西,不喜欢娘为何娶娘,生了孩子为何又要丢下。 他大概便明白,人类是要娶亲,生小孩的。 可他不是人、也生不出小孩。 阿治怎么会想和他交.配呢? 他喜欢他吗? “也可以不用。”耗子说,“况且,他戴着那么破的面具,能讨到媳妇才怪。” 宣儿沉思了一会,脑袋旁好像冒出个灯泡,掌心并拢,一锤手心,“那是不是他讨了我做媳妇,就要和我永远在一起、一直对我好,给我吃很多好东西?!” 耗子:“……人间的规矩好像是这样。” “那我明白了!” 一人一耗说得正入迷,没注意到窗缝里有只眼睛在看着他们。 此人不知是何时来的了,或许是冬雪化开了山,他到处觅食,误打误撞到了此处。 他惊恐的跑下了山。 当天傍晚,阿治回来了,带了一箩筐的小鱼。 因着晨起那事儿,阿治还有些羞耻,不敢和宣儿说话了。 可当他把门推开,看到宣儿的那一刻时,他顿了顿, 宣儿从衣柜里找了件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坐在炉边,百无聊赖的捧着脸,看笼子里的耗子。 “宣儿……” 声音响起的瞬间,宣儿抬眸,眼神一喜,冲过去,“你回来啦?” 阿治身上还带着傍晚的一丝冷气,落日的余晖从没关紧的门外透了进来,映得他的身形像有层光边。 突如其来的怀抱让阿治红了耳尖。 紧接着,他被宣儿的话逗弄得整个人都烫了—— “你讨我做媳妇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交.配了!” 阿治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事情怎么变得这么快。 早上时,他还那么讨厌自己呢,傍晚回来,怎么便能成亲了? “……你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就要和我成亲吗。”阿治低头看他。 宣儿立刻:“那你把面具脱了,我看眼。” 真要他脱,他又不乐意了。 阿治沉默了下,“我丑得出奇。” 宣儿也没安慰他,只说:“那现在不看,直接成亲。反正又不会有孩子。” 阿治:“……” 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赐他这么大的福气。 他将宣儿抱下来,“……你是不是因为春天发情期,才说这些话。” 宣儿摇摇头,“是因为成亲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呀。” 阿治一愣,转念一想,答应了。 “真的不嫌我丑?”他有些犹豫的问。 以前宣主特别喜欢他那张俊美的脸,说是看一眼就消气了。 宣儿更好奇了,“真的很丑吗?” 阿治点头。 “……”宣儿犹豫了一下,心想不应该啊,阿治身体那么好看,脸为什么会丑? 阿治看了一眼他,叹息,忽地有些黯然。 果然,他爱的还是这张脸。 某种阴暗的情绪漫上心扉,阿治一顿,忽然有些想哄他和自己成亲。 第220章 ……反正他现在不懂,对吗? 不。 不能。 “还结吗?”阿治只能干巴巴的问。 结的话他立刻翻山越岭去买婚服和成亲的东西。 宣儿回过神,点头,摸上他的面具,“结。但是成亲后,我要看你的脸。” 阿治:“……届时木已成舟,就算想改,也改不了了,你也还是愿意吗?” “我愿意。”宣儿眨眼看他。 阿治顿时也不矫情了,沉默了一会,将他抱了起来,“明天我去买喜服,今夜,我给你量尺寸。” “喜服是什么?”宣儿疑惑。 阿治拿出绳子,一边给他测,一边问:“人间成亲穿的衣服,红色的,会闪。” 他知道宣主喜欢什么。 果然,此话一出,宣儿眼神一亮,心情也愉悦起来。 当夜,阿治掏出了这些年来的所有宝物。 他被宣儿那个爹放入轮回许多年,虽把自己活成个不人不鬼的样子,但也还是攒了许多积蓄。 按理来说,被放进轮回的人不该有记忆,可不知为何,他的记忆却都还在。 各色奇特的天然石头、风干的兽骨、兽皮,甚至还有些灵芝鹿茸此类的东西。 但其中最吸引宣儿的,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金色小球。 “这是什么?”他捡起金色的球。 那金色的小球是细看是琉璃金,但在烛光下有些彩,很是漂亮。 像灵丹一类的东西。 阿治一边盘算着拿多少能布置完婚礼,一边扫了一眼那小球,道:“这没用。” “?”宣儿疑惑:“它这么漂亮,没用吗?” 阿治嗯了声。 这球他也忘了是从何时就在身边的了,不过他找人看过,都说这只是普通珠子,不值钱。 但它实在漂亮,阿治就将它留下来了。 “那可以给我吗?”宣儿莫名很亲近这颗珠子。 阿治见他喜欢,便又起身去找了根绳子,给他穿了起来,挂在了他的脖颈上。 这珠子陪了他许多年,他希望宣儿也能陪他许多年。 神界的那十几年太短了,仿佛只是眨眼一瞬。 虽说从木偶时期算有百余年,可木偶不会说话,怎么能算是‘陪’呢。 有神识和肉身时,才算陪着。 宣主活了那么多年,能长久的陪在身边的东西没几样,除了他常用来杀人的白骨刃以外,就没有别的了。 他想做他最顺手、陪得最长久的一样东西。 可他显然没有成功,还连累宣主也落入轮回。 思及此处,阿治有些自责了。 “你不想给我吗?”宣儿没懂他为何一直看着珠子,但他发现阿治眼里好像有很多他还不明白的情绪。 阿治笑了,轻声说:“怎么可能不想?宣儿,这天上地下,只要我有的东西,我能拿到的东西,你要的东西……我都会为你亲手奉上。” 宣儿这下也笑了起来,像春水荡开的涟漪。 翌日,阿治出门了。 “等我回来。”他看着面前的宣儿说,“可能要两天,你记得别出门,别给任何人开门。” 宣儿点点头,记住了。 “我可以亲你吗?”他看着阿治的唇,忽然说。 阿治一愣,随即摇头,“不可以,等我回来再亲吧。” 宣儿耷拉下了眉头,“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外头天光正好,灿阳高照,院里的桃花开得十分绚烂,有的还结了青色的早桃。 阿治想了想,指了指一颗最近的青桃,道:“它快红了,红之前我一定回来。” “哦!”宣儿答应了一声,看过去,发现那桃子长得有些奇怪,像两个桃重叠在了一起,有些畸形。 感觉红了也不会好吃,还很难看。 我能换一颗守吗?宣儿转头想问阿治,却见他已经走远了。 “算了,守就守吧。” 宣儿扭头,关上了门。 桃子红得格外慢,阿治给他留了五天的小鱼干和鸡肉,说一天吃两顿。 小鱼干很香很酥脆,鸡肉被熏成了深黑色,还撒了一层花蜜,看上去很可口。 宣儿咽了咽口水。 第一天,他克制不住把小鱼干吃完了。 第二天,他忍不住把鸡肉吃完了。 第三天……没得肉吃了,但还有些果子。 第四天,什么也没了。 宣儿饿得肚子咕咕叫,看向了小白耗子—— “!!!”小白耗子惊呆了,“你那是什么眼神?不准吃我!谁让你要一天把五天的量都吃了?” 宣儿越看越觉得饿,“可是……你好香啊。” “那也不许,把我吃了就没人陪你玩了。”小白耗子说。 宣儿只能变成猫,那样他能多睡觉,而不用吃东西。 又过了两天,桃子红了,可阿治没有回来。 “他怎么还没回来?”宣儿变成人,有些焦躁,“是不是出事了?” “不知道,外面好像下雨了。”小白耗子也饿得饥肠辘辘,它看着宣儿的手,有点想咬,但忍住了。 “砰砰砰!” 门,响了。 第83章 山神和宣儿(4) 敲门声带着急切,宣儿也急,他还没和阿治分开过这么久。 他跑过去,到了门前,却忽地停住脚步。 第221章 ——不对,阿治从不敲门。 他都是直接进来。 宣儿记得前几天,他都睡了,半夜阿治才回来,爬到榻上去,揽住他的腰,抵着睡着了。 外面不是阿治。 他静了,没说话,外面的人也静了,忽地说:“救命呀。” 宣儿皱起眉头。 不救。 救人总容易救出事儿。 外面的人见这招没有效果,立刻换了凶恶的口气:“开门!我知道你是妖怪了,妖怪是要被道士收走的!” 宣儿一怔。 外面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惊雷,天变黑了。 他吓得抖了抖,跑到窗户边,透过缝,看到外面竟然在落雪。 白天还是春天呢,怎么落雪了? “砰砰砰!!”外面的人还在叫,“妖怪和人没有好下场,你别蒙骗山神了!山神都不救我们了!” 宣儿更冷静了,脑海中飞速运转——他好像知道外面是谁了。 是那些山底下或者隔壁山的灾民。 不能开。 “轰!!” 又一道雷落了下来,宣儿又吓得一抖,看到院子里被雷劈出了一道很强的光,但屋里却没事,仿佛连天地都在庇佑他。 外面的声音没了。 “他走了吗?”小白耗子忽然出声,宣儿扭头一看,耗子也害怕的蜷缩起来了。 他走到了桌边,伸出手摸了摸耗子,像是在安抚。 “他走了。” 小耗子抬起头,却听宣儿忽然问:“你比我在这个世上待得久,他说妖和人,没有好下场……是真的吗?” 小耗子一顿。 它看着宣儿懵懂又担忧的眼神,某种奇异的,类似占有且忌恨的情绪占据心扉。 “……对。” 它说,“妖怪和人在一起,会折损人的寿命。阿治也知道,但他为了你好,不想告诉你。” 宣儿静了,呆住了。 不多时,门被推开了。 他扭头看过去——这一次,是阿治。 “好大的雪啊,山里总这样莫名其妙的,”阿治披着风雪回来了。 他背着包袱,即使戴了面具,也能感受到他的喜悦。 “宣儿!”他放下了手里面大包小包的东西,还有背上的包袱,显然买了不少。 阿治伸出手,“过来!” ——以前宣儿每次都会凑过来抱住他,用腿夹住他的腰,万分依赖的依偎着,叫他的名字,或者叫哥哥。 那段时间里,阿治觉得拥抱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可这次,宣儿坐在桌前,没有动。 “嗯?”阿治诧异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是不是因为我回家迟了,你生气了?对不起呀,路上的路有点难走。” 他提起衣袍,露出全是泥泞的鞋,“你看。” 想买婚服要去一百多公里外那个没有旱灾、稍微富裕些的地方。 那边很远,他翻山越岭,走了很久很久的路,但并不觉得冷或者难过。 他心里有一团火,这团火生生不息,灼热滚烫,足以让他在八千里路趟过,也虽死不悔、一往无前。 宣儿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他,伸出了手,“……嗯。” 阿治顺势掐住他张开的双臂,抱住了他,看上去十分高兴。 他们太习惯彼此了,以至于他一抱,宣儿也揽住了他。 这本是个很亲密的姿态,可宣儿心里却有点难过。 他和阿治在一起就会折损他的寿命。 每一刻都是阿治拿命换来的。 阿治沉浸于要办喜事当中,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他抵住宣儿,在他颈间嗅了又嗅,“宣儿……” 冰冷的面具碰在脖颈的感觉有些怪异,宣儿冷得缩了缩,也回过了神,肚子咕的叫了一声。 阿治一愣,随即想起什么,懊恼的把他放下来。 “都怪我,回来太晚了……不过我给你带了糕点,你应该会喜欢。” 他把宣儿牵到了桌前,拿出了一些晶莹软糯的糕点,呈到了宣儿的嘴边。 还有些紫色的果子。 糕点闻起来好香,阿治也正在兴头上,宣儿顿了顿,不想扫他的兴,便张开口,吃了糕点。 “!” 果然很好吃!宣儿眼神一亮,又吃了好几块,还给阿治也喂了几块。 这动作是他第一次对阿治做,阿治眼眸一动,眼神里流露出一些开心。 不过…… “外面怎么有个雷劈的坑啊。”阿治想起回来时见到的东西。 宣儿一僵,嘴唇动了动,低下头。 呜,那大概是上天在警告他吧。 可是他好想和阿治永远在一起。 但如果在一起,会要了阿治的命,他又不是那么想要在一起了。 他想阿治活着。 活着……那他远远看一眼,也可以呀。 “怎么了?”阿治察觉不对劲了,揽过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宣儿否认了,“没有。是外面的雷声好大,我有点害怕。” 原来是怕这个?阿治神情一松,“有我呢,别怕,打雷而已……你刚才的神色吓到我了,还以为你不想和我成亲了。” 宣儿一僵。 “你不会,真的不想和我成亲了吧。”阿治的声音也僵了。 小耗子似乎也察觉了这沉重的气氛,扒着笼子看着他们。 第222章 “……我不愿意了。”宣儿挪开目光,不敢看他,“我是妖怪。” 阿治顿住了。 紧接着他身上的气息变得十分恐怖,把宣儿死死的桎梏在怀里。 “为什么?”他问宣儿,“你还是嫌我丑吗?” 宣儿一怔,下意识摇头,他看着阿治,心里像有锤子在锤,好闷、也好痛。 “……我如果和你在一起,你会死的。”他看着阿治,眼眶忽然红了,“我不想看到你死。” 阿治暴怒的气息冷静了下来,“谁说的?” “我是妖。”宣儿看着他,“人和妖不会有好下场。” 阿治掐住他下颌,咬牙切齿:“你连法力都没有,你算什么妖?” “可我就是妖啊!我会猫变人、人变猫,你又不会!”宣儿这次很聪明了,“说不准只是我笨才没法力呢。” 阿治:“……” “你笨?”他声音又冷了,“你才不笨——明天这亲你成也得成,不成,我逼你成!” 宣儿急了,一把推开他,“你之前可不愿意成的,现在怎么又巴不得成了?” “我从未说过不愿意。”阿治将他捉回来,眯起眼睛,“我是怕你嫌我丑。” 宣儿一怔,想说那我就是嫌你丑……但他没说出口。 这句话好恶毒。 他怎么能明知他的弱点是什么,还拿这种话去扎阿治的心? 他犹豫的神色被阿治看在眼里。 “宣儿……”阿治喃喃,“心软换来的下场,只有万劫不复,这是你教我的——” 他抓住了宣儿,掼到了榻上,抽出了绳子想绑住他的手—— 宣儿头皮一炸,迅速变回猫身,可又被他抓了回来,锁进了一个鸟笼,放到了桌上。 “喂!你放我出去啊!”他看着阿治,“你这样关着有什么意思?又不能和我交.配!小心我恨你啊!” 阿治笑了,轻声说:“好啊。你恨啊。” 明明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可他的眼睛太漂亮,所有的情绪皆聚在那双眼睛里。 他的眼神里好像有些落魄、又好像有些可怜。 “我看着你就好了——反正我一直都是只能看着你的,只配看着你的。”阿治忽然说。 宣儿一怔,没明白。 阿治却去拿了一块布,一些吃的,一手抓住宣儿,一手将垫布和吃的放进里面,然后把笼子放上了床榻。 小猫宣在他手里挣扎,还咬了一口,发现皮太厚咬不动,又逃不了,便放弃了。 “这样没意思的,”他说,“阿治,要么放我走,要么我变回人形——如果你不怕和我在一起会死的话,我们可以成亲。” 之前他不知道阿治会这样执着。 知道的话,他悄悄的就跑了,做什么非要刺激他呢。 “你在我身边,就有意思,”阿治把他关进笼子,闭上眼,并不信他说的可以成亲的话,只觉得他是想逃跑。 “睡吧。” 宣儿叹气,蜷在笼子里了。 这一夜,阿治没有睡好。 他梦到了在神界的时候,梦到了宁寻和宣主订后,梦到宁寻那个狗东西。 他那时只是木偶,被坠在原主的腰间,小小的一个,什么也做不到。 宣主和宁寻的婚约订得很早,宁寻也常来找他宣主。 只是宣主不爱和他说话。 他在雕刻他的木偶。 宁寻穿着流光溢彩的袍子,和他说,“宣主,我跟你说,最近可发生了好多事……青姬和她哥抢嫂子,你知道吗?” 宣主那时心煞发作,在宫里待了两个月,并没怎么在意外界的事。 但他知道青姬。 青姬乃是凤凰族的公主,桀骜不驯,高傲又漂亮。 她是一只凰,还有个哥哥,是一只很爱说骚话的凤。 那凤和宣主还是好朋友。 “……他妹妹抢了他哥的嫂嫂?”这消息太过荒谬,宣主终于抬头了,眼神里出现一丝迷茫,“那不是乱.伦了吗?” “是呀,但他们是表兄妹啊——这也不算乱.伦吧?”宁寻眼神里竟然露出一丝羡慕,“我还挺喜欢他妹妹这种婚礼抢人的做法呢……” 小小年纪,可怕得很。 宣主一顿,心说你这表情,以后怕是要绿我。 “但我不喜欢。” 他说完继续雕木偶。 这木偶还是他小时候雕的了,那会他并不会雕,所以现在的木偶看起来很丑。 宣主在细化他的眉眼,这是个精细活,他断断续续的刻了有半年了。 宁寻看着他,忽然又说:“你雕它做什么呀?我记得你把它带了有……几十年了吧?不喜欢模样就丢掉呗,何必再花心思。” 那时木偶其实因为常年待在宣主身边,沾染了神息,早已生出一点灵识。 他暗暗记住了这个声音。 “我不喜欢你这话。” 宣主吹了吹木偶上的木屑,抬眸扫了一眼宁寻,冷冷的道:“出去。” 他今日穿了身白金色长袍,束了冠,俊美的脸上神色清冷,语气却有着生来的疏离,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宁寻一怔,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给他面子,眉头皱起,看了眼屋内侍奉的众人,攥紧了拳头。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并未多言。 可宁寻觉得他们在心底嘲笑他。 第223章 “……是。” 他不敢反抗,起身出去了。 “不就一句话吗?”宁寻皱眉,不明白有什么好生气的。 一个旧物,竟然比得上他这个正牌未婚夫?比得上南海? 他偏不信。 屋内。 “好了……现在漂亮多了,”宣主把手里的木偶放在了桌上,轻声说,“我能感觉你好像有些意识……你别在意他的话,我不会丢掉你的。” 木偶没有动,但他希望宣主漂亮的眼睛永远只看着他。 你不许看别的人。他心想,我要盯着你。 可很快,他盯不了了。 宁寻潜入宫殿,拿了刻刀,他听见宣主的宫人在喊—— “宁殿下,放下他……请您放下他,不然等主上从天地宴回来,会杀了你的。” 天地宴是众神云集的宴会,宣主受了他爹的引导,要去和神们结交。 神太多了,一时半会,宣主是回不来的。 宁寻很清楚这一点,便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丢了就丢了,还会彻查不成?” 木偶忽然觉得眼睛黑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身躯上也传来了痛苦。 他意识到,宁寻在拿刻刀毁他。 这一瞬,他恨极了这个人。 可是谁会在意木偶的恨意呢,他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他快失去知觉了。 “宁殿下!!” 宫人们在尖叫,“殿下!别这样做——这是陪了主几十年的木偶,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不得寻常物件,您别……” 宫人们噤声了。 他们听到了外面的血雷在响。 天色在一瞬间暗淡下来,宁寻闻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连忙想跑—— 迟了。 一声青年的厉喝穿透慌乱的人群,镇住了所有人。 “住手!” 宁寻一抖,手里百孔千疮的木偶落到了地上,彻底摔成两半—— 宣主的身影一闪,想接住它,可没来得及。 “……!” 宁寻抬起眼,看到了宣主蕴着无边怒气的眼睛,一抖,“主……主……” 他的一句主上还没出口,带着雷霆之势的白骨刃将他拦腰一甩—— “轰!” 神宫里的柱子裂了,宁寻被打出了人鱼原形,吐血不止。 宣主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他拧着眉头,捡起了木偶的残片。 神宫里所有人都被他赶了出去。 残片上还有最后一丝神识。 宣主攥紧残片,忽地又冲到了宫后那雪莲木的白色森林里,白骨刃一动,砍下一截木头来。 金色的叶子簌簌地落了一地。 宣主拿着白骨刃,重新雕刻了那截木头,将木偶的残片融入新雕刻的身体—— 而后,他把白骨刃对准了自己。 他剜出了一点心头血,白金色的衣袍被血染脏了。 “……我赐你,再生的躯,”宣主脸上中出现一抹可怕的、偏执的占有欲,“从此以后,你的一切都属于我——天地见证,吾为尔主,永不背叛,若是叛之,万劫不复。” 他将心头血混合着神息,灌入了木头的躯体。 不过瞬间,那木头竟幻化成了人,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琉璃金的眼眸。 他转过头,看到了宣主身上的伤,胸膛里的心脏竟出现了闷痛。 “……主人。” 人偶喃喃着,“你怎么了?” 宣主眯起眼眸,神息在缓缓修复他心上的伤口。 这点伤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只是分出去的神息让他有些痛苦罢了。 “你叫什么?”他问人偶,也是在试探人偶是否有长出神识。 人偶怔了怔,他看着宣主的伤口,“……治。” “我叫阿治。” 阿治伸手,摸上了那个伤口,“这样……可以治好这里吗?” 宣主勾唇一笑,眼神里露出一点邪肆—— “过来。抱我。” 他在试探人偶的听话程度。 阿治抬腿过去——起初他走向宣主的脚步有些呆滞,后来便毫不犹豫。 他蹲了蹲,抄过他的膝盖,揽住他的腰,抱住了宣主。 “……?”宣主眯起眼睛,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眸,“我何时说是这样抱?” 阿治微微歪头:“那是什么样?” 罢了。宣主叹息,这也算是有自己的思想了呢。 “就这样吧……” 阿治生出神识,之前陪着宣主的记忆慢慢复苏,他跟在宣主身边,见谁都冷脸。 尤其是见到宁寻。 宁寻那时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养了大半月,才敢又来天地宫。 “你是谁?”他问阿治。 阿治不说话,躲开了他。 虽然他现在不容易死了,但这人真的很讨厌,他不愿意挨到他。 宁寻眯起眼睛,却没再问了。 他以为就是个普通男仆。 阿治也以为从此不会再和他见面了,可没曾想,一次宴会后,宁寻叫住了他。 “你的眼睛不对劲,”宁寻抓住他,敏锐道:“你的眼神不对劲——那是你看主人的眼神吗?” 阿治一脚踢开了他—— “做什么?”宣主拦住他,“这是南海之子,你打不过。” 阿治:“……” 第224章 阿治闷不做声、委委屈屈的走到了宣主身后。 然后,八天没说话。 宣主起初没发现异常,后来才觉得这段时间好像安静了些。 他想了想,拿起一只毛笔,看向跪在旁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阿治,用笔尖挠了挠他的脸。 “怎么这几天不说话?又在学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宣主嗓音慵懒的问他,“和你说了,别和凤凰混了,他们那边都不是正常东西。” 上次青姬抢了嫂嫂,被凤凰抓到了,她哥竟然要打死他这个妹妹——是真的打死了。 还闹到过宣主的面前,但他没太在意,只在心里想:可不能让小阿治跟着他们混了。 学得欺上瞒下就不好了。 阿治眼睫毛被毛笔一扫,有些不自在,还是不说话。 “你从哪养成的坏习惯?”宣主皱眉,“我有教过你这样吗?跪下。” 他一甩毛笔,阿治跪了下来。 宣主:“……” 宣主抬手在他眼前一指,“你真是……怎么这么久了,连分辨情绪都不会?我有说我生气了吗?生气了,你才是真的要跪下——起来!” 他的手指在阿治眼前晃啊晃。 阿治有点想抓住,并把他按在桌上,可他知道这样好像不对劲。 他有些不对劲。 他为什么看到宣主……就想把他按在身下? 一定是凤凰的错。 阿治心想。 “起来!你还闹脾气不成?”宣主忍不住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像是什么开关,阿治脑海里有根线断了。 他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被宣主……打。 “主人…”阿治喃喃着,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身躯一动,将他抵在桌案边,“……你会和宁寻成亲吗?宁寻以后也能使唤我吗?” 宣主被他这动作弄得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他的衣襟已经乱了。 他第一反应:草,我要去揍凤凰一顿。 第二反应:……阿治居然扒他衣服?! “主人,”阿治看着他,忽然说,“和我成亲吧,你娶我吧。” 宣主瞳孔骤然一缩—— “……我想和你成亲,”阿治吻住他,“凤凰说过,我是你的一部分。我想回到你的身体里——我可以回去吗?” 某种炽热的东西好像在他们之间燃烧起来—— 宣主:“……”你想从哪里回??? 他有点愕然,可阿治竟开始吻他,“我们成亲吧……你退了那个两面三刀的蠢货——娶我吧。” 宣主推开了他,阿治撞在了柜边,感觉眼前冒着金色的星星。 他被吓到了。 那惊慌的表情是阿治从未见过的,和宣儿一模一样。 阿治从梦中醒了过来,看到了旁边笼子里的小猫宣。 那个时候没能成亲……今天,他偏要成。 小猫宣蜷在毛茸毯子里,睡得正香,阿治顿了顿,忍住吵醒他的冲动,开始轻手轻脚的布置喜堂。 中途,耗子叫了,阿治怕它把小猫宣吵醒,抬手把耗子提远了。 他将屋里的摆设都换成了有喜事时的红色,开始挂灯笼,燃喜烛。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像是要阻止什么人进山。 宣儿醒来的时候,伸了个懒腰,他忘了自己还在和阿治吵架,开口就软声—— “阿治——” 话音一出口,一道砰的声音响起了,吓得宣儿站了起来,却看到阿治……单手拎起了一口棺材? “你干嘛呀?”宣儿毛骨悚然,“你要埋了我呀?” 阿治自己躺进去了。 宣儿:“……?” 第84章 山神和宣儿(完)[非完结,是回忆完] 棺材宽得能容纳两个人,阿治试了试,便出来了。 “你知道吗?人间办喜事,是会把身后事的棺材一起带上的。”他看向宣儿。 宣儿呆了呆。 “以后我们若死了,就会睡在这里面。”阿治轻声说,眼神里带上了疯狂,语气却平静得可怕,“你有什么想加的东西吗?” 宣儿回过神,“可、可是……你的意思是……” 他顿了顿,“死了也会和我永远在一起吗?你不怪我害死你吗?” 阿治笑了。 他说:“我是你的东西,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宣儿沉默了一下,“你放我出来吧。我答应你,我不跑。我和你成亲,真的。” 阿治并不信他。 他将棺材单手又搬到了别的地方放好,点了一柱香,开始当着宣儿的面换喜服。 经常漫山遍野跑的人,身上的肌肉力量十分可观,他的衣服刚褪下,宣儿看得险些咽口水。 幸好是猫身。 看不出来他馋他。 那喜服大红烫金,漂亮至极,穿上去时显得阿治有些瘦,却并不弱,而是一种精瘦感。 “放我出来!”宣儿忍不住了,他看了眼那柱香,“阿治,你难道和猫拜堂吗?把我放出来吧……我真的不会跑的。” 香快燃尽了,吉时将至。 阿治叹气,将宣儿从里面抱了出来,掐着他的脖颈,预防他逃跑:“……来。” 宣儿立刻想变回人形,可是不知为何,他这次变不回来了。 “?!” 他惊呆了,“我怎么变不回来了?我不要以这种形态拜堂啊啊啊——” 第225章 阿治一顿,敏锐的察觉了不对,“怎么会?” 宣儿又试了两下,“真的变不回!” 阿治眯起眼睛,似乎在判断是真是假—— “罢了……真假都没有关系,” 香燃尽了,阿治把他抱到了喜堂前,高堂上没有牌位。 “一拜天地。” 宣儿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便出现了阿治的声音,嗓音有些哑。 外面的大雪纷飞,炉子里的火噼里啪啦,他怔了怔,也虔诚的捧爪子,在蒲团上,学着阿治的样子,拜了拜。 “不拜高堂。”阿治接下来却说,“父不是父,妻母非母,你我都无高堂。” 宣儿一怔,脑海里却闪过了一个苍老的男声—— “心煞发作很痛苦?那又如何,成大事者必须劳其筋骨!” “不过是和他们虚以委蛇几句,你就委屈了?这有什么委屈的,你想当天地之主,就要接受这些!什么?不想当,那你当时为何不直接以死明志?!” “……是你逼我,”宣儿听到自己说,可那男声反问:“我何曾逼过你?我那时说了,你不想当就去死,现在去死也可以,去跳轮回啊,你不是想死吗——我现在可没拦着你。” 宣儿闻言要窒息了,他濒临崩溃,却摸到了怀里一个坚硬的、像木头的东西。 他捏住它,一遍遍告诉自己—— 冷静。 ……你还没有见到木偶生出的完整灵识。 “窝囊废——跪好!”那苍老男声又说,“说你几句,红着眼睛就要哭了?你都在神界二十多年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吗?你这样以后怎么上阵杀敌?” ——其实在神界老不死的比比皆是,他这年纪,本就是孩子。 但他却承受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痛苦。 心煞屡屡发作的痛苦,无数学不完的东西,想睡却不能睡的觉,想表达却又必须隐忍的情绪…… 他是未来的天地之主,他不能失控,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痛苦。 似乎是怀里的木偶让他冷静了,宣儿垂下眼睛,盖住杀意。 他说:“谨遵您的教诲。”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脑海里又一疼—— 他看到自己杀了那神界之主,而后心脏也传来疼痛。 “从今往后,我即天道。”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而后那苍老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 “你不听我的话,还想当天地之主?老子死了都要拉上你这个小的陪葬!” 心脏骤然传来了疼痛。 宣儿捂住心口,白骨刃再次一动,将神界之主彻底杀死了,可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他的额头上竟然出现了无数冷汗。 他眼前一黑,以为阿治还能像以前那样接住自己,可这一次没有。 为什么不来了呢…… 宣主的意识有些涣散,眼眸一动,才想起来,阿治已经被散了神魂,丢进了轮回里。 “殿下!”他的下属冲上来接住了他,一脸恐慌,“你怎么了?” 宣主看着她——那是个女下属,是凤凰族的女主人。 也是那位被小姑子抢了,又被正牌夫君抢回来的女人。 她叫柏青。 大殿里,陆陆续续有神冲了进来,一见这父子相残的场景,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宣主的身体竟开始泛起金色的光,像要散了。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心煞发作么?可、可您不是能控制的吗?”有人不解。 宣主眼眸一动。 ——他能控制,是因为阿治是雪莲木做成的,乃最干净的木头气息。 但阿治死了啊。 “……我就知道,我就是个杀器的命。”宣儿喃喃着,“淦啊,这死爹,幸好老子早有预料,留了后手……司命呢?司命……” 底下有神君闪了上来,他跪了下来,“殿下!” 宣主的意识有些散了,下半身已化为金色光芒,他拽住司命的领子—— “还记得我给你的那个命簿么?我死后……神魂会步入轮回,你按照命簿、把我和那个人凑到一起——按我的安排来,否则……我会把你一起带走。” 司命一脸惊恐,“如果没成功该怎么办?你到时回不来……” “不可能回不来,”宣主咬牙,“我埋好了所有的棋才来杀这天君——我的安排不会出错,你只管做。” 司命一顿,“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宣主快死了,也还能抬手给他一巴掌,厉喝道:“宣莫会协助你——他若不愿,你就按我说的,杀了他。” 宣莫是他偶然弄出来的一个生灵,他掌控着宣莫的命。 司命瞬间安静了。 宣主总是这样的,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牺牲一切。 “但是……值得吗?”他忽然问,“主上,这不值得啊。” 宣主眼前又一黑—— “这躯体有心煞,早死晚死都是死,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这下所有人都安静了。 他们是见过宣主心煞发作的。 有一年,他没听他爹的话,那无情的神界主立刻让他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心煞发作,痛不欲生的跪拜在地,以彰显自己父亲的威严。 尽管他是赫赫有名的战神。 台下众人,有人心疼,也有人面露嘲讽。 后来,心疼他的成了他的亲信,帮他荡平一切。 第226章 面露嘲讽的,成了花园里雪莲木的养料。 如今围着他的人,有男有女,更有的是几千万岁的老神仙,可他们都在此刻红了眼眶。 宣主抬眼扫过他们—— ……现在还推举着他的、爱他的、心疼他的,都在这里了。 不过寥寥十几人。 也缺失了他最重要的一个人。 但没关系,很快就要再见了。 想到此处,宣主竟然笑了:“哭什么?别哭,这不是我的葬礼……是我的新生,这是喜事……都笑笑……” 这话一出,众人更想哭了,落下了属于神的金色泪水。 神的眼泪都是金色的。 “唉……”宣主叹气了,“罢了,爱哭就哭吧,我真的要……去地府了……” 柏青抬手,抚上了宣主的脸,喃喃道:“我会帮你的……你安心的去吧,去换个没有心煞的身体,去体会未曾体会的一切——” 金色的光芒席卷了宣主,他的神魂散了,飘荡着,外面的天上落下了雪莲花瓣,天上涌动着血色的雷。 那一点魂魄的金光飘到了地府。 “喝点吧,记忆得洗,这是规矩。”阎王把手里一碗白色的汤递给面前这个漂亮的、心口却破了个大洞的魂魄。 死后,魂魄会显出他生前受到伤害最重的地方。 宣主眼眸一动,看着阎王,将那汤一口闷了,转身跳入了轮回井—— 不多时,下界的天出现了异象,那道光落进了山脉,一部分融入大地,一小部分落到了已经死去的猫儿身上。 这座山是他的尸身。 他的阿治,是不知情的守山人。 冥冥之中,他在庇佑着他的小木偶。 守山人是山神,又不是山神。 又或者,他们都是山神。 宣儿恍惚了一瞬,有许多记忆在脑海里闪烁,缓缓归位,一道无形的灵力从脚底的大山下漫入他的身体。 他又变成人了,抬起头,看到了阿治。 “——互相对拜。” 阿治却蓦地将他的头按了下去。 宣儿嘴唇一动,没有挣扎,反而在拜完堂的那一瞬起了身,抓住了阿治的脖颈,脱了他的面具—— “!” 阿治惊得瞪大了眼睛。 “小木偶。”他听到宣儿说,“你不太行啊……我还以为,你第一面就会把我吃干抹净。” 是宣主的声音了。 “赤.裸着在你面前都不敢吃,你还是太胆小了,一点也没有在神宫时的魄力。” 这感觉太过熟悉,阿治呆了呆,却见宣儿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的脸,全是疤痕。 确实很丑。 宣儿不能否认这一点。 他做不到昧着良心夸这张脸帅。 “是有些丑。”他说,“那死老头碎你魂时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诅咒?怎么我们差点又要完蛋了?要不是我在这最后一刻恢复记忆,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这回换做阿治怔住了。 他看着宣儿,喃喃着:“……我不知道。” 他甚至有些怀疑现在的是梦境。 可下一秒—— 宣儿伸手甩了他一巴掌。 “……” 同样的力度,同样的神情,同样的痛苦。 这不是梦。 “笨啊,”宣儿揪住他脸,“我要是你,我第一次见面就给你诱到床上睡了,一次不服睡两次,两次不服就睡到服——你却只敢摸大腿,也太胆小了。” 阿治更呆了。 “亲一口。”宣儿抬头,闭眼,“快点——” 阿治动了动唇,低头,“不。我太丑了。” 他有自知之明,他不想用这张脸碰到宣儿。 宣儿抿唇,皱眉,睁开眼——算了有点丑,还是闭上眼吧。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他费心费力,雕刻了那么久的人偶啊。 说是天下第一俊都不为过,现在被那死老头毁成这样…… “不丑,”宣儿昧着良心,“真不丑,快亲一下——” 少年的眉目里带了些期许,漂亮的脸如梦中月,雪中春。 可阿治却不敢靠近。 他挪开了目光,不想让他亲。 宣儿啧了一声,掐起他下巴,拽过来—— 唇即将碰触到的那一刻,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阿治瞬间眼神警惕起来,戴起面具,快步走到了门前。 ——外面竟是一队术士。 宣儿眯起眼睛,突然抬起手,掐指一算,而后顿了顿。 ……不对,他明明设定的不是这个结局。 命簿上是小猫妖和山神永远住在了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嘭嘭嘭!!” 门被疯狂的敲响了,踹开了。 “听说你这里有妖怪?”一道苍老的男声响起,为首之人冲了进来,沟壑纵横的脸上一片凶狠—— “确实很多妖气啊……” 宣儿一顿,阿治也意外的挑眉了。 竟然是和神界主长得一模一样的术士啊。 他那种人,凭什么能进轮回? 宣儿叹气,轻飘飘的道:“妖气又如何?这天地都是我的,妖气自然也能为我所用啊。” 他身形倏然一闪,大山的灵力竟在一瞬融入了身体,宣儿拽起了阿治,到了院外。 第227章 术士们一顿,紧跟出来,院门也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阿治一呆,转身看向宣儿,却听宣儿道:“看嘛,让你刚才亲,你不亲,现在好了,这辈子不一定能亲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微微抬手,一道天雷便劈向了那些术士—— 轰! 一声惊雷响过,不仅劈向院内,还劈向了—— 院外林子里那些藏着的、不怀好意的人。 “一起死吧。” 宣儿轻声说,眼眸里现出了疯狂之色。 术士们纷纷躲避天雷,不明白这妖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你到底是什么人?!”长得像他那死爹的术士怒吼。 宣儿闻言啧了一声,“哎呀,爹,你这辈子好弱哦……让我看看,你能受得住我几道天雷?” 他拽起阿治,脚尖一点,踩到了屋檐之上。 天际中又是几道血雷落了下来,像自动跟踪似的,又劈中了那些术士。 “妖怪!!你这样会遭天道报应!!!” 术士又怒吼。 宣儿轻笑一声,却居高临下道,“好啊,那就让报应来啊——你看我怕吗?” 天际中有黑色的惩罚之雷涌动,但没落下,似乎在等待。 而血色的雷已经将那些术士劈得再也无法吱哇乱叫,躺在原地痛苦呻.吟,将死了。 “阿治。”宣儿忽然说,“你说过,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对吗?” 阿治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下来时,”宣儿看着他,“把你的红线绑死了我,无论轮回多少次,你一生中最特殊的人,都是我——你觉得这有失偏颇么?” 阿治一呆,下意识说:“任凭您差遣。” 宣儿满意了。 “那你记得好好活着,我可能会死……”他轻声叹息,又想起什么,“对了,下次如果我们还成亲,别在拜堂这天打棺材啊,这很不吉利。” 阿治顿了顿,却有些迷茫,“为什么会死?那些人都死了,谁还能杀你?” 天际黑色的雷骤然一响—— “天道啊。” “它是公平的,给我强大的力量,也不让我伤害无辜……说起来,它对我很宽容了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际黑色的雷涌动了,如水桶粗的闪电落了下来—— 宣儿身形一闪,却将阿治留在原地,自己躲入森林。 森林里那些人挨了一道天罚,却还没死。 “啧,”他躲避着刑罚之雷,竟也还有空闲说话,“这些人乱造口业不是错吗?阴差阳错害死了人不算错吗?将子女逼上明知可能会死的绝路,放入陷阱,不算错吗?为什么不劈死他们?” 刑罚之雷一动,似乎觉得他说的对,分了一小部分劈向林子里。 宣儿挑了个地方,转身一看,那座宛若桃花源的小屋已快速复春,若是死在这里,他还能看着屋子的春去秋来。 青桃又红了。 “就这里吧。” 他抬起头,看向天道。 “不过你记住,这也不是我的葬礼……而是——我的新生。” 黑色的闪电落入了山中。 少年的法力回归了大地,原本纷飞的大雪停了,泛着圣洁光芒的法力一寸寸的拂过大地,贫瘠干涸的土地生出了青草,漫山遍野的枯树也在瞬间逢春,生出新的枝桠,开出繁花。 他的身躯没了法力,变回了小猫,蜷在了遍地繁花里。 鬼使神差一般,宣儿最后一个想法是—— “下次见面……我可要把没亲上的补回来。” 冥冥之中,命盘转动,云雾缭绕的凌霜派高山之上,拜师大典,少年们兴奋的互相述说着自己的经历、盘算着自己该入谁的门下。 宣病站在人群里眯着眼睛,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蛇,思考自己等会如何能一举成名。 忽然,门外弟子的长喝响起—— “凌霜掌门到——” 早已设定好的命盘再次转动,缠绕的红线又一次收紧,师无治莫名的心间一动,鬼使神差的瞥了人群里一眼—— 宣病也莫名的心脏骤跳,他看着台上如月之洁的仙尊,喃喃道:“……阿治?” 话一出口,自己却先迷茫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个名字。 “你说什么?”宫观棋没听清,“你拜谁?” 台下却已骚动起来,开始拜师了。 宣病:“我心跳好快。” “?”宫观棋纳闷了,“啊?那看大夫去?但马上要到你了诶——” “宣病——”弟子的长喝果然响起,“宣病是谁?请上前来。” 宣病心跳快得感觉自己要死了,他的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他走了上去,莫名其妙的有些踉跄,险些摔了—— 可一股雪莲花香窜进了鼻腔,他的手被虚扶了一下。 “……?”凤情有些疑惑师无治为何突然出手扶人。 师无治顿了顿,收回了手。 他也不知道。 “……弟子,想入掌门门下。” 宣病跪在了他的面前,微微仰起头,看向那明月似的谪仙。 师无治没有诧异——毕竟只要天赋过得去,都能拜他。 他拿起玉佩信物,挂在了宣病的腰间。 玉佩上印出了宣病的名字,那是金色的小字,代表正式入了徒孙册,若无大错,不可贬谪。 第228章 “……师尊。” 宣病看着那有些近的脸,忽然抓住了他给自己戴玉佩的手,心脏的跳动在这一瞬达到了顶峰—— “看嘛,让你刚才亲,你不亲,现在好了,这辈子不一定能亲到了。” “下次见面……我可要把没亲上的补回来。” 他抓住了师无治的手,贴身一动,灵魂中仿佛有某种东西在与之呼应。 师无治怔了一下,没懂他突然抓住自己是为何,但很快,他眼前身影一闪,唇上突然传来了撕咬的触感—— “!!!” 金色的眼瞳骤然缩紧,三百年来没动过的凡心,在这一瞬,乱了一拍。 仿佛少年仰头望月,那清冷的月便在瞬间心甘情愿的止住了光辉。 他说不清心跳是为什么而乱,抬手掀开了宣病。 宣病却忽地笑了,像重新标记了自己的东西。 “师尊……”他喃喃道,“你好香啊。” “这树好香啊……”年幼的宣主靠在雪莲树边,喃喃,“雕个木偶吧……” ——在这天上地下,只属于他的木偶。 纷乱的记忆在这一瞬涌向脑海,宣病缓缓醒了过来,先闻到的是雪莲香,紧接着便是听到安擎的怒吼——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快把我儿子放下来!!!” 宣病还有些怔忪,待他彻底回神,却发现自己被师无治抱着,在魔宫外飞来飞去,所过之处,都被绝望的安擎砸了个乱七八糟。 “终于醒了?”师无治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怀里的宣病。 宣病动了动唇,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卧槽这张脸真是太俊了,不愧是出自我手—— 他又亲了一下。 师无治被亲得一顿,差点被安擎的魔咒打中,连忙又脚尖一跃,飞开了。 “等会,这玩意儿有点眼熟啊……” 怎么有点像魔尊的杀招? 宣病看着从师无治耳边擦过的魔咒光芒,往后一看—— 绝望的安擎拎着魔刃,又砍了过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我们不是在他寝殿吗?” 师无治一边躲,一边不忘了云淡风轻的解释:“很明显,我们被你爹发现了。” 宣病:“……” “他还以为我们在他寝殿偷情找刺激。”师无治语气淡淡的,说出的话却很炸裂,“说今天不打死我,他就不姓安。” 宣病:“……” 那姓什么?姓柏吗?! 第85章 柏青来了 “无耻小儿,你还敢躲!!!” 身后安擎又是一声怒吼。 宣病连忙从师无治怀里跳下来,“爹——爹!冷静!” 安擎的刃在即将碰到他时,停了下来,神情带上了一丝欣喜:“宣儿!你终于醒了?!” 宣病不太明白,“你打他做什么?你打他,他笨得都不知道怎么还手,只能跑。” 师无治抬起金色的眸,没有说话,眼神里却好像透露出一丝委屈。 安擎:“……” “你你你、那你和他在寝殿里做什么?”他声音都有点抖,放低声音,看向宣病:“他是仙族,你把他带进魔族之主的宫殿?” 按理来说,各族之间掌权者居住的地方都是重地,不许外人进出。 宣病无奈了,“他怎么可能会偷你的东西嘛?再说你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就一个镜子!” “那镜子是你娘留给我的!”安擎咬牙切齿,“刚刚还被这臭小子打碎了!” 啊?真的假的?宣病呆了下,看向师无治—— “非也。它是自己爆开的。”师无治掌心中出现一颗红珠,“碎片里还留下了这个。” “拿过来。”安擎颐指气使的道,显然在给师无治下马威。 师无治:“……” 宣病:“爹,你的法力打没了吗?” 他掌心一动,一团红雾托着珠子,落到了安擎手上。 安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宣病一眼,“你太向着他了!胳膊肘往外拐!” 宣病咳了下,“怎么会?” “安擎。” 红珠子里竟然传出一个女声。 刹那间,万籁俱寂。 师无治脸色一变,宣病脸色也变了,安擎更是眼眸倏然睁大了—— 是柏青的声音。 “打开红棺。” 什么红棺?柏青为何会在这颗珠子里?宣病皱眉看向了安擎。 “殿下……”小跑上来的寒松低声说,“还记得猴子挖出金矿时,里面有一口红色的棺吗?可能是那个。” 宣病恍然大悟。 他想起来了。 “柏青没在妖族秘境?”师无治皱眉,阴谋论起来:“……她被你锁在了棺材里?” 安擎瞬间暴怒,“无耻小儿,你到底在乱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把青儿锁着?” 宣病看了他一眼——该说不说,其实他方才也有那么一瞬是这样觉得的。 想法不同的人是不会睡到一张床上去的。 如果师无治有别的喜欢的人,他一定不会那么宽容。 他可能会囚禁师无治。 师无治露出了沉思的表情,“那就当是我主观臆断吧。岳父。” 安擎更崩溃了,“闭嘴!!谁是你岳父?” “尊上冷静,”寒松连忙打圆场,他怕安擎揍宣病,便低声:“到底是不是主观臆断,您派人打开红棺,不就明白了吗?” 第229章 安擎吐出一口气,像剧烈运动后吐息的熊,眼睛微微涨起:“——那棺材在何处?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棺材自从拉回来后,便被放入了魔族宝库中。 宝库只有魔尊能打开,宣病和师无治只得跟在他身后,寒松则在最前面带路,像个小太监,絮絮叨叨的:“尊上慢些……” 宝库的必经之路上有些幽暗。 师无治忽然悄悄勾住了宣病的小手指,两人的脚步刻意慢了下来。 “怎么了?”宣病给他传音,幽暗的光下,他看着师无治的脸,声音不由得有些温柔。 师无治抿了抿唇,难得有些不自在。 “如果你娘真在里面……” 宣病不假思索:“那你就叫她婆婆,说是我对你强取豪夺。” 师无治:“……” 人都是会横向对比的,宣病觉得换个说法,柏青说不定就能接受了呢。 而且他现在并不清楚这个柏青和神界凤凰族那个是不是同一个。 “师尊,”宣病忽然又说,“你在镜子里,有看到什么吗?” 他看着师无治那双琉璃金的眼眸,企图从中寻找出一丝动容。 “……没有。”师无治挪开目光,拉着他,“走了,寒松他们已经走出很远了。” 宣病顿了顿,没拆穿他,而是顺势跟了过去,“阿治,你背我好不好?” 师无治轻笑一声,“回去背,不然等会你娘要是在,你可要一起被打了。” 宝物库门很快开了,进去便是一口显眼的红色棺材。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棺材里呼唤宣病,他心神一震,也不和师无治腻腻歪歪了,受到指引一般,到了棺前。 师无治手间空了,眼神一暗。 “这里面……”宣病伸手触上棺材,喃喃道,“好熟悉……” “别离那么近,”安擎想把他扯回来,“宣儿。” 宣病却没动作,棺材上忽然显出了一行泛光的字—— “忠诚之人的心,即可开棺。” “这是……”宣病皱眉,看向寒松,“你们把它搬过来的时候就有这行字?” 寒松茫然的摇摇头,“没有!是你碰他才有的。” 师无治缓步过来。 安擎掌心中的红珠子里又传出了柏青的声音,却是在说:“寒松。” 寒松一呆,看了过去。 “你的心。”柏青说。 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怔。 “啊?我的吗?”寒松茫然的指了指自己,随即顿了顿,“……挖出来吗?” 宣病回神,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发展成了这样,皱着眉,看向那红珠子,“柏青,你是什么意思?” 安擎也顿了顿,“寒松我用了一千多年了,聪明伶俐,确实忠诚——但,别的魔奴也忠诚,用那些人不可以吗?” 柏青似乎叹息了一瞬,“寒松,你原身是什么?” “玉鼠……”寒松脸色晦暗了,他显然已经明白了什么,喃喃道:“可以让我和姐姐,先道个别吗?” 宣病夺过珠子,问:“棺材里面是什么?” “安擎,”柏青说,“你出去。” 安擎却毫无预兆的发火了:“柏青,你什么意思?你到底完成你的使命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柏青静了。 宣病和师无治对视了一眼。 寒松低头,看着棺材上的字,陷入沉思。 “不回来了。”柏青很平静地说,“我不爱你了,其他的随便你。” 安擎那么高大的人,一瞬间便安静了。 “出去。我有话和宣儿说。”柏青又道。 安擎看上去有些恍惚,走了出去。 “宣主。” 红色的珠子里化出一个满脸金纹、穿着红裙的女人。 “很久没这样叫你了……还有些怀念。” 她伸手摸了摸宣病的脸,宣病一怔,想碰她的手,却发现只是幻影。 师无治默默退了一步。 “我现在不是宣主,”宣病说,“我是宣病……是你创造了我吗?” 轮回过后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他没有宣主的力量、身份,什么也没有。 他现在只是宣病。 “罢了,你要叫我娘也可以。”柏青叹气,“你设定的第三世命格里,你和木偶会成神,你有一个很爱你的母亲……我擅自做主,也当了你的母亲,你不会怪我吧。” 也当了我的母亲?什么意思?宣病迷茫了一下:“第三世?可我和师无治,这算第四次……吧?” 他有些犹豫的问。 柏青一顿,目光忽然扫过了师无治,但又意识到了什么,收回目光,意味深长的说:“天道是公平的。” “你也很明白这一点,殿下。”她说,“所以第三世的你很痛苦、你让自己不伤无辜,不背多余的因果——为的是一个成神的契机,那个契机原本是在斩仙阵,你杀了师无治,你就能成神。” 宣病懵了,“你的意思是师无治的痛苦,也是我造成的吗?” 柏青:“……” 柏青:“怎么可能?如果是那样,我就叫师无治和安擎一起滚出去了,不然留他在这,不是让你们俩生出误会吗?” 宣病松了一口气。 “我的痛苦,是因为师父。”师无治忽然开口了,看向宣病,“不是你。” 第230章 他明白了柏青的意思。 “——或者说,是神界之主。”柏青接上他的话,“是那个术士、是凌霜派上任掌门、是现代师家集团的总裁……” 师无治:“……” “什么总裁?”宣病没懂,看向了师无治。 柏青:“无关大雅。反正他已经死透了。” 她看了眼宣病,“不过,这事是我的错,我那段时间花了许多的心思复生青姬,没来得及关注你这边的情况……抱歉,你的顺遂无虞咒白画了。” 师无治和宣病不约而同的有些疑惑—— 顺遂无虞咒是什么? “那……青姬?”宣病想起记忆里那个背德的女人,“她是怎么复活……” “先不论如何复活,”柏青微微一笑,“但你已经见过她了——讲故事的女师、神庙里夸大其词,说你不去南海就会死的狐狸。都是她。” “那你……”宣病想问你让我去到底做什么,但柏青抬手,示意他安静。 “按照你自己的安排,你要拿到鲛心和你的白骨刃,借助天罚回到神界——现在,你应该知道白骨刃在哪里了。” 师无治一顿,看向宣病。 宣病……要回到神界吗? 宣病已经反应过来了在何处,看着那个红棺材。 “白骨刃,在这里面?”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棺材里开始响了,白骨刃在敲打红棺。 “不错。这棺材是你自己所炼,用忠诚之血就能打开。”柏青看向了寒松,“小白耗子,你应该明白怎么做了吧?” 寒松深呼吸一口气,他靠近了宣病,“殿下……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不能。”师无治敏锐嗅到情敌气息。 如果寒松为宣病而死…… 他金色的眼眸黯了,心想——不可以。 他不会让宣病心中多一个不可超越的位置。 就如同千年前他在通天柱吻上宣病一样。 第86章 师无治的现代身份 宁寻曾骂过他,说他城府太深。 师无治回想过去,也确实从中咂摸出那么一点味道。 死亡是无法超越的。 他是宣病亲手雕刻的木偶,死在宣病最爱他的时候。 还在死前吻了他。 换做他——他也得疯。 不,他已经疯过两次了。 第一次,是他狼狈的顺着天雷寻去,捧起繁花中的尸体,浑浑噩噩的回了小屋,亲手埋葬了自己。 ——这是他这辈子从镜子中得知的。 而第二次,是在前世的断崖上,他看见宣病落入火海的那一瞬。 他疯了似的奔过去—— 碎魂的火太痛了,他几乎粉身碎骨,意识快失去的时候,他见到了一个穿着黑袍、自称是阎王的人。 黑袍人说:“可惜了。” 师无治不明白哪里可惜了,挣扎着想起身,可他没力气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命格,”阎王叹息,“怎么会又搞成这样呢,这配不上你的命格啊。” 命格? 你的意思是我的命很好吗? 师无治险些笑了——在现代时,他是师氏集团总裁的孩子,父亲很恨他,说如果不是生你时难产,你妈不会死。 一句话落下,给十岁的他支到了一个沿海城市,不给他读书,想把他养成个废物。 他以为真是自己的错,可后来看见他父亲左拥右抱的时候,才明白那只是一个借口。 他说:“我爱过你妈妈,可我不会选择你成为继承人,因为你让你妈妈离开了我,我才会另娶新欢……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给你取这样的名字吗?因为你妈妈无药可救,怎么治也治不好。” 师无治心说你放屁,你自己没给妈妈做好产检、帮她好好养胎,现在却来怪我这个无辜的孩子吗? 都是借口。 本就只是借口。 事实上是——那个渣爹早就有了新欢,新欢的孩子比他还大上两岁,得到了所有资源,把他丢出去只是为了让资源集中在那个私生子身上。 而他却只能窝在一个破烂学校,学法律的同时辅修心理学。 放松时则会去看些外文漫画。 漫画里有太多和他共同命运的人,他从中得到了共鸣,购买过一些相关的周边。 但他最喜欢的,还是猫。 各种各样的小猫。 他还加入了救助流浪猫的公益组织,同时也继续自己的学业。 师家一年只给他六万块,这些钱不足以让他在那个寸土寸金的城市去好的学校,不能让他维持自己的生活。 但没有关系——他可以兼职,可以当小网红。 而且他悟性高,即使破烂学校破烂专业,他还是考上了名校的博士。 可二十四岁那年,他觉得一切都否极泰来的时候——他死了。 死在一场海难里。 带着他的鸿鹄之志。 海水翻了船的那一刻,他先是有些愤怒,但紧接着便是庆幸—— 他终于不用再和人虚以委蛇,终于能离开这个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家人的地方。 其实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何,他对这个世界总没有归属感。 死了就死了吧。师无治心想。 可他再次醒来,是在修仙界,他这一次终于施展了自己的鸿鹄之志,成了天下第一人。 第231章 他的名字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好像所有人都在敬爱他。 他也以为自己命好。 直到金丹中的毒发作,他堕魔,时而清醒,时而疯魔,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保护不了。 他才发现原来他根本不是命好,而是贱命一条,他得到的所有东西都会还给命运。 爱人也罢,权势也罢,声名也罢——他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而这阎王还敢说他是个好命格??? 师无治气得挣扎着起来了,冷冷的看着黑袍阎王。 真要是个好命格……那他应该家庭幸福,有人爱他,有个不错的结局。 不求轰轰烈烈,但求顺遂无虞。 可他这算吗? 爱他的死了,他爱的也死了,他费心创造的盛世之下,全是吸他血的鬼魅。 这算什么好命? “你这眼神,是不服么?”阎王看着他,笑了,掌心中变出一本生死簿,划出了一页—— “你的命,还不够好吗?” 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师无治怔了怔。 上面显示——现代那世,他应该是师家独子,聚极世间善意,踏雪山巅。 而现在这世——他应是凌霜派一个普通尊者,只会收一个弟子,爱上那个弟子,两人一起历练,声名满天下,不愁吃穿住行,顺遂无虞的在凌霜派过完这漫长却又幸福的一生。 若真是那样,那倒算是命好了。 师无治缓缓抬眸,却撕了那张纸,“胡、说、八、道。” 他跟上面的每一条都不挨边。 阎王眼眸一动,“我可没胡说八道,有九百个无虞咒覆盖的命格,你以为是假的吗?” 那是什么东西?师无治眼眸迷茫了一瞬,思绪很快又被阎王带走了。 “不过呢,你现在确实和上面很不同……”他扫过面前这伤痕累累的魂魄,“如果——我是说如果,师无治,你能重新回到一切的开始,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 师无治一怔,“付出什么都可以。” “即使宣儿……”阎王一顿,改了称呼,“即使宣病不想和你再沾染上任何关系?” 师无治血色的眸一动,“我依然愿意付出全部。” 宣病不想和他沾染关系?开什么玩笑。 退一万步来说,宣病要是真不想,那他也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让宣病待在自己的身边。 如果真能回到最开始……他可想试试养成系了。 “天道是公平的,”阎王说,“那我就取走你成神的机会——神陨万物生,你入魔时杀死的无辜之人,皆会在这一次拥有好的结局,而你,则不能成神。” 师无治轻蔑的笑了,“就我这样还能成神?” 开什么玩笑? 奇怪的是,这一次阎王却沉默了许久,“你的福报和善德是够的,只是你后来入魔了,但就算这样,你立下的法条,也间接救了不少人,否则你不会再来到地府,也见不到我。” 没有来生的人是无法进入地府的。 “所以,你愿意用你成神的机会换世界重置吗?”阎王再次问。 师无治不假思索:“当然。但我要我的宣病——原来的宣病,洗去痛苦记忆的宣病。” 阎王眯眼一笑,“好,我答应你……好好睡一觉吧。” 他抬手一挥,“届时我会将地府的博古卷给你,协助你进行世界重置,但你也要记住,这次不可以再杀无辜之人了。” “去吧……去看看那个,春暖花开、没有鲜血的世界。” 于是,师无治带着博古卷,回到了拜师大典的前一个晚上。 意识到他在何处的时候,他立刻翻身起来,为明天的拜师大典做准备。 他找了宣病最喜欢他穿的那件衣服,备好了熏香。 博古卷说,“你这样很像孔雀开屏——等等你往你嘴巴上抹什么东西?我提醒你,这有点太香了啊!” 师无治:“我等着他强吻我。” 博古卷:“……” 可这一次,师无治没有如愿以偿,宣病不仅没亲他,还像见了猫的耗子,一直躲。 所幸,后来都在往美好的方向发展。 但现在—— 师无治终于明白,他还是没能逃出他的命。 宣病要成神,离开修仙界,而他却只能留在这里。 那他还不如死了。 “我也是忠诚者,”宝物库里,师无治看着宣病,忽然说,“我的心,也可以。” 宣病原本正在思考自己储物空间里面放了那么久的那只草药蛊能不能用,闻言突然顿住。 他蓦然抬头,看着师无治。 ——他太了解他了。 师无治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那怎么能?”寒松却扯住了宣病的手,“殿下,用我的吧,师无治是天下第一人,他怎么能死?” ……而且那是你的爱人。 寒松在心里默默补上了一句。 宣病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阿治,你回避一下。” 师无治眉头一皱,却见宣病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带着些怨怒,他顿了顿,听话的转身出去了。 门口,安擎坐在那,拿着刀划地板,像是有些想不通。 师无治也大刀阔斧的往那一坐,沉默不语。 “?”安擎疑惑的看他,“你也被赶出来了?” 师无治不想理他。 第232章 安擎却难得的和他搭话,“你有没有觉得柏青不对劲?她以前好像不是这样。” 师无治依旧不说话,心说那又不是我老婆,我怎么知道她以前什么样? …… 屋内。 “殿下……”寒松见他选择了自己,心情有些复杂,“其实人和妖在一起,并不会损耗人的寿命。” 宣病一怔。 “是我骗了你。”寒松低下了头,“我私心太重,不然你们当天就能成亲的。” 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闪过,宣病恍然大悟。 寒松是那只耗子! 他竟活了一千五百多年?! 挺能活啊你小子,比我都能活。宣病眉头一挑,看着他。 不过…… “你一直都有记忆吗?”宣病心情有些复杂,“很不容易吧。” 寒松眼眶一热。 他能算是有记忆吗?——他也不知道。 他只记得一道天雷劈进山里,笼子坏掉了,他看到了阿治将木箭——那把他常用来打猎的箭,刺入了心口。 他躺进了棺材。 那时的它太小了,它根本都不知道自己犯了错,它只是本能的想过去看看,看看猫,看看那大个子。 它爬过去,却打不开棺材,急得直叫。 可后来,阿治那金色的血流出了棺材,洇到了它的身上。 然后它昏迷了。 等它再醒来,人间还是大乱,他浑浑噩噩的下了山,也不知道自己活着做什么,直到后来—— 他遇到了魔。 那些魔把他当宠物,将他架在火上烤,想吃了他。 他那浑浑噩噩的思绪终于清明,发出了人的声音,变成了人。 魔们吓了一跳,把他放了下来。 其实也不是非吃不可,他们只是喜欢看弱小的事物挣扎——可若这是个妖精,那就不一样了。 万一是妖族的人呢? 安擎说过出门在外别给他们惹麻烦,为了一口吃的,把妖族惹了,对他们可没有好处。 “你叫什么?”魔问他。 “……寒松。” 这是他为自己取的名字,他希望自己像寒冬的松树一样长寿,能再见到那个少年。 他这些年来从魔族底层爬到今天,的确不容易。 他也从来没想过,宣病竟然会怜惜他的不容易。 “哭什么?”宣病看着他,抚去寒松的泪水,温柔的叹息:“你现在也是博学多知的小老鼠了,超厉害的……我不会要你的命。” 如今这世道,忠诚者难得,他不会轻易寒别人的心。 遂转头问柏青:“草药蛊可不可以?只说要忠诚者的血,蛊虫吃了心头血,再将虫献祭下去,也无伤大雅吧?” 柏青闻言心情更复杂了——宣主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是为了目的甚至能牺牲自己的,如今却真是大变样了。 “你且试试。”柏青说,“毕竟是你自己炼制的棺材,当年白骨刃杀气太重,你怕它无人驾驭,会在世间作乱,才将它锁着。” 宣病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只蛊虫,叹息:“他对自己还真是自信,就没想过几百年后我身边可能没有忠诚之人吗?” 柏青笑了:“怎么可能。” 宣主人品不差,骨子里的东西轮回多少次都不会更改。 鼠的天性不怕虫,寒松捧着小蛊虫,“这好可爱哦。” 宣病忙不迭收回手,不明白怎么有人夸虫可爱。 可爱的小蛊虫爬进了寒松的手腕,紧接着泛起雪白的光芒,似乎在思考它要干什么。 宣病灵机一动,“将他心头的血吃一米粒那样的大小。” 蛊虫一亮,迅速窜进寒松的胸膛,紧接着寒松脸色白了,约莫片刻,蛊虫爬了出来,跑回了宣病的手上。 寒松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宣病啪的一下把蛊虫按在了棺材上。 毫不留情。 寒松:“……”你是真的讨厌虫子。 厚重的棺门声响起,轰隆隆的打开了。 棺材里是一把修长的、宛若白骨色的长刀,刀柄上镶嵌了几颗红色的琉璃石。 宣病心神俱震,鬼使神差的握住刀柄。 刀身嗡鸣了一瞬,仿佛很是激动,红色的琉璃石中也泛出血色的光芒,顺着刀身上金色莲花印的纹路蔓延而去,整把刀瞬间变得华贵。 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宛若刀主的品格。 “它认你,”柏青叹气,“你就是宣主,可别再喊我娘啊,我受不起了。” 宣病将手中的刀试了试,刀尖在空中挽出漂亮的刀花。 果然十分顺手,仿佛刀人合一。 比以往用过的所有武器都顺手。 “前世事是前世,今生事为今生,”他看向柏青,少年的气息在这一瞬变得沉稳,笑道:“你流转四族,为造这混血之体,背了不少骂名——你担得起这声娘,当然,你若不想,我也可以不唤。” 柏青挠了挠脸,咳了声,耳朵诡异的红了。 “骂名我倒是没怎么在意,挨骂的不只是我……我也是真的爱过他们。” “——嫂嫂的心是碎片,”一道阴暗的女声骤然响起,“每个人那里都放了一片。” 神庙里的女人出现了,这次,她换了青衣,脸上出现了大片金色的纹路。 “别来无恙啊,殿下。”越青姬轻轻地对宣病说。 第233章 柏青:“……” 宣病收了刀,“你怎么也在?” 越青姬:“我窥天象,看到你可能会跳下神台——特意来问问你的意思。” 宣病一顿。 按照他的安排,他会在戒律庭受六道天雷,同时通过水镜告诉天下人想成立督察司。 待他下来后,不管事成与否——按他的安排,定是会成的。 可柏青方才却说那天可能会有第七道成神的金色天雷劈下,那他便会即刻飞升,回到神界。 神界有一神台,神台之上,是涌动的天道。 成神者将在神台上和天道进行短暂交流,譬如起誓救世之类的。 若不愿,便可跳下神台,放弃成神的机会。 青姬却说她预言到他跳下神台…… 宣病眼眸一动,笑了,“怎么可能?你预言不准吧。” 青姬摇摇头,“也许吧,反正命格已经乱了,我不知宣主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只是来提醒你一句。还有你,柏青,还不回去是等着和安擎叙旧情吗?!” 最后一句话带上了一点愤怒和醋意。 宣病眉头一挑,忽地想起刚才把师无治赶出去了,滞了滞,咳了下:“你们是要回神界?” 柏青颔首,又想起什么,看向了寒松。 “今天的事……” “我不会说出去的!”寒松非常识趣。 柏青点点头,抓住青姬,看向宣病,“那就祝殿下接下来顺遂无虞,皆得所愿了——我在神界等你。” 金色的光芒一闪,便是云雾缭绕的神宫了。 “我不是说让你等我的吗,怎么又不听话?”柏青蹙眉,看着青姬。 青姬哼了一声,有些倨傲,“谁让你在那里待那么久啊?安擎可烦人了,那几个男的我每个都讨厌,尤其是仙族的,最讨厌——都是些空有皮囊的家伙,除了脸一无是处!” 柏青叹息:“你的魂魄还是玉瑾的人鱼血养的,能对他们温柔些吗?” “那又如何?”青姬瞪了她一眼,“你还不是和他有过气息交融,他可赚翻了——那可是天神的气息!拿他点人鱼血怎么了?!” 柏青无奈了:“不算是我,我只是用了她的身体。” 她对青姬的感情……很复杂。 起初青姬说她爱她,可后来柏青发现,她不是爱她,只是年幼失怙导致这孩子有些恋母情结,也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 她把青姬当孩子,青姬便觉得这已很好了,从不多想别的东西,只是觉得世界上没人能配得上柏青。 包括她哥。 她哥本就是个臭美的凤,并不专一,对柏青的爱只有一瞬间,过了那一瞬,便没了。 柏青也同样如此。 她一直觉得人和人之间所谓的爱情其实就是那一瞬间的事——最终要归于平凡琐事,两看两厌。 但亲情却不一样。 柏青看着青姬,倒真有些把她当女儿养了,“你呀,少说几句吧。” 青姬哼了声,又想起什么,“对了,宣主如果回来……那空着的神界主位置就是他的了?” “那不然呢。”柏青讶异挑眉,“这是天道定的,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人去神台接受考验,可天道没让他们过,这位置当然就得空着。” “你也没去过?”青姬问。 柏青一笑,看着面前宛若自己女儿的青姬,“长期被禁锢在一个地方太累了,我不喜欢。” 青姬一想也是,但还是有些在意柏青在宣病身上花了那么多时间,皱眉道:“你为什么这么帮宣病啊?还拉着我也帮他……你总说人都会两看两厌,那不管他们爱得多轰轰烈烈,最终也会那样呀。” 这一次,柏青却不假思索道:“他们不会。” “为何?”青姬不解。 柏青笑了,却是拉着她回了神宫去,道:“因为他们花在对方身上的时间太多了呀……就像,我在你身上花的时间一样。” 更何况…… 她是见过宣病万念俱灰的模样的。 木偶死后的第三个月,她去见过宣病。 他还是穿着白金色的袍子,俊美的脸却苍白了很多,手里总抱着一个命簿涂涂画画。 有一日,柏青很好奇的望了一眼,却被惊得无法说出话来—— 命簿上是密密麻麻的金色咒语,一笔一画全是宣主刻出来的。 他画了九百个顺遂无虞咒,保佑他们能顺遂无虞,降生在设定好的命格里。 命簿不大,却分出了无数脉络,把他们俩每一条路都想得很周到,可见其花了多少心思。 柏青仔细看了看,发现无论是哪一条路,最终都是成神的。 即使中途有无数艰难险阻,也能皆得所愿。 九百个无虞咒,是天地之主的偏爱,也是他的遗憾。 自从有了天地之主的名号以来,他既不顺遂,也不无虞。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 宣病发现师无治现在有点难哄。 “就一句让你回避一下——气到现在啊?” 深夜,魔宫里,金榻边,宣病揪了揪师无治的脸,“大半天不说话了,怎么,你改修闷葫芦道了?” 师无治眼眸一动,目光逡巡过他的脸。 宣病无奈了,忽地抬起手指,扫了扫师无治那白色的睫毛。 他就不信这样了,师无治还能无动于衷! 第234章 师无治眨了眨眼,突然一手揽住他的腰,往怀里一带,一手抓住了宣病的手腕,“……宣儿。” 宣病嗯哼了一声,吻了吻他的唇,“终于不当闷葫芦了?” 这动作像小猫一样可爱,师无治忍不住凑过去,将这个吻深入了下去。 食髓知味似的,彼此的气息瞬间乱了,宣病皮肤白,有什么地方一红,便格外明显。 宣病按住他,扯了他的衣服,抬脚将榻边的帷幔一勾,两人顿时处在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气息交缠着,紧贴着,彼此的心跳震耳欲聋。 “……宣儿。” 师无治扣着他的手掌,望着身下的他,金色的眼眸微微晦暗了,“你身边多了好多人。” 宣病头发有些散了,闻言一笑,“那不正常么?” 师无治抿了抿唇,咬了上去,更加凶狠。 他的气息渐渐不对劲了,仿佛很焦躁,像要将人吃进骨髓,合为一体。 宣病感受着他的动作,忽然笑了,抓住了师无治的脖颈,抚去他的乱发—— “……我以前也这样看你,看着你和别人说话,我不想让你和他们说话,却做不到。” 师无治动作一顿,“多久以前?” 宣病轻吐一口气,却睨了他一眼,“你确定要用这流氓的样子和我说话?” 他这一眼云淡风轻,带了些不自觉的勾人,姿态却衣衫不整,有些诡异的反差。 师无治有点受不了了,呼吸一窒,嗓音低哑,“……宣儿。” 宣病浑然不觉危险,“做什么?别总用这种语气……!” “你选择了我,”师无治看着他瞬间潮红、挂上泪珠的脸,“——不能丢下我。” 宣病抓紧床单,语调一变,“你……这好端端的,是又受什么刺激了……唔——” 师无治吻去他生理性的泪水,喃喃着,眼神里有些疯狂:“否则我就去死。” 宣病:“……” “和你学的,”师无治摸着他,“……宣儿,你也这样对我说的,以前在魔宫里。” 宣病被弄得有点恼羞成怒,“好的不学学坏的——那你也叫声老公来听听?!” 师无治轻笑一声,看着他的眼睛,抓住他的手掌,磨着他,“……好呀,老公。” 又温柔,又粘人,像被驯服的狼,一个劲儿的只知道向配偶献好。 “!!!” 宣病真的受不了了,和他十指紧扣,头发更乱了。 “老公——”师无治在他耳边喃喃,动作却不停,“……老公。” 宣病真是败给他了,神色一软,“够了够了……你……” “别丢下我。”师无治将气息和他交换,像是标记。 这场磨人的‘哄’终于结束了。 宣病很累了,闭着眼享受他的服侍,换了衣衫。 “对了,你凌霜派的事儿不管了吗,跑到这里来和我一个魔厮混?” 师无治用法力给他将头发弄干,闻言笑了,“我乐意。而且,我的人也不是吃空饷的。” 宣病唔了声,忽地说:“我打算明天就去戒律庭自首……” 师无治一顿。 “那雷劈不死我,你届时别太慌乱,”宣病靠在他怀里,“就和平时一样,做出大义凛然的模样……” 师无治蹙眉,摸着他的手腕,“你自己的安排是什么安排?还是不能和我说吗?” 宣病笑了,目光有些狡黠,“不能。” 第87章 弟子宣病 翌日一早。 天际风云涌动,下修界也起了大风,人人穿着厚裘,行色匆匆,大街小巷都贴满了通缉令。 风声太响,吹得监察司前的牌匾呼呼作响,摇摇欲坠。 “哎呀,回家了,别乱捡地上的东西!”有妇人拉着小孩,打掉孩子手上捡起的通缉令。 那是张白色的宣纸,上面绘了个少年。 少年手戴囚铐,样貌精致,面色笑得很温柔,眼神却像幽暗多变的蛇。 “可是他好看……”孩子依依不舍的看那上面的人。 妇人一看,“是有点……不对!丢掉!别捡了!” 风声卷起通缉令,落到了一处面摊的桌子上。 狭窄的面摊前,坐了四个人。 小蛇收了折扇,捡起那张通缉令,眼神中闪过一抹暗光,“这给咱殿下画的……是我,我都要弃明投暗了。” 寒松闻言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瞥了眼,发现确实画的不错,便咽下了茶,叹息:“那是因为他这事本身是没错的——弱者遭遇不公,奋起反抗,还反杀成功了,谁都会喜欢。” “但也确实有错,”小猴抱着碗猛吃,“不过……今天这事要是真成了,不敢想象戒律庭得多疯。” “疯了最好。”云晓淡淡的道,“量刑不公正,私人恩怨极重。” 寒松一噎,看向她,“你主动乱.伦……” “那又如何?”云晓抬眸,“她起初也没说不愿意。” 寒松没说话了——他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云晓那个徒弟是戒律庭主的女儿。 按理来说,仙族也不是没有师徒互为道侣的事发生过,毕竟某些人还把仙力强的人用来当共.妻,共.夫呢。 云晓最多也就受点谴责,但却给她判了那么多道天雷,摆明了劈死她去的,也不怪人家跑了。 “姐,”小猴子突然看她,“今天的事儿好像没你安排吧?你怎么也来了?为了见徒儿一面?” 第235章 云晓:“……胡说。我是许久没见四杰了,来看看罢了。” 她的徒儿,如今是凤来派的尊主。 小蛇呵呵一笑。 水镜连通天下各地,各派上空也会出现受刑者的实时直播,以警告众人不可再犯相同的错。 “对了,殿下呢?去哪儿了?”小蛇忽然问。 寒松表情一变,眼神却露出心疼。 “……可能在剥魔族血脉。” 小蛇噌的一下站起来:“什么?!安擎不是准备把王位传给他的吗!血剥了怎么让魔族众人心服口服?” 寒松把他拽下来,“但你有没有想过,他要是真成了仙族督察司主——那些杀人越货的魔族得笑成什么样?你不杀无辜,别的魔可不一样。” 魔族大多还是在杀人吃人,坏得可怕。 “而且,”小猴子接上他的话,清澈的眼眸中露出了一点讶异,“你怎么会觉得魔族身份是好事?我们都只能躲地下诶!他想剥很正常!现在仙族的地儿最大,人最多,还聪明漂亮!” “最重要的是——”云晓幽幽道,“他想坐的位置,是要验血的。就像当时师无治被验定是仙族,才能成为掌门。” “那他血也不纯啊。”小蛇眉头皱起,“他不还有人鱼和妖族么?” “不一样。”云晓摇摇头,“人鱼不杀无辜,还和仙族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妖族么,对仙族来说是弱势。” 小蛇:“……” “再说了——”寒松咳了下,“你以为魔尊位好坐吗?安擎还有那么多纯血孩子呢,虽然安擎说着只爱过柏青,但为了繁衍,也和不少纯血魔女产生过关系,人家魔女也不是吃素的。” 云晓眉头一挑,闻言有些鄙夷。 小蛇叹了一口气,“那以后,还能见到殿下吗?” “当然,他脸长得有三分像他母亲,安擎看脸都会把他带回家的。”寒松微微一笑。 “呔!不摆了,各地的人都安排好了吗?”小猴子把面碗一放,“我都第七碗了!” 三人:“……” 你可真能吃。 说起安排,寒松脑海中忽地想起一件事:“周挽尘我还没安排呢!我先去一趟监牢!” “他没死?”小蛇抓住他,“那天我不是看殿下……” “他要是死在殿下手里,那就是殿下的因果了呀。”寒松解释,“那天殿下把他传去了监牢……” 他脸色变了变,显然想起周挽尘在监牢里做了什么:“还说不用告诉你们。” 小蛇眉头一挑,“怎么,怕我们找他茬?” 寒松点点头,“而且他有个病,我怕你们……算了,殿下说不能告诉你们。” “你这就不对了,”小猴子正等着他说呢,“说话说一半,以后没老伴啊!” 寒松抿唇:“反正不能说。” “等等,我听说他是仙族第一美人,”云晓眉头一皱,想起些魔族的传说,“你们魔族那么重欲,不会把他那啥了吧?” 寒松呆了呆,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一拍桌子:“怎么可能!你把殿下想成什么样了?!他就算有x瘾,殿下也没给他找男人啊,只是灌了昏迷的药睡了这些天而已!” “哟,”小蛇眼眸一眯,“x瘾?不分场合发……?” 那个词不太好,他咳了下,吞回去了。 云晓一顿,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啊?他第一美人有这种病啊?没去治吗?”小猴子惊了。 索性说都说了,寒松也不再隐瞒:“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可别告诉殿下,也别传出去——我查过了,周挽尘那个毛病治不好,他哥给他找了很多办法,最后不得已才给他找男人女人。不过……他找的那些人都被杀了,睡一次杀一个。” 云晓眉头一挑,“为什么不养个固定的?” 寒松还没说话,小蛇开口了:“图新鲜呗。” “宣病打算怎么安排他?”云晓又问。 寒松身形一闪,却离开了这里。 …… 而魔宫之中,一声怒吼从中传出。 “什么?你要剥魔血?宣病,你为了这小子疯了吧?!!”安擎一拍桌子,眼前一黑。 在他看来,这事的性质和他断绝关系差不多了。 师无治也有些疑惑宣病到底要做什么,但宣病不告诉他。 他只能听。 宣病轻咳一声,“我查了,这东西剥了又不痛,再加上我修的也不是魔族术法呀,禁咒用起来会头疼,还是剥了最好。” 只是这剥血的术法,只有魔力深厚的人才能使用。 安擎脸色暗了。 “宣病,你母亲抛弃我,你也要抛弃我吗?”他低声问,顺便挤出两滴眼泪。 “姐姐还在。”宣病却说。 安擎一怔,“她是女孩!任性些无碍,但坐不了这位置。” 宣病:“你这就不对了,怪不得娘亲要离开你。” 安玉可比他心狠多了,因果说背就背。 安擎皱起眉头,又拍桌子,“她到底去哪儿了?有什么使命?!还没完成吗?” 宣病一顿,抬眸看他,“接受她不爱了的事实吧……你也不止她一个女人,不是吗?” “那我和她之间算什么?”安擎咬牙,这次直接把桌子一掌拍碎了。 师无治没忍住:“算海苔。” 宣病扭头看他一眼,也差点没忍住笑了。 第236章 师无治用这样一本正经的表情说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真有些好笑。 算了,也可能是他见到师无治就忍不住笑吧。 “什么海苔?!她是不是更喜欢玉瑾?”安擎双瞳血红了,魔气满身,身上的魔纹亮了。 宣病额头上那点魔纹——那像莲花一样的东西,也亮了。 安擎看着他的脸,又叹息了,伸出手捏起宣病,“崽,你能不能告诉爹爹,你想做什么?这血脉不剥也可以呀。” 宣病扫了眼师无治,想了想,“我打算回仙族自首,他们可能要验血脉。” 师无治一怔,脑海里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划过—— 宣病是想要…… 安擎闻言立刻生气了:“回去受那委屈干什么?在爹爹这里过得不好吗?是谁给你脸色看了?老子宰了他!” 宣病心间一动。 安擎看起来,真的像个好父亲——可是呢,他来得太晚了。 “我不喜欢魔族。”他看着安擎,“我想去仙族发展,我想看仙族下修界的雪山大漠,想骑马纵横草原——魔族身份,容易人人喊打。” 安擎静了,紧接着皱眉:“你都会飞了,你还骑什么马啊?!” 宣病叹气。 安擎这便是逃避问题了……明明重点在最后那句。 “算了,我说实话——”宣病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我怕你那些儿子们给我使绊子,我的朋友们、我的爱人,也不在魔族,我不在这里长大,这里我不习惯。” 这下安擎更沉默了,放下了他。 他很清楚他的那些儿子们不是善茬。 只是……当年柏青也说过,“我不喜欢魔族。” 而后便一去不回。 “罢了……”安擎看着他倔强的神色,叹息:“我可以给你剔除——但你不许不认爹爹,爹爹给你什么,你都要受着,你在仙族觉得不好,还是可以回我这里来。” 宣病一怔,心情有些复杂。 师无治也顿了顿,抬眸,正想说我还在呢,不会让他委屈—— 但安擎示意他安静,又说:“师无治,如果以后有机会,你要定下各族和平条约,宣儿,你也答应我……让他协助你扭转魔族中人的偏见。” “这很难。”师无治说。 偏见不容易消除——而且魔族中确实坏人大于好人。 甚至安擎都不能算是道德三观正的好魔。 宣病难得的点点头。 安擎啧了声,“我要的只是承诺!没说必须!也没让你发誓啊!” 师无治沉思了一会,没做答复。 宣病心说他这爹真的人大心也大,这是能随便承诺的吗? “他是仙族第一,他怎么给你承诺?承诺了你,传出去了,要别人怎么看他?爹,你还是先给我剥血吧,”他拽了下安擎的袖子,有点无奈:“快点。” …… 仙族,古色古香的戒律庭里,满堂案卷纷飞,几名小仙族匆匆抱着案卷跑来跑去,堂上,几个老者在窸窸窣窣的翻阅卷宗。 “师无治怎么会突然想着派人来查过去的案卷?”一名白衣老者有些不悦,“他是不是忘了谁大谁小了?不怕金丹了?” 这老者姓白,许久没管事了,此次会回来,是因为庭长的命令。 戒律庭长闻言一顿,“金丹已经不起作用了——前段时间外界传言师无治修为出问题时,我们便试过了。” 白老者一愣,“什么?!那谁还能控制他?许安世飞升的时候没和我们说那东西会失效啊!” 许安世,便是师无治的师父,也是谈萧默、凤情的师尊。 他在三百年前飞升成神——也就是杀器们被送进冰镜之时。 戒律庭长叹气,看着手里的陈旧案卷,“或许,我们早该放手了。” 白老者不假思索的反问:“放手?放手了拿什么养我的孙儿们?” 戒律庭长暗暗白了他一眼,却说:“白荣,你真的该收手了,周家的天罚还没给你警告么?你也吃了不少他们的供奉,该庆幸那些东西没劈到你身上。” 白荣嗤笑一声,“我不信天罚——若真有,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今年四百零六岁了,修为不高,但处事圆滑,能混到今天,那张嘴占一半的功劳。 还有一半,是依着周家。 他和周家每一任的家主,都是好友——利益交换的那种。 “低声些,”戒律庭长呵斥他,“凌霜弟子说不定在外面呢。” 白荣一顿,心说有屏音咒,怎么可能让别人听到? 倒是师无治—— “最近不是有人说他入了魔,找不到人吗?”白荣眯起眼睛,“谈萧默呢?唤他来一趟,当年这位置可不是师无治的……看着如今的仙族,他会甘心?” 三百多年前,他和几个老鬼们提出了杀器计划,选了四个孩子实验。 原本,许安世给他们的名单里是谈萧默,后来不知怎么的,到他们手里,成了师无治。 他问过许安世,许安世却说:“虽然谈萧默修为高些,但师无治更适合做杀器。” 对于他们而言,并不在意谁才是,反正一个废了能炼制下一个,因此,他们也没有多加在意。 直到师无治提出监察司。 起初他们觉得这还挺好,集权了,后来发现,这四个孩子已经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 第237章 但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新的势力已经在仙族成了型,他们四个像一股麻绳,怎么也分不开了。 “不清楚,但我们给他的传音都石沉大海了。”戒律庭长说,“先别动——再等等,等师无治现身,万一他诈我们呢?” 白荣想了想,答应了。 他回了自己那寸土寸金的府宅。 宅里养了许多名贵的树,白荣刚进屋,被各种仙药养得白胖的孙儿便跑了过来,身上挂着各种帮助修炼的宝石。 显然,他的基因遗传给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也只能靠灵丹妙药堆修为。 一颗丹药价值万金,白荣那样普通的仙族,是不会有那么多积蓄的。 “哎哟,让我抱抱——”白荣抱起孙儿,老脸上一派喜爱,“修为又长进了一点呢,真厉害。” 他怀里的孙儿哼了一声,拍上他的脸,贪婪道:“可是不够!还不够!爷爷,我想吃更多的……” 白荣看着他,刚想哄他说爷爷给你找更强的哟,可这话还没出口,他心间却忽然一跳,天际也响了一声惊雷。 有人从外面跑了进来,匆忙道:“副庭长!有个通缉令被揭了!” 白荣一怔,随即狂喜,“谁的?是谁被抓住了?” “是自首!那边请您过去见证审理!” 白荣一顿,身形一闪。 孩子哭了起来,唤来了自己的哥哥白闻卿。 白闻卿几十岁了,长得很是俊俏,他抱起孩子,有些无奈,外头却又传来了仆人的声音。 ——周挽尘眼前黑布被揭开的时候,脑子还有些浑浑噩噩。 “挽尘?”白闻卿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你竟还活着?!你们家……” 周挽尘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许是自己哪个床伴,但地位低微的都被他杀了,稍微高些的—— “你是……”周挽尘的眼瞳转了转,“你……” 白闻卿眉头一皱,“还没认出我吗?” 周挽尘晕了过去。 天暗了,明明是傍晚,却暗得可媲美午夜。 天际风飞云卷,戒律庭三个大字以金色的墨染就,多少年来风吹雨打,有些摇摇欲坠了。 宣病换了身白金色的衣袍,没有束冠,头发简单的挽起,干净得像雪。 他看着那张通缉令,脑海里忽然闪过了许多事—— 年幼时极不体面的和乞丐们拼抢食物、看见哑巴姐姐死时的无能为力、望着别人父母双全时羡慕的眼神…… 可十一岁那年的恨早就被各种爱意稀释,他都忘了自己那时是这种眼神。 他现在想起的只有—— “娘,让他和我一起上凌霜派吧,”宫观棋死皮赖脸的扒着宫家父母,非要把他带上去,“马车那么宽,不缺他一个人呀!” “你就是新来的师弟?我是你的大师兄,你可以叫我师哥,快从花海里出来!” “十九岁的金丹,简直和当年的师无治不遑多让!” 还有—— “宣病宣病,”头戴银冠的少年乐呵呵的邀请他,“我们去南疆吧!” “哥哥,”年妹妹可爱又好奇看着他,“我摸摸你耳朵嘛~” 血色夜幕中,遍地蛊虫下,危险的白骨巨人将要刺向他时,年茗舟嘴上怪他,却还是大叫着冲出来帮他,“你怎么冲出去了?!” 以及—— “你这红衣真好看,我叫华宥志,你可以叫我阿志。”师无治将他揽进怀里,“主人要买下我吗?” “这边的天上有粉金色的云,你不是喜欢漂亮的东西吗?” “我喜欢你。” “我就是要管着你。” “我爱你。” “宝宝……让我抱一下。” “让哥哥亲亲。” 蓝黑色的海底之下,师无治抵着他,哄着他,“不掉珍珠了?猫猫大人原谅小的吧……” 还有那滔天血雾的一晚—— “不是你的错,”师无治捧着他的脸,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说,“宣儿,我替你杀,我可以成为你的刀。” 他已经不恨了。 那些难言的、入骨的仇恨,对命运的怨怼、世事的不公,早就被一点一滴、无处不在的爱意瓦解了。 不止师无治一个人的爱。 宣病抬手摸了摸那通缉令上年幼的自己,叹息了一口气,身上的气息变得沉稳了许多,锐利漂亮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丝温柔。 ——那几个被他杀掉的人,其实也是他前世的心病之一。 在午夜梦回时,他会梦到这些人,但那些人睡在高床软枕上时,显然不会梦到自己害死的人。 他走进了戒律庭,面色洒脱,坚定的目光扫过众人,举起了那张通缉令,缓缓地道: “凌霜派清月仙尊师无治座下弟子宣病——” “前来伏法。” 此消息一出,又引燃了各方未息的好奇心,前有师无治入魔的消息在传,后又有这弟子前去自首,这师徒二人到底在做什么? 而凌霜派中,雪由知得知此事的瞬间,更是想带着行装,传送去戒律庭,却被拽住了。 “喂喂喂,大师兄,我也去!”年茗舟扒住他,身后带了一串人,跟膳堂烤串似的—— 雪由知扭头一看,气笑了。 年茗舟、年绾儿、宫观棋,还有个冷面的南疆少年。 “你们去做什么?先前带你们去下修界就算了,但戒律庭可不是玩的地方!”雪由知难得有点大师兄的架子,冷着脸,“不许去!” 第238章 “我不是玩啊,我保证我们去不是玩的,”年茗舟眨了眨乌黑的眼圈,“不会给师兄捣乱的!” 身后几人一起点头。 雪由知难以想象几个月的时间他们便能有这情谊,叹气一声:“罢了……走吧。” 一道法力光芒闪过,一行人到了戒律庭外。 庭外加守了不少仙族护卫。 雪由知冷着脸拿出自己的身份玉牌,“凌霜派雪由知。” 玉牌上闪着法力的光芒。 护卫中曾经还有人是凌霜派弟子,受过这大师兄的照拂,闻言惊喜抬眸,但很快克制住了,验了玉牌,便将他放进去了。 “你们不行,你们在外等。”那人看向四人。 年茗舟想了想,“你好,我问下,宣病在哪儿啊?关起来了吗?我们能和他见一面不?” 那人一顿,见他们这点修为也不像是能劫囚的样子,便指路了。 要知道,守仙族监牢的可是分神期弟子。 而戒律庭内,雪由知斯文的拜过庭上长老,才抬手一挥—— 数百张泛着法力光芒的纸张飞在了各长老眼前。 “这些日子,我翻阅了师尊订下的《天下法则》,宣病所作所为罪不至此,六道天雷未免太重,且那几人的因果我也带人去监察司查过了……他们手下未必就没有人命。” 庭上的长老面面相觑了一番,见这架势,便明白雪由知不是来大义灭亲的。 “那几人的因果,待宣病的刑罚受完再论。”庭上的白荣眯着眼睛道。 雪由知早有预料,勾唇一笑,掏出一个水晶球—— “先看看这个吧。” 水晶球爆开了,出现了一个个画面—— 一天前。 下修界,宣病待过的那座小城里。 小城正值秋冬,大风乍起,街上没什么人,空空荡荡的,连摊位上的挂幅也积了灰,显然有段时间没开张了。 忽然——一道法力的传送光芒掠过,四个人的身形出现在了街道上。 年茗舟、年绾儿、宫观棋、阿花。 几人的目光扫过街道上裂缝的地砖,眉头纷纷挑起。 “这也有点太破了……”宫观棋没忍住说。 “哎呀先敲门问吧,”年茗舟掌心中出现几张宣纸,递给他们。 纸上是宣病的通缉令,还有他的一些罪状。 “哥哥,先去这个王家——纸上不是说他勾引了王家的祖父么?”年绾儿叉腰,“我不信了,宣病那脸能看上这种傻x?” “诶诶诶别骂人,”阿花说,“你们家大师兄说要录下来的啊!” 三人一哽。 “用虫找吧,”年茗舟抬手洒出一把发着光的白蛊虫,“去吧!” 白色蛊虫泛出光芒,快速爬向各个街道。 年茗舟掌心中很快也出现了蛊虫的丝线,长长短短的,不多时,有一根线亮了。 “找到王家了!” 四人匆忙赶了过去。 王家位于城北,屋子看上去有些旧,是处小宅,门闩没插上,屋内有人在说话,显然是有人在。 年茗舟砰砰砰敲门—— 阿花无奈了:“冷静!大师兄说不许暴力取证!不许用蛊虫、法术、药水——只能温声细语的问!” 年茗舟咳了下,退了回来。 开门的是个老者,拄着拐杖,脸上皱纹满满,须发皆白,穿得却整齐。 四人都是一顿。 按照罪状上来说,宣病几年前陪王家主人睡觉,将其药倒,偷了王家东西——可这老人看上去得八十岁了。 “唔,”年茗舟啧了声,揽过呆住的宫观棋,看着他,“现在还觉得那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吗?” 宫观棋动了动唇,眼神挣扎。 阿花穿得最朴素,面容温和无比,他走上前去:“您是王学德吗?” 老者一愣,“是啊,怎么了?” 阿花看了眼手里监察司亲自盖章的东西—— “八年前,您家有被一个十岁左右的……”他比划了一下大小,“大概这么高的孩子,偷东西吗?” 罪状第一条,宣病十岁以卖身名义向这老人下药,盗取家中财宝。 老者脸色茫然,“什么东西?” 阿花又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没曾想那老人拿起拐杖轰的一下打上了他——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十岁?我年轻时还是教人读书的夫子呢!说我睡十岁的孩子?!你是在侮辱我吗?!” 他的愤怒引来了屋内年轻的子女,有对年轻的夫妇跑了出来,连忙阻止了老者的动作,又看向这四人,“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年绾儿上前去,眼神亮了,“姐姐——” “哎哟,我都四十了……”王夫人笑了,“叫婶婶咯,别说什么姐姐——” “哪有,我看姐姐也就二十多,”年绾儿嘴甜的拿着通缉令上去,“对了,姐姐——您看这个,您认识这个人吗?” 王夫人看了眼,眼睛瞪大了,“这写的啥玩意儿啊?” “不对吗?”年茗舟觑着她的神色,“哪些不对呀?” “哪都不对,简直狗屁不通,”王夫人也是个爽快的,“你们哪找的这玩意?通缉令?那我们城里怎么没看到?” 几人一怔,想了想,一路以来还真没看到这里有通缉令。 “这娃以前是来过我们家要过饭,他以前在城南那边儿流浪,还有个哑巴跟他一起,不过那哑巴后来没怎么见过……”王夫人皱眉,“听说那哑巴是死了——这娃又是怎么了?” 第239章 她有些疑惑。 “嗐,你那段时间去别的城了,我不是跟你讲过的?这是宣病啊!就那个杀了白家满门的娃啊。” 王夫人的丈夫拿过纸条,看了看,也呆住了:“但这后面写的什么玩意?隔壁周屠夫都死了十年了,还能被拉出来造谣睡小孩呢……” 四人心里一咯噔,年茗舟连忙问:“真杀人了?” “杀了,但杀得好!”却是王家那老者一拄拐杖,骂道:“那个白公子,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十多岁就在青楼里安家的主,不晓得拐带了多少女娃男娃去府里糟蹋!” “男女通吃啊?”宫观棋脸色变了。 “是,估计被杀也是把宣病惹毛了吧——那孩子长得是不错,给人干活也麻利。” …… 四人问完这个,怕有失偏颇,便又跑完了这座城,挨家挨户去问,没曾想宣病在城里风评还挺不错。 “很可怜,冬天手冻得像萝卜,不过心也挺好。”某城民说,“我那年冬天夜里喝醉了摔雪地里,还是他跑去我家叫的人,不然我早就两腿一蹬,死了。” “这娃不错嘞,就是不爱说话,我不是开包子铺吗?有一年我让他来帮我搬面粉,搬完了也不晓得问我要点吃的——后来我看他可怜,雇了他一段时间。” 阿花:“后来怎么不雇了?” “包子铺倒了啊,我塞太多肉馅了,比不过他们那些缺斤少两的!” 四人:“……” “我服了……我有仙力都走得这么累,”年绾儿气喘吁吁,“那些人说他十岁就在城里跑来跑去啊?太、太有毅力了,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年茗舟扶了她一把,心情复杂的没说话。 宫观棋也好久没说话了,默默的跟着他们。 “宣病在人品上没什么大错,勾引人这种事纯是被编排了,”年茗舟忽然说,“但越过法则杀人是渎法,这点他确实是错了——” “……你们带笔和纸了吗?”宫观棋喃喃,掏出个宝贵的晶石盒,里面是提取的红色粉末,“能被法力传到水镜的那种纸,能印红石字迹的纸。” 阿花默默掏出一张泛光的纸,像个卷轴—— 那卷轴在戒律庭上展开了来—— “这是什么……”戒律庭长怔了怔,看着那东西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那些字迹有的歪歪扭扭,有的隽秀,有的还像个猫狗鸟的爪印。 “七百七十七个名字,那座城两千五百人。”雪由知深呼吸一口气—— “他们不觉得宣病有错,这七百七十七个人被宣病帮过,自愿请命减轻他的雷刑。” 他看着白荣,“你说暂且不论那几个死人——行,那我就和你论宣病。这些是宣病的因果。” 堂内静了。 “减至三道,没问题吧?”雪由知说。 白荣一怔,还想开口—— “若觉得不能减,那我就把这些在水镜前摆出来,让天下人定夺。”雪由知缓缓道。 “不可!”白荣立刻阻止了,“你那球里有些东西不能给他们看。” 雪由知笑了,眼眶却有点红。 “是啊,不作为的监察司,不能给他们看。” “但凤情尊主、谈萧默尊主、寒尊主的意思却不是这样。” 堂中又是一阵沉默。 “……你还给多少人看了这个球?”白荣一拍长桌,愤怒起身,“说!你师尊呢?” 堂中的人竟然祭出了法力,显然想一起用威压震住雪由知。 雪由知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动手,脸色一变,众人的威压一起上阵,他被逼得差点跪下—— 不、不能跪。 他是凌霜派的人。 雪由知汗如雨下,快要撑不住时—— 殿外嘶鸣之声响起,戒律庭外的广场上,一只泛着五彩光芒的神兽落到了地上。 “我也看了。”红色裙袍的女人倏然出现了,扶起雪由知。 女人额间有一枚傲雪凌霜的紫色寒梅印。 “月傲雪?!” “师无治托我照看他的弟子,”月傲雪红唇一勾,露出笑容,“我便来了。” 堂上的人顿时眼神变了—— 为何是师无治托她?那师无治人呢?真的入魔了? “你能联系上师无治?” 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出现了,竟是高觞。 高觞今日换了紫袍,身上的法力涌动着,那力量有些奇怪。 月傲雪扫了他一眼,“自然不能。我来是因为旧日情谊。” ——其实,是可以的。 一个时辰前,师无治用传音联系了她,说让她今日看着戒律庭,或许他们会在水镜前露出破绽。 月傲雪问他,“你想做什么。” 师无治却只说:“剜去废血,换上新的。” 如今…… 月傲雪看着堂上众人,明白了师无治的意思。 “原来如此。”高觞笑了,扫过雪由知,又看了眼那本写满了名字的卷轴,“那就三道吧。” ——三道,也不代表金丹期的孩子就能扛过。 第88章 兄弟情谊 仙族监牢之中。 监牢以坚硬的晶石打造,隔出了无数房间,每个牢房边不像寻常那样是栅栏,而是一个个密闭的小空间,犯人之间看不见彼此,只能听到一些受刑的惨叫。 空间里燃了蜡烛,却还有些暗,这里有一张石床,石床边则有纯白色的捆仙锁延伸而出。 第240章 宣病靠在墙边,手脚上都被捆仙锁套住了,却在闭目养神,心里一丝浮躁也无。 若是以前的他,是不能独处的,一旦独处便会焦躁不安。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不是过去那个孩子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刑罚,他也没有害怕,神色依然从容。 “宣病在6号,”外面忽然有人说,“就这里了——几位请吧。” 宣病睁开眼,有些疑惑。 这是有人探监?可他计划里没这一环啊。 而且这种不清不楚的关头,谁会来沾这烫手山芋? 师无治先前给了他一个吻便说有事去处理一下,让他别担心天雷。宣病点点头,随他去了。 所以,现在来的也不可能是师无治。 那还有谁?魔族么?不至于笨到那自投罗网的地步吧? 宣病怀着纯粹的疑惑,抬眸—— 牢门开了,屋里像涌进来了一窝麻雀,吵闹起来。 “宣病!!终于又见到你了……” “他们有没有给你用私刑?!你没事吧?” “你手上这是什么?捆仙锁吗?” “哥哥,上次身体的事我还没谢谢你呢!” ——是年茗舟他们。 宣病一愣,“你们怎么来了?” 年家兄妹和阿花换了南疆长袍,宫观棋穿着凌霜派的白弟子袍,看上去有些沉默。 “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年茗舟坐到石床边,不解至极:“为什么直接就跑了呢?跑了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呢?” 宣病眉头微拧,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到底来做什么?” 年绾儿左看右看,确定周边没人后,忽地对宫观棋和阿花使了个眼色。 二人微微颔首,紧接着飞快地把宣病按在了石床上—— “把这个吃了,能挡一部分的天雷,”年茗舟飞快掏出一只白虫,掐住宣病的下巴,笑得像恶魔,“乖,甜的——” 白虫看上去毛茸茸的,还在蠕动,宣病头皮一麻,一脚踢开一个,挣脱束缚,跳到了墙边,眼睛都瞪大了,“这是什么?你们怎么混进来的?!” 几人没想到他都被锁了还能有力气挣开,惊讶之余又有些庆幸,看来是没受苦。 “走进来的呀,”年绾儿放软声音,眼睛眨了眨,红唇一撇,“这是能帮你减轻刑罚的蛊虫,吃一个嘛,能挡一道呢。” 宣病:“……” 他明白了什么,抬起手,“我不吃,你们都出去吧——我不会死的。” “你才金丹期,你怎么不会死?!”却是宫观棋忽然怒吼了,“那可是六道刑罚的天雷!和你修为进阶时的灵力天雷不一样!” 天雷分两种,一种是人为的刑罚,一种是修为突破时,万物灵力加身的渡劫雷。 他满腔的怒火都喷到了宣病身上。 宣病平静的看着他,“观棋,年茗舟来我不意外……可你,怎么也来了呢?” 他抹除了宫观棋那天的记忆——可通缉令一出,他仍然会知道宣病干过的事。 回想过往,依然会知道他确实利用了宫家的资源。 也利用了宫观棋。 宫观棋一僵。 室内安静得可怕,年茗舟低头看地,好像地上有什么东西十分吸引他。 年绾儿扫了眼他们,没说话。 阿花靠在墙边,抱着双臂,打量着他们。 ——他早就明白了那天在花树下,宫观棋醉酒后,看着他,叫的是谁的名字。 但他不太在意。 若是能成,以宣病的手段早就成了——现如今还这样,只能说明宣病没那心。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他就还有机会。 “我来,你很意外?”宫观棋忽地笑了,按住他,看着他,“你意外什么?” 宣病看着他,嘴唇翕动,没有说话。 “宣病,”宫观棋喃喃,“你知不知道,上凌霜派前,我娘和我说了什么?” 宣病一顿,“你娘说你们家有仙根的就你一个,让你少和乞丐厮混。” “……不止,”宫观棋又笑了,“宣病,后来你出去了——你没听到她后面说了什么……” 宣病一顿,“什么?” 宫观棋娓娓道来—— “让你给老娘好好学,”上凌霜派前,宫母揪着宫观棋的耳朵,“我们家唯一一个有仙根的就是你了,你少和那小乞儿厮混!这次多给你钱了,要把钱袋收好!” 宫家大门外,车夫架着马,有下人陆陆续续往马车上搬东西。 宫观棋摸了摸被揪红的耳朵,看着面前满头珠翠,即使眼角有些细纹却依然很美的妇人,“我知道了知道了——娘,你少说几句吧,都把他说出去了!等会他生气了!” 他抬手一指,宫母也顺着一看,果然只看到宣病拎着东西出去的背影。 “……那怎么了!”宫母瞪了宫观棋一眼,又给他整理衣襟,“他比你懂事多了,才不会生气呢。” “会生气的,爹天天说,”宫观棋张开手,乖乖被她整理衣服,“你偶尔也说。” 宫母叹气,“你出去看看,哪个书童能过成他这样?” 宫观棋呵了一声。 宫母拍他脑袋,怒了:“呵什么呵?!本来就是!你俩同吃同住这么多年,闯祸一起闯,给你的钱也是两个一起用,无非是你自己脾气差点,让他受你的气!” 第241章 宫观棋嗷了一声,捂住脑袋。宫母却又道:“收好你的钱袋,这次也多给你备了,依旧是两人份的,自己买东西时,要多给你哥也买份——不够了再问娘要。” 宫观棋先是应承,随后又眼前一亮,“你刚才说哥哥?你终于承认他能当我哥了?!” 宫母一顿,后知后觉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脸皮一热,又拍儿子脑袋,“什么哥哥!闭嘴吧!你乐意认他,人家的娘不一定认你这个‘弟弟’呢!” 宫观棋没躲过她的无情铁手,痛得又捂脑袋,嚎道:“那可不一定,他又没见过他娘,说不定他娘根本不爱他,哪会管他在外有几个哥哥?” “怎么可能?”宫母叹气,“他不是说自己有记忆起就被叫小宣吗?” 宫观棋平日里不懂这些,闻言一愣,“宣怎么了?” 宣病和他说过,他被叫小宣是因为从流浪那会开始,衣服袖口上有个‘宣’字。 “笨蛋!宣字和你的名字一样五行属金,他娘给他取这个名字,怎么看都不可能讨厌他!” “哥……”监牢里,宫观棋看着听了自己的话,骤然沉默的宣病,又叫了他一声,“那些你以为的利用也好、欺骗也罢,比起你的命,真不算什么。” 他说着拿过了年茗舟手里的蛊虫,“你还是吃了它吧,我怕你扛不过天雷。” 宣病眼眸一动,看着那虫子。 “吃吧,不然到时候你真死了,你家大师兄还要给你买棺材,”年茗舟凑过去,哥俩好的揽住他,“而且,宣病,我就你这一个朋友,我也不想让你死。” 宣病叹气,笑了,“谁说我一定会死啊?放心吧,我自有安排,不会死的。” 四人露出怀疑的目光。 “真的,我保证,”宣病看着年茗舟,叹息:“再怎么也得吃了你们的婚宴再死。” “什么死不死的?不许死!”宫观棋气得接话。 宣病立刻闭上嘴,脑袋上冒出兽类的猫耳朵,“好嘛,那就听弟弟的。” “啊耳朵耳朵!”年绾儿扑过去,眼睛都亮了,“哥哥——” “他是哥哥,”年茗舟佯怒,“那我是谁?” 阿花笑了起来,用南疆方言道:“你嘛,是她要永远在一起的阿哥咯~” 年绾儿脸皮一红,嘿嘿一声,如愿以偿的又捏到了宣病的耳朵。 “听起来好奇怪,不如直接叫郎君呢。”宫观棋也忍不住笑。 阿花见缝插针:“那你先喊声?” 宫观棋:“……” 年茗舟却先怪叫起来,“哦~也可以嘛,郎君~” 他模仿的语调怪模怪样,宣病似乎也被感染了,笑了起来。 他一笑,囚室内的气氛顿时宽松了许多,几人抱作一团,南疆长袍上的银饰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仿若银铃的笑声传了好远—— 白家府宅里。 软榻上,周挽尘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看上去纤薄瘦弱,嘴里还喃喃着什么。 像是被梦魇住了。 守在榻边的白闻卿凑近了听,发现他一直在重复,“去死吧……你去死……” “谁去死?”白闻卿眉头皱起,有些不耐烦了,“周挽尘!你到底醒不醒?!” 周挽尘还在重复,白闻卿有些想打他,但手伸出来,看着这张脸,又有点不忍心了。 ——周挽尘简直是按照仙族人最喜欢的模样长的,身材纤薄瘦弱、皮肤苍白,嘴唇淡粉,细眉瓜子脸。 “他娘的……”白闻卿喃喃,“仙族女的也没你好看啊。” 其实仙族女孩也不长这样,只是大多数人都喜欢这瘦弱、无法反抗别人的身子。 白闻卿尤其喜欢。 他起初是不知道周挽尘有这种病的,后来是因为他随着祖父去周家谈事,谈着谈着,周挽尘跑进来了。 那时他好像受了欺负,小跑进来找周跃告状,说他要杀了那些骂他的人。 周跃无奈叹气,满目宠溺,当场下令让自己的暗卫去帮他直接解决了那些人。 谁敢说周挽尘半句,家里便死一个人。 白闻卿也没发现不对,直到他们谈事谈得太晚了,他暂时歇在了周家。 然后,他撞见了后院里—— “你刚才为我杀人的样子真好看……”周挽尘一身白衣,笑着和那刚才出现不过片刻的暗卫调情,衣服都脱了半截,满眼迷蒙,“……亲一个?” 白闻卿惊了,还以为是暗卫的错,连忙出手阻拦,却发现暗卫一脸害怕,一副救救我、我不想死的样子。 “挽尘?”白闻卿忍不住开口,“你在做什么?” 可周挽尘没听到,他的思绪已经完全被发作的x瘾占据。 暗卫心一横,身形一闪,跑了。 眼见人没了,周挽尘才有点清醒,“怎么跑了……” 他一转身,正好看到白闻卿,“唔?你是白家那个……啊,我认识你……” 香风拂过,白闻卿眼前一晃,怀里多了个人—— 而后,一切便乱了。 他只记得父亲铁青的脸色、也看到了周跃乌黑的神情。 普通人能杀,白家的人却无法封口。 周跃只能铁青着脸把昏睡的周挽尘抱走了。 但那白玉一样的肌肤触感,让白闻卿至今都还记得。 如今…… 他看着昏迷的周挽尘,眯起眼睛,俯下了身,吻住了周挽尘的唇。 第242章 这世家捧出来的公子像朵糜烂的恶花,一触碰便让人沉沦不已。 周家被灭了……周挽尘需要靠山。 从蜜糖里被养大的孩子,可没有一点承受能力。 脆弱,又纤薄。 他只能靠着不同的男人,赌男人的心。 “咱们不阻止一下吗?”屋外的树上,负责监视的小猴子没忍住问身边的寒松,“他这算是那啥吧?周挽尘都没醒诶……” 寒松也有点纠结,但很快,他看到周挽尘醒了。 “滚开!”周挽尘色厉内荏,一把推开了白闻卿。 白闻卿被推开了,却觉得脸上无光,抬手便掐住了周挽尘的脖颈,面色涨红起来,看上去要打人。 “他居然打人!”小猴子说,“太没品了吧!” “自己没实力,只能这样受着。”寒松看了眼天边涌动的雷,“戒律庭在引刑罚之雷了,殿下那边也快了——我们先不盯这里了,去另外的地方。” 轰的一声,天际一声炸雷。 雷声太响,白闻卿竟惊得一顿,松了手,周挽尘滑落到了地上,呛咳起来,看上去可怜极了。 “别给我做这副样子!”白闻卿面露厌恶,显然被刚才他的反抗给惹毛了,“我呸,没了周家,你以为谁还喜欢你这样?谁还护着你?” 周挽尘抬眸,怨毒的瞪着他。 “看什么?我告诉你,要不是你生在周家!”白闻卿冷笑,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你和青楼里的小倌也没什么两样!” 他顿了顿,扫过周挽尘的身体,更嘲讽了:“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本来和他们也没什么两样,你只是条随时随地会发情的狗!” 周挽尘看着他,神色漠然,眼角却滑下泪来。 他觉得有些可悲。 太可悲了——他被魔族关起来时,那些人一句重话也没对他说,可回了仙族,曾经的床伴却能对他如此恶语相向。 “哭有用吗?”白闻卿见他哭了,心里的凌虐欲更强了,每句话都像是淬了毒,往他的心上扎,“你以为你那死了的哥能看到吗?” “……闭嘴!”周挽尘喃喃,竟有疯魔之样:“我哥没死……我哥没死!!” “他死了!”白闻卿大笑,“周家什么也没给你留下,周家已经被瓜分的差不多了——哈哈哈——” 周挽尘身形一闪,倏然甩了他一巴掌—— “闭嘴!我让你闭嘴!我哥没死!!!” 白闻卿没想到他还能反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挨了这一巴掌后,后知后觉的羞耻才涌上大脑,他掌心中出现了仙剑—— “周挽尘!你敢打我!” 轰!! 天际响起了第二道雷。 这雷太不寻常,白闻卿蓦然看向窗外,也不管周挽尘了,丢了剑便跑了出去,拽过外面的护卫,“是谁在开天雷柱?谁将受刑?家主呢?” “家主,家主在戒律庭啊,”那护卫苦着脸,“中午不是那个叫宣病的来自首吗?这雷应该是开给他的……” 屋内,周挽尘一顿,随即竟有些愕然的抬眸—— 宣病为什么要去自首?! 他不是有那么强的人在护着他吗?不是都跑了吗? 第89章 徒不教师之过…… 戒律庭广场的上空中,有一本金色的书卷,它经过风吹雨打,有些旧了,上书四个字—— 《天下法则》 那是二十三岁的师无治定下的法则。 手上的捆仙锁被解开了,换上了更重的黑锁,宣病抬眸扫过场中—— 空中金色的《天下法则》下,是一根通体纯黑的柱子,它看上去约有五米高,上面涌动着可怖的天雷。 而柱子周围的虚空中,出现了无数面水镜,水镜此刻是静止的,若有涟漪波动则代表水镜开启。 柱子下,是些站在台阶下看热闹的仙族。 台阶之上,八位戒律庭长老齐坐,身下是看上去洁白无辜的玉台,面前是张方桌。 “戌时一刻到——”有弟子长喝声响起,“上引雷柱,开水镜,诵读罪状。” 宣病扫了眼底下,台阶下,年茗舟他们也站在那里…… 等等,雪由知居然也在吗? 宣病忽然想起,他们分开时,师无治说让他别担心天雷……他们是做了什么吗? 他正思考着,有弟子却已架起他的手臂,将他送上了引雷柱。 挨上天雷柱的那一刻,宣病浑身一麻,疼是不疼,但有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紧接着他的脸色白了一瞬,耳边响起了弟子诵读罪状的声音: “凌霜派宣病,今有证据表明,你曾在十一岁杀害白氏一家三口后逃跑,在逃跑途中又杀死了一位六十余岁的碑匠,共四条无辜人命,将受三道天雷,你认是不认?” 话音开始的瞬间,水镜动了,各地的街头、乃至于某些家族的上空,也出现了水镜的画面。 有从未见过水镜的人抬起头,疑惑这是什么;也有人靠在软榻之上,懒洋洋的瞧着画面,但更多的,是聚在一起、扎堆的人们争着一个水镜看。 “哟?这么小啊,不会一道就劈死了吧?” “嘶……我听说这柱子上最年轻的罪犯是一个三十五岁的金丹吧?当时那人是几道来着?” “两道,直接劈得筋骨全废……人都痴傻了。” “那我看今天这小子悬呢。” 第243章 “有什么好悬的?罪状那么多,他活该呀。” 人群窸窸窣窣的交谈着,没注意到周边悄无声息的混进了伪装后的魔族。 魔宫里,安擎也盯着自己的传播法镜,准备有什么不对便立刻闪现。 而蓝黑色的海底下—— “王上,”黑礁看向王座上的玉瑾,又扫了眼地上的珍珠,“还没开始呢,您怎么先哭了?” 玉瑾坐在王座上,拿着个碗,碗里全是珍珠。 他竟还知道接起来。 “……”黑礁沉默了,默默给他递了一杯水。 等会哭缺水了,珍珠都产不出了。 下修界,小蛇躲在水镜照不到的暗处,细细听着里面传来的话—— “你认是不认?”读罪状的弟子问。 宣病已被束上了引雷柱,脸色苍白,可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锐利。 他一字一顿:“我认,但他们并不无辜。” 不过,不是六道吗?怎么变三道了? 那弟子未曾多言,正想继续说话,却被打断了—— “为何说他们不无辜?”一面水镜中,忽然发出质疑的女声。 宣病一顿,听出那是凌霜派青云柯师姐的声音。 一道水镜里的声音能在瞬间传遍所有水镜。 “对啊,为什么说他并不无辜?”有人疑惑的附和,“嘴皮子一碰,你说不无辜便不无辜了?” “证据。”青云柯掷地有声,不怒自威,像是在提醒什么人。 “通缉令上不是说六道天雷么,怎么减到三道了。”又有人透过水镜质疑。 那诵读的弟子终于有机会开口了—— “由于当地监察司监管不力,通缉令上的罪状被人恶意更改过,令上的第一条至第六条皆是虚假传谣,本庭重新判定后,将六道天雷减至四道,后又加上七百余人撰写请命书,为其请命减去一道天雷,遂将六道改至三道。” 话音落,一道请命卷轴在水镜前展开了来,每一个名字都清清楚楚。 宣病有些愕然。 他认出了其中一些名字,还认出了卷轴和上面的红石粉,忽地反应过来什么,垂眸看向下面的年茗舟等人。 几人在朝他挥手,面色隐隐有些担忧,显然怕他三道都还是下不来。 宣病心中像翻了的调料罐子,一时间五味杂陈,嘴唇翕动了一下,竟有些失语。 ……他原本的安排不是这样的。 但他也忘了自己早就不是一个人在单打独斗了。 上辈子他从不和别人交心,囿于情爱,自怨自艾,踽踽独行。 可这一次却不是了。 他身边不再只有师无治。 “为何有那么多人给他请命?”仍有人质疑。 “宣病,”青云柯旧话重提:“你方才还没说,他们为何不无辜?” 宣病掌心中忽然出现一团记忆球—— 这里面是他这几日一遍遍重复剥开那些年的记忆,找到的过往。 有他目睹白家公子拖拽无辜孩子入府,有公子闹市纵马踩死乞丐,也有碑匠摸上他手时那色眯眯的模样…… 只是以他的视角,总不免会让天下人看到自己以前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悲惨样子。 虽然不想让别人看到,但……比起他要做的事,以往的羞耻心并不重要。 宣病深呼吸口气—— “那是什么?”有人透过水镜,发出疑惑。 宣病眉头拧了拧,手指一攥,有些纠结,但他还是忍着恶心开口了—— “是……” “他们本就不无辜。”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伴随着淡淡的雪莲花香。 随着白金色的身影落下,庭上的几位长老瞳孔骤缩,远在凌霜派和雪由知打配合的青云柯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师尊!” 台下的雪由知开口了。 水镜里也响起声音—— “那是……师无治?!!” “不是说师无治入魔了吗?他怎么在这?” “等等,师无治来做什么?不会偏袒他这弟子吧?” ——师无治一身白金色长袍,束了银冠,翩然落下。 他站在了宣病面前,一道光芒掠过,夺过宣病手里那个记忆球收好了。 “本座近日闲来无事,去了趟地府。” 师无治淡淡的开口,俊美无双的脸上一片冷漠,抬眸时,那眼睛是琉璃金色,身上的灵力气息很是平稳,哪有入魔的样子? “!!!” 所有人都惊了。 “师无治都能在地府来去自如了?不愧是天下第一人。” “到底谁说的他入魔了?谁传的谣言?他这哪是入魔的样子?” “但他不可能是从地府回来吧……假的吧?谁见过地府的人?” “世界上真的有地府吗?” …… 庭上的长老们惊讶于他的出现,纷纷哑口无言。 白荣眉头一皱,更是全身都僵硬了一下,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先发制人的站了起来—— “师无治,你来做什么?是要偏袒你的弟子吗?不管他杀的人到底无不无辜,宣病渎法是事实,他犯了错他就该认!” “渎法是事实不错,但我也很想知道,”另外一名长老开口了,她问道:“师无治,你去地府作甚?” 第244章 白荣气得瞪了她一眼——谁让你问的?! 女长老却并不搭理他,反而只看着师无治。 ——宣病已经猜到师无治去做什么了,忽然笑了。 他本就白衣如雪,此刻的神色像褪去了尘灰的宝石,焕发出奇异的光彩。 师无治真是…… “本座去地府提审了几只仍在油锅里煎熬的魂魄。”师无治淡淡的开口,掌心出现一团圣洁的白色光辉,瞬间便在水镜前展开了一个个记忆画面—— “上次那小妮子跑了,”白家,白公子抱着一名哭泣的女孩,深深在她颈间吸了一口,神态丑恶:“这个倒不错。” 原以为接下来会是什么不堪的场景,但画面一转,却是苍白着脸的女孩父母一头磕在了监察司摇摇欲坠的牌匾前,手里还捧着一卷草席,看上去里面包裹的是尸体。 “——请仙者明鉴,我女儿死得冤枉!!!” “表哥!帮帮我,”转眼间,白家公子便跑进了白荣府中,“借点失魂水给我,只要他们疯了,就没人信他们的话了!” “上次给的用完了?” 一道青年声响起,竟是白闻卿,他皱着眉头,将一瓶药塞了自己的白表弟,“珍惜点,这水可不好炼制呢,凌霜派什么事都要过问,还要写报告上去才肯让求丹殿批药草下来……你根本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去打通其中的关系。” 白表弟欢天喜地的接过药水,“谢谢!谢谢表哥,回头我让爹娘多给你们加点供奉!” “这次很麻烦么?”白闻卿眉头一挑。 白表弟啐了一口,“那可不是嘛!那俩口子非要给女儿磕个结果出来,人监察司都在问我怎么处理呢!不说了——我先走了。” 他离开了,带起的风席卷了街头的落叶。 落叶落到一处平凡人家前。 “叙儿怎么还没回来?”衣着朴素的妇人担忧的站在门前,“这大中午的去哪儿了?大黄,你见到叙儿没有啊?十岁,这么高一个男孩子……什么,他去老碑匠那里了?” “这一天天的,净给人家添麻烦,”碑匠屋前,妇人抱起了孩子,责怪道:“他这里有糖啊?你天天来?” 孩子却不说话了,伸出手抱紧了娘,露出了小手臂上的鞭痕。 老碑匠却笑眯眯的:“哪有麻烦,不麻烦,欢迎他来做客哟。” 他送走这对母子,关上了门,满是沟壑的脸上没了善意,而是拿出了袖间藏着的一块衣袖布料,着迷的亲了又亲,皱着的脸像丑陋的禽兽。 布料和那孩子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画面光辉散去的刹那间,戒律庭上,全场俱静。 水镜也静了。 但一道轻笑却忽然在这天地间响起了,众人抬眸一看,竟是宣病在笑。 “长老啊。”他笑着看向庭上的几位长老,“你们说说,我杀的人无辜吗?” 一时间无人敢开口。 “还有你啊,白长老——”宣病却又说话了,他将目光聚到白荣身上,轻轻叹息:“你口口声声说我犯了错就该受罚……” “本来就该罚!这是天下法则里的一部分!”白荣面如土色的打断他的话,只希望没人注意到画面里自己的孩子,激动的怒吼:“你别想用这些来混淆别人的视线!” “这么激动干什么?”宣病无奈了,看着他,轻笑道:“我也没说我要逃刑啊,这不是来伏法了吗?倒是白长老……我错我认,你错你能认吗?” ——白荣希望无人注意到他的白府,但水镜里不止一只眼睛,又怎么可能无人注意到。 此话一出,水镜里窸窸窣窣起来。 混在人群里的小蛇等人也开始说话—— “是啊,那白公子奔进的是白府吧?” “那寸土寸金的,指定是白府啊!……” 一字一句透过水镜,打在了白荣的脊梁骨上。 “我……”白荣一咬牙,眼神阴毒起来,却没有承认自己,而是说:“好一个你错你认!来人!引雷!” ——只要直接劈死这活的人证,他就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扭转乾坤。 师无治说是从地府找来的死人记忆,可谁见过地府的人?根本没人见过! 他可以说那只是师无治为了偏袒弟子凭空捏造的——只要不是仙族的手段,他都能说那不可信! 前提是,他劈死这个活的人证。 只要他不承认、只要宣病死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否则,若有人用仙族术法提取宣病的记忆剥开来看,那白家才是真的完了。 他不确定这小子当年在白家到底看到了什么。 仅仅瞬间,白荣便想好了以后的退路。 ——宣病一个破金丹期,又那么小,怎么可能挨得过三道加了东西的天雷? 一道都悬! 白荣冷笑起来,宣病也笑了,缓缓扫过场中之人—— “法则之下,人人平等,错了就要认,这我当然清楚……毕竟,我师尊便是立法者。” “来啊。” 宣病抬眸,看着天际涌动的雷,嘴角扯出一个疯狂的笑,喃喃道—— “让我看看,这是葬礼,还是新生。” 师无治却眉头一皱,挡在了宣病面前—— “师无治。”宣病给他传音,声音竟有些冷漠:“不许再动。你做的够多了,让开。” 第245章 师无治同样给他传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白荣和高觞狼狈为奸,肯定在里面加了东西,这不是寻常的天雷!徒不教师之过,我理应为你承担一……” “闭嘴。”宣病却打断他的话,嗓音坚定:“谁要当你徒弟?” 师无治一怔,脸色一变—— “我要和你成亲。”宣病说,“做你的‘妻子’。” 师无治脑子里有根弦瞬间断了。 第90章 我们一起名留青史[正文完] 如果不是这里不合适,师无治真想捧着他的脸亲一下。 但他忍住了这个冲动,暗暗蓄力,想给宣病分担疼痛,却被宣病发现了—— “真的不用,”宣病无奈了,传音道:“再这样,我就把你锁起来。” ——师无治是立法者,他得到了师无治的偏爱就够了,不需要立法者的偏爱。 错了,就是错了。 他替师无治剜去腐蚀法则的蛀虫,师无治陪他携手成长至此。 挨三道雷罢了,没什么可怕的。 戌时二刻,天际风飞云卷,明明是黄昏,雷光却涌动着、亮得像天明。 许多人都觉得他挨不过,纷纷不忍的闭上了眼。 那执行的弟子一边引雷,一边又问:“宣病,你可知是何人将你的通缉令篡改了?” 话音透过水镜,传到白家。 白家已大乱一片,白闻卿慌得没时间去管周挽尘了,忙着四处打点关系。 周挽尘艰难的爬起来,一抬头,便听到那人问宣病,立刻惊异的瞪大了眼睛—— 那可是在天下水镜前! 宣病不会放过他的,说不定还会当着天下人的面说他有x瘾—— 不,不能让他说出来! 周挽尘有些慌了,祭出仙力,想透过水镜去阻止,可他那点仙力简直杯水车薪,无法动摇半分。 “不,不要说,”周挽尘喃喃着,“不能说……” 那是他的秘密,要是这秘密被公之于众,那他这第一美人的称号不仅会被狠狠拽下,还会被无数人骂成只会发情的禽兽…… 他有些后悔了。 原来不堪的过往被扒出时,竟是这种生不如死的感受…… 周挽尘仿佛已经想象到了那些流言蜚语会怎么说他,脸色更苍白了,甚至落下泪来—— 他的名声比命都重要。 这是从小到大,哥哥一直都在告诉他的……他没了名声,就什么也不是了。 “……我不知。” 水镜里的声音却说。 周挽尘一怔,惊悚的抬眸,不敢相信宣病竟然说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不知是谁篡改了通缉令……但那不重要了,” 天雷柱上,宣病掷地有声的道:“比起督查那个,我更希望你们能多花时间查查那些不翼而飞的卷宗,查那些价值百金、用以救助的丹药,是否落实……” 所有人都怔了怔。 那弟子也一呆,但紧接着旁边的钟声响了—— “戌时三刻到!天雷刑落!”白荣喊出来了。 “他那么急干什么?”水镜里,青云柯说:“这不是他该做的事吧?” “白荣……” ——天际雷声轰鸣,一瞬间黑了,万物失色,如树枝节般的白色闪电爬满夜幕,化为一道粗壮的闪电狠狠掼入天雷柱! 刹那间宛若粉身碎骨的疼痛传来,宣病脸色更白了,头发散了,吐出一口血来—— 师无治忍不住现出灵力,却被雪由知用尽全力拽住了,“师尊,不可以!” 师无治抬掌想甩开他,岂料雪由知这次狠心了,低声:“师尊,宣病入狱前和我说了,一定要拦住你!” 师无治眉头一皱。 “我问他为何要拦,他说……”雪由知红着眼睛,想起宣病入狱前—— “本就不是你的错,”雪由知看着宣病,“师尊要拦便拦了!” “不,不能让他拦!师哥,我越过法则、替法行道,本就错了,错了就是错了,我认。”宣病看着他,“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在天下水镜前,若连立法者都偏向我,那这法则如何服众?!凌霜派如何服众?他师无治如何服众?!你必须帮我拦住他!” 师无治哑然了。 第二道雷落下来了,雨也落下来了。 入骨的冰冷和疼痛如影随形,宣病攥紧了手,血液从手腕上紧束的锁链里滑落,他的面容被雨水冲刷得越发苍白,像一朵高傲的、经历暴雨冲洗却未曾跌落在地的花。 额间的碎发被雨淋得贴紧了面颊,乌黑的发丝和苍白的脸显出一种病态的漂亮。 “……第二道了。” 宣病喃喃着,盯着台上面如土色的白荣,像即将咬上猎物的蛇—— “来啊……第三道。” 他的目光有些可怕,仿佛能穿透浮华虚假的皮囊看见底下腐烂生臭的灵魂。 白荣微微颤抖起来,竟然有些害怕。 ……不,不可能,第三道他一定会死的。 轰!!! 天际第三道雷落下来了,风雨太重,戒律庭的牌匾被吹得重重的跌落在地,场上那本《天下法则》的尘灰被彻底洗去,露出被纂刻得极深的一条条规则—— 宣病没动了。 水镜里也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会吧?死了?废了?” 第246章 “这雷不对劲吧,我记得以前没有那么重啊……” “嗤,本来还觉得有点意思呢,这就死了?” “他死了?不要啊……” “天道保佑……别死啊……” 白荣瞬间大喜,极度的兴奋在这一瞬席卷全身,他大笑起来,“哈哈哈——不自量力!!!” 但,宣病动了。 雨还在落,他抬起了头,受刑完毕后那锁链不再束缚他了。 身上的白衣染了血,他站了起来,抬手抚开了眼前的乱发—— “……我说了,”宣病看着白荣,轻笑一声:“这不会是我的葬礼。” 水镜里也爆出一阵欢呼,夹杂着尖叫—— “他身已明,他无罪了!!” “白荣呢!白荣呢!!” “白荣,你儿子呢?” 惊惧和耳边的话语在这一瞬交加起来,白荣将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脸色更加惨白了。 忽然,他脸上出现疯狂之色,抬起手来,一团白色的光芒再次窜向天际—— “他又引了一道雷!” “失心疯了吧?!” “不好,这不是普通的雷!!他用了仙族死咒!” 庭上长老纷纷惊讶的瞪大眼睛,正想出手阻止,可那雷却已经从天际汇聚成了一道前所未有的红光,成了一道血红的雷,即将落进天雷柱—— 千钧一发之际,师无治也动了,可天际又是一声巨大的惊雷,云层不断的翻涌着,一道金色的光芒落了下来,那金色的天雷比谁的动作都快,狠狠地劈向了宣病! 刹那间,天地间无形的灵力涌动起来,在这一瞬汇聚着冲向了宣病—— 宣病只觉得身体有点轻飘飘的,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重新被填满,轻盈了起来,他身上的白袍被光辉映照着,洗去了那些血液,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灵力的光辉—— “……他这是……” “突破了?” “不——不止是突破——你看那雷,那雷在迎接他——” “是神!!!” “……这么小,就飞升了?” “这比师无治还要怪物啊!!!” 这一声惊叫落下,各门各派都坐不住了,有的更是直接从椅子上跌落在地,有的则快速的闪来了戒律庭。 而戒律庭上,所有人都看呆了。 师无治眼中也只有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宣病感受着灵力抚平经络,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跳动着,他听到了一个仁慈而中性的声音,雌雄莫辨,很是温柔—— “来吧,上神界来。” 宣病一怔,头也不抬,“等会。” ——他大概是第一个敢让天道等他的人。 天道却没再容忍他,宣病只觉得神识一闪,他到了一处云雾缭绕的神台前。 他看到了一只涌动着的云洞,里面有个声音传出—— “欢迎回家。”天道说。 宣病一愣,低头一看,戒律庭上的时光好像停留在了金雷加身的那一刻—— “不必在意那里,宣病,你现在要做一个选择了。”天道嗓音温柔,宛若母亲一般。 宣病抬眸,看着那只云洞,“什么选择?” “成神,还是放弃成神。”天道问他,“你曾在我身边诵读过半月的圣人书,那时你说神悯万物,若有一日你成了神,必定会让所有人善有善报。” 宣病一怔。 他忽然想起,宣主时是有这么一件事。 也是在这个神台上,那时他大概才十六岁,穿着白金色的袍子,腰间有个精致的布袋子,里面放了一只木偶。 “你讨厌现在的神界主吗?”那时,天道问他,“你看到他为主时,人间是怎么样的炼狱吗?” 宣儿不假思索的说:“当然讨厌。” 天道又问他,“若你成神,你会让他们变成什么样呢?” 宣儿想了想,“至少善有善报吧,他们那么好,为什么要吃那么多的苦呢?” 天道那时没说话,大概在想,乱世你最先死。 可现在…… 宣病看着天道,说:“我改主意了——神悯万物,悯万物生、万物苦,但万物的悲苦自有因果,不是靠怜悯便能改变的。要站到高处,要有实际的力量,握以刀刃,该挖就挖,否则,只有怜悯是会将自己拖入深渊的。” 天道笑了,“看来,轮回百转,你还是学到了东西——那么,你想好怎么选择了吗?” 宣病眼眸一动,垂下眼神,“我要成神——但我也有个问题,我成神后,你也还在吗?” 天道:“当然。” 宣病沉默了一下。 “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天道说:“我会在冥冥中监督你,若世间回归炼狱,怨气纵横——譬如你养父那时,便会有新的人顺势而生,像你一样,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宣病眼前一亮,“那我愿意成神。” 天道笑了,“但那要待在神界,不许下去了。” 宣病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向戒律庭上,他看到了师无治。 “……他会成神吗?”他问。 天道知道他问的是谁,又笑了,却很坚定:“不会。” 宣病一呆,有些愕然,“为什么?他的善报和福报是够的!” ——宣主落入人间后,成神的前提便改了,不再依靠血脉,而是靠救人的因果。 第247章 师无治可比他多太多了,他为何不能? 天道笑而不语。 宣病心间一乱,更不明白了。 天道见状叹息了,“宣儿,他不成,你也不成吗?” 宣病皱眉,忽然想起青姬说他会跳下神台…… 原来如此。 “……如果不成神,我现在的力量会被收回去吗?”他看着天道。 天道一顿,“不会。” 宣病:“那我要回去。” 他转身就跳—— “等等,”天道制止了他,“成神后可是不老不死的,仙族若没了仙力还是会死——你不想长生吗?不想重新成为天地之主吗?” 宣病笑了,“不想了。我已见过那是何等光景。” 天道苦笑了:“世道变了,这位置现在没人要了……” 宣病一顿,“长生不死,对于有思想的人来说,其实是诅咒。” 天道叹息。 它不能否认这一点。 “去趟地府吧。”它又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师无治不能成神吗?” 宣病脸色一变,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他写过一个命簿! 命簿上他安排得那么好,可他们怎么成了这样呢? “我会去的,谢谢你告诉我。”宣病对天道说,而后转身一跳—— 地府原是三宫十殿四判官,但千年前宣主陨落,神力遍布人间,不仅更改了成神法则,也更改了地府制度。 现如今,地府只有一位阎王,名为阎询。 地府中,幽冥之火熊熊燃烧,有飘荡的、无下半身的鬼魂被拔了舌头,推入其中,此乃犯口业者之刑。 冥府中,功德簿在空中齐飞,一名右眼乌青的黑袍者坐在那里,桌上是生死簿,旁边是绿脸红须的判官,他眯着眼睛看功德簿,底下的阴差们时不时嘀咕一句: “这人苦了二十多年还得癌症了,太惨了吧……哦?原来前世有罪孽,下辈子会幸福美满?这谁说得准。” “这孩扶老奶奶过马路?等会让他捡点钱吧。” “咦惹,生在豪门有什么苦……什么?!爹不疼娘不爱还被猥亵差点跳楼?我勒个豆啊,这豪门不如不生。” “地府wifi密码怎么又换了?!” “新密码八个4。” “咦?你也不去投胎啊。” “人家不爱生了,就不投了呗。” “去别的轮回呗,不一定去现代呀,去古代。” “古代也满了,好多逆天改因果的投去古代重生了,还搁旁边系统大厅分了俩系统去。” “嗐那就在地府也挺好,七险一金,死饭碗。” 阴差们一边看功德簿,一边互相蛐蛐。 忽然,一道白骨刃穿透了冥府之门,带着迅疾的风声,扎向了桌边的黑袍人—— “阎询!!!” 青年一声厉喝,桌边的黑袍人呆住了,白骨刃扎透了他手上一张轻薄的纸—— 宣病身形一闪,一掌拍上了长桌。 “宣宣宣宣主——”判官认出了他,先呆了,连忙对底下的人说,“都出去出去!” 底下的阴差们瞬间溜了。 “你怎么在这?”判官问他,“你现在应该在神界呀。” 人之所为因果,冥冥中自有记录。 宣病冷着脸,却瞪那黑袍阎王,“——师无治的功德簿呢!给我看看!” 阎询瞬间一个头两个大,把那张破了的生死簿举到他面前:“宣儿,你看看你又闯祸了!把人的生死簿扎坏了!” 宣病一惊,抬头一看,顿时无语:“你的因果到底是怎么判定的?这个什么月清和槐燃明明挺惨——” “喂喂喂!不许说了!”阎王连忙把那纸一收,无奈的指了指自己眼下的青黑,“看见这个了吗?” 宣病扫了一眼,“怎么?” “你家木偶今天来打的。”阎询语出惊人。 宣病:“……” “是的,”判官叹气:“他非要从炼狱里揪魂魄出来问记忆,我家王上不让,就打起来了。” “但我知道他拿来做什么以后,还是给他了,”阎询没忍住:“可他要是早点说给你用,我不就不用挨这打了吗?!” 宣病呵呵一笑,伸出手:“别转移话题了,我要师无治的功德簿。” 阎询叹气,掏出一本书,递给他。 封皮上是师无治的名字,宣病扫了一眼,没什么不对劲,便开始翻阅,可翻开的一瞬间,他顿住了—— 每一页,都是空白。 “为什么不记录他的功德福报?”宣病有些愕然的抬眸。 阎询无奈了:“他不让我告诉你——你确定你要知道吗?” 宣病沉默了。 聪慧如他,一瞬间便联想到了这一次的重生。 毕竟,宣主也是‘神陨万物生’。 殿内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那命簿呢?我画了九百个顺遂咒的那个!”宣病嗓音有点哑了。 阎询看着他,却说,“对不起。” 宣病有些心凉,竟不知道说什么。 判官见状开口了:“山神那世的术士成了怨灵,闹过地府,把那个命簿丢进了火海。” 宣病闭了闭眼,忽然笑了,“阎询,让你保管个东西都保管不了……你已经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阎询叹气:“你那时有前世记忆,可你爹在天雷落下的那一刻,他也恢复了记忆——那是曾经的天地之主,又成了怨灵,我怎么打得过他?天道是公平的,它不可能让你事事都尽善尽美。” 第248章 宣病不说话了。 阎询有些不忍——他知道那个命簿宣病是花了多少心思的。 “我……” “他还活着吗?”宣病却问。 阎询一怔,“天道没告诉你吗?三百年前他身为师无治的师尊,身上背了许多由他而死的因果,飞升后没过天道三问,已经彻底死了。” 宣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果然公平。 “是的。”判官也说:“他为了造杀器,牵连了很多无辜的因果——他给自己留了个好名声,以为自己能飞升,但他不知道天道判定成神前是要先问地府的,所以功德簿一放上去,他便原形毕露了。” 宣病拔下白骨刃,转身走了。 “宣儿,”阎询没忍住追了出去,宣病已越到火海了,“你去哪儿?回神界吗?” 地府的幽冥之火还在燃烧,照亮了这一路,桥边是一口轮回井,井边坐了个老婆婆,手里端着汤。 阎询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宣主给了他两分神力,当作保管命簿的报酬,然后就跳入了轮回井。 这事是他对不起他们——享受了力量,却没有尽到职责。 宣病顿住,扭头看了他一眼,“我回人间。” 阎询一愣,“不成神了?” 宣病笑了,身边的幽冥之火照得这笑容十分璀璨。 “不成了。”他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身形一闪,“我答应师无治,要娶他。” 命途严酷,非人力可改。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践行自己的承诺。 * 云洞之中,金色的光芒涌向了雷柱之上,天雷柱上,宣病睁开了双眼。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瞬间,谁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放弃了什么。 天际雷声轰鸣,水镜里也嗡嗡嗡的—— “这是……成神了,还是怎么了?”有人茫然的看着金光从天际飞回。 仙族对于神的渴望和畏惧已深入骨髓,白荣惊得呆住了。 宣病抬起手,轻轻一动。 白荣的身体被一道金色的力量从庭上拖拽到了他的面前—— “你干什么?!”白荣色厉内荏,看着那张脸,“宣病!” 宣病身上白袍的光辉褪去后,成了一件繁华的、金红两色交杂的长袍,他身上因天雷所受的伤也好了,苍白的面颊重新焕发出了光彩,眼下出现了一滴金色的泪印。 神悯万物。 那是怜悯之泪。 千年前,人们对神的想象便是如此,头顶金冠,衣着繁华张扬。 “他的修为……”有人注意到了,“怎么、怎么和师无治差不多了?” “不……是更甚。” “我干什么?”宣病笑了,抓起了白荣的脖颈,眼下金色的泪印一闪,“我错了我认了——白荣,你呢?” 白荣头皮一麻。 “身居高位的你敢对天发誓你有按法则行事吗?” “贫民死于闹市纵马,孤儿寡母上监察司讨要公道,被打死于冬日时——你有按立法者定下的法条彻查吗?” “少女被诱拐他乡、成为他人禁娈,奄奄一息爬出府宅,敲响监察司冤案锣鼓却被监察司送回府宅之时,你有按立法者定下的法条彻查吗?” “你说我错了,我认错了,受罚了——那死人的公道呢?是不是也该还给他们?!” 天际又一声惊雷,像是在呼应宣病的话。 白荣咬牙,聚起仙力,念动禁咒,“哈哈哈我有错?那师无治就更错!——要怪你就怪师无治,师无治站那么高,他就没有错吗?!!” 他一拳捣上了宣病的身躯,竟是想抹杀他。 宣病身躯一退,甩开了他,风声呼啸间,他衣诀翻飞,嗓音严肃:“师无治最多是督察不力,而你们却是踩着他的成果,鱼肉百姓!” 白荣脸色一青,“闭嘴!我没错!!” “那你敢对着天道发誓,说你曾经所作所为皆是善念,从不伤无辜,说你没错——你敢吗?!” 白荣当然不敢,咆哮着又用法力和宣病缠打起来,“我不敢,你就敢吗?!” 天际金色的神雷还在涌动,天道会因为说谎而真的劈死他。 他不敢赌。 “我敢。”宣病竟说。 水镜之中,人群里,寒松等人深呼吸一口气—— “督察司主!” “——我拥立宣病为督察司主!!!” 每一面水镜中都传出了不同的声音,念着的却是同一种意思。 “不对吧,他太小了……”也有人质疑。 狂热的人听不进去,遍地都在打天雷,雨那么凉,可他们的血却是热的。 “有何不对?!他修为不够吗?!” “够……” “够不够,自有天道判定。” “他敢立誓,便有选举资格。” 水镜里,有道声音压下了所有的否决。 有人一怔,是啊,又不是说举就举,还得看后续判定呢。 “你!!!”白荣恨极了,忽地将所有灵力汇聚起来,天地间的灵力涌到他身,却是血红色的。 砰的一声,场上所有的水镜爆开了!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宣病一怔,看着面前的人,没太明白这人的皮肤怎么突然涨红起来——要变异吗? “小心!他要自爆金丹!” 淡淡的雪莲花香落下,宣病腰间被揽住了,他抬眸,却见师无治那双琉璃金的眼睛里划过一抹锐利。 第249章 他出手了。 没了那么多双眼睛,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偏爱他。 一个散发着法力光辉的雪莲花印在这天地间落了下来,强行将白荣自爆的灵力制止住了。 宣病迅速回神,白骨刃一动,狠狠一扎—— 白骨刃穿透了白荣的大腿,将他订在了天雷柱上! 白荣全身鲜血,却朝庭上怒吼:“高觞!!!水镜没了,你还不敢出来吗?!” 一道紫红色的灵力蓦然覆住这方天地,还带着堕魔的气息。 是高觞。 他脸上仍有着不阴不阳的笑容,一身绛紫色长袍,脸上却出现了魔的纹路。 “你何时堕的魔?”师无治皱眉。 宣病:“你管他呢,先打再说!” 高觞果然没有那反派死于话多的毛病,现出长剑便开始现出杀招。 而台下,年茗舟、雪由知等人都呆了呆—— 身边的戒律庭弟子忽然拔剑指向了他们。 “卧槽!戒律庭原来有这么多人吗?”年茗舟情不自禁的喃喃。 众人纷纷现出法器,扭打起来,场内一时各种光芒盛极。 而水镜爆开的那一刻,魔族里,安擎急了,身形一闪—— 玉瑾也闪了。 靠在软榻上观望着水镜的女人也抬起了眼眸,起身了。 底下的妖怪们疑惑不已,却听女人道:“……你儿子真会惹祸。” 她身形一闪,到了一处冰雪覆盖的山洞,上面映出了她的模样。 ——那是一张和青姬差不多的脸。 她掌心一动,开了山洞,里面现出一口冰棺。 冰棺里,是个满面金纹的女人。 而戒律庭上,已是大乱一片。 “你一个没到金丹期的修士,也敢掺和这种事?”戒律庭弟子嗤笑一声,剑指宫观棋,居高临下的道:“你他娘的傻逼吧,我们可大多都是分神期!” 宫观棋面色一红,他知道他天赋不如别人,但他也不是孬种。 “分神就分神,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咬牙,聚起仙力反抗。 那弟子嗤笑一声,轻轻的抬手—— 阿花本忙着打斗,眼角余光忽然瞥到这边,瞬间吓得肝胆俱裂,掌心中忙不迭出现一把蛊虫,撒向了宫观棋这边,那蛊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了满天。 那弟子眼前一花,却见宫观棋已不见了。 “人呢?!” 阿花拽着宫观棋,躲进庭后一处僻静地方,那里有一棵树。 他把宫观棋扶到树边,抱住他,道:“我们都别动了,他们的修为太高了……” 宫观棋疼得嘶了一声,肋骨上有个被剑穿透的坑。 阿花掏出药给他猛灌,“你可不能死啊!我还没见到你爹娘呢!” 宫观棋眼前有点晕乎乎的,恍惚间身后的树好像动了—— “死不了。” 一道女声从树里传出,阿花抬头一看,树上不知何时站了只猫。 “你……”阿花还没来得及说完话,那猫身上一闪,忽地在原地成了个脸带金纹的女人—— 与此同时,树根里竟跑出一只狐狸来。 “卧槽了仙族外面放那么多收妖咒干什么——害得我只能去找树灵传送……嘶,你愣着干嘛呢?!是从秘境里出来还不适应吗?” 宫观棋一呆,却见那金纹的女人盯着自己。 她盯了片刻,“你的气息……宣儿——” “喂!他不是你儿子,”狐狸预判道,“你儿子在庭外!那个红不溜秋的!” 宫观棋&阿花:“?” 金纹女人一呆,身形一闪—— 戒律庭广场上。 雪由知白衣染血,连着好几个分神期一起打他,他有些撑不住了。 “师尊……” 他看向远处正在缠斗的三道光芒,“我……尽力了!” “凌霜派的大师兄就这?”围在他身前的五名弟子冷笑,“不过如……!” 他们的话音戛然而止,一道迅疾风声传来,细长的、带着旺盛妖力的东西卷住了他们,狠狠一丢! “啪!!” 这里怎么会有妖气?雪由知一呆,扭头一看,竟是一只女妖。 女妖还穿着盛装,像是刚从什么大典下来,一手长鞭出神入化,抽得戒律庭的弟子吱哇乱叫。 她拽起雪由知,看了看脸,“宣儿……” “这不是宣儿!!!”狐狸崩溃了,“你这脸盲什么时候能好啊!只认漂亮的吗?” 女妖也绷不住冷脸了,“不是你说是红色的吗?!” 雪由知:“前、前辈……你先把我放下来,我身上的红是血染的……” 女妖:“……” 而上空中,剑招与法诀齐飞,金色的、白色的,紫红色的法力光芒缠斗在一起。 宣病拎着白骨刃,气息有些乱了:“这厮到底用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缠……” 高觞身上的紫红色长袍已经被血染透了,身上是大大小小的血洞,是被白骨刃和雪莲剑刺的。 按理来说,寻常人最多扛个十几道,可高觞都快被戳成筛子了,竟然还能和他们打。 师无治眉头微拧,“他不像是堕魔……或许是用了短时间里提升仙力的丹药、禁咒?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话。” 不说话?宣病眼眸微微睁大了,明白了什么——